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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臣有本要奏-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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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蓬饱读诗书,又博闻广识,早利用这些纹身和穿衣打扮等习性上,认出了这些人都来自关外何处。
人也是他亲自带着名帖,一座山头一座山头地请来的。

目的为何?
孙蓬笑笑,自然只是大家坐下一块喝喝酒吃吃肉。

这是一场你知我知天下皆知的鸿门宴。
蛮人们没有鸿门宴的说法,却也知道邀请他们下山吃酒,只怕不是简单的吃肉喝酒这么简单。
然而,这场筵席,准备得分外精心。

佳肴未至时浓酒添香,佳肴上桌时还有歌舞相伴。无论是被喊来作陪的当地官员,还是受邀的蛮族首领,酒过半巡大多人已经被搅得有些头晕。
歌舞跳过了几轮,趁着舞姬下去休整的功夫,坐在位上的谢忱抬起手,轻轻拍了拍。

丝竹声暂歇的筵席上,他的拍掌声听着极其清楚。
有随行的下人躬了躬身,倒退着退下,不多会儿便又领着一行人走到筵席前。

“这是做什么?”有喝高了的官员指着领头的少年问。当即不少人皆转望向那身穿轻甲的少年。
少年似乎对众人的议论纷纷并不在意,双手抱拳一拱,对着众人笑了笑。

谢忱看着席间众人,伸手在案沿轻敲:“不过是个射箭比赛,权当给诸位添个兴致。”
“既然是比赛,那可有什么彩头?”
说话的是个蛮首,酒喝得满脸通红,一开口就吵嚷着飞唾沫星子。谢忱脸个眼风都没给他,只对着孙蓬举了举酒盏:“赢了的人,可脱军籍。”

孙蓬领着过来的都是一些军户。裴处就在其间,其余的人都是由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同伴,无论谁获胜,都能脱了军户的身份,从此往后不必世世代代吃这份苦。
这些军户们没有说什么废话,孙蓬怎么指,他们就怎么做。
筵席前一字排开的的箭靶,伫立在远处,从席上望过去,只能看见一排小小的的圆,至于中间的红心,隐隐绰绰的,看不大清楚。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孙家世代文官,孙家子弟自幼习六艺。再加上曾在鹤禁卫操练过,孙蓬更是仔细练过射箭。
然此番比赛,他却只作为指挥,在一旁举旗放号。

老话说,弧矢之利,以威天下。
军户们平日里对射箭的操练并不比世家子弟少,且他们的操练目的在于保全自己的性命,因此他们的每一箭都是要命的箭。

十六位军户身着戎装,姿容端正地并排站成一列,依次射箭,箭箭中靶。
这气氛倒是不错,都是男人,血气方刚,蛮首们兴致越发高涨。吆吆喝喝的就有人站起来要同军户们也比上一比。
孙蓬察言观色的功夫不比旁人小,从军户中挑了裴处出来,促狭地笑了笑:“裴大哥,你同这位大王比比。”

蛮匪们都称呼他们的首领为大王,孙蓬这么喊不但没错,还喊得那喝多了酒的蛮首高兴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
众人下意识地就去看谢忱的脸色,后者眼皮微垂,盯着手中酒盏,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的人被吃了豆腐。

蛮首的参与,叫筵席的气氛升到了最高。
那蛮首喝得烂醉,虽拉开了弓,射出去的箭却飘飘忽忽地落到了地上,压根连箭靶都没挨上。席间顿时发出哄笑,不少蛮首都跟着嘻嘻哈哈嘲笑起来。
蛮首酒醒了大半,又捞了支箭搭上弓,可再射出去,无风无雨的,仍旧落在了箭靶前。
他有些不信邪,又接连射了几箭,终于有箭射中箭靶,却离红心差了两指的距离。

“裴处。”
谢忱这时候突然开口。
一直站在孙蓬身侧的裴处,闻声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孙蓬递来的箭。

开弓如满月,那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有人叫了声好,被下了脸面的蛮首腾地生出怒火来,伸手就要去动裴处。裴处却接连抽出几枚箭,依次射了出去。
蛮首射了几次,他就射了几次,不多不少,将那小小的红心射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多余的一枚。

这一下,竟让满座噤声,无人开口。
“啊,对了。”孙蓬打破了所有的静默,笑着拍了拍手,有人抬着一个红色的箱子走近筵席,“这是大殿下为几位大王准备的礼物,希望能讨大王的喜欢。”

孙蓬转身笑着就要伸手去开箱子。裴处拦下他的手,目光扫过位上的谢忱,见人不动声色的颔首,方才伸手将那箱子一把打开。
刺鼻的血腥味,没有丝毫防备,就这么从箱子里冲了出来。
那里头摆着的,赫然是几颗血淋淋的人首。






第59章 【伍玖】君可临
人头显然是新砍下来的。
血淋淋的,还透着新鲜的血腥味。

这些人头,五官清晰,只用一眼,就能叫人分辨出是男是女,是汉人还是夷人。
除了因为血淋淋的看不出脸上有没有痦子,就是丹凤眼还是杏仁眼,都能清清楚楚地被人辨认出来。

可这都是人头,又带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又有谁有这么个闲情逸致去分辨一二。
孙蓬是没这个兴致的,哪怕这一箱子的人头,是他亲眼看着刽子手砍下,并装填进去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
蛮首们大惊失色,就连受邀一起参加筵席的官员,不少也并不知情,一时间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都有些两股战战。

孙蓬笑了笑,转了脚步入席。他并不打算回答。他出京时身上挂的陇右道监察御史的身份,说白了不过只是挂名,比不得在江南东道时管用。
但他对此毫不介意。他要借势,可以不借御史台的势,不借孙家的势,单是谢忱的,便足够他挥霍。
所以,蛮首们的问话,问他自然可以,但他不过就是个执行者,如何代替决策者回答这些事。

谢忱抬眼,一眼就看见孙蓬满脸淡笑入席喝酒的样子,不禁在桌案上点了点手指。
“好喝吗?”
孙蓬饮下一口酒,醇厚的酒水混着喉管一路往下,暖到了脾胃:“好喝。”
谢忱唇边弯起笑,道:“是挺不错的。就是可惜了总能闻到一股子死人的味道。”

他说话时声音不轻不重。近处能听得一身寒颤,远的虽觉得轻飘飘不甚厉害,但偏生离那一箱子人头近了,血腥味臭得令人作呕。
筵席之上,一时无人敢开口。
孙蓬抬手又给自己倒了几杯酒,倒是喝得不快,眼角微微上挑,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席间众人。

“这几人是清早在附近一个村子里抓来的。”谢忱微敛狭眸,道,“抓到的时候什么也不肯说,嘴硬的很。孤以为做做样子威胁威胁,总能知道他们为何要在我大褚如此行事。”
他说着话,唇角一动,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毕竟,大褚与关外诸国一向友好往来,二十多年前就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这些年不守约侵犯我大褚子民的部族,孤记得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滚去了天边。”
“几位大王,不知你们可能认认,这里头都有谁家的人?”

就是能认出来,此时也不能认。
孙蓬借着仰头喝酒的功夫,视线飞快地扫过席间,那原本喝得都有些糊涂的蛮首此时此刻各个精神百倍,神色各异,但大多战战兢兢,用着一种畏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场面。

“没有人认么?”谢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孤怎么在里头看到了阿图族的脸纹?”
阿图族只是大褚关外的一个游牧族群。这个族群加他们的王,也不过才一万余人。大部分人仍过着逐水而居的生活,与各族人通婚,孕育后代,享受天地的馈赠。少部分则进入大褚关内,成了如今的蛮匪之一。
但无论是关内的阿图族,还是关外,辨认这个族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脸上的图纹。

箱子里最顶上有颗人头,眉眼看着粗犷,脸颊处是阿图族自幼刺下的图纹。
最是好认不过。

“你这混账!”阿图族的蛮首喝骂一声。
他说的是阿图族自己的语言,翘着舌头,说着寻常人听不懂的话。虽只是很简短的一句,但从语气上来听,怎么也不像是好话。
孙蓬看了看边上被特地找来的鸿胪寺的小官员,后者面色有些难堪,低声把那人说的话翻译了一遍。

是在骂人混账。
只是不知道这混账,骂的是箱子里那个死了的族人,还是坐在位上的谢忱。

谢忱不说话,看着那群以阿图族为首的蛮首们,战战兢兢地指着箱子里那些破坏两国邦交的“混账”,唱作俱佳地咒骂教训,放在酒盏上的手指微微捏了捏。
“既然并非是几位的本意,孤也知道,几位也是为了子民才入我大褚讨生活。不如这样,孤托人给你们找些工作,也好养活一家老小。只是若再有人如他们这般胡来,危害百姓。”谢忱漫不经心地扫了一遍众人,“若再发生那样的事,今日这样的箱子孤在衙内还备了十余口,装不了所有人,装一个小小的部族,想来还是够用的。”

蛮首们迭声应了。
谢忱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挑其他人,点了裴处护送诸位好吃好喝后回去。

庄园是借的,自然要打点好一切归还。
临走时,庄园的管事领着底下人跪在谢忱和孙蓬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孙蓬知他们的心意,只得叹了口气,伸手扶了一把,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回城的马车走得缓慢。
孙蓬坐在车内,透过薄薄的窗纱向外看。青山绿水,与去年的长州截然不同的画面。可又有谁想象得到,一道城关之隔的关外,是郁郁青青的草原,亦有荒无边际的沙洲。

“在想什么?”
马车轻轻晃动时,放在腿上的手被人准确地握住,孙蓬微微侧头,看着身旁的谢忱。男人虽然喝得慢,但到底喝了不少酒,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中,混着酒气。
孙蓬轻嗯一声:“想西州的事,为何无人管。真的是因为蛮匪太多,动不了吗?”

谢忱半眯着眼,低头看着被自己紧紧扣住的手:“裴家当年多少人都守在边关。陇右道不少兵马,不认刺史,只认节度使裴氏。裴家手里拿着的,是大笔兵马。裴家倒了,各方势力侵吞兵权,到最后自然各自为政。只要边关不破,父皇就不会去管什么,乐得让这些人互相制衡,还能省去他的心力。”
“裴家的案子能翻么?”
谢忱动了动唇角,道:“能。王家已经不成气候,父皇现在也放着王侑之,只要他不糊涂,裴家的案子早晚能翻。”

话虽如此,可孙蓬心里也清楚,以熙和帝的性格裴家想要翻案,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重生前,他曾亲身经历过无凭无据,但只靠几句话,就判了孙家莫须有的罪名的事情。
重生后,有徐家的祸,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他没办法做到这么快就安下心来。

如此想着,孙蓬眼中停了笑,丝毫不知身边的男人心底也有了事情。
这一路,便如此沉默着,坐着晃悠的马车回了官驿。

*****
裴处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吃过谢忱特地吩咐留下的菜后,他一声不吭地就敲响了谢忱的房门。
开门的是孙蓬,笑着喊了声“裴大哥”,便从里头走了出来:“裴大哥,我先回屋了,你们谈完了也早点休息。”

房内,谢忱正坐在桌案前,后边是研磨好的墨,摊开的纸上是他方才写下的几行字。
“表哥。”听到裴处进屋的声音,谢忱停下笔,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裴处闻言点头道,“底下那些人被吓破胆了,方才回来的路上派人拦我,想套点话。”

说话时,裴处注意到屋内的那张床榻,床铺微乱,看着不甚整洁,隐隐还能看出有人横卧过的痕迹。
他收回视线,却仍忍不住往那处看。
谢忱眼角一瞥,指了一旁的凳子道:“坐吧。七郎先前睡了一觉,忘了收拾了。”

“我记得殿下小时候最不喜与人同床,也不愿叫人碰了自己睡的用的东西。姑姑说过,殿下爱洁。”
“永徽六年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再爱洁,入了深山古寺,剃了发出了家,还能顾得上什么。”更何况,那能睡他的床碰他东西的人,还曾被他用一抔骨灰做了骨笛放在唇边吹。

提到永徽六年,裴处神情慢慢变了。
“永徽六年。”他淡淡地笑,握了握拳头,“那一年,可真是怎么也叫人忘不掉。”

那年太后莫名重病,贵为太子的谢忱被迫剃度出家,落发为僧;
那年父裴处遭人诬陷,裴家因军功赫赫,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无论男女皆被流放西州;
那年夫妻恩爱的元后,怀着三皇子,成了废后,被贬入冷宫。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意外的事情。
可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早已计划好的阴谋诡计。
他们只是掉入陷阱当中的猎物,猎人不用刀枪剑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他们。

“阿爹在京城被斩首后,几位叔伯也都在路上陆陆续续病倒。祖父死在路上。祖母到了西州没两日也跟着去了。兄弟姐妹们能咬牙活下来的,都撑着一口气活下来了。”
“前些年边关大小战事不断,说好的互不侵扰,不过都只是骗人的玩意。流放的罪臣男丁直接充作军户,咱们的这些兄弟大多死在了战场上。”
“去年……三叔没熬过开春的倒春寒没了。后来你回宫的消息经由孙世伯的信传到西州,二叔看完信,放心的去了。”

裴处说的每件事,谢忱这些年通过孙家,多多少少都有知道。孙家唯一被斩断消息的那一年,就是孙娴误以为裴处死在西州,想要守节却被谢彰威胁不得已嫁入东宫的那年。
那之后,经过孙家的努力,重新又与位于西州的裴家同上消息,才得知裴处根本没有死,一切都是谢彰的骗局。

“所以。”裴处郑重地看着谢忱,问道,“殿下,你可有君临天下的意愿?”
架着的笔,有浓墨自笔端滴落,在桌案上晕开一朵漆黑的墨花。
“裴家还没有倒。殿下只要夺回太子之位,裴家就能翻案。”
“不需要。”
“殿下……”

谢忱的一句“不需要”,令裴处腾地站了起来。他胸口怦怦跳,背脊布满寒意,正要追问,却听谢忱道:“不用什么太子之位,更不用什么君临天下,裴家能翻案,所有的事情都会得到了结。”
裴处倏地睁大了眼。
谢忱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我早做好了打算。谢氏当中,能做太子,能当皇帝的,不只有我一人。”
纸上,是锋发韵流,铁画银钩的一个“景”字。 






第60章 【陆零】鸾凤鸣
西州的秋,带着边关特有的萧索。
气温一日比一日冷下来了,然想必这时候的京城,还是秋高气爽的日头,街头巷尾皆是这个季节特有的柑橘的清香。
西州没那么多的橘子,倒是有不少沙枣。瞧着不起眼,吃起来味道却不错。偶尔还会有从关外进来的商贩,卖一些当地种不出的草龙珠。

这样的秋天,对孙家姐弟来说,实在是陌生的厉害。
可过的久了,倒也就适应了。

谢忱的皇子身份,在经历了那日筵席一事后,终于被西州当地官员都重视了起来。陇右道不少官员都纷纷跑到安城,递上拜帖想见上一面。甚至还有某地的刺史,带了地契过来,要送他庄园,请他下榻。
这些人谢忱皆没见也没理。他好像就真的只是过来西州转一转,在西州新任刺史赴任后,便再没插手管过什么事情。只终日和孙家姐弟住在官驿里,偶尔外出转悠,却绝不走远。

别人都不知道,对谢忱来说,西州最吸引他的是关外的风光。但最重要的事情,是裴家的起复。
离开京城前,谢忱只在身边带了一二心腹,之后很快便有人从京城赶了过来,将宫里宫外的一些消息送来。这人,是之前在景明寺,始终跟在他身后的小沙弥尘乙。
如今还了俗,留了发,因为荤素皆用,倒是长高长胖了不少,成了谢忱身边最得力的帮手之一。查探消息,窃听秘闻,这些事他一人做得十分轻松。

“师兄,这是近半月以来,朝中的一些消息。”
尘乙从袖兜里摸出本册子来,恭敬地递给谢忱,“娘娘的身体入秋后就一直不大好。”
谢忱没有着急接,问:“病了?”

尘乙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坐在谢忱边上的孙蓬这时候满脸着急的看过来,低下头道:“入秋后受了寒,换了几副药都没成效。”
谢忱不语,方才接过册子:“你先下去休息吧。”

等尘乙离开,谢忱方才打开了册子,摊在桌子上,毫不介意地让孙蓬一道翻看上头记录的内容。
都是一些朝中的大事小事。虽然看着琐碎,却记录了每个被要求盯牢的对象的言行。

谢忱道:“京中如今变化诸多,宫中只怕并不安稳。王侑之虽不再冒进,可他心思缜密,如何会心甘情愿的作罢。不过是手里的棋一时半会儿下不好而已。”他翻过一页,视线落在谢禹的名字上,“谢禹手头上没多少能用的人,肯定要借王侑之的势。兴许这一次,不过等到宝应九年,他就会举兵造反了。”
重生前谢禹在宝应九年举兵造反的事,孙蓬自然没法亲眼看到,可谢忱是亲身经历过的,自然将那桩事情早早就与他说了个仔细。

裴家当初出事,明面上的心腹人马皆死的死,散的散。树倒猢狲散,听着凄凉了些,可也是人之常情。
但裴家经营多年,哪怕再忠君爱国,也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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