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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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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沈言之的怒骂,那清脆的响声也同时惊住了两人,沈言之停下了挣扎,殊易皱了皱眉头,猛地握紧他的手腕,就要狠劲一扭,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放下了念头。这一扭,脱了臼,还不知他又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去。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沈言之脸上,不是沈言之想象中的暴虐,甚至连压住他的力气都陡然减小了许多。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终是放低了姿态,一把将身下人搂进怀中,无计可施。
“解气吗?不解气就再来”
沈言之愣住,许久没有再言再动。后来殊易抓着他的头发,扳过他的下巴,凶狠的吻落在唇上,完全不存有一丝温情,侵占与掠夺间都似一场无声的战役,逼得沈言之想说也说不出口。他知道的,只要殊易想,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妥协。
殊易狠厉得在沈言之口中扫荡着,每一寸都染上自己的气息,他再也听不得他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他忍了太久了,久到不记得从前的沈言之是什么样的,自从他来到江镇,自从他遇到了一个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沈言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便都像那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挖走他的骨血。
再往后,殊易想进行下去,沈言之却怎么也不肯了,又拼命地挣扎起来,二人堪比在屋中扭打,沈言之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势如水火。屋内噼啪一阵作响,也不知摔坏了什么碰倒了什么,只知那日过后沈言之的那几张银票终是没要回来,全搭在了这间屋子里。
就差拆了房顶。
不过到底是狠狠做了一回,二人都未留余力,几近瘫倒。
做到最后,沈言之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殊易暴力的撩拨下失了心神,意乱情迷,在床上,殊易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大脑昏昏沉沉的,情至深处,沈言之想:倒不如一齐死在这儿,一了百了。
可身子被殊易牢牢地箍在怀里,无端地涌起莫名地归乡感,无望地叹了口气,他守着那份眷恋与贪妄时,殊易不曾在乎,到如今他终于想要摆脱,殊易却又不肯了。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殊易鼻间温热的气息在脖颈间打转,搭在他腰上的手愈发用了力气,殊易还在问他同一个问题,一个他用各种方式回答了无数次的问题。
殊易问,“你到底要什么?你说啊,只要你开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全都给你……”
沈言之依旧未言,即便他自认为已经没有再回答的必要,但殊易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他猜不到……也猜不对。
遥想幼时,他的母妃病倒在床榻,日日以泪洗面,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殊易也曾问过她,“你要什么?儿臣都帮您找来”,母妃仅摇摇头,止不住地无声拭泪。殊易不明所以,但也想尽了办法去讨母妃开心,背他学过的书,写下一纸好字,亦或亲自做一碗母妃最爱的羹汤,只是直到母妃去时,殊易也未曾看到母妃的哪怕一个笑容。
到后来,殊易偶然翻到母妃的手札,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皆是熟悉的字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母妃都在临摹父皇的笔迹,以此聊表相思之意,可就算到死,这份相思,也始终未能传递。
为什么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呢?权势,名利,金钱,地位,就连帝王死守的一份尊严也给了他,他还想要些什么呢?
“沈言之……”,殊易悲哀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房间里,惹得沈言之心里莫名一痛,他听到他说,“你把承欢还给我……”
第47章 再无悲戚
沈言之也不知他是如何从清风阁回到家里来的; 一觉醒来,一时也辨不出黑天白夜,只是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好像天已经大亮; 该又是一日朝阳; 蓬勃朝气。
只有这间屋子; 空气似要凝结,刺骨的寒气逼人。
手触向旁边,冰凉; 人已经走了很久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沈言之缓缓起身; 发觉出殊易并不在,不知又到了哪里去; 随即叹了口气,脑海中无端闪过还清醒时殊易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沈言之?承欢?他在盼着沈言之什么,又在盼着承欢什么; 世上“承欢”可以有千千万; 他却偏逼着沈言之去做那独一无二的“人下承欢”,可能吗?
自嘲一笑,起身径自梳洗,只是稍微一动; 身后的异样让他瞬间红透了脸; 又想起二人在清风阁的种种; 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算什么;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差点儿砸了手上的牛角梳。
坐了一会,心里烦躁难当,想起昨日在清风阁搭的那几张银票,当时正在气头上也没管那许多,如今细细想来着实心疼银两,那可是他好几年的积蓄,在宫里金银珠宝常见,可银两真心难得,更何况是这样的大数目……
这回,真的砸了牛角梳。
气得牙痒痒,生计不易,他已经耽误了好几日的生意。抓起木杖,急匆匆地走到门口,脚步却倏然定住,算起来,昨日就该是殊易该回宫的日子,虽然答应过自己要多留几日,但想来一两日已是最多,皇上无故离宫这么久,这要传出去像什么话。
想到这儿,沈言之默自回到屋中坐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等些什么,这样不堪。
等待总是漫长且无聊的,沈言之也不知自己坐在这里等了有多久,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走到院门口又重新走回来,反反复复,似无所终,却一直也没有等到来人。
直到院外忽想起隔壁卖菜王大哥的声音,他嗓门尤其大,中午回家吃饭时总喜与巷内人打招呼,沈言之也一度以此辨时,王大哥都要回家了,这是已经快午时了?
心中一丝不安陡然升起,猛地拍案而起,手指却忽然碰到宣纸一角,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抓起攥在手里,这最熟悉的地方也恍然变得陌生非常,门槛都成了阻碍,差点儿跌倒在地,慌乱地稳住身子,急急忙忙地往院外跑,一打开门,忽撞进一人怀里,惊诧。
“你去哪儿了?”
下意识地呼唤,却惹得对面人一皱眉,声音落寞,“言之……你……你……你果然是有心上人了吗,那当日何必瞒我!”
不是殊易,沈言之一愣,也顾不得那许多,拉过不知为何会在这儿的刘誉,把宣纸直接塞到他怀里,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快帮我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刘誉也是一怔,不明所以地接过那张纸,随便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两个大字,潇洒飘逸的草书,铁画银钩。
“自……由……”
刘誉喃喃出声,却惹得沈言之激动更甚,抓过那张纸抬腿就要跑,刘誉连忙拉住他,气道,“我昨日就来找过你,可你称身子不适未曾相见,今日我又来,你仍要弃我而去吗?!”
“刘清平!你放手!”
沈言之使力想甩开他,无奈刘誉使的力气太大,反手一拉,又把沈言之拉回到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你可知坊间都传开了?西街的沈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带着自家男人逛清风阁,沈言之啊沈言之,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我的事,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刘誉看着沈言之,厉声道,“但你不该瞒我!”
伴随着刘誉最后一字落,沈言之猛然挣出刘誉的控制,转头便跑,不顾满街的行人,也不顾脚下的石子和面前猛冲过来的孩子,只管一直往前跑,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刘誉紧随其后,一声一声叫着“停下”,却也再拦不住他,只能挡着扶着,生怕他摔倒。
可沈言之根本知道这条路通往何处,满脑子里闪过的皆是:殊易走了,他真的放他自由了,他一直心心念的放手和解脱,殊易给他了,可是……
这心底最深处如坠石般的疼痛又算怎么一回事?
他竟这么容易就走了,仅几句话,只有几句话而已,就逼走他了?这些!这些和他四年所熬所受的如何相比!
倏然回头,又与刘誉撞了个满怀,沈言之猛地抓住他的衣襟,手指都在颤抖,“刘誉!刘清平!”
“我在,我在”
“求求你,带我出城,我……我找不到……”,哭意尽显,狼狈至极,想他沈言之于世二十栽,深藏喜怒,从容淡然,除却在殊易面前外,何时这样狼狈过?
太阳高挂,暖意洋洋,刘誉分明地看见沈言之脸颊上的两行清泪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刺痛了双眼。终是叹一口气,妥协,“好,我带你去,是哪边的城门?”
“往都城的,往大梁都城的……”
满心满意,皆是大悲。
沈言之知道,今日若一别,他日便再难相见,当日处心积虑离开的是他,殊易找来誓死不从的是他,如今殊易放了他自由满是不舍的也是他。他知他不堪知他无常,然不变的,只有这一颗心和无尽思念罢了。
再骗不得人。
他喜欢,真的喜欢;不舍,当真不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他听到路上行人的指指点点,这些辱骂也好,好奇也罢,听进耳里如阵阵清风而过,事到如今,他还在乎些什么?
到了城门口,越过出城的长长队伍,一向以清廉为名的刘大人也头一回摆出了知县的架子,挺起胸膛亮出官牌,守门侍卫及一干百姓立即跪倒在地参拜,刘誉和沈言之皆恍若未闻。
出了城,沈言之却又失了心神,他该往哪里找?难不成一路找去京都,还是直接找进宫里,哪怕只有一句道别也好,无论如何,有始有终,也不枉他痴心错付。
站在城门口,感受周围人流涌动,一切皆做虚无,只有微风扫过耳边还算清晰。
——我从不畏惧孤独,甚至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却害怕重逢,孤独像一颗种子埋在心底,直到有一天碰见相遇,开出一朵叫思念的花。
大梦一场。
刘誉看着他,终是明白有情与无情是不同的,沈言之对他无情,故满句满语间都带着倒刺,尖利非常;然对那不知名的人有情,才造出了这样一个沈言之,全身上下柔情缠绕,什么高贵骄矜,都不过一纸虚言,随风而散。
忽听不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声一声踏在土地上,尘土飞扬,一匹高大的黑马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喧嚣而起的烟尘中。刘誉盯着马上人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和神色,只知他的眼神落在了沈言之身上一瞬,只有一瞬,便倏然拉进马缰,扬起高大的半个马身,随着一声嘶鸣,轰隆落在地上。
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沈言之,眼中带着惊喜和质疑,脚步缓慢地似乎能拖上百年之久。刘誉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默自后退几步,他知他比不过。
“言之?”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言之忽抬头,拼命压抑着的眼泪夺眶而出,像个丢了糖葫芦的孩子,兀自站在人群中央抹泪哭泣,哭得心碎。
慢慢伸出手,仿佛这一年分别时光从未有过,又仿佛刻骨铭心,他哭着泣着,支离破碎,“抱抱我……你抱抱我……”
殊易再耐不住脚步,疯一般地冲过去将沈言之拥进怀里,他不会告诉沈言之他是如何策马走出不到二里又拼命赶回,也不知到底是为了真正的一句道别还是心中的那一丝不舍,他只知这世上,比得过沈言之容貌的有许多人,比得过沈言之才情的有许多人——
但沈言之,终究是只有一个罢了。
“别哭……不哭了……”
殊易温声的抚慰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沈言之反而哭得更狠,失而复得?不,难以言喻。
“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沈言之抽泣着,每一字都不稳,脑袋埋在殊易胸前,声音闷闷的。
殊易轻笑,未答,盼着沈言之能知道。
可沈言之只是突然推开他,灿烂的阳光披洒在他的身上,衣袂纷飞,谁家年少足风流,他说,“你回来,是为了求而不得?”
当初的宁卿如是求而不得,如今的他是不是也算?在这个帝王心里,到底什么才是珍贵?
“求而不得?这世间有什么是我求而不得的,只要我想要,还怕得不到吗?言之……过来……”,虽口中唤着沈言之,但殊易却是自己走了过去,微凉的手覆在沈言之脸侧,低声道,“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了……你想要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了……”
沈言之茫然,那一瞬他甚至听不清殊易在说什么,心底一朵离恨花慢慢地缓缓地冲破心壁,展露出烈焰般的花瓣,未谈相思,字字相思。
求而不得……他没有什么求而不得,对宁卿如的“不得”是固执地守着那份帝王尊严也不肯承认自己缱绻恋意,而对沈言之的“不得”……对沈言之的不得,或许是真的难得?
“承欢是你,沈言之也是你,都是你,并无不同”,声音发颤,“言之……跟我回去吧……”
而沈言之的回答,殊易等了许久,或许有一盏茶,又或许有一炷香,行人匆匆而过,偶将视线落在他二人身上,神色各异。他不甘,到了如今那份一年前的不甘仍未消散,生只有一生,死只有一死,既能相握,何故含憾,既能相依,何故放离。
终是抬起手,覆在殊易冰凉的手背上,声音轻似云端,欢如蝶舞,“好……我跟你回去……”
他用了他整个年少时光,懵懂又深沉地恋了数个年头,欢尽之曲,离人之歌,泪已尽,再无悲戚。
第48章 九重深宫
殊易一行人到底在江镇又多耽搁了一日; 其实沈言之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但虽厌道别心殇,却好过空留遗憾。
因时间紧迫; 第二日一早说什么也要尽快赶路; 所以沈言之一脚迈进一品居; 自觉得登上了二楼雅间; 让伙计叫来了他们老板和大厨,正襟危坐,开门见山。
“我要走了”
“嗯”; 黎白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嗯”; 楚辞跟着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然后差点儿喷了沈言之一身,“什么?你要走了?!去哪儿?是跟那天我见到的人……他到底是谁啊; 你和他真的——”
啪地一声脆响,黎白狠狠拍了楚辞一巴掌,伴随着一声“闭嘴!”; 楚辞委屈地一撅嘴; 然后乖乖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沈言之掩口笑了一声,淡淡道,“都是旧事,旧事莫提; 但望将来”
黎白瞥了沈言之一眼; 原不想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黎白是做不出那等事,若这家伙胆敢有一日负我黎白,必剥皮抽筋,同归于尽”
说着,黎白狠狠点了点楚辞的脑袋,楚辞抬眸,笑着忙道不敢。沈言之嘴角含笑,知道黎白担心他重蹈覆辙才有此一言,却无奈自己心思已定,只道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一缘。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好好好,别在我面前拽这些酸词”,黎白连忙打住,满语嫌弃,“既然你已决定,直接走便是,我黎白最讨厌道别,到此为止,恕不远送”
沈言之愣了愣,兀自喃喃道,“就这么冷淡啊……”,笑着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香盒,捅了捅身旁的楚辞,从桌案底下忙塞给他一个香盒,还弄得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小声道,“你放心,这次绝不会出错”
黎白挑了挑眉头,怒道,“沈言之你当我瞎当我聋是不是?!”
沈言之笑得更深,连眼角都带着笑意,连忙撑着木杖起身,话里无端带着不舍,“不扰你了不扰你了,道别你不想听,那道谢我也不说,免得最后还遭你嫌弃,只帮我带句话给念郎,用功读书,日后都城再见”
“谁要帮你带话啊”,黎白偏过了头。
“黎白!”,楚辞皱着眉头嗔怪一声,扭头一看,黎白却是连眼眶都红了,整整一年,倾心相交,这等情分岂是一言半语能说尽的,又教他如何说得出“保重”二字!
沈言之一顿,也不愿与黎白多言徒增伤感,仅一步一步缓行至门口,手搭在门上,推开或许便是此生不见,相遇即缘。
“楚辞黎白,告辞……”
走出屋子,没几步便从里面传来黎白压低的哭泣,断断续续,每一声都是最好的送别。
回至家中,殊易在院里静坐等候,见来人,轻声道,“道过别了?”
沈言之点点头,刚想问一句明日什么时辰出发,可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殊易便弯下腰来堵住了他的唇,印象里殊易给他的吻总是霸道里带着些许温柔,从来没有婉转缠绵,更不给沈言之任何反应的机会,不像这次,浅尝辄止,扫过一圈唇瓣,便立即放过了他,看着眼前人傻愣愣的模样,笑出声来,“回屋吧,早些休息”
瞬间面色绯红,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尖,看的殊易心情大好。
脑子一片空白,许久才回过神来……或许如他所愿,会是很好的,沈言之这样想。
次日卯时,悄无声息地,江镇的沈公子在一个明朗的早晨突然失踪,江镇地界小,往往早上的消息到了黄昏时分便传开了,更别提昨日才传出带着自家男人逛窑子的沈公子今日又跟着男人乖乖巧巧不知回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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