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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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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起来,小皇子殊祁现今该有一岁多了,正是软萌可爱的时候,他看不见小皇子的表情,也不知自己这副样子会不会吓到他,只能尽量温柔地朝他招招手,“来,过来,摔到哪里了?”
  出乎意料地,小皇子并未怕他,反而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瞧了沈言之半天,越瞧越觉好看,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向沈言之迈了过去,抓住沈言之的手,扁着嘴,眼眶里饱含委屈的泪水,眨一眨眼便能落下来。
  不过沈言之却是看不到他这副撒娇样子,见他不怕自己,心里也是欣喜,连忙抱过他,像个糯米团子,“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随便哭,听到没有?”
  更出乎意料地,小皇子在沈言之怀里待了一会,胖乎乎的脸颊去贴沈言之的脸,然后将刚才摔了一跤的耻辱和阴霾通通一扫而光,咯咯地笑了起来。
  得,和他老子一个样。
  稳住了小皇子,沈言之的脸色忽然冷下来,“哪个是伺候小皇子的,就是这么伺候的吗!”


第52章 沈家玉扇
  “哪个是伺候小皇子的; 就是这么伺候的吗!”
  元宝倏然回过神,跪倒在地,愣愣地瞧着眼前人; 他又不傻; 如何连自己侍奉了整整四年的公子都不识得了; 即便天底下果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但连身段声音都契合到这种地步,除了是真真正正的公子站在他眼前外,还能是谁?
  “公……公子……”
  可公子不是早在一年前便暴病身亡了吗?如果现在这个是真正的承欢公子; 那一年前死去的……
  元宝忽然明白; 那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深深一拜; 拜的是他弃主求荣,拜的是他审时度势; 拜的是他与沈言之整四年的主仆之情,“公子……仆只想好好活着……”
  沈言之听到是元宝的声音,也是一愣; 手掌里抱着小皇子圆滚滚的小拳头; 喜爱极了,声音却是冷的,“你是皇后宫里的?就是这么照看小皇子的?”
  元宝抬头,哀声道; “……仆……失职……”
  沈言之这才知道; 殊易登山祭祀; 原本该皇后陪同在侧; 但小皇子忽感风寒,便又从山上匆匆赶了回来,他日日待在这宣室宫里,两耳不闻宫外事,倒不知皇后宫里灯火通明了好几个晚上,再见小皇子如今活泼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啊,真淘气,不知道是像了谁了”
  小皇子扑腾扑腾地晃着手臂,直要沈言之抱,沈言之也惯着他,由着他勒着自己脖子不撒手,沈言之看得分明着呢,这孩子的眉眼鼻子越长大越像殊易,他疼惜得紧。
  过了好一会,沈言之才觉时辰太晚,即便小皇子十万个不愿意也把他从自己身上扒开,让他在地上站好了,吩咐元宝,“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伺候着,尽好下人的本分!”
  “是,仆谨遵公子教诲”
  元宝偏过了头,不肯再看沈言之一眼,抱起小皇子,转身就要走,可又听沈言之忽唤了他一声,“元宝……”
  元宝阖上眼。
  “事已至此,好自为之……”
  匆匆而去,暗自抹了把眼泪。
  待元宝走远,沈言之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隐约见听春儿俯下身子柔声说了句,“公子,回屋休息罢”,这才站起身,随着她的引向进了屋,仍心存担忧,便忍不住一定要问,“他……还好吧?”
  春儿眼眶一红,强忍着笑道,“皇后肯让他去照顾小皇子,就是栽培他呢,公子放心吧”
  “嗯……”,沈言之轻叹一声,“那就好……”
  又过几日,殊易祭祀毕,下山回宫,听闻宫外的宅子也置办好了,但沈言之的眼睛仍未痊愈,殊易以不放心为名又将人强留在宫里,沈言之想争辩几句,却又争不过他,那人,说不过了便动手动脚,强逼了自己留在宫里,沈言之无可奈何,只能笑着应了。
  九五之尊,到了他这里却每次都做卑鄙小人。
  于是,向来不肯吃亏的沈言之决定好好敲诈殊易一笔,就从那乔迁之礼下手。
  殊易倒是被难住了,沈言之要这礼时,他正提笔练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挥笔间总能想起沈言之的字,那一手簪花小楷,高逸灵动,真正的字如其人。
  瞥了眼画筒,挑眉笑道,“朕上次作的画,就留给你做乔迁之礼”
  其实哪里肯给呢,早被他用帛布包好仔细收着,只属于他一人的东西。
  沈言之一听,难免嫌弃,“一幅画而已,就想给臣做乔迁之礼?皇上未免太小气”
  “哦?那你要什么?”
  沈言之站起身,悠悠摸索着走到书案前,摸到镇纸旁殊易的折扇,立马拿起来哗地一声展开,“臣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折扇”
  即便事情过去许久,在沈言之心里始终是一个疙瘩,仍遗憾当日在刘玮府中丢下的金扇,虽再也找不回来,但只要是他赠的,亲手随便题一字,便也足够了。
  殊易自是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在他的记忆里也不曾深刻下那一把折扇,只是眼前人要,他能给,则给。
  殊易道,“好,既要送,便不能送普通折扇,记得父皇在位时,与瓦剌征战数十年,沈家沈老将军居功无数,父皇甚喜,便赠予其亲自题字的玉扇一把,其清透精致,如今仍在朕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样的乔迁之礼,你可喜欢?”
  沈言之一僵,神色慌乱。
  殊易见沈言之未答,且面上一点欣喜也无,不禁问,“怎么?不喜欢?”
  愣了好一会,沈言之才回过神,堪堪笑了一声,“没有……臣喜欢……”,慢慢收了折扇放至桌案,一些不愿忆起的往事忽现脑海,烦躁异常。
  殊易将案上画卷卷起,轻点了下沈言之额头,转身将画卷仔细收好,拉着沈言之坐到茶案前,伸手解开了他的眼上白绸,沈言之一惊,却听殊易道,“施针吃药也有几日了,睁眼睛看看可否有好转?”
  顿了一会,沈言之依言睁眼,此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屋内刺眼的很,习惯了黑暗的沈言之突然感受到阳光的沐浴,强烈的刺激让他猛地闭了眼,殊易见此状,连忙道,“是不是能看见什么了?”
  沈言之点点头,殊易又催道,“再睁眼看看,能不能看到朕”
  伸手挡着阳光,沈言之缓缓睁开一条缝,但眼前依旧是一片虚无,只是比以往有所好转,能分辨亮暗,也能看到殊易一些大幅度的动作,瞬间笑容扬在脸上,“能看到虚影,却看不实在”
  殊易欣慰一笑,单手按着沈言之的脖颈,还未等沈言之反应过来便一个深吻印在唇上,轻巧地攻破牙关,深入纠缠,温润细腻。
  意乱情迷,脑子里却都是殊易方才所说的“沈老将军”,熟悉又陌生的人,殊易说的那把玉扇,他也曾见过的,不过见的是碎片其一,正是扇面一片,上面刻着一个“忠”字,写的是沈家世代忠良,为国为天下,鞠躬尽瘁。
  可惜未曾见过那玉扇熠熠生辉的模样,只是听从前的老管家说起,父亲和娘亲总是不停地争吵,吵到有一日父亲气急,从香案上一把举起扔至地上摔了个粉碎,从此世间再无人能得见那一把忠良玉扇,就连那一片碎片,也是老管家捡起,在他幼时偷偷给他瞧上了一眼,至此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他看着眼前模糊虚影,又轻轻阖上眼,那些经年往事,早在父亲入棺时、他上了花船进而被送进宫时被他抛之脑后……他未能为沈家光耀门楣,始终为愧……
  “殊易……我想考春闱……”
  “嗯?”,殊易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嘶哑,“现在已近十一月,春闱二月开考,而且你的眼睛——”
  “我可以”,沈言之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殊易一寸寸压近,他只能使出力气推搡着,一字一句,底气十足,“我想入仕,行不行?”
  殊易愣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从他的额间一直温柔抚摸到发鬓,终是叹道,“好,你想考便考吧……”
  沈言之笑了一声,习惯性地伸手就要去拥,这回却被殊易推开,殊易勾起唇角,笑道,“可不准考生徇私的!”
  沈言之一咬唇,狠狠踹了他一脚。
  眼睛一日比一日有好转,直到可以模糊看见眉眼,王御医说至此不必再施针,仅每日灌以汤药即可。沈言之也不再眼缚绸带,眼睛里渐渐有了些许光彩,看得见风拂树叶,看得见花开花落,殊易自是跟着欣喜,扬言下朝后要带着他到宫外的新宅子看看。
  看归看,真正能住进去还不知要哪年哪月。
  可不想沈言之在宫里巴巴地等着,没等来殊易,却等到了位不速之客。谢全跟着殊易,此时不在宫中,宫里面又没个敢担事的,见来人不敢通报也不敢阻拦,由着他走进了宫里。
  沈言之闻声抬头,却看不真切,还是他身边的宦官先开口,沈言之才分辨出来人究竟是谁。
  “承欢公子?你……不是……”
  书影颤颤巍巍地开口,见到沈言之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早听闻宣室宫里养着位极似承欢公子的小主子,但无奈皇上不来云起宫,自家公子也不找皇帝,这一拖二拖,皇上回宫数十日,愣是一面也没见着,他劝也劝不动,只能在心口闷着一口气。
  今日终于得以一见这位主子,可……分明就和承欢公子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春儿忙想说些什么,却被沈言之拦了,命她奉茶,春儿瞧了眼公子,不敢多嘴,依言去办。沈言之轻抬眸,看着故人,眼中无一丝波澜,淡淡开口,“这位是宁公子吧,早有耳闻,幸会幸会”
  宁卿如上下打量一番沈言之,震惊中带着不解,沈言之见他无话,便又问道,“宁公子因何事而来?皇上早朝去了,且一会才能回呢,我早听闻承欢公子死后,宁公子最得宠,可皇上回宫这些日子,却不见宁公子,还觉稀奇呢”
  宁卿如深吸一口气,强稳住心神,坐到沈言之对面,春儿正好奉茶来,却连端着茶碗的手都轻轻颤抖着,“近日在宫里抄写佛经、研习棋谱,正有一惑,故来向皇上请教——”,砰地一声将茶碗狠敲在桌案,茶水迸溅而出,几乎咬牙,
  “承欢……是你吧?我早知你不会死……”


第53章 何为安宁
  “承欢……是你吧?我早知你不会死……”
  沈言之悠然一笑; “我和那位‘承欢公子’果真长得有那般像吗?”
  宁卿如听着有一瞬恍然,眼前人像极了承欢可隐约间又有不同,从他第一次见到承欢时他便瞧不起他; 不屑他甘于屈居人下; 藐视他失了男儿气魄; 虽在外人看来皇帝更喜他一些; 但旁观者清,什么是尊重什么是倔强亦或什么是缱绻恋意,他都看得明明白白。他看不起承欢; 甚至看不起殊易; 因为他们不自知。
  但眼前人不同; 比起承欢,他多了一份底气; 这份底气,足以让他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丝退缩也无。
  “一年了; 你变了”
  话音落; 沈言之嗤笑了一声,“宁公子倒是没什么变化,和一年前一样惹人厌”
  “你!”,宁卿如还没恼; 身旁的书影突然站了出来; 朝沈言之瞪眼睛; “我们公子好歹是有居所的正经主子; 承欢公子还是——”
  “书影!闭嘴!”,宁卿如呵斥道。
  “公子!”,书影不服气,他看不得自家公子一直受委屈,但见宁卿如脸色一沉,也只好闭了嘴,退至一旁。
  沈言之瞧不清那二人神色,却能凭语气感觉出几分好玩来,遥想他与宁卿如见面数回,书影总是趾高气昂,而宁卿如则是自认高贵不愿与人计较多言,却不知这少语有时是孤傲,有时……是软弱,“虽说云起宫的人,我不好管,但也免不了多一嘴,这宫里的人,该多立立规矩,省得有一日卖主求荣爬到主子头上,方才后悔!”
  听罢,宁卿如脸色一沉,冷笑了一声,“我宫里的人,就不必你来多嘴了”
  “是我多言了”,似是不愿与宁卿如多做纠缠,沈言之说完后立即站起身,却因眼前突然一黑险些跌倒,幸亏春儿及时扶住,“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缓了好一会眼前才散去黑暗,心里难免噗通乱跳,这眼睛时好时坏,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摆摆手轻道了句“没事……”,接着吩咐春儿道,“去准备衣服来,不必再等,咱们亲自去迎”
  春儿意会,连忙去准备。
  这时宁卿如才觉出几分不对来,自刚才起便觉沈言之眼睛有异,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他起身那一刻眼中光彩瞬间消失,才恍然,也是惊叹,“你的眼睛……”
  “宁公子若是要等皇上,就继续在这儿等罢”,沈言之神情复杂,微皱眉,扭头看了眼外面的阳光正好,又突然轻笑,“我可不想辜负这浓浓秋意,就不在这儿候着了,宁公子请便”
  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点异样拂过,固执地不去看宁卿如怔然的表情,转身大步而走。走到宫门口,转头朝屋内望了一眼,终觉不妥,吩咐门外看守的宫人,“半个时辰后,进去告诉宁公子,说皇上出宫了,让他不必再等”
  宫人连忙应是,沈言之心底更觉沉重,他原本想在这宫里做一个释怀之人,不再去怨不再去恨,得便珍惜,失则释然,然这份心却在宁卿如站在他面前时彻底乱得一塌糊涂,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强撑了几分骨气,用刻薄的话语去掩饰他的紧张。
  他不想计较,却偏偏计较。
  由爱故生优,由爱故生怖,世间情爱大抵如此,自私小气,尖酸刻薄。
  一路朝西行,看时辰也差不多该散朝了,原想与殊易打个照面,却不想还未走出宣室宫几步,便见谢全匆匆而来,见到路上的沈言之也是一惊,“小主子您怎么出来了?皇上正吩咐仆转告公子,说马车已在宫门外备好,皇上就不回宫了,请小主子挪步呢”
  沈言之点头,“知道了”,身后跟着春儿拿了几件出宫时穿的衣服,谢全见了忙道,“衣服就不必带着了,马车上早备好了,辇轿在长街尽头,主子且辛苦走一会儿”
  沈言之瞧了瞧谢全,这一路走至宫门,身旁跟着殊易的贴身宦官本就够引人耳目,要是再坐辇轿……岂不是太无法无天?
  于是,走到辇轿旁,谢全正躬身想请沈言之上轿之时,却见沈言之面无表情地绕过辇轿,手臂轻抬,广袖随风散动,惊艳了落寞宫闱,平添秋日一点颜色。
  殊易在马车里等他,在掀开车帘的一刹那拉他上了马车,一个不稳跌在怀里,殊易趁机吃尽了豆腐,而沈言之脸色微红,鼻间皆是殊易身上的浓烈沉香味,也不知他怎么就偏喜欢这个味道。
  “眼睛可更好些了?”,殊易问。
  沈言之道,“偶尔会恍惚一黑,不过不碍事,该是要大好了”
  “那便好”,殊易覆住沈言之的手,带着茧子的指肚在沈言之手背上不停摩挲,“听说宫外宅子置办得极好,位置不静不闹,离宫也近,你来去都方便,要多少下人你自己决定,若平日里闲着无聊,你便捡起那香粉生意也可……”
  “春儿我是定要带出去的”,沈言之忙道,
  殊易轻笑,“这都随你,宅子里移栽了几棵桃树,听说三月时开得好,便没让人挖了去,你看看你喜不喜欢,不喜欢便换别的”
  沈言之听得一愣一愣的,声音轻了几分,“我没那么多事儿,有地方住就好”
  殊易嗤之以鼻,“有地方住就好?是在宫外有地方住就好吧?”
  沈言之不置可否,静默下来,殊易见他一副闲事莫理的样子,各自换好了衣衫,便也没再同他言语。
  马车在一处宅子后门停下,因大门未挂牌匾,又怕引人注目,故走小门方便一些。刚踏进门槛,一处干净利落的小院,斜前方是一道宫门,拱门后有几棵枯树,他也叫不出名字。
  殊易命人皆等在门口,和沈言之二人独自进去,这宅子比沈言之想象中的要大许多,想到今后一个人住在这儿,岂不寂凉?
  又走了好半天,才至正厅,这里倒是没有偏院那么冷清,置办的人有心,在门口摆了几盆开得正盛的不知是什么花,沈言之特地凑近了闻着香味才知是菊花,也算给院子添了点颜色。
  复站起身,沈言之道,“这处宅子给我一个人住,太大了”
  “不大”,殊易毫不犹豫,“若我得空了也来你这儿蹭几个晚上”
  沈言之哼了一声,“你来我家中蹭几个晚上,可会乖乖地睡客房?”
  殊易不说话了,沈言之又问,“那这宅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殊易沉默一会,点了点头。但沈言之也没想着再换别处,劳财伤神的,未免麻烦。
  走进正厅,里面收拾得还算利落,不过从刚才起沈言之就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直到坐在了椅子上,他才反应过来,瞧了瞧四周,未见人影,活像一座鬼宅,不禁开口询问,才知是殊易特地将人都遣走了,觉人多麻烦。
  沈言之只觉莫名其妙,又懒得再问,看了看桌上空着的茶壶,想着这口热茶是喝不上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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