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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臣有本要奏-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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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死,大概也该落得个残废的地步了。

痛快!
真痛快!

孙蓬想要大笑,可是孙家上下百余口惨死的模样闪过脑海,他笑不出,更想怒吼。
孙家行善积德百余年,最后却是因为他的善,连累全族尽数命归黄泉。
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如何苟且偷生,安然躲在一旁看着谢彰嚣张。

“汪汪!”
“汪!”
义庄外,突然传来疯狂的犬吠声。这是猎犬找到了目标,正在向主人邀功和警示的声音。
 “找到了!那小子就躲在里面!”
甲士的声音紧接着想起,孙蓬的心陡然间提了起来,顾不上其他,当即从地上爬起,踩着一张棺木直接从后头的一扇窗户钻了出去。

大雪扑面而来,止住血的伤口重又在窗棂上划拉开。
鲜血冒出,渗过贴身小衣,在腰侧洇出一块红。

孙蓬咬牙向着山上跑,身后很快传来了犬吠声。
然而,一人之力,如何对抗的过百余人的玄衣甲士。
他最终浑身是伤地倒在雪地上,血水从他的腰腹、后脑、双腿上不住地往下淌。
冬月的寒意,似乎放缓了血流的速度,就连呼吸也沉默了下来。

杨威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眉目间流露出悲悯。
他一说话,口中就呼出大团的白气来:“当初既然能捡回一条性命,又何必再来犯傻,活下去不好吗?”

孙蓬显然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杨威叹了一声,白气遮住眼前:
“我记得西郊附近有个乱葬岗?”
“是有一个,离这儿不远。”

回话的甲士声音听得有些耳熟,孙蓬费力地想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上一眼,但额角的血已经和雪一起糊住了他的一只眼。半聋的一只耳朵,听不大清话语。

“把他丢到乱葬岗。”
“统领,不把这小子带回去给太子泄愤吗?”
“将死之人,别让太子沾了这份晦气。”
“是!”

孙蓬被人抬起的时候,心跳已经很缓了。
身边的甲士议论不休,零零星星的叫他听清了一些话。

他们要把他丢去乱葬岗。
西郊的乱葬岗,听说经常会丢一些犯了事的宦官、宫女的尸体。
他就要死了……

耳畔是或轻或重的声音,孙蓬的思绪随着心跳一点一点走远。
甚至于,当他被重重地丢到乱葬岗,身体摔到那些尖利的石头上时,本该出现的痛楚似乎也已不再存在。

甲士很快回去复命。
孙蓬就那样侧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积雪和坚硬的石块,大片的雪花从空中如灰白色的蝴蝶,纷纷扰扰地落下。
雪地的冰冷混着难闻的腥臭,不远处还有草丛被拨拉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带着低沉的呼吸渐渐靠近。
也许是野狗,也可能是别的,孙蓬已开始看不清,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放慢速度。

月夜下,风雪大作,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尤其显得天高地远。不知是谁念起了佛经,声音低沉却随风飘扬,合着从天而降的雪,由远及近,踽踽而行。
孙蓬原本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睛,似乎在这个时候恢复了视觉。视线所及之处,有一穿着素白僧衣的僧人,顶着风雪,提着手中一盏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破灯,一步一步,踩着雪,朝这边走来。

那身雪白的僧衣,尘俗不染,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孙蓬却觉得自己闻到了风雪中那熟悉的淡淡佛香。
他吃力地笑了笑。狂风忽然大作,那盏破灯似乎终于支撑不住,熄灭了……

*****
孙蓬睡了一整夜。
前半夜睡得不大踏实,梦里头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孙家刚出事的时候,自己满身狼狈,被谢忱救回景明寺,一会儿是谢忱帮着他收敛了孙家百余口的尸骨,一会儿又是他在寺内养伤一年,与谢忱朝夕相处,心生情愫,却不得不在佛祖面前发誓此生除却报仇,不去奢望任何感情。
到了后半夜,他终于迷迷糊糊的入睡,丝毫不知房门外有人来了又去。

一觉醒来,孙蓬掀了身上的被褥,左手手指还包着,稍稍一动,就有些疼。他只好抬起右手,五指埋入头发,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晚睡得浑身是汗,汗津津的,有些不舒服。

孙蓬正要下床,房门被人轻轻叩了两下,枸杞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七郎?七郎醒了吗?”
“醒了。”
“七郎快出去看看吧,大人们都回来了,脸色不大好,似乎是宫里出事了!”






第16章 【壹陆】藏血书
宫里出事了。
这是满朝文武,无论是否曾在前一夜,于宫中为皇帝祝寿的大臣们心里一致的看法。

京城内外,就连前一晚热闹欢腾的百姓都知道,宫里头出了事情。恐怕还不是小事。

孙大学士是国之肱骨,这番年纪,论理不应在寿诞上停留一整夜,直至天明这才回府。
孙府的马车回府的时候,街头巷尾因老爷郎君早一步脸色难看地回来,得了吩咐出来打探孙府情况的下人们,看清了孙家父子的脸色,慌忙往回跑,急着把情景形容给主人家。

孙大学士一回府,带着身后的几个儿子,径直回了书房。
孙蓬洗漱罢,先去给祖母请安,在两位小婶子跟姨娘们的叮嘱下,匆忙赶往书房。

孙蓬昨夜梦里闹腾了一晚,醒来时精神本就不好,可一听枸杞说宫里出了事情,他哪里还能萎靡,迈开的步子又快又大,身后的枸杞压根追不上他。
等到了书房外,长辈们贴身侍奉的下人都站得远远的,另有护卫持刀把守,严防隔墙有耳。

见此情景,孙蓬心里没来由咯噔了一下。
又是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事情!

他托了人去通报,直等着书房内传来老太爷应允的声音,他这才深呼吸,推开门往里头走。
屋内,父亲与两位叔叔都在,此时面沉如水,捧着茶盏,却无一人低头品茗。

寻思着该如何开口,孙蓬低头,先行请安,完了这才犹豫道:“祖父,宫里可是出了事情?”
老太爷垂着眼帘:“嗯。”
孙蓬低声问:“七郎斗胆,还请祖父告知,昨夜宫里头究竟出了何事?”

熙和帝膝下如今只有谢彰一个成年的儿子,且早已钦定了太子之位,显然不存在什么逼宫一类的事情。
而几位王爷,又早早离开了京城,此番回京祝寿,所带的兵马也不足千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么宫里能出的事情……又会是什么?

老太爷的面色凝重起来,却依旧是一言不发。
孙蓬不敢再问,当即扭头看向父亲和两位叔叔。
两位叔叔虽在宫中任职,却并非是什么尤其重要的位置,唯独父亲不同。孙蓬看着他,心里一点一点发沉。

孙君良手里的茶盏握了很久,久到已经彻底没了温度,这才转手放下:“七郎。”
“儿在。”
“你可还记得,当日在书房,你曾说太子私设淫祠,掳掠少女,供人取乐?”
“儿记得。”

孙君良点头:“昨夜宫里的确出了事,是太子的事。”
孙蓬缓缓睁大眼,心底有个声音就要呼啸而出,他听见自己开了口,一字一顿问:“可是太子的恶行被陛下所知了?”

他的话音落下,书房里一时间沉寂了下来。父子四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孙君良握了握拳头,转而看向孙老太爷。

其实,就在宫里出事的那一刻,他们脑海中第一瞬间不约而同想到的,都是担心是不是七郎急功近利,为了对付太子,未与他们商量,私自动的手脚。
但是此时此刻看到七郎的神情,却分明也是刚刚得知。

老太爷与孙君良对望一眼,转而将孙蓬招到面前道:“七郎,你要记得,在东宫的每时每刻,都要照顾好二娘。”
“七郎知道。”孙蓬道,“祖父,是太子私设淫祠的事……”

“白日里神像巡游入宫,到了申时被送出宫,唯独一尊有僧人手捧的宝瓶观音像被留在了宫内。”
宝瓶……观音像?
孙蓬的眉头渐渐皱起。

“那尊宝瓶观音像制作奇特巧妙,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寺庙供奉得起的。到了祝寿献礼时,那尊宝瓶观音像由尚书令带着王家小娘子呈送上来。”
老太爷话罢,孙君良便接着道:“只是没想到,在王家小娘子将手里的宝瓶观音像展示过后,接手的内侍一时不慎,未能拿稳将那观音像砸了。”

大褚如今的尚书令王侑之,乃是王皇后的伯父,亦是熙和帝的左膀右臂,极其得太后的重用。
当年,也正是这位大人,才令太后因僧人的一句话,不惜将少有才学,并未做错过什么事的谢忱送入深山古寺,出家为僧。
元后被废前,全大褚都知道,裴家是外戚,但裴家在仪凤元年,也就是谢忱出家的那年,裴家活罪,因裴家曾为朝廷立过大功,故而死罪能免活罪难逃,阖府被流放西州。
之后,贵妃王晏君成为继后,王家旋即从朝臣,一跃成为了令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外戚。

这些年,弹劾外戚跋扈的奏折从未停过,有时甚至会像雪花似的被摆在熙和帝的面前,但那一位似乎从未想过要整治他们。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孙蓬都觉得,但凡有什么事碰上王家,似乎都只能叫别人倒霉,熙和帝就好像打定主意,要毫无原则地包庇王家。
但这次……

“那尊宝瓶观音像砸了之后呢?”
二叔孙君玉这时候接过话:“那观音像被砸了之后,裂开的观音莲座内掉出来一卷东西。失手打翻观音像的内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看到那卷东西,就好像捡到救命稻草,捧着就连声求饶。”
孙蓬想了想,知道前世没有这一出,一时只好继续问:“掉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是血书。”
孙君良声音低沉,看着孙蓬道:“那是一份血书。”

寻常人谁会往观音像中藏血书,且又有谁会知道,这尊宝瓶观音像,做工如此精巧,竟然还内藏玄机。
想来,王家并不知道会有这么个情况。
在那卷东西被熙和帝身边的内侍接过,双手呈送上去时,孙君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场的王家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尽管还不知那里头究竟是些什么,但对他们来说,无疑都紧张了起来。

“昨日寿宴上,当年与废后姐妹先后入宫,如今已贵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坐于陛下右侧,在看到陛下展开那卷血书后,当场惊呼‘血书’二字,以至于宴上众人皆知那王家所送的观音像中,藏了一封明显有意为之的血书。王皇后虽出声劝慰陛下不必在意,却为时已晚。”
孙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记得贤妃。贤妃与元后乃一母所出的嫡亲姐妹,姐妹俩先后嫁入宫中,在朝中并非是什么奇闻异事。裴家出事时,似乎所有人都遭到了连带,流放西州的时候,裴家在京城的府邸空空如也。
唯独这位贤妃……听孙娴说起过,当年裴家出事的时候,贤妃还只是无儿无女,不得多少恩宠的贤嫔。但那之后,贤嫔成了贤妃,也成了整个裴家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人。
而所有人都说,裴家获罪十有八九是王家动的手脚。想来,会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失态,贤妃并非无意。

老太爷抬眼看着孙蓬。
孙家这一辈子孙并不少。唯独这一个,却是一心弃文从武,生生走的是与孙家截然不同的一条道。孙家虽不得已与东宫关系密切,却始终估量着谢彰,因此许多事情自然而然不会与在东宫任职的七郎说。
但,自那日书房里,这个孩子看似胆怯,实则大胆的话,老太爷就知道,这到底是孙家的骨血。
这是个有大主意的孩子。

“那血书上,字字血泪,说的是与自己定了亲的表妹在河边洗衣,当着一道洗衣的村妇的面,遭骑着马的一行数人劫走。一起被劫走的,还有同村几个小娘子。留此血书之人又说,为了找到表妹,他花了很多功夫,终是打探到表妹的消息,不想找到时,表妹已病入膏肓,被人丢到乱葬岗。此人将表妹救回,倾尽全部积蓄,也只得了表妹临终前的几句话。”
老太爷一边说一边看着孙蓬。
“此人说,表妹临终告知,掳走她们的是几个说话尖声尖气的男人,她白天被关在黑屋子里,能听见外头诵经的声音,夜里被迫服侍一些客人,被人为所欲为,最后染上一身治不好的脏病。据说,是在一次服侍的时候,无意中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她们被关在一座乡野淫祠中,关门为京城里的一些达官显贵享乐所用。而这所淫祠背后的主人,正是当今太子——谢彰。”

孙蓬看着老太爷苍老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听父亲问起淫祠的事,他大抵就猜到昨夜宫里的事情,多半与谢彰有关。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出意外。
想起如今冯姨娘身边的荀娘子,想想老墙根下伛偻着身子煮面的老汉,还有不知如何往观音像里塞血书的男人。他们都是谢彰一手造的孽。

“那写血书的男人,趁着景明寺要佛像巡游,王家想雕一尊宝瓶观音送入宫中,满城寻找能工巧匠时,混进了王家,并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往观音像中放入了这卷血书。如果没有哪个内侍的一不小心,只怕到死那份血书,也无人能知。”
老太爷见孙蓬沉默了许久,咳嗽道:“那个内侍,无论是否有意打翻观音像,只怕今时今日能活,却不一定能活到明天。至于写血书的男人,若是有人护着他还好,若是没有,怕也即将命丧黄泉。”
孙蓬有些不解。
老太爷忽然笑了:“七郎,难不成你以为,这整件事当真就这么蹊跷么?”

孙蓬神色一冽,却便听得老太爷闭眼长叹道:“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那个人,虽不知其目的如何,但他在寿诞上安排的这一出戏,却是极其精彩。”
“祖父……”
“七郎,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权谋之术,并非单纯一颗赤子之心可以考量到的。”
“祖父……”
“那个人的心肠很硬。两条人命,换一次将太子恶行曝光于世的机会。七郎,你不如他。”






第17章 【壹柒】翻云手
僧人可靠一颗仁慈之心,行走天下。入仕为官则不同。
为官者,需清廉,需在其位谋其政,仁心不可或缺,却不能只仁心。孙蓬的心太善,这是老太爷一贯担心的问题。
此番点拨,只盼着他能明白,该心狠时,不可仁慈的道理。
起码下回再背后报复人的时候,别只是随便麻袋一套,打一顿这么简单。

孙蓬丝毫不知自己宫外教训牟三的事情,不光孙娴知道了,就连家里长辈也早已一清二楚。
今日轮值,他从书房出来,便急匆匆赶往东宫。昨夜寿宴上的事情,显然影响极大,到了东宫,孙蓬明显察觉到宫里的气氛有些异样。

谢彰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从前总喜爱在东宫各处闲逛,或二三结伴,你看这花,她看那蝶,或接二连三不约而同端着大盅小盅,美其名曰亲自下厨滋补养神的汤水往书房棋室跑。
就连侍卫们或多或少都会与宫里那些偶尔经过的宫女调笑一二。
但今日,所有人都绷紧了脸,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人敢随便乱动,擅离职守。
哪怕有最心爱的小宫女哭哭啼啼经过,脸上还带着鲜红的掌印,也没人敢上前关切地问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
被迁怒了。

孙蓬轮完岗休息时,被太子妃身边的宫女请去喝茶。人才走到殿前,就听见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然而是杀猪般的哭嚎。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健步冲上台阶,门“哗”的从里头打开,一个小宫女哭嚎着被拖了出来。孙蓬看得仔细,那小宫女满脸是血,显然在里头遭了难。

“阿姐!”
孙蓬喊了一声,几步就要冲进殿内,差点撞上突然从旁边大步走来的谢彰。后者脸色阴沉,身后跟着的内侍各个弯腰屈膝,瑟瑟发抖。
“太子殿下。”孙蓬站定,当即行礼,手臂被人一托,他顺势直起腰来,“殿下,方才……”
“没什么。”谢彰冷着脸摆手道,“去陪陪你阿姐,孤出去走走。”

见谢彰走远,孙蓬转身慌忙又喊了声“阿姐”。身边的宫女也心急得不行,提起裙子就往里头跑。
孙娴坐在暖阁之中,宫女内侍跪了一地,更有一滩血和破碎的茶盏就在她的脚边。

“阿姐,这是怎么了?”
孙蓬有些急,几步走到孙娴跟前,脚下不动声色地推开碎瓷片,半蹲下身来:“阿姐,你同七郎说说,这都是怎么了?”

“阿姐没事。”孙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歪着头,冲他笑,“七郎,阿姐很好,阿姐没事。”
孙蓬哪里会信,看了看身旁的这些宫女内侍,顿了顿,叹气道:“都出去吧,我要与太子妃说会儿话。”

得了太子妃的应允,宫女内侍们不敢停留,当即弓着身倒退着走出暖阁。
屋内一事,只剩下姐弟二人。

“阿姐,你同我说真心话,刚才是不是太子他打你了?”孙蓬咬牙问道。
谢彰其人,向来对女色来者不拒。前世一身皮囊,半世做戏,骗得孙蓬直到孙家出事,这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如今早已知晓谢彰在宫外不时对女人施暴的恶行,要他相信孙娴嫁入东宫后没受过委屈,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那可能。
更何况,孙娴虽然性情直爽,却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东宫之中谁人不说太子妃仁善。便是谢彰的那些良娣奉仪,又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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