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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轶事(清)-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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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是他们的上官,又兼着都察院右都御使一职,想来他们也不敢有所微词。”

??

  “将别人募得的捐银收到我的衙门来,这。。。。。。。”高斌摇摇头,深觉不妥,如此势必会招来其他官员的众怒,使自己成为官场上的众矢之的。

  “大人可将这些银子存入我们汇正升票号,这样一来,谁用了,用多少都有帐可查,明明白白。”佟玖又道“这银子放在衙门里,即便是不用,只会少不会多。可这银子若是存进了票号,银子生银子。到时,大人不但可以建桥,还可以修路。”

  “哈哈哈,你们这些商人呐。”高斌大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佟玖,朝外走道“老夫来找你们要捐,非但一两银子没拿到,反倒还让你这个毛头小子给绕了进来。”

  “大人,草民没有私心。”佟玖拱手解释着,继续随着他往外走,道“只是眼下这济宁的捐银保管与支出需要立个规矩,而立这个规矩能否立的起来,不在哪个商户更不在草民,唯在大人!”

  “韩大人不是想看图纸吗,随老夫来吧。”高斌走到门口,入了官轿。佟玖牵了马跟在他轿后,同他去了衙门。

  高斌的书房屏风后摆着个整条京杭大运河的模型,所有重要的码头,沿途的桥梁,都一一的立在上面,十分逼真。

  “你看看,这座桥如何?”高斌说着从书桌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座桥的模型,摆到案上给佟玖瞧。

  “这个好啊。”佟玖弯腰探头过去,细细的赏鉴着,道“这是红木的吧?瞧这细致的工夫,娴熟的木工也得雕上大半年。家兄儿时酷爱做些家具的摆件,故而草民对此略知一二。”

  “大半年?”高斌抚须而笑,端了茶看着桥上的兽首,道“单单是这几个,就用了老夫半年的工夫。”

  “这是您雕的?”佟玖出乎意料的又看了看眼前的桥,指了指那一大片的运河模型,道“这些都是?”

  “老夫就这点嗜好。”看着自己的作品,高斌点点头叹道“人上了年岁,耳聋眼花,衙门上的糟心事又多。这座桥雕成这样,老夫足足用了两年。”

  说着又拿出图纸铺到桌案上,请佟玖来看,道“都是按照真桥的图纸缩小而成。”

  佟玖手抚着图纸,细看了看图纸上标注的重建桥所需的材料,心里盘算了下,抬头肯定的道“粗略算来,只要大人能先从其他衙门凑够二十万两,即便眼下没有我夫人的现银,这座桥也能成。”说着将手里的木桥模型摆至运河上。

  “只要二十万两,如何能成?”高斌不解“这样一座桥,且不说人吃马嚼,单是备足了所用的石料铁料也绝不只是二十万两。”

  “全竣工二十万两自然是不够,但有了二十万两大人就可开工了。”佟玖算计的道“其中三万两现银用来招募工匠,十七万两存进草民的汇正升,以便各处的周转及到各地去备料。”

  看出高斌的警觉和迟疑,佟玖笑着指了指运河的上游和下游,道“大人请看,在这是大清国最大的铁器重镇有草民的票号,下游的石镇也有草民的票号。只要济宁的汇正升一开,大人您的买办拿着我汇正升的银票到这些地方,便可直接汇兑现银随意买办。”

  “草民不图别的,只是图这一来一回的银水和汇水罢了。”佟玖实话实说的道“大人也知道,现在红花会正盛,运银子到各处去置办材料,可不是什么万全的法子。”

  “按说这银子本就是你们商家的义捐,放在票号不无不可。但如此。。。。。。。”高斌抚须忖度了会儿后“会遭人非议。”

  请佟玖落座,道“这样吧,这十七万两银子可以存进你的票号,但到各处采办的银子你们要先垫上,不可在这十七万里挪扣。待桥完工了,扣除你们捐的那二十万两,其余的,朝廷再与你清算,你看如何?”

  “成,垫付可以,只是大人要与草民要有个君子约定,不到咱们最后对账,这十七万两银子可不能说拿走就拿走啊。否则草民稍有个周转不及时,弄不好就得摘牌子关张。”佟玖为难的道。

  “这个是自然,都是为朝廷办事,老夫不会做出那些釜底抽薪的事。”高斌让佟玖放心“老夫更不会让韩大人跟着白忙,一旦桥落成了,老夫亲自禀明圣上为大人请功。”

  “为大伙做善事,草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佟玖笑着起身拱手,拜别道“那草民这就回去张罗着先把票号开起来,免得耽误了大人的大事。”

  从衙门出来后,佟玖闷闷的牵着马往回走。途经运河码头,看着之前俞和堂的门面已经有自家的小厮在里面收拾了。

  想到方才答应高斌的事,愈发的愁眉不展,本是想给自家的票号拉点买卖,未曾想却被高斌这个老谋深算的先摆了一道,弄得自己骑虎难下。

  十七万两银子存着不动那便是死的,自家还要到处去给他垫银子。

  朝廷的事谁也说不好,万一等他的桥修好了都十年八年了再来跟自己结银子,就算自己只垫进去二十万两,那这二十万两占了那么些个日子,单单是利银,自己都跟着搭了多少了?

  想到这佟玖歪着脑袋,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直响。况且,铁打的运河流水的官,若是哪天高斌不在任了,自己垫的银子还能不能说的清,又找谁要去?弄不好就打了水漂了。

  这说来说去的,还不是济兰捐了二十万两,自己又紧跟着捐了二十万吗?

  思及这些,佟玖叹了口气,后悔的自语着“我这没脑子的啊,瞎抖什么机灵,就不该跟着来?原本那二十万两银子,夫人都是一推再推的托说去喝药也不肯往出拿,这若是知道了我答应了这些。。。。。。。”想着想着又是叹了口气。

  “白梨,才摘的白梨。”被运河边上卖梨的梨贩吆喝声打断了思绪的佟玖,想着济兰这两日有些咳嗽,就催马过去瞧瞧,看着卖相还不错,翻身下马捡摘了几个。

  “老头子,你又跑出来卖梨了。”正过称时,一个老妇人手里拿了件大褂,从下游步履蹒跚的走过来,边走还边朝老梨贩埋怨着“你这腿脚又不疼了?走这么远的路,不要老命了?”

  “大老爷您看好,三斤高高的。”老梨贩一心先应对着佟玖把买卖做成,并不搭理老妇人。

  佟玖点点头,从荷包里摸着铜板,就见老妇人把手里的大褂给老梨贩披上,又一面弯腰摆着框里的梨。

  发着牢骚道“要是依我就卖给城西张大爷府上得了,价钱虽是低了些,可离着咱家近。总好过你这样过河来,拼了老命走这么远,多卖那几文钱,还不够平日里抓药的。”

  “几文钱不是钱?”老梨贩脾气还有些倔,抽了几口烟袋,接过佟玖的铜板看了看,道“现在是养正堂的东家发善心,渡船不要钱,趁天好能卖点是点。”说着看了看那座被围着的危桥,道“等着这桥修好就便利了。”

  “你啊就别想这桥了,指望着官府,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了。”老妇人用树叶围在筐边挡住阳光。

  笑着跟老头讲着路上的见闻,道“要说这养正堂的女东家真是个活菩萨,我之前听了渡河不要钱还不肯信,哪有这样的好事?万一走到半路再收我高价呢。在码头张望了好半天碰见了王家三婶儿,说当真不收分文,我这才上了船。”

  “什么女东家?那船是她姑爷买的。”老梨贩拄着腰,缓缓的坐到路旁嘟囔了句。

  “那也得是先有活菩萨的女东家,才能有这样心肠好的姑爷。”老妇人同老头并排坐到路边,嘴上不服的道“搁咱们家,要是我不想让你办成的事,你还想办成?”

  “得了,再这多话你回家去,也不怕让人笑话。”老梨贩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子,看着佟玖立在那迟迟不走,不解的看着佟玖“大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哦,想着我家里人多,这些怕是不够。”佟玖将捧在怀里的梨丢回梨筐,看了看他们面前的两大筐梨,道“这些我都要了,帮我捆到马背上,二老随我回府门上结钱。”

  “哎呦,那敢情好啊。”老梨贩赶紧笑着起身,老妇人牵着马,佟玖跟老梨贩俩人合力将两框梨用绳子担着扁担在马鞍上捆好。

  之后佟玖牵着马,三人缓缓的往下游走。

  “听大老爷您的口音不像是咱济宁府的人。”老梨贩和老妇人互相搀扶着,跟佟玖搭着话“不知您府上是?”

  佟玖心情大好的拿着马鞭指了指运河上来往的自家渡船,笑着道“我就是那女菩萨的姑爷!”

  “哎呀,老天爷开眼,今个儿这是遇见真菩萨了。”老妇人在后面惊呼着,双手合十的念念叨叨。

  佟玖把马鞭挂好,从梨筐里拿出个梨在袖子上蹭了蹭,脆生生的咬了一口,心里想的则是方才老妇人说的那句话。

  按说凭济兰的道行,自己这一伸手一撩脚的想做些什么,她早都该看的一清二楚了。若是她不想自己这么做,更是会拦着或者出言提醒,哪还能由着自己这样跟高斌去衙门往坑里跳呢?

  说来自己同济兰一处这么久了,她的许多心思,自己勉勉强强的刚能猜出个皮毛。

  于是,摇了摇头在心中感叹道“我欲与君相知,问君知不知?”听着身后的老两口还在斗嘴,佟玖反倒开朗了。




  到了门上,佟玖让小厮把梨钱结了,送一筐到前面药铺里给掌柜伙计们吃,另一筐抬到后面给丫鬟女眷们吃。自己挑了几个好的,往正房济兰的屋子去。

  春日里晌午的阳光和煦,房里的几扇窗都开着通着风。从窗外向里张望,见济兰正伏在案上提着笔在写着什么,离多远瞧就她那眉头紧锁的认真模样,佟玖犹豫着自己此刻要不要进去。

  “回来了,还不进来?”济兰勾了勾嘴角,手里依旧写着,并未抬头。

  “诶?”佟玖不解的嘿嘿一笑,快步从正门进去,将怀里的梨一股脑的全塞给富察沁,拿了济兰案头的茶连喝了几口后,好奇道“阿济如何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九爷腰上系着那么大个香飘十里的香囊,长了鼻子的还有闻不见的?”济兰放下手中的笔,舒了口气靠到椅背上,习惯的摘了襟上挂着的手钏在手里盘玩着,拿笑眼瞧着她。

  今日总不得闲,自己一早就出去了,才回来又赶上高斌过府来,到了这会儿俩人方得独处,于是就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看她。

  说来也怪,平日里一处时,佟玖一会儿一出的聒噪,惹得自己有时心烦了总想打发她出去散散,可今个儿她去了这一会儿,自己竟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上风处传来有人身上的藿香味儿,自己的心底方泛出些暖暖的甜,心绪也跟着镇静了下来。

  这原是前些日子要上船,怕她不惯,虹筱为她和景赋一人缝了一个塞了藿香、薄荷和丁香的香囊,拴在身上化浊醒脑降逆用的。

  “起初也觉得忒香,戴久了便不觉得了。”佟玖随意的挤坐在济兰身前的桌沿儿上,看了一眼她案上写的东西,握了她的手在掌心,有些凉,于是摩挲着“又在抄经了?”

  拿过她手里的手钏,看了看道“新得的吧,倒没见你戴过。”对着亮光处眯眼细看了看,拿到鼻子前嗅了嗅,道“还是伽南香的。”

  “看着虽不如珊瑚碧玺的品相,却是安神助眠。”济兰见她新鲜,便拿过来帮她系到了前襟的扣子上,抚了抚,顽笑的道“如此,九爷就可飘香二十里了。”

  听她提到“二十”的字眼,忽然想到那二十万两,佟玖吸了吸鼻子,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微微地用绣着云纹的靴尖儿蹭着地面。

  “怎么了这是?”见她突然这副吃了黄连的委屈模样,济兰倒是觉得新鲜了,心里说不出的疼惜,用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耳垂儿,柔声追问道“说吧,怎么了?”

  佟玖拧着眉毛,别别扭扭的把自己如何如何被高斌摆了一道的情景说了一遍。

  “就为这个?”济兰听后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我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啊,反倒觉得如此甚好。”

  “你不该这样纵着我,咱们俩夫妻是夫妻,买卖是买卖。”觉得济兰是在宽慰自己,佟玖自责的嘟囔道“一味这样下去,指不定哪日我就把你的银子全败光了。”

  “你呀,听我给你说。这运河上的官,最做主的,无外乎河道总督和漕运总督。”济兰拢了她的手到膝上,开解道“咱们要想在这运河上顺顺利利的,总要靠一个。漕运总督是怡亲王的人,所以现在就只能靠这个高斌了。”

  佟玖默默的听着,济兰又道“河道和漕运两个总督,表面上是官阶相当的一文一武分管着运河和漕运,可实地里漕运总督仗着手握兵权处处压着河道总督。高斌若想打破眼前这重漕轻河的局面,唯有政绩。咱们想依仗着人家,就得投其所好,帮他建桥总好过白白的送银子。”

  说着握了握佟玖的手,道“他那么个谨小慎微的人,能答应将十几万的银子存进咱们的票号,就证明他对你说的那些法子十分的上心,只是还不放心罢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二十万两的利银钱吧?”

  佟玖被猜中心思的撇了撇嘴,济兰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那你就没想过,把他那十七万两在济宁府借贷出去?他只说不能用来购置原料,别的还不随你怎么用吗。怎么偏偏这会死心眼儿起来呢?”

  “啊,是啊!”佟玖如梦初醒般拍了下大腿,道“帐若是这么算,就相当于我只为他垫付了三万两,日后咱们各处的汇兑也能找补回来。待桥竣工最后清算他若要抵赖,那这笔银子我也不认了。”

  又想了想后,佟玖搓了搓双手幸福的道“为建这么一座桥,来往的商贾那得是有多少啊,到时他们全在咱们的汇正升走账。”说着一脸憧憬和满足的道“哎呀,只这一遭,咱们的票号便可全盘都能走活了。”

  看着刚还愁眉苦脸,这会儿又神气起来的人,济兰扯了她一把,好笑的道“那敢问九爷您的票号在哪开着呢?就开始做这些个春秋大梦了。”

  “说来我还正要问你呢。”想起愈合堂的事,佟玖道“愈合堂他们那官司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走了,那铺子是租给咱们了吧?我知道这里面大有蹊跷,却又想不明白,你给我说说,让我也跟着长长见识。”

  “长什么见识?那铺面本就是咱们家的。”济兰道“只是地处喧闹,不适宜开药铺,故而一直让远房的亲戚代着往出租了好些年了。”

  “那后来怎么就租给愈合堂了呢?”佟玖听了就更不明白了。

  “租谁不是一样的?我们养正堂开到今日,靠的又不是铺面显眼。况你也常说,买卖大家做。他们若能安分守己,我还懒得费这些个周章。”济兰凝了下眉“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佟玖点点头,道“那真的是他们家的药吃坏了人,还是。。。。。。。”

  “是之前我卖给他们的那个方子虎骨丹,其中一味最重要的药材便是虎骨,若是换成豺骨则犯忌致人呕吐腹泻。愈合堂一直私下里在周掌柜那偷买咱们家的虎骨,我就让米姐儿掺了些豺骨卖给他们了。”济兰倒也不遮掩,如实的道。

  “那那个吃了药去闹事的也是咱们家远房?”佟玖想了想,倒挺像是临五他们那帮子的做派的。

  “那些都是米姐儿他们私下去找的人,我便没再过问了。”济兰拉过佟玖的手,无奈且语重心长的道“老九,你也看着了,这些事本并不是出于我的本心。可既然都逼到眼前了,也就只能这样去做。人这辈子,能做到知世故,容易。想做到知世故而不世故,不易。”

  “建桥这二十万两若是真回不来了,你也不必挂在心上,只当是你自己积德了。”济兰低着头抚着佟玖的手,叹道“你不要学我。”

  “好的也好,坏的也罢,都是咱们一处做的,还分得出你我?”见济兰突如其来的失落和自责,佟玖明白了她为何好端端的坐在这抄经。

  于是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揽了济兰在怀里,朝她晃了晃脖子上的玉锁牌,抚着背面已经磨得不太清晰的养正堂号标,道“这不,都挂着你家牌子呢。走到哪明眼的都知道我是养正堂女菩萨的姑爷。”

  “又来浑说哄人。”济兰也抚了抚玉锁牌上的纹路。

  “没有。”佟玖辩白着,绘声绘色的给济兰又讲了遍买梨时遇见的那对老人和他们说的话。

  见济兰听的笑了,方认真的道“日后再有什么,不要总是这样一个人闷着,多同我说说,不好么?”

  “我喜欢你这原本清明的样子,不想你看太多,也不想你听太多的污秽腌臜事。”济兰望着佟玖的眼道“有些事,我来做就够了。”

  “九哥儿,江南的达正昌来信了。”佟玖刚欲反驳,听到门外虹筱的声音,只得不情愿的松开怀中人。

  虹筱从外面进来,一手拿着封信,一手端了盘切好的白梨放到桌案上。

  佟玖接过她递来的信,对济兰道“原是买给你的,多少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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