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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争[出版]-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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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夕争笑道:“你不是幼稚,只是你经历得少,有一些事情你不知如何应付。”
  瑞安轻笑了一声,道:“你不如说我以前借着父王的疼爱,任性妄为,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得,其实若没有父王,我瑞安根本寸步难行。”
  “你是南朝的大公主,又有谁能令你寸步难行?”
  瑞安苦笑了一下,道:“坦白地跟你说,子卿,你虽是男子……但我看你也未对李缵有多反感,那么你对十哥的时候,其实就没一点好感么?”
  原夕争没有回答,马蹄声清脆而富有韵律,恍惚间如同雨声,自己这么一出门,便看见楚因狼狈地站在屋檐下,进退维谷,湿漉漉的额发披在额头上,抬起眼帘看向自己,有一些尴尬,有一些不知所措。
  他台起眼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瑞安似乎也并不期待原夕争的答复,道:“这一二年我逐渐地明白了你的感受。这皇宫就像是一个丛林,根枝盘节,错综复杂,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凶险跟阴谋。每一个生活在里头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地盘渐渐变成野兽,把别人看成是自己的食物。他就像是这个丛林里的王者,他看向你,你根本无从知道他是在看你,还是在看他的食物。这样的地方,子卿是不会愿意住下来的,这样的人,子卿也是不会愿意陪伴的……是么?”
  原夕争微微一笑,手伸向自己的怀里,然后吃力地拔出一根银针,轻轻地道:“所以我一直都说,知我者,瑞安……也。”说完,他眼一闭,就脱力地倒在了瑞安的肩上。
  瑞安连忙去看,见原夕争的脸色全然没有刚才那么红润,反而是苍白得吓人,一如她之前看到的那样。她瞥了一眼原夕争掌心中的银针,才意识到原夕争大概是用了什么方法,刺激自己在短期内行动自如,如同常人。
  曾楚瑜慢慢地推开了宫殿的门,楚因还在灯下看书,但她知道那不过是楚因在打发等她的时间。她走进殿门,万福了一下,才在楚因的身边坐下。
  “皇上,臣妾刚才已经与弯阳商议过了。”
  “怎么讲?”楚因淡淡地道。
  “弯阳认为原夕争之前中毒已深,即便是服用了蔡姬的解药,也个可能这么二三日之内便完好似常人,更何况之前他还吐过血。”
  楚因微微地转眸,曾楚瑜接着道:“弯阳认为在江湖当中有很多方法。可以令人在短期之内集聚精血,能令即使是将死之人,也能看起来如同常人。”
  楚因微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原夕争采取了某种方式集聚精血,让他看起来如同常人,以此来骗过我们?”
  曾楚瑜给楚因倒了一杯茶,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言词,然后才柔声地道:“弯阳以为,无论是何种方式,都不能持久。假若从弯阳见到子卿开始算到现在,已经不下三四个时辰……弯阳以为原夕争再高明,这也到了他的极限。从这里到渝苑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路,原夕争只怕是不会撑到他回去,就会解了那禁制。因为任何集聚精血,掩入耳目的手法都是大伤身体的,重则甚至可以伤人性命。”
  楚因听着,一直没有插话,直到曾楚瑜说完,听到一声碎响,楚因竟然将掌中的茶碗给捏碎了。曾楚瑜大吃一惊,连忙摊开楚因的掌心,用手帕将碎片取出,所幸的是似乎碎碗片并没有弄伤楚因的掌心。
  曾楚瑜松了一口气,只听楚因冶冶地道:“看来你的那位子卿哥哥已经是对我们小心防范到了极点,生死仇家也不过如此了,好,很好。你有没有打算怎么办?”
  曾楚瑜看了一眼楚因,道:“我已经让弯阳跟了下去查探实情,这也只是猜测,毕竟还没有看到实情。”
  楚因腾地站了起来,眼中透着寒意,缓缓地道:“传朕的口谕下去,点三千禁卫军,直待弯阳回来禀报属实,就遣人去围了渝苑……另外给朕拟一道旨意,就说……瑞安大公主与其驸马个性不合,准其和离。”
  弯阳小心地潜伏于暗处,她不相信原夕争能这么神奇,更不相信自己的医术有误。渝苑的马车一开始走得很慢,可是一过了皇宫的护城河,就立即加快了起来。到得后面,甚至是一种极奔,弯阳心中暗暗心喜,看来自己的猜测无误。
  瑞安的马车并没有在门口停下来,反而是直接开进了后院,弯阳小心地靠近,见瑞安与一个侍卫小心地搀扶着一个人往屋中走去,转而又听瑞安低声吩咐道:“今晚给本宫全府戒备,就算是一只耗子,也别让本宫看见它溜进来了。。
  弯阳冷笑了一下,悄悄而去,刚才她是一路施展轻功跟踪,因此不免有点疲累,但是渝苑附近她不敢多作逗留,一直狂奔至街口才敢稍稍有一点松弛。弯阳抬头见路口处有两盏气死风灯高高挂着,竟然还有一家酒馆开着门,不由心中一喜,走进酒馆,道:“小二,给找来壶茶。”
  店小二应了一声,不多一会儿就提了一壶茶过来,又丢下了一个看上去旧旧的青瓷茶碗在桌面上。弯阳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先是凑到自己的鼻尖,轻轻闻了一下,才放心地将那碗热茶都喝了下去,她有这个自信,还没有什么人能在她的面前无声无息的用毒。几碗热茶饮下去之下,弯阳自觉得恢复了不少气力,掏出一锭碎银子放于桌面上,喊了一声小二结帐。
  可是这一次小二却没有应声,弯阳猛然回头,发现刚才站在账台后面的小二全然没有了踪影,弯阳不禁面色大变。她身影刚动,门外就进来了一个华服的漂亮少年。那少年头戴着一顶金质小冠,身穿鹅黄色绫罗制成的男衣,衣角处用上等银线绣了几枝梅,使得这身男装极尽阴柔之美,全然不是男子阳刚之气。
  少年轻笑道:“想走么?弯阳,我可是等了你一个晚上!”
  “你是谁?”弯阳道。
  那少年冷笑了一声,道:“你没有资格问我是谁,你只要将你手中化蝶的东西都交出即可。”
  “化蝶?”弯阳心中微微一愣,她自然知道化蝶即是蔡姬,但是一般来说她们都习惯于称化蝶为蔡姬,倒是极少有人用化蝶的本名。
  “你是……渝苑府的人?”
  少年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是渝苑府的人,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显然这名少年已经没什么耐心跟弯阳多啰嗦,手一挥,便进来了二三个黑衣人。
  弯阳牙齿轻晈嘴唇,手一扬一件东西便丢了出去,倒:“给你!”
  说完她整个人便破窗而出,在街道上一滚便起身飞奔,她听到身后有人喝道:“想跑,你未免太天真了。”
  弯阳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劲风传来,她不禁转头一看,只见那少年背后多出一副五彩的翅膀,不由大惊失声:“化蝶!”
  弯阳以前便听说过李缵的暗卫之首蔡姬以前名叫化蝶,据说那是因为她有一件秘宝,是一对五彩的大翅膀,展起来能御风远行,因此无论是追踪,还是逃脱从来不失手。弯阳曾一再仔细地搜寻过蔡姬的东西,可惜没有发现这件秘宝,偏偏蔡姬从被擒到身死,一直是押在渝苑,她也一直没有机会拷问蔡姬。
  如今一见这对五彩大翅膀出现在眼前,弯阳顿时领悟到了,眼前这个少年说不定是北齐人。这李缵能为了原夕争发兵三十万南下,显然是极好男风的,看这少年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必定是李缵的人。不等弯阳开口,那少年手一扬,一层雾便笼罩了过来,弯阳闻之觉得手足瘫软,她立时便想起了蔡姬的拿手武器——如影随形。弯阳素来聪颖,生死关头,从怀里掏出一颗霹雳弹,往地下一丢,顿时火光四起,起了一阵浓烟。弯阳乘乱强自提气逃走,这一次她不敢往皇宫而去,而是一路急奔直到进了一座偏僻的院子。
  弯阳进去之后将院门插好,一路跌跌撞撞进入内室,挪开一个柜子,从柜子后面的小墙内取出一只木盒子,再将它放到桌上,打开木盒,拿起一个青花瓷瓶松了口气。可还未等她拔开木塞,将里面的药丸倒出,眼前忽然冒出一根黝黑的鞭子,将那瓷瓶卷走。弯阳大吃一惊,晃荡,门被踢开了,那少年笑嘻嘻地拿着瓶子进来了,后面跟了一个黑衣人,一手拿着一根鞭子,一手正拿着弯阳想要服闲的药丸。
  弯阳咬了咬嘴唇,那少年笑道:“我特地过来纠正一句话,我不是……渝苑的人,是对的,但我是原夕争的人,还有你刚才闻到的不是如影随形,却是江南采花大盗如浴春的独门暗香而已。”说着他勾了一下弯阳的下巴,轻蔑地道:“不过你这种货色,白送给如浴春也不会要,恐怕要再找个和尚才会饥不择食。”他说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弯阳气极,眼睛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瑞安将药给原夕争喂了下去,片刻原夕争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瑞安松了口气回过头去跟那少年,道:“宛如,你这一次可帮了子卿的大忙。”
  原宛如俏皮的一笑,道:“这可是子卿自己订好的计策,我不过是照方拿药,说不上帮了多少大忙。”
  瑞安略略吃了一惊,道:“原来你一直在想着对付弯阳。”
  原夕争略略抬起身体,靠坐在床栏上,道:“弯阳恨我至深,莫说是你,即便是皇上也未必能令她交出解药。她医术颇为高明,即便她没有给我把脉也必定能将我的病情猜个十之不离八九,我用银针刺穴提神也断然瞒不了她。她知道我们绝对不愿意让皇上知道我毒伤未愈,所以她一见你将我搀下马车,就对我的伤势信之不疑。
  原宛如轻笑,道:“这个时候我就出场了,因为弯阳确信子卿昏迷不醒,所以起先便不太相信渝苑这么快就能派出人来追踪上她。再加上我之后弄了一副大风筝……她就深信我是化蝶那边的人了,我再这么随便弄点烟出来,她慌乱中便自然而然地相信自己身中的是如影随形。”
  “大风筝?”瑞安讶异地道。
  原宛如笑道:“子卿与蔡姬交过手,所以知道她有一副可以展开来的翅膀,猜这翅膀多半是跟一些跳舞用的器具相似,但情急之下我们可没时间推敲那玩意儿,子卿就索性搞了一副大风筝在背上,再让那帮手下在隔壁的巷道将我拉起来,弯阳真是不信都难。”
  瑞安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叹气道:“你们当真是……”
  “那副大风筝当真是画龙点睛之笔啊,瑞安,你都没看见弯阳那脸色……”原宛如笑到前仰后合。
  瑞安叹了口气,道:“你们倒玩得开心,单把我一人弄得心急如焚。”
  原夕争微笑道:“倘若告诉了你,再想让你装出那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就难了。”
  原宛如上前挽着瑞安的手臂摇晃着道:“子卿说你率真若童子,不告诉你,那是因为对瑞安你的赞誉很高呢!”
  瑞安佯怒道:“你们把我当了傻子,现在倒嘴甜似蜜。”
  他们正说笑着,门口处突然传来了压低的呼声:“公主,有紧急密报。”
  瑞安皱了皱眉,出去了一会儿,便急匆匆地面色苍白的进来。原宛如她们见惯了瑞安平曰里无所谓的样子,倒是没有见过瑞安面有异色,立时便都有一些紧张了起来。
  “子卿,十哥今晚点了三千禁卫兵候命。”瑞安顿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只怕是冲渝苑来的。”
  “来得真快啊……”原夕争坐了起来,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也许到该说何去何从的地步了。”
  原宛如放下了瑞安的手臂,玩着手指道:“子卿,反正你躲得了初一,也未必躲得了初五,不如你干脆离开这里去找李缵吧,天下之大,也唯有他那里可以留你!”
  原夕争心头一闷,没有回答,反而问瑞安道:“倘若我走了,楚因必定不会放过你!”
  瑞安长叹了一声,笑道:“其实我这个公主也做腻味了,不如跟你们一起走了吧,话说之前走还真有点仓促,好在我最近为了跟弯阳买解药,着实弄了一大笔钱在手里,以后倒是吃穿不愁了。”
  原宛如拍手叫好,道:“我早说过瑞安姐姐最合适落草为寇。”
  “江湖险恶,瑞安,我们这一走,也许再难回到故土。”原夕争抬头看着瑞安,这是南朝的大公主,金枝玉叶,她从出生到现在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
  瑞安直视着她们,道:“瑞安跟了你们走,也自知从此以后便不再是什么金枝玉叶,很有可能是一个受朝廷通缉的女犯。可是若我留下来,即便十哥不会要我的命,这里对我来说也不过成了一个人囚牢。况且我瑞安并非像你们想得那样,那么喜爱公主这个位置。”
  原夕争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么左央名呢?你跟他也不告而别了吗?”
  瑞安脸顿时涨了个通红,跺着脚道:“他算什么东西,我让他来不过是因为之前你那件案子。既然找到了蔡姬,自然便要还你之前的清白不是。”
  “瑞安……”原夕争打断了她急促的话语,道:“瑞安,你可能并不知道你将会失去什么……是你的一切,故国,家人,朋友,习惯,还有你可能开始的真正感情。”
  瑞安咬牙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倘若我不跟你走,我知道你也不会走,这个结局可能是我们两人都要灭亡。不如逃得生天,留有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原夕争没有再争辩,道:“好,既然决定了走,那就不用再多作迟疑,趁弯阳还没有被他们找到,我们连夜就走。”
  原宛如倒是显得兴奋异常,道:“我们去哪,是去北齐吗?”
  原夕争皱眉道:“蜀国。”
  原宛如还要胡搅蛮缠,但见原夕争面色放沉,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但从小对这位“子卿哥哥”还是颇有一点顾忌的,因此不敢再多话。
  原夕争道:“你听好,沿路务必保护好瑞安。”
  “什么叫作我保护好瑞安?!”原宛如大叫道:“莫非……你不去蜀国。”
  “倘若我跟你们一起走,楚因集中所有的精力来搜捕我们,前方有好几个南朝重镇,瑞安的武艺只能说过得去,你根本不懂武艺。
  而在那么多大军的围堵之下,我绝无可能带着你们几个人渡过汉水,进入蜀国的地界。”
  瑞安与原宛如面面相觑地道:“那,那你、你打算……”
  “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原夕争淡淡地道。
  “不行!”原宛如与瑞安连想都不想便断然地一口否定道。

  第三十五章

  原夕争见她们一脸焦急,便笑道:“你们放心,我只不过拖延几日,只要你们脱了身,我立时便走,我一个人天南地北,没你们几个拖后腿,楚因想拿我困难得很。”
  原宛如还要再辩,瑞安倒是一手拦住了她,道:“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你莫要忘了我们在蜀国等你!”
  原夕争点头,三个人相互抱了一下,瑞安哽咽了几声,松开了手便进去收拾行李。她倒也干脆,没带什么重要的东西,只将银票,宝剑带上,另裹了几件寻常的换洗衣服,且都是男装。
  原夕争扫了一眼她包袱里的东西,点了点头,道:“你们这就动身吧。”
  瑞安上了马车,整个渝苑府她除了带走身上的一个包袱,什么也没有带走,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她甚至没有带走一个心腹。那些多年服侍她的,从她呱呱落地就围着她转的老人,那些曾经为她浴血奋战的侍卫,从这一刻起都成了永别。瑞安忍不住挑起车帘,从那帘后往去,但见整个渝苑里都笼罩在茫茫的夜色之中,静悄悄的渝苑,唯有原夕争站在灯下,似乎在对她微笑。
  那些往事便纷至沓来,初见面时,只知道宫里有人传棋院里有一个长相标致的棋手,女宫妃子们都爱让他传棋。她瑞安不信,心里想着又是什么登徒子在要花腔,好大的胆子,把这花花肠子动到宫里来了。她带着挑衅朝着后花园走去,便见一堆女子围着一个棋手。
  那棋手穿着一件黑色的宫服,笔挺雪白的领子裹着修长的脖子,他的面前摆放了五六盘棋子,同时应对五六个女宫。人非但没有被这群花枝招展的女子给压下去,反而被她们衬得有一种淡定与从容,一个转身,便将几盘棋子都落了,女官们哀叹,立刻又换了一批上来。唯独里头有一个女宫总是不落子,棋手便露齿一笑道:“这位女宫当真的一局成千载,仙姥下子迟。(注26)”
  众人哄堂大笑,那女宫恼羞地丢下棋子迚忙退去。
  瑞安浑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整个脑海里仿佛只停留在了棋手那露齿的一笑上。那一眼隔了多年却似乎依然崭新的像是那一幕还近在眼前。
  瑞安微微哽咽着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再会了,子卿。”
  “瑞安,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子卿留下来太危险了。”原宛如开口道。
  瑞安收回了视线,略略掩饰了一下眼角的泪光,道:“子卿说得对,若是与我们一起,我们三个谁也走不脱!而如果分开来走,也许彼此还都能有一些机会。”
  原宛如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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