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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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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识途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他是我的朋友,倘若我连朋友的安危都弃之不顾,还谈什么情与义。”
燕无花道:“只怕有时情与义并不能两全。我担心上官兄的病况日后或成隐患……”
赵识途制止他道:“放心,我有分寸。”
燕无花也愣了片刻,点头道:“那我便不多说了。时候已不早,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袁家的车队就该到了。”
赵识途道:“没错,袁老爷一定在盼着昆吾剑平安到达,我也想念我的小院了。”
燕无花走后,赵识途也撑着桌沿,站起身来,他的酒意已醒了七八分,脑袋不再迷迷糊糊,然而酒醒之后,心事却更重了。他踱步到门外。宴席的余兴散去,夜风又凉了几分,映在江上的圆月,却还是那般清冷无暇,没有半点更改。
月是亘久不会变的,人却不然。
镖局栖身的客栈离画舫不远,抬眼望去,房灯已亮起,想来住客已经纷纷返回。
至少今夜仍是良宵,人也还是眼前人。
他在客栈门口看到明月珠,后者独倚栏边,正眺望着江面发呆,他便上前搭话道:“阿珠,有件事,你可否帮我留意一下……”


第58章 风云今际会(一)
袁府的车队返回敦煌时,刚好赶上初雪。细密的雪花像棉絮似的落在地上,像一层雪白的面纱,熟悉的大街小巷盖在纱下,仿佛换了一副形貌。
赵识途把车帘掀开,眼看呼出口的热气凝成白霜,很快又退回车篷里。
冷风从车帘的缝隙之间钻入脖颈,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缩起肩膀,两只手臂抱在胸前,感慨道:“好冷,好冷,想不到冬天来得这样快。”
赶车的车夫听了他的话,立刻抽动马鞭,提声到:“赵镖头说冷,你们听见了没有?”
“来了来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从车帘的缝隙间伸进一双手,手中恭恭敬敬地托着一张羊毛毯。
赵识途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接:“我只是随便说说,诸位朋友不必如此客气。”
那个声音立刻道:“哪里哪里,初冬本来就容易感染风寒,我们在外面跑惯了,保暖的衣物时时备在车上,镖头不用跟我们客气。”
赵识途只好将那四方形的豆腐块接过来,哭笑不得地看了一圈,明月珠已经披上了斗篷,一双修长的腿露在外面,燕无花和骆欢也都各自穿着贴身的厚袍,冷暖恰到好处。他撇了撇嘴,索性把羊毛毯抖开,盖在上官情的身上,装模作样的叮嘱道:“小心别染上风寒。”
上官情的脸色又绿了几分。
赵识途陶醉在助人为乐、关心下属的满足感中,又重新靠进椅背,随着车篷摇晃的节奏,计算所剩下的行程。
车辙拐了个弯,在积雪上留下两条长而蜿蜒的印记,
至于为何这次不是他来赶车,还要从几天前说起。画舫酒宴的次日,袁府派来的队伍便到了门口。车队排成一长串,声势浩大地驶过市集,惹得两旁的居民纷纷出门围观。
众人还以为哪里来了贵宾,没想到车队是特地来迎接护途镖局的。
接下来的几日,赵识途也的确享受到了贵宾的礼遇,白日里乘着最舒服的车子,晚上住的是最宽敞的客栈。起初他还颇不习惯,几度设法推辞,后来发现袁府的镖师个个态度坚决,认定他为上宾。他便也不再计较,一切交给对方安排。
反正他并未丢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沾了昆吾剑的光,才会得此礼遇,等交差后,他便还是从前那个穷酸的镖头。
这个想法在他返回家门口之后,彻底土崩瓦解。
有人毕恭毕敬地为他掀开车帘,比了个请的手势。他跳下车,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院子。
熟悉的院子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残旧的墙壁被修缮一新,斑驳的污痕被崭新的粉漆盖过,杂草和乱石也被整齐的栅栏取代,两扇朱门上生锈的铁环也被换成了新的,铜漆绘出的狮子熠熠生辉。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摆在院门口的东西,一辆崭新的镖车,朱轮金毂,车盖前方雕着一匹苍鹰,火红的镖旗飘在杆头,迎风招展。
镖局的其他人也陆续跳下车来,见了眼前的盛况,纷纷咋舌,骆欢还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赵识途还没来得及发问,一个急切的身影便迎上来,满脸堆笑道:“赵镖头一路辛苦,我们在此地恭候多时了。”
赵识途转过身,一眼便看到对方脖子上摇摇晃晃的金链子,来人正是袁府的贾总管,忙客气道:“哪里哪里,承蒙袁府的各位弟兄照顾,有劳各位久等了。”
这话倒是真的,在他迄今为止所有走镖的经历之中,没有哪次能和这次的归途相比。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院落,问道:“贾总管,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贾总管道:“哦?这不是年关将至,我四处走动,见这院落周遭有些荒旧,便自作主张打理了一番,举手之劳而已。”
“那这镖车呢?”
“这是镖会新买进的一批木车,清点的时候发现多了一台,索性拉过来给赵镖头用,还望镖头不要嫌弃。”
赵识途狐疑地看着贾总管,他虽然穷,却并不是不识货,眼前这辆镖车,少说值几百两银子,镖会又不是开银号的,怎会平白无故多出一台,又平白无故地给了他。
他还没来得及发问,贾总管又递来一本账簿:“这里是镖会明年开春后的镖单,其中有几笔想举荐护途镖局来接,还请赵镖头过目,如有意向,尽管找我协调。”
赵识途粗略一番,那账本上载的,都是报酬优厚、稳赚不赔的镖单,城中大小镖局为了抢这些生意,哪一年不是挤破了脑袋。
贾总管交代完毕,双手在面前一抱,欠身道:“既然车队已经平安归来,我们就不打扰了,各位好好休息。”
一行人也跟着贾总管走了,护途镖局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赵识途一头雾水的回到院子里。燕无花正站在院中等他:“恭喜赵镖头。”
赵识途迎上前去:“从前我以为天上不会掉馅饼,现在看来,馅饼不仅会掉,还会不偏不倚地砸进我的嘴里。燕兄,你当真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燕无花听了他的话,微微笑道:“既然是家父的一番好意,赵镖头放心收下又何妨。”
赵识途却道:“意是好的,可我的心却放不下来,有几个疑问不得不讲。”
燕无花道:“哦?但说无妨。”
赵识途道:“其一,昆吾剑我早就已经交给了燕兄你,剑不会长出两条腿,不论我的去向如何,它又不会跑。其二,就算宝剑价值连城,终归不过是一把剑,就算抵得上千两万两,也有限度。”
燕无花点头道:“这些道理自然没错。”
赵识途耸了耸肩:“所以不论是我,还是剑,都不值得袁府如此大费周章,令尊如此安排,一定有别的用意。”
燕无花露出笑意:“赵镖头果然是明白人。”
赵识途道:“因为我还记得出发前,燕兄曾说过,昆吾剑与金缕衣的背后,牵扯到一个重大的秘密。”
燕无花道:“不错,我也正想去问一问这个秘密。赵镖头稍安勿躁,等我归来,再与你详说。”
赵识途反问道:“燕兄信得过我?”
燕无花怔了一下,点头道:“赵镖头帮过我这么多次,我当然信得过。”
赵识途报以一笑:“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燕无花走后,院落里又冷清了几分。
冷清才符合原本的模样,但赵识途却有些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燕无花究竟会带回怎样的秘密。他隐隐觉得,这秘密比崭新气派的镖车,比众人垂涎的红簿,还要更重大,令他的思绪止不住飞过去。
他垂着头,在白雪覆盖的院子里信步,险些与明月珠撞个满怀。
他退开一步,笑道:“看来若有所思的不只是我一个。”
明月珠正站在墙角下,抬头望着枣树的枝桠出神。天气渐冷,树上的叶子早就落光了,灰褐色的枝头上,也盖了一层白雪。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收回目光,轻叹道:“我在想阿尘的去向。”
赵识途道:“我明白,只是此事并非一时能解,倘若夜叉门真的没有罢休,我们一定还有机会见到你的妹妹。况且你不是很擅长打探消息吗,不妨稍安勿躁,再等上一等。”
明月珠一直凝着他,待他说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揶揄道:“赵镖头,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你实在不会安慰人。”
赵识途怔了一下,摊手道:“谁让我天生不解风情,处处被人嫌弃。好吧,我只能说,愁容实在不适合你。”
明月珠道:“你的甜言蜜语还是莫要对我讲了,我已看到上官回房休息,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赵识途皱起眉头,沉思道:“他果真是有些状况……”隔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惊道:“不过阿珠,你……你是怎么发现……”
明月珠笑道:“你或许可以瞒过其他人,但若想瞒我,功夫还差了许多。对了,上次你问我的事,我果真探听到一些端倪……”
她的话还未说完,护途镖局的院门便被推开了。
来人神色惊惶,不顾脚底颤颤巍巍,托着敦实的身躯一路快跑,喘着粗气停在两人面前。
赵识途讶异道:“贾总管,缘何如此慌张?”
贾总管一边喘一边道:“袁府……出事了,袁老爷他……他……被人杀……”


第59章 风云今际会(二)
赵识途心下大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音,会错了意。可贾总管脸上的表情告诉他,他所听到的并非虚言。他宽慰对方道:“你先冷静,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总管的呼吸终于平复了一些,声音嘶哑道:“袁老爷他……他被人下了毒手。”
赵识途眉头紧锁:“他人在哪里?”
贾总管道:“就在袁府的宅子里。”
赵识途更加诧异:“怎么会这样,袁府守卫森严,外人理应很难闯入才是。”
贾总管抬起袖子抹过额头,在寒冷的雪天里,他的额上竟有汗珠沁出:“府上的守卫的确不曾松懈。”
赵识途又问:“那行凶之人可有抓到?”
贾总管直摇头:“连个影子都没有。”
赵识途思虑片刻,接着道:“燕先生现在身在何处,他应该刚到袁府不久?”
贾总管道:“就是少爷率先发现的,老爷本来叫少爷去内院的书房,说有要事商谈,把下人都支开了,我们原本在外院候着,忽然听到少爷的惊呼,才急急赶过去,可惜为时已晚。”
赵识途沉吟道:“竟如此蹊跷……那燕先生可还平安?”
贾总管道:“少爷没事,他到内院的时候,老爷已经倒在地上。我已叫人通报官府,但官府也不知情。你们都是少爷的朋友,或许有头绪。”
赵识途点头道:“好,我们这就随你过去。”
*
这是赵识途第一次来到袁府内院。
袁府虽然家丁众多,也常有宾客到访,但来往人流大都集中在外院。内院被外院包在中央,入口只有一扇狭窄的拱门,连院墙都比别处更高些,赵识途跟着贾总管穿过拱门,只觉得周遭仿佛换了一处洞天,冷清得出奇。
这院子形状狭长,石板路蜿蜒曲折,夹道种着苍松,入冬后,松叶的颜色也变得更浓重,翠意到了极处,隐隐透着饱熟的褐色,白皑皑的雪盖在树尖上,浅色与深色层叠交错,犹如连绵的波浪,向前方铺开,将院子衬托得愈发幽静、诡秘。
书房在狭长走廊的最深处。赵识途带着镖局一行人,与贾总管一起匆匆穿过院子,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外围了一群人,有袁磊行的弟子,也有若干仆佣,燕无花青衫的背影也在其中。他听到脚步声便回过头,看清来人之后,眼前一亮,立刻迎上去:“赵镖头,各位,你们来了。”
赵识途已停在他面前,见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关切道:“燕兄可还安好?”
燕无花抿紧嘴唇,隔了半晌才答道:“我没事,但家父他却已经惨遭非命。”他垂下眼,默默错开身,让出书房的房门。
赵识途向门里望去,只见袁磊行的尸体还留在书房中央,俯身扑倒,身下是一汪血泊,背上的伤口位于心室处,外衣已被血染透。镶金的佩刀还悬在他的腰间,可惜已没有机会出鞘。
想不到堂堂镖会总管,一方名门家主,竟在自家院中被人行刺,毫无反抗之力。
燕无花从旁解释道:“父亲叫我来内院议事,我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书房的方向传来利器出鞘的声音,待我赶到时,书房已是这个样子。”
赵识途问:“没有看到凶手逃遁的方向?”
燕无花只是摇头。
赵识途举目四顾,室内并无其他打斗的痕迹,恐怕凶手是从背后偷袭成功,一击毙命。要说异状,只有一副桌椅被撞翻,椅子后方的墙面上,几扇柜门都是敞开的。
他皱眉道:“凶手莫非是在找东西……燕兄,金缕衣和昆吾剑可还安好?”
燕无花道:“它们都藏在其他地方,并不在这间屋子里。”
镖局其余几人也看过了周遭情况,明月珠问道:“白日里闯入,要如何不留一点痕迹。贾总管,你有问过守卫吗?”
贾总管点头道:“今日轮值的弟子都在这里了,都说没有看见闯入者,而且轮值是两两结伴的,除非两人一起说谎,否则无法互相隐瞒。”
金刀门弟子就在贾总管身后,面面相觑后,纷纷道:“我们是真的没看见人影。”
明月珠困惑道:“先是偷袭一击得手,又在光天化日下逃遁无形,就算是夜叉门,也没有如此逆天的本事。”
赵识途又回到院中,左右观察,石板路上的积雪刚刚被踩踏过,脚印凌乱,深浅不一,但脚印的范围仅限于路面,两侧的松树下方,一直延伸到墙底,雪面都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突兀的痕迹。
莫非那人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他转向骆欢,问道:“小鬼,你说有没有可能……”
骆欢立刻摇头道:“不会的,这内院被包围在中央,距离府外远得很,和先前救你的地方,完全是两回事。”
不是从地下钻出来,难道是插翅飞过来的?赵识途抬起头,视线沿着院墙扫了一圈,平整的墙面上并无任何机关阻拦,就算鸟雀掠过,也会投下影子,更何况是人。光天化日,要如何才能不被察觉?
他纳闷道:“难道是闹鬼了不成……”踱到院墙边,视线四处搜罗。虽然没有找到证据,却在墙上出其不意地发现一些划痕,或深或浅,长短不一,像是刀刃刮出的,不过边缘模糊,想来已经留下很久了。
他扩大搜寻范围,果然在周围的墙壁上,看到不止一处类似的划痕。
他转过身,指着墙面问道:“贾总管,这些刀痕是何时留下的?”
贾总管循声望去,在看清他所指的东西后,立刻睁大了眼睛,语气也变得慌乱:“这……这些已经留下很多年了。”
赵识途皱眉道:“很多年?这院子里莫非曾有事故发生?”
“这……”贾总管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扭开视线。
赵识途快步来到他面前:“人命关天,还有什么可隐瞒的,贾总管,你难道不想找到凶手,给袁老爷一个交代吗?”
贾总管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迎上对面坚定的视线,终于放弃地叹道:“当年的确出过一场意外,袁夫人就死在这间院子里。”
赵识途诧道:“死在这里?莫非是死于打斗?什么人敢在袁府里伤害夫人?”
贾总管道:“是……是曾经的少爷……”
赵识途心下大骇,难掩诧色,用目光向对方求证。
贾总管却只是垂下头,不再看他,口中低声念道:“老爷嘱咐过,这件事本不该与外人说的……”
一个念头浮上赵识途的脑海,在追忆中迅速成形,愈发清晰,仿佛有一只手将两根线牵起来,连成一个圆。
贾总管的头埋得更深了,站在他身后的弟子也都脸色铁青,其中一人不住摇头道:“是夫人的亡魂回来索命了,这地方果然有鬼……有鬼……”
贾总管回过头,还未发话,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你不要乱说!”
这声音太过强硬,像是划破寂静的惊雷一般,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说话的人,是一直沉默的不语的上官情。
赵识途也带着震惊凝向他,发现他的脸色阴沉,似在忍耐什么,忙上前道:“上官,你先冷静。”
上官情的神色仍然没有波澜,只有赵识途看出他的确是在忍耐,此刻的沉默,无异于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自以为对上官情了若指掌,对方分毫的变化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可是此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却觉得遥远又陌生。
他的心空荡荡的,似在下坠。
上官情微微抬起头,看向那名摇头的弟子,沉声道:“在归咎于亡魂之前,你们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人迎上他锐利的视线,战战兢兢道:“什……什么事?”
“袁老爷被杀时,不是有一个人,刚好进入内院吗——”
他的话尾被一声清亮的铮鸣盖过,话音未落,刀已经出鞘,人已经动身。
冰冷的刀刃掀起凉薄的风,以无人能及的速度,指向一个人的喉咙。
——燕无花。


第60章 风云今际会(三)
刀停在颈边,距离喉心不足咫尺,雪白的刃埋进阴影里,仿佛已经透出斑斑血色。
一片静默中,燕无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的喉咙颤动,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方才那个瞬间,哪怕向前挪动一步,做出丝毫反抗,刀剑便会穿透他的脖子。但他没有,他只是无助地僵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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