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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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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澜有些不太舒服。
昨晚的喜堂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他又是新妻,不能在外面呆太久,这些族人也都没有怎么看他。
可今日是祠堂祭祖,本就庄严肃穆不可玩闹,那些打量的目光就如针芒在背,让人心慌。
族中的老者敲了敲椅背:〃英叡,你手边牵的,是何人?〃
褚英叡拽着萧景澜的手,一起对着祖宗排位跪下,说:〃祖爷爷,是我的妻子,他叫景澜。〃
萧景澜不知所措地跟着跪下,他娇贵惯了,在相府中从来都是旁人跪他。后来在戚无行身边,戚无行虽然喜欢罚他跪,却总带着三分戏弄和旖旎。
他从未这样郑重地跪过谁,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老者见这位刚入门的新妻还算乖巧,便点点头,说:〃起来吧,小六子,给嫂子看座。〃
褚英叡欢喜地带着萧景澜走过去,他坐在老者身旁,那个叫小六子的少年便搬了一张小凳,放在了褚英叡的座位旁。
萧景澜低眉垂目地坐在小凳子上,白皙的手被褚英叡握着。
褚英叡握的并不用力,只是松松垮垮地托着,不像戚无行那个疯子,总是捏的他骨头都快断掉,才肯松开。
祭完祖宗,褚英叡作为长房长子,跟着父亲兄弟一起出门去祖坟再祭奠一回。
褚英叡的祖爷爷已经年迈体弱,就留在祠堂里,和萧景澜喝茶。
萧景澜怕生。
他年幼时遭逢变故,痴傻了数年,父兄怕他出事,于是常年把他养在相府里,很少要他出门见人。
可现在,他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一群陌生人团团围住上下打量,偏偏他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缩到谁背后,避开那些让他害怕的眼睛。
他强忍着煎熬,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给老人倒茶:〃祖爷爷……您喝茶。〃
老人没有喝茶,只是上下打量了萧景澜一番,喉咙浑浊嘶哑,慢条斯理地说:〃景澜,听说你曾经是位世家公子,后来家道中落,是英叡冒死救你一命,你便随他回乡了。〃
萧景澜低声说:〃是,祖爷爷。〃
老人叹了口气:〃景澜,我们褚家是个普通人家,在这明宏县世代勤勤恳恳地过日子。家里本不想让他娶个世家公子,小姐少爷们都娇宠惯了,过不了咱们的苦日子。〃
萧景澜低着头不吭声。
他本就不擅长应付人情世故的琐事,嫁给褚英叡心中太多愧疚,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再欠褚英叡更多。
老人瞅着萧景澜这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确定新媳妇应该是真的家道中落无人可依了,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后半截话:〃褚家不是你的那个娇生惯养的地方了,在这儿,多少要受点委屈,你别和英叡闹。〃
萧景澜小声说:〃是,祖爷爷。〃
他早就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相府小少爷,不是那个面见圣上也不下跪的小国舅了。
萧家的风光早成了过眼云烟,他欠了褚英叡一条命,一辈子……都还不清。
世间的事,不是都说得清恩怨对错。
戚无行拎着刀,来崇吾关外叩谢圣恩。
监军的太监扯着嗓子笑:〃戚将军,陛下和太后的恩典到了,你可要好好守着这西北,莫要辜负了皇恩啊。〃
戚无行面无表情地跪地叩首:〃末将戚无行,叩谢陛下圣恩,叩谢……太后慈恩。〃
太监活动了一下肩膀,说:〃禁军押运粮草至此,也都累了,戚将军……〃
戚无行皮笑肉不笑地说:〃早已为公公和各位禁军将士准备了住处,请公公歇息。军中艰苦,备些粗食薄酒,还请公公海涵。〃
太监大摇大摆地走进崇吾郡中。
戚无行说:〃末将包下来崇吾郡中最好的客栈,虽然简陋了些,但好在干净,公公……〃
太监一挥手:〃咱家既是来做监军,就要与将士同住,听说戚将军住着的小院风景甚好,不知道能否给咱家拼张床榻,暂且歇息?〃
戚无行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杀人了。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这个太监是秦湛文的亲信,战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他不能得罪掌管了京中大权的秦湛文。
戚无行抬手招了招:〃副将,去把我住的房间好好打扫收拾一番。我那床太硬,把前些日子缴获的皮毛都给公公铺上。〃
太监得意地笑:〃那就多谢戚将军款待了。〃
戚无行皮笑肉不笑地说:〃公公别客气。〃
那个地方说是小院,其实也就是几间破屋子围在一起,留出一个小小的天井。
天井里种着的槐树前些日子被风吹折了,戚无行刚刚扶起来,拿旧衣裳和木头绑好了,每日骑马去十里外的山谷中取来清水小心翼翼地浇着,只盼明年春天,这棵小树还能开一两朵花给他。
让他在这片荒芜冰冷的风沙里,闻一闻梦中的槐花香。
太监在戚无行从前的房子里住着,连东西两边的杂物间也住满了禁军。
戚无行就去和将士们挤大通铺,第二天照旧五更起身,骑马去长夜山旁的山谷里取水。
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听到小院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笑。
那太监扯着嗓子喊:〃昨日进来的时候晚了,咱家竟没看到这风沙漫天的地方,竟还养着这么一棵槐花树。〃
戚无行拎着水进去。
太监正站在槐花树边,揪着几片仅剩的叶子。
戚无行表情冷下去:〃公公,这树是我的。〃
太监在禁军堆里呵呵笑:〃戚将军,你写信给太后,说边关战事吃紧,将士们连树皮都吃下去了。怎么着?您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养花?〃
说着,他又扯下几片树叶,吹蒲公英似的呼地吹进风沙里,又笑起来。
戚无行心中一阵巨痛。
那是他最后一点念想,是他一次次冲进沙场,半死不活地被拖回来时,唯一能觉得温软的念想。
这棵小树站在这里,还活着,就好像他的小傻子还在。
还会每天夜晚和清晨窝在他怀里,说着孩子气的绵软傻话。
胸腹的伤隐隐作痛,戚无行面色铁青森然,怒不可遏地霸道对准了那个太监:〃李公公!〃
太监尖叫起来:〃你想怎样?戚无行,咱家是太后和皇上谕旨派来的监军,专司检查尔等边军!戚无行,你敢动咱家一根汗毛,太后便收了你的脑袋!〃
禁军们把太监团团围住,拔刀相护。
晨练的崇吾军也纷纷聚集到小院门口,不知所措地手按刀枪,此起彼伏地问:〃戚将军?〃
〃将军,出什么事了?〃
〃将军!〃
戚无行气的发抖,也痛得发抖。
他紧紧握着刀,刀刃对准那张厌恶的老脸,一点一点把刀尖放下,痛得像是在挖开他自己的心。
不能……不能得罪此人……不能得罪秦湛文……
太监见戚无行服软,笑得更加猖狂:〃来人啊,给咱家把这树砍了,做柴火烧。战事紧急,主帅却在阵前养花,像什么样子……〃
后面的话,戚无行听不到了。
他拎着刀,慢慢地走向等在小院门口的将士们,嘶哑的喉咙低声说:〃无事……无事……〃
一身血战的累累伤痕没有让他倒下,没有后援补给苦战数月没有让他倒下。
抛开皮肉,烧焦筋骨的痛没有让他倒下。
那棵小小的,柔弱的槐花树,被无情地斩断,平静地倒在风沙里时,一阵巨痛却猛地涌上心口。
戚无行拄着刀踉跄着跪下,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他的那点念想……终究……保不住了……
入冬了,历州很冷,西北只会更冷。
雪飘在风沙粗粝的城墙上,也飘到中原宁静的小城中。
萧景澜在看着账目。
前些日子,褚英叡随父亲去了一趟历河,想要加筑河堤,防止来年春汛成祸。
他天生爱土木江河之术,本想同行,为百姓安宁尽一份心力。
可他如今已不是萧景澜,而是褚家的媳妇,族中长者不愿他出门,便只能留在家中,筹备年关祭祖的琐碎之事。
褚家待他很好,褚英叡……亦待他很好。
知道他怕生怯人,便由着他日日待在后院闭门不出,有些闲言碎语,褚英叡也替他挡着。
祭祖的铁器不小心刺破了指尖,萧景澜急忙擦拭血迹,把苍白的手指藏在袖中。
这些铁器是褚家祭祖的圣物,若是弄脏了,又要被老人家斥责,惹来许多麻烦。
外面敲着锣,像是县衙里在吆喝什么事。
萧景澜从半开的窗户里抬起头,问门外的丫鬟:〃什么事?〃
丫鬟说:〃今年天冷的厉害,西北更冷,各地都在为西北的将士捐赠冬衣棉被,怕这个冬天不好熬。〃
萧景澜怔了怔。
西北……
戚无行,如今可还在西北?
丫鬟说:〃少夫人,您就别操心这些事了。这种场面上的事,管家会打理好,您就别管了。〃
萧景澜缓缓关上窗户,苍白的手掌放在唇边,用力呵气。
太冷了。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
雪下的又碎又硬,细沙似的打得人皮肉生疼。
西北……很难熬吧……
萧景澜又推开了窗户,说:〃小桃,我写封信,你托人替我送到云州去,好不好?〃
萧家虽然败落了,但他的父亲叱咤朝堂二十年,总还有些积蓄。
那些银两放在云州萧家老宅里,由几个萧家的家奴打理。
虽不知还有多少,但给崇吾关的将士买些棉衣被褥,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崇吾关太苦了,连戚无行这个主帅,都睡在铺了一层薄絮的硬板床上,这么冷的天,怎么熬得过去。
萧景澜写了一封信,给云州的旧人,说起为崇吾军捐赠一事。
可信还未送出县城,就先被送到了祠堂上。
萧景澜跪在祠堂下,低着头。
老人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沙哑着怒声质问:〃萧景澜!〃
萧景澜闭上眼睛,握着拳,低下头。
老人把那封信扔在了脚下,喘着粗气:〃萧景澜,我知道你是个大家公子,瞧不上我们褚家这点薄田小势。可你进了褚家,就是褚家的人,私自拿这么大一批银两送到西北,是何居心?〃
萧景澜低声解释:〃祖爷爷,我听到县衙说崇吾郡守军缺少衣食,才……〃
老人的胡子一颤一颤,快要气笑了:〃崇吾守军?你是为了崇吾守军?是为了你那守在崇吾的旧情人吧!萧景澜,你真当我们褚家偏居一隅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萧景澜脸色惨白,仓皇解释:〃祖爷爷,不是……我不是……西北……西北艰苦,我是亲自尝过那种滋味,才会倾尽家财为将士们购置冬衣……〃
老人浑浊的眼珠迸出讥讽的怒意:〃尝过?你当然尝过,从西北回来的兵,谁不知道崇吾郡的戚将军有个小情儿,捧在手心里宠着。萧景澜,你旧情难忘老头子我管不着,但你别污了我们褚家的脸!〃
萧景澜手指轻轻地颤抖着。
旧情难忘……他对戚无行……旧情难忘了吗……
没有啊,他没有啊。
他放下了,死心了,把自己当做补偿,去偿还他欠下的那条命。
他只是……只是不忍。
那是边关,是尸山血海的沙场,是将士们拼上性命守住中原安稳的防线。
世人都说萧丞相是奸臣,他是奸佞之后,活该遭此报应。
所以,他想要拿出奸佞的那点积蓄,为边关的将士换来一冬的棉衣。
错了吗?
或许……是错了吧。
他生来就是错的,从此之后,一步一步,都是错的。
老人的拐杖敲着地,他说:〃萧景澜,我褚家在历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英叡喜欢你,别的事都可作罢了。但你悄悄送钱给旧情人,这件事传出去,就是逼老头子我自绝于祖宗灵位之前!〃
萧景澜慌忙认错:〃祖爷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老人敲了敲拐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六子,上族规!〃
那个少年便捧了一本书上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老人。
老人把厚厚的族规扔给萧景澜:〃念你初犯,英叡又不在家中,我们这些老头子若罚你太重,怕人说我们欺负你。你便在祠堂中抄这族规,抄一页,向祖宗灵位叩头九次。抄完十遍,你就回家吧。〃
褚家的族规很厚很长,萧景澜一个人跪在祠堂里,一笔一划地慢慢抄着。
他无事可做,跪着和坐着都一样难熬。
夜很长,天很冷,萧景澜仰头看着祠堂里的招魂幡,再次深深叩头,低喃着自己也听不清的话。
抄了一夜还未抄完,天明时,萧景澜摇摇欲坠地跪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金纸般的颜色。
“正家门之风……令……子孙记……”
萧景澜神情恍惚地低喃着,惨白轻颤的手指松松垮垮地捏着笔,写出歪歪扭扭的字。
小时候,他曾见过父亲罚兄长抄过家规。
他那时还年幼,也不知道哥哥犯了什么错,大雪天里被父亲赶到思过堂跪着抄家规。
下人们说哥哥犯了大错,差点牵连整个萧家,所以要罚。
才四五岁大的萧景澜偷偷包了点心去看哥哥,却看到父亲带着下人在思过堂外放了一圈炭盆,从关外运来的金贵炭火在大雪里烧得红彤彤的,生怕冻坏了在里面思过的大少爷。
可今夜没有炭火,也没有偷偷塞进窗户里的点心。
这里不是相国府,不是萧家。
这里……不是萧景澜的家。
褚英叡刚回家,就听说萧景澜被祖爷爷拎去祠堂了,一夜都没回来。
他换了衣服来到祠堂,就看见萧景澜独自跪在灵台下,正摇摇欲坠地抄着族规。
褚英叡脸色不太好看了起来,大步冲进祠堂里:“怎么回事?”
小六子从祠堂旁的小屋里打着哈欠走出来:“哥,是祖爷爷让嫂子在这儿抄族规的,他还没抄完,你赶了一夜的路,先回家歇息去吧。”
褚英叡把萧景澜从地上抱起来,萧景澜神志恍惚地软在他怀里,捏着笔,还在神志不清地虚划,虚弱低喃:“不可行不义之事……不可起……不德之心……”
褚英叡夺过笔扔在地上:“别抄了,跟我回去,不许再抄了!”
祠堂的大门打开,褚家的族人们跟着老者一起慢慢走进来。
老人的拐杖一下一下敲着地面,严厉地呵斥:“英叡,你在干什么?”
褚英叡也有些恼了。
他不过离家几日,怎么一回头,自己的妻子就被罚进了祠堂?
他抱着萧景澜,说:“祖爷爷,景澜有什么天大的错处,要这么罚他?”
老人吹胡子瞪眼:“英叡,祖爷爷这是替你罚的。萧景澜和旧情人私通,要拿近万两银子送去崇吾关,你说他该不该罚!”
褚英叡僵了一下,低头看向怀里的萧景澜。
萧景澜恍惚着慢慢睁开眼,又疲惫地闭上了。
褚英叡低声问:“景澜,你和西北还有联络?”
萧景澜困了,他一夜没睡,又累又困,像是一条干死在湖泊里的鱼,魂魄里只剩嘶哑的呼吸,他微弱地解释:“听说衙门在为崇吾守军募集冬衣……我便想……便想……”
褚英叡沉默了一会儿,说:“募集冬衣是历州府从上往下的指令,明宏县听命行事罢了,这些事情县衙会处理好,你不要多管。”
萧景澜茫然模糊地睁着眼睛,好像在看谁,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那些陌生的脸在他眼前虚无地晃动着,扭曲得像是炼狱阎罗图。
他忽然想要再做一个瞎子。
什么都看不见,就不会为别人的目光而难过。
他只是想要为边关的将士捐赠冬衣,是……捐赠冬衣啊。可为什么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在说,说他错了,说他做了天大的错事,说他有辱褚家的门风,说他……是个坏人。
褚英叡掩饰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景澜,我是因死而离开的崇吾,若是被人发现,便是逃兵之罪。我们……还是莫要和西北有什么牵连了。”
萧景澜低下头,小声说:“好。”
褚英叡有些心虚地又补充了一句:“古来将军百战死,西北这个局面,你我离得越远,就越安全。”
萧景澜有些听不明白了。
可他太笨了,笨得总是做错事,他觉得褚英叡这话说的不对,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了。
将军百战死。
戚无行十六岁驻守崇吾关,十几年来何止百战。、
那戚无行……什么时候会死呢?
萧景澜迷迷糊糊地想着,也想的不太明白。
他太笨了。
褚英叡把萧景澜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对老者说:“祖爷爷,景澜身子不好,就不要再罚他了,您要是不解气,明天我来把他剩下的族规抄完,好不好?”
老人松了口:“都怪你这个混小子,取回来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行吧,把人带回去好好教教规矩。”
褚英叡笑着说:“谢谢祖爷爷心疼孙儿。”
老人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没什么,你是县衙公子,也用不着妻子来洗衣做饭。可你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给褚家添丁才是大事。”
褚英叡微微僵了一下,沙哑着说:〃祖爷爷,不急。〃
老人是急了:〃难不成你娶回来的这个媳妇儿根本不是个承人?他若是不能给褚家添丁,你是要祖爷爷我自绝在祖宗灵位前吗!〃
褚英叡说:〃景澜身子弱,还未调养好,要再等等……〃
老人气的摔了拐杖:〃褚英叡!〃
褚英叡抱着萧景澜匆匆行了个礼:〃祖爷爷,我先带景澜会去休息了。〃
说完,他也不等老人再说话,急匆匆地带着萧景澜离开了祠堂。
萧景澜在祠堂跪了一夜,大病了一场,十几天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褚英叡的母亲端了补汤来看儿媳,在外面和儿子小声说这话:〃叡儿,你跟娘说实话,景澜是不是个施人?他生的俊俏漂亮,娘一直也就没多问。可若他不是承人,你也要娘提前有个准备啊。〃
褚英叡低声说:〃他当然是承人。萧家的大少爷就是承人,景澜比他哥哥生的还要细嫩,怎么可能不是。〃
褚母缓缓地低叹着:〃也要找大夫看看才安心。〃
褚英叡劝道:〃景澜身子不好,你们别再让他多操心……〃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能是怕他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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