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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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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易坐回宁卿如对面,发现棋子已经被收拾好,无奈地笑了笑,“连想好好下盘棋都不行”
  “刚批完折子,也没什么事好忙,再下一盘如何?”,宁卿如一边说,一边手执一子,落盘。
  殊易挑眉,见宁卿如心情颇好,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不自觉得端坐执子,再一盘的厮杀。
  圣宠正浓的温昭仪在沈言之这儿跌了跟头,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温昭仪这是让后宫众人都看了笑话,待清月回去后,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心中对沈言之更多了几分厌烦。
  然而在宫里,只道一句帝王心难测,孰起孰落不过皇帝一句话而已。
  转眼间,三月初始,京中放出皇榜,贡士入宫由皇帝亲自策问。
  自黎明入,由专人带领入殿,历经一连串的礼节过后,皇帝亲自出题亲自监考,往往要一天至黄昏方结束。
  眼见着夕阳西下,沈言之遥遥地站在台阶下,一身素衣,不是十分引人注目。脸上的痂落了,虽留下了一道浅痕,但用了脂粉遮盖,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微风习习,贡生们从殿内走出来,有的意气风发,有的垂头丧气,也不乏一些呆头呆脑看着傻愣愣的书呆子,沈言之躲在石柱后偷偷轻笑,殊易最喜聪明之人。
  有时他也会想,如果父亲健在,如果自己没有被卖到京中,或许他也会像这些贡生一样,十年寒窗苦读,一次次的考试,一层层的选拔,即便只得了三甲,也算光耀门楣,不辜负父亲的养育教导之恩。
  贡士们肃静有序地离开,见人散得差不多了,沈言之也要转身回宫,原只是好奇来看看,无聊之余打发时间罢了。忽感觉一道目光注视,沈言之回头,却见那人似曾相识,两人相视半晌,还是那人先认出了沈言之,惊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言之又看了他半晌,好不容易才想起他是那日宫外酒楼嘲讽他的书生之一,淡淡道,“是你啊……”
  夕阳的霞光温柔地落在沈言之身上,脸上的毫不在意昭然若揭。
  那人初见沈言之,原以为他竟是宫中的宦官,但又打量了沈言之面貌穿着,觉得不像,忽想起坊间传闻宫里有一位极受宠的男子,听说面容姣好,难道……
  “你是……”
  “承欢公子,您怎么站在这儿,真是巧了,皇上正要您过去呢”,谢全站在台阶之上远远地瞧见沈言之,赶紧笑着来迎,走近了才看到沈言之身前还站着一人,一眼瞧了便知是贡生,立即收了笑容肃然道,“这位贡生,策问已结束,还不速速离去!”
  沈言之拦了谢全,饶有兴趣地看那人的反应,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不过在瞬间便消失不见。沈言之忍了笑,说,“要说巧,还是我和这位公子巧,我在这儿先祝愿公子高中!”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承欢公子请安!”,谢全在一旁怒斥道。
  谁想那人把腰杆挺得更直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一字一句道,“敢问公子官至几品,若无官阶,草民为何要拜?”
  言下之意,男子生在世当刚正不阿,要么平平淡淡了此一生,要么入朝为官大展抱负,做皇帝身下承欢之人当真可笑可耻。
  沈言之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谢全不明他意一时也不敢开口,恭敬站在一旁听候差遣。可沈言之一直笑着,好不容易要停了,抬头看那人一身正气的模样又继续笑起来,弄得那人也有些恼,压低了嗓音怒道,“君子者,权重者不媚之,势盛者不附之,公子确有过人之貌,但因此屈居人下,未免不耻!”
  那人话说得露骨,听得沈言之瞬间收了笑意,冷冷地抬头瞧了他一眼,极不屑地切了一声,“当日初见便知公子是无趣之人,今日见了,原以为会有些长进,没想到更无趣了”,不再看那人一眼,抬脚往殿内走,一边走还一边道,“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无可悔,无可惜!”
  走了几步,回头问他,“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倒真不怕,扬声道,“许淮!”
  话音刚落,许淮就后悔了,那沈言之常在御前走动,科考大榜还未定下,若是皇上听信了什么谗言……许淮想到此,又立即安慰自己,若真当如此,自己也不屑为官!
  可话虽这么说,许淮还是暗自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穿过大殿,踏进宣室宫,沈言之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又怕脸上脂粉扑得不够没遮住那条淡疤,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了进去。屋内香气缭绕,是殊易最喜欢的“南朝一梦”,提神醒脑之用,走到书案前,跪了。
  殊易没抬眼,“起来吧,替朕磨墨”
  沈言之不明所以,难不成殊易特地叫他来就是磨墨的?!但这话他哪里敢问,忙起身卷了袖子拿起书案上的墨条,加了些许水,平正持墨,用力轻重有节,亦不可过快过慢,磨墨里面大有文章,在沈言之心里也是磨性子的好方法。
  重了,墨生沫无光,轻了,墨浮不匀,记得幼时父亲教他写字,这头一遭功课便是磨墨,小孩子又是耐不住性子的,磨毁了便倒掉重来,往往一磨便是一天,父亲便用这磨他的性子,磨了整整三个月。
  往事浮现,父亲教导之时日仍历历在目。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手腕略有酸痛,额头上也浮了薄薄的一层汗,见墨差不多了,微微颤抖着放下墨条,小声道,“皇上,磨好了”
  殊易闻声一顿,这才抬头看了沈言之第一眼,视线在他脸颊上停顿一会儿,沉声道,“都好了?没留下疤?”
  沈言之一颤,声音细如蚊,“隐隐一点痕迹,用脂粉遮了,御医也来瞧过,说还得再用些时日的药”
  殊易简单嗯了一声,再次沉默。
  沈言之静静在一旁站了,看殊易持笔沾墨,在案卷上勾勾画画,异常认真。见殊易没功夫搭理自己,索性抬头偷偷盯着殊易的侧脸看。卓尔不群之姿,君临天下之势,要说他最喜欢的还属眉眼,幽暗深邃,每每瞧了都似有光泽流动,异常动人。
  只是可惜,那双眼睛看他的时候,往往只是看他,是一种打量一种审视,从不曾带有什么情绪,除了怒火之外。
  “嗯……许淮……”,殊易突然开口,吓得沈言之忙收了眼神。
  “才情尚可,豪气亦足,但过于刚正,过于崇尚礼道”,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沈言之听在耳里,却未作任何思考。
  片刻后,殊易见沈言之还未答,才催促道,“朕在问你”
  沈言之一愣,忙跪了,惊慌道,“臣不敢妄议国事”,教训仍在眼前,他怎敢再犯一次糊涂。
  殊易摇摇头,轻笑,“朕许你说,但说无妨”
  沈言之这才回想了殊易刚才那话,仔细揣摩,揣摩的不只是许淮此人是否可用,更是殊易究竟想不想用他,终于磕下一个头,徐徐说道,“朝堂之事,臣不懂,臣只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殊易闻言,大笑两声, “好一个忠言逆耳!”
  持笔勾画,定为探花。
  作者有话要说:  许淮……许淮……好像男二,哦不,男三的名字……


第十七章 马齿苋粥
  该是桃花开的季节,只是宫里未种桃树,赏不到一片好景,着实可惜。
  再说许淮入朝为官,沈言之后来也见了他一回,不过他没看见沈言之,依然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腰挺得比谁都直,头抬得比谁都高,看着倒是有趣,就是不知朝堂之上能不能容得下那看似刚正不阿的性子。
  “公子!公子!不好了!公子!”
  沈言之正进午膳,元宝从院子里就开始高喊,然后猛地从门外窜进来,结果没迈过门槛,啪唧一下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样子太过滑稽,沈言之差点喷饭,忙接过宫女手中的茶咽了一口,才收住笑容斥他。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越来越不懂规矩!”
  元宝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喘着粗气刚想说些什么,见屋里还有其他人,没好气地赶了她们出去,等人都走光了,才凑到沈言之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语毕,沈言之撂下箸,不禁皱了眉头,“可当真?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元宝道,“许御医亲口说的,自然当真!他说最近漪澜宫那边常去太医院拿药,侍奉漪澜宫的还正好是他的小徒弟,这才有机会悄悄看了一眼,发现是安胎药,立即就来通报了”
  沈言之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怎么该有孕的迟迟没有动静,最不该有孕的说来就来?细想之下,肯定胎儿未稳,温昭仪怕出了什么差错,才瞒下未报,想人不知鬼不觉得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到时才喜报陛下,顺利生下皇嗣……
  这算盘也打得太好了些,不过……倒是给了他可趁之机。
  “要我说,温昭仪运气也太好了,我特意去尚寝局打听,皇上左右也就喝醉那日去过她那儿一次,可皇后娘娘那儿,咱们也一直帮着,怎么就一点儿动静也不见——”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沈言之怒斥,就差拍桌子瞪眼睛。
  元宝也着急,慌忙道,“肯定是不能留的,这事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并非那么难,只是缺个合适的人选罢了,要做还得趁消息还没传出去才行”
  元宝这句话倒是说到沈言之心坎里,确实,难便难在找谁去做,在漪澜宫伺候又能做此事的人……
  沈言之忽然站起身,到窗边关紧窗户,才转身小声吩咐道,“漪澜宫有个宦官,脸上受了伤,常年带着面具,莫透露消息,莫打草惊蛇”
  元宝赶紧接过,点了点头,“知道了,公子”
  沈言之坐在屋内,焦急地等了一天。从白天等到黄昏又等到天黑也没见元宝回来,暗恨皇后不争气,他给皇后的药虽明面上催情之用,但对女子受孕也是大有益处,皇上每月十五十六都会去她宫里,前前后后也有两年了,但就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可即便皇后生不出皇子,殊易的第一个孩子,也绝不能是她温昭仪的。
  “公子!公子!”,元宝的声音将沈言之的思绪拉了回来,连口水都顾不得喝,连忙回禀,“这事儿可真是巧了,我还没走到漪澜宫呢,公子说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突然就窜出来了,他许是认识我,拽了我便走,问是不是公子托我去找他”
  “什么?”,沈言之皱眉,“然后呢?”
  “我当然没承认,不过他说若公子有事相托,他必鼎力相助”
  沈言之面露疑色,元宝立即道,“他说他叫果子,幼时起便长得比男孩儿清秀些,被家人卖进宫里做了宦官,岂知竟是越长越好看,后来被安排到漪澜宫伺候,温昭仪见他那张脸太招摇,便生生地毁了那张脸。他把面具拿下来给我瞧了,半张脸的疤,用什么东西烫出来的,恐怖极了。他还让我告诉公子温昭仪怀孕一事,要公子拿主意”
  沈言之闻之轻笑,“倒是有趣了……”
  那果子定是听闻沈言之和温昭仪因珍珠粉的事情闹了起来,方知二人不和,身处漪澜宫知道温昭仪怀孕一事也不难,若温昭仪诞下皇嗣,她在宫里的位置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若生的还是个小皇子,那么到时候真正危险的就是沈言之。
  兴许果子料想到此,才想在沈言之这里赌上一回。
  “去查查,看他宫里宫外有什么亲人没有”
  “来时查过了,宫外的家人自是没联系了,不过在宫里好像有个妹妹,当差于尚仪局,听仆熟识的宦官们说,两人平日里不常碰面,倒是有金银吃食的来往,偶然被他们碰见了”
  沈言之不由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你倒是机敏了一回”
  元宝嘿嘿笑了两声,突然被公子一夸,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也跟了公子这么久了,怎么也得有点儿长进不是,也亏了平日里待那帮兔崽子们不薄,这才好打听些”
  “消息可靠?”,沈言之收了笑容,随手拿起茶盏,冷声问。
  “绝对可靠,仆怕他们不靠谱,便暗中跟着他,谁想到正好碰上他趁天黑给那宫女送东西,我远远瞧着看不清是什么,但二人关系一定不简单,也是因为跟着他,所以才回来晚了”
  放下手中茶盏,从腰间解下一钱袋,扔给元宝,沈言之道,“再去找他,问问他可还有什么亲人好友,若说没有便把这袋银子给他,若言假话或将那妹妹托付于你——”
  “仆明白”
  元宝邪笑一声,拿着银袋子又出了门。
  疑人不用,温昭仪有了身孕,千钧一发之际,一筹莫展之时,偏偏他恰巧不巧地出现肯助一臂之力,要沈言之不怀疑是不可能的。若他所言是真,这等死罪,一人赴死无憾无悔,为恐连累妹妹,他定会闭口不言,且看此人平日做派,便知他和妹妹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所以隐瞒才是正常。
  可若这事是个圈套,那他得想方设法把戏做足了,要么故意搬出来莫须有的家人作为沈言之握在手里的把柄,要么就连那妹妹也是他的一颗棋子,为的只是得到沈言之的信任引他入套罢了。
  但凡有一点蹊跷,此人都不能留。
  夜半时分,元宝回来了,手上没拿着银袋。
  沈言之提起一口气,反倒夜不能寐,此事落定前,恐怕他都睡不好觉了。
  其实在下这个决定之前,他也曾犹豫过,已经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了,只模糊记得是哪年哪月的十七黎明,自己还睡着,殊易突然醉酒破门而入,也不知当时神志还清不清楚,强拉了自己起来拥入怀中,哭丧着脸对自己说,“皇后依旧未孕,朕登基五年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殊易不喜女色,却偏偏按照祖制,每个月都去皇后宫里。
  沈言之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有一个孩子。
  虽然殊易比他还清楚将来太子的生母必须是皇后一定要是皇后,但如果知道温昭仪有了身孕,又莫名其妙地没了,或许更多的不是震怒,而是失望吧。
  四日后,漪澜宫突然炸开了锅。
  沈言之赶到时,看到殊易的轿辇停在宫外,不敢踏进去,也不敢面对殊易的神情,只能将轿辇停在不远处,让元宝去打听里面怎么样了。
  听说,温昭仪是喝了碗马齿苋粥后出事的,太医院的御医们火急火燎地赶来,正在里面商量对策,不过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马齿苋本就会导致滑胎,温昭仪又喝了满满的一大碗,即便御医们妙手回春宛如华佗再世,这孩子也很难救回来了。
  再打听才知道,温昭仪进宫前惯爱喝那个,不过在宫里是没见过那东西的,许是御厨想在温昭仪这儿讨点好,才巴巴地做了送来,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竟遭来杀身之祸。
  沈言之看到果子站在宫门口,这时也望向自己,朝自己笑了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真是条妙计,整个宫廷上下除了御医、温昭仪和她最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一事,御厨顶多算是过失之罪,更别提可能只是偶然在御厨面前提过一嘴的果子了。
  伸出手,从元宝那儿接过一个荷包,散着淡淡花香,虽从质地到绣工都不属上品,但沈言之相信即便相隔数米远,但果子一定能认出这荷包的主人。
  果不其然,只见果子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沈言之深深地磕下了一个头,他怎么会不认得,他的妹妹每日佩戴在身上的贴身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元宝早就打听清楚,原来这果子的妹妹今年刚过了二八妙龄,在寻常百姓家是要嫁人的年纪,只是踏进了宫廷,按规矩要等到二十五岁方能出宫,然而大多宫女到了那个时候随随便便被赐给侍卫也都是常事。且说那果子的妹妹被尚仪局的老宦官看中,眼见着就要抢去了做对食,想必果子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以自己之命换妹妹平安。
  沈言之再次看向果子,那双无助渴求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有所托,有所求,有执念,即便牺牲性命也要护一人周全。
  原以为他只是怨恨温昭仪而为之,直到元宝打听到他妹妹的事,沈言之才明白,果子是故意将他和妹妹暴露在元宝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给沈言之,让沈言之牢牢地抓住他的把柄,把妹妹的命运自己的性命全数交付给沈言之。
  沈言之虽觉这法子愚蠢,但对于果子来说却是最后的希望。
  轻点头,算是应了他的托付。
  突然,漪澜宫中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便见御厨被几个侍卫拉了出来,鬼哭狼嚎地喊着饶命,被侍卫愈拖愈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估计,难逃一死。
  沈言之不知此刻殊易是怎样的神情,理智告诉他不该向前该回去,可这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没过多久,殊易从宫内走了出来,正逢宁卿如听闻消息赶至此。
  沈言之虽站得远,但也能真真切切地看到殊易是如何步履蹒跚,如何抬头望向宁卿如,又是如何张开双臂与他在寒夜里彼此相拥。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
  沈言之似乎看到殊易在张嘴说些什么,可他听不清,只知他始终是局外人,他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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