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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何不从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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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秉烛密会客(2)
  五月廿九,又是平府布善的日子。
  
  这次听说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在城北安善坊为百姓义诊。宫里的御医哪个不是资高年长,虚发花白,可这次这大夫居然是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远望着风度翩翩的,招得雒城妇女纷纷没病的也来排队凑个热闹,和小医官搭两句话。
  
  等待义诊的队排得老长,直从安善坊排到了启夏门,沿街的商贩店铺无不侧目。
  
  正午时如龙的长队在大业坊闹出点热闹,原因是有位千户带着护卫想插队,被一个小乞丐拦下来了。
  
  队伍前后的百姓见是位有明堂的人物,还带了能打的,一连闭了嘴敢怒不敢言,居然有个不要命的乞丐从后面拎住千户大人的衣领,往后一拽,说道:“这位老爷,可请您长着点儿眼,要插别往我眼前插,后面的位儿啊随便您。”
  
  千户老爷怒了,叫手下人用武力说话,没想到一个二个没打过小乞丐,铩羽而退。千户觉得没面子,立即就要叫更多的手下来,结果那乞丐被一个地痞认出来,那群爱凑这种场合热闹的雒城之蛆很快也围了过来。
  
  百姓眼中这就是狗咬狗,黑吃黑,纷纷捂好自己的财产退远了去。
  
  到底千户先怂了,外强中干地撂了狠话甩了袖子走人。
  
  先前那个地痞哥俩好地搂着小乞丐的肩笑道:“小谢啊,好你小子,真会躲啊,这段时间躲哪儿去了?别说仇家没找着你,哥几个也找不着啊!”
  
  小乞丐正是小谢,他旁边站着个冷冰冰的白衣人,看身量打扮应是女子,女子头戴幕篱,素纱笼着全身,隐隐能看见婀娜的腰肢和小巧的面庞,五官却看不真切。她里面穿了一身淡雅的藕粉襦裙,安静立在那儿,美得像画,和周遭真是格格不入。
  
  那襦裙不知是不合身还是怎的,女子频频偷扯衣带,或是提捏下摆,每每往前走时,都显得万分不自在,有时还会踩到裙角,旁边的小乞丐也不知道是占便宜还是真贴心,总是第一时间上去挽住她,惹得她偶尔有些恼怒的轻踢衣摆,不知道闹什么别扭。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望他们,猜想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谢那些所谓的兄弟也好奇,眼神在他和女子间瞟来瞟去,挤眉弄眼地示意他解释。小谢不动声色揽过“女子”的腰道:“这是内人。”
  
  幕篱底下,晏衡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地痞混混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骂道:“臭小子,这么长时间没影,原来是娶媳妇儿去了?”
  
  更多人的表情是:“怎么可能??就你?”
  
  倒不是小谢条件差,相反,他长得其实也算人模狗样了,若不是身份使然,其实丝毫不逊于雒城那些公子哥儿,但,这个身份就足够了绝一切姻缘了,他们这些逃乱的人若成家,绝不可能是和外地人,尤其还是雒城人。
  
  雒城人眼高于顶,怎么看得上小谢这等身份?嫁给他岂不是自甘堕落?
  
  他们压根没想过女子有没有可能不是本地人,因她气质卓然,怎么看也不像他们的同类。
  
  但偏偏这个人是小谢,他们好像又不得不信。因为这个小谢,总是哪里都有些和他们不一样的,即使身份使得他们表面称兄道弟,这些人也知道,他们和小谢,并非同类。
  
  他们眼神复杂地望着小谢,没有挣扎太久就接受了这个消息,随即便十分好奇地望着晏衡。
  
  有人笑着问:“弟妹叫什么名儿啊?”
  
  这个晏衡和小谢是没商量过的,事实上他们什么细节都没商量过。因此晏衡刚准备开口胡诌一个名字,就听小谢笑答道:“芳含。”
  
  晏衡被他忽然叫了小字,只觉头皮发麻,一下有些怨怪地在素纱下瞪他。
  
  小谢面露笑意,搂着晏衡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他早想这么叫他,也能猜到此时那层层薄纱下的美人是什么脸色,因此愈发有种隐秘的得意。
  
  众人只道小谢的夫人姓方名含,笑嘻嘻一口一个方含弟妹,喊得亲热。
  
  又有人道:“弟妹何故遮掩得这般严实?长得什么模样,掀开来叫哥哥们看看啊?”
  
  调戏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晏衡额上青筋突突地跳,已经开始后悔扮这什么女装了。他毫不给脸地转过身去,一句话也不想搭理这些人。
  
  而小谢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身前,挡住众人的目光,假笑道:“内人素来羞怯,加上这几日感了风寒,不宜见风,蛇哥别为难她了?”
  
  被唤作蛇哥的男人歪嘴一笑:“怎么就是为难了?这话说的,看看而已,又不会要了弟妹的命。”
  
  小谢的笑容和站姿没有丝毫变化:“看看也不行。”
  
  这些人明显开始不高兴了,但似乎畏于什么,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有蛇哥旁边的一人,见小谢和蛇哥暗含敌意的对视,便突然出手要去掀晏衡的幕篱。
  
  晏衡倏然抬眼,右手双指一并,指缝里金针闪过一丝暗芒。
  
  但不等那人的手沾上素纱,小谢便在他手腕轻轻一点,惹得他弯下了腰嚎啕大叫。
  
  小谢道:“不舒服的话,不如也赶紧到后面排个队,叫宫里来的贵人给你看看?”
  
  话音未落,那群地痞挨个抽出身上带的武器,发了狠地朝小谢招呼,不讲一丝情面。唯有蛇哥还站在原地阴沉沉盯着小谢。
  
  晏衡上前一步想帮,小谢扣住他的手,回身一踢逼退来人,犹有余暇地道:“夫人别怕,今天没人动得了你一根指头。”
  
  他口气嚣张,惹得众怒,偏偏那些人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是小谢的对手,即使群殴也不是,他们还真没一个人能越过小谢挨到晏衡,甚至不能惊动起哪怕一丝丝风力,使得那轻纱飘荡些许。
  
  幕篱下,晏衡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本是不屑理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预料到他们有多无赖,即便他们和小谢井水不犯河水,有机会肯定也会稍微针对一下小谢,只是没想到说动手就动手。虽然个个儿都不是对手,但晏衡忽然还是有点同情小谢。
  
  他似乎突然能想象出,当初小谢受了腿上那道刻骨的刀伤时,心里是何滋味。他是不想与这些人厮混的吧?但却又没办法摆脱身份,没办法独来独往,所以要么容忍,加入他们,和他们变成同一种人,要么被针对,动手,吃那一刀,或许其他许多刀。即使小谢身手好,让他们有所顾忌,但一个流民的人身限制注定他们不可能一个人在雒城过活。
  
  晏衡看着眼前护着他的小乞丐,又想起初见时,这个人邋里邋遢,全身散发着灰败腐朽的气息,眼神也浑浊的和任何一个流民没有差异。
  
  其实也许不是没有差异的,只是那时候他有着偏见罢了。
  
  这孩子也挺苦的,既然来了十二楼就好好罩一下他吧,今晚回去给他喂顿好饭先。
  
  小谢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冰凉的手忽然回握住自己,以为晏衡担心自己打不过,回头并指抛了个飞吻,笑道:“好夫人,放宽心,夫君我没事的,啊?”
  
  还是喂他吃耗子药吧。晏衡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地想。
  
  他偏过头时,注意到街角不知何时聚集了更多的流民,不由蹙起眉头。再闹下去闹大了,驻守在前面的官兵就该过来了。
  
  晏衡叹了口气,忽然上前按住了小谢的肩。
  
  那些被他打趴下的人一时间也没有妄动,纷纷看向蛇哥。
  
  晏衡上前一步,也走到了蛇哥面前。他缓缓撩开了素纱搭在帽檐,垂着眼皮轻声道:“好了,小谢脾气差了些,大家都是朋友,还是别闹下去了吧?”
  
  他当然是易过容的,遮掩了男子的棱角和英气,再加上本就秀气的五官,整张脸柔和的像泡在温泉里,皮肤白的快没有颜色了,颊边还上了淡淡的胭脂,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唇上点了丹寇,为了更贴近女声提着嗓子,也不敢太大声说话,故而轻声细语的。
  
  这下看也看到了,晏衡想着,再给两句台阶下,就能揭过这茬了吧。
  
  他悄悄抬眼,想象女子示弱是个什么模样,然后装作羞怯地看蛇哥,不料看见一张无比呆愣的脸来。
  
  蛇哥呆呆望着晏衡,舌头打结似的说道:“弟妹言……重了。”
  
  小谢三两步并过来,迅速放下晏衡的垂纱,好像有点闷闷不乐。
  
  有种……自己的藏宝被别人偷看到了的愤怒感。尤其蛇哥的反应,小谢心里骂道:没出息,长这么大没见过美人是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晏衡不知道小谢在不高兴什么,猜想是自己突然参与进来中断打闹,让小谢以为是他不放心他的身手,才不乐意。而看在其他人眼里,这不高兴和先前的遮遮掩掩都有了充分的理由。
  
  谁要像他娶了这么一个美娇娘,都得藏着掖着不想让她露面呀!
  
  围观众人的眼光里充满里理解、羡慕和感慨。
  
  而地痞混混们看小谢的眼神就是写着:“能耐,你小子能耐。”
  
  蛇哥奇迹般的没有继续刁难,自己顺着才铺了一点点的小台阶一溜烟跑下来了:“弟妹气色看起来确实很差,大家刚都是闹着玩的,别放心上,我们小谢有福气,小谢,照顾好弟妹啊。”
  
  小谢皮笑肉不笑:“当然。”
  
  这些人本来就打不过小谢,这下晏衡这边主动让步,好歹没让他们丢脸丢到家,于是也没人想再闹下去了,几人假情假意上演了一幕兄弟情深,嘻嘻哈哈地偃旗息鼓。
  
  等那些人散了,队伍中散乱的一坨终于又恢复了长龙,但前后的人更加频频的偷窥小谢与晏衡。
  
  晏衡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往小谢身边凑了凑,小谢斜瞄他一眼,哼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的?”
  
  果然怪起他来了,晏衡叹道:“不然你要怎么收场啊?”
  
  小谢道:“我厉害着呢,你别总这么小瞧我又不放心我好不好。”
  
  他这幅样子落在晏衡眼中跟小朋友想在长辈面前表现没什么两样,于是晏衡更加放缓了声音宽慰道:“我哪有小瞧你?好好,刚是我不对行了吧,让你受委屈了?”
  
  晏衡这突然慈爱的姿态让小谢一身鸡皮疙瘩,怪异地瞪了他几眼,总算不纠结前面的事了。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小谢能听清楚一大半,那些嫉妒让他心中冷笑,若是这群人知道他身边这美人非但不是什么柔弱可人美娇娘,还是个阴险毒辣的大魔头,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他又无故十分受用,甚至在想,倘若十二楼晏少楼主真是个女子,那么他便娶了她,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谢老实了没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蹭过来,轻轻拨开素纱抓起晏衡的手,晏衡不满地瞪他一眼,却见他一本正经将手凑在眼前,拨弄着五根羊脂玉一样的手指,忽然问道:“为什么你指尖上全都是针孔?”
  





第12章 秉烛密会客(3)
  小谢抓着晏衡的指尖瞧得仔细,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红点,有新有旧,有的只有个淡淡的印子了,有的却深入皮囊,泛着暗红的疮痕,他刚才握着他的手时感觉到的就是这些小疤。
  
  晏衡一言不发抽回了手,摆明了不想作答。
  
  小谢心里有数,但却更加猜疑。
  
  那痕迹,定是施展金缕曲时留下的,因为金缕曲是吸人气血的奇诡功法,世人大多不知其法门,都以为只要被施功者按住就完了,其实两个人的血液必须要流动接触,在别人身上制造伤口容易,自己身上就没必要制造些大伤口,小小一针便够了,还能掩人耳目。
  
  可奇怪的是,晏衡为什么暗中频繁使用金缕曲?是在实验么?或许吧,毕竟他拥有的心法只是残本,一定有晏衡也大惑不解的地方,而且照上次他施展过后的情况来看,后遗症还不小。
  
  晏衡不答,小谢也没有多问。两人跟着浩荡的长队,很快就排到了第一个。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小谢扶着晏衡缓缓走进了义诊的屋子。
  
  屋子很是简陋,只摆着一些普通的诊断工具,一张长桌,两把椅子,一张木床。维护秩序的官兵站了一上午还没有换班,此时都是恹恹的了。
  
  大夫只来了一个,至今都没有休息,问诊了那么多病人,此时眉眼间也尽是疲态。
  
  晏衡坐在那年轻的小医官对面,卷起袖子把手腕搁在了脉枕上,医官旁边的官兵不耐道:“摘下幕篱,望闻问切不懂吗?”听他这语气,想来今天遇到很多麻烦病人了。
  
  晏衡没有多说照做了,官兵的神色才舒缓一些,只是当他露出容貌,屋里几个官兵便开始明里暗里盯着他打量。
  
  晏衡将鬓边的发丝往前捋了捋,低下头。
  
  他这万般不自在的样子看得小谢暗暗发笑,早先他一心觉得,晏少楼主这幅皮貌却生成了男儿,真是可惜至极,浪费至极,可如今他却莫名觉得,生成了女儿家才叫可惜,就是这花容月貌的小公子,更叫人格外想亲近。
  
  小医官探出两指搭在了晏衡脉上,随口问道:“有何不适?”
  
  小谢立即作忧虑状上前两步,揽住晏衡的肩道:“回先生,我夫人近来头热难止,身痛不休,夜里噩梦连连,无法安睡,不知是何病状?”
  
  小医官原本心不在焉的表情立时变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望了小谢一眼。
  
  “可有吐利?”
  
  “食入即吐,只能饮水。”
  
  “持续多久了?”
  
  “变天以来,夜夜如此。”
  
  小医官下意识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的官兵,状似随意问道:“都梦些什么?”
  
  小谢往前倾了些,道:“梦见小儿溺水,无人搭救。”
  
  小医官徐徐收回了手指,在旁边的布子上擦拭了两下,淡淡道:“尊夫人脉微欲绝,须尽早服药。”
  
  小谢顺着问:“何药能医?”
  
  小医官站了起来,活动了下身子骨,看向晏衡和小谢,说道:“药材珍贵,只将军府还有少量存余,我见夫人可怜,容我禀明将军,求取一二。明日此时,你二人再行来此取药。”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的官差:“上午的诊治,就先到此为止吧,我要歇一歇了。”
  
  几个官差也早想休息了,闻言总算露出笑容:“先生辛苦了。”
  
  小谢扶起晏衡,替他理了理衣袖,再把幕篱重新戴好,然后对小医官行李道:“多谢先生,明日此时,盼先生佳音。”
  
  晏衡也微微鞠了一躬,随着小谢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两人果然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在同一时间进了义诊的屋子。
  
  小医官抬眼看见二人,对他们点了下头。
  
  待晏衡坐到他对面后,他略带歉意地道:“夫人,真是抱歉,你这病,没有那药,我也实在无能为力,只是昨日说过,药材珍贵,将军却不肯相赠,我也无法了。”
  
  小谢立即一脸焦急地冲上来,被小医官身边两个官兵眼疾手快拦住了,晏衡恰时掩着唇咳嗽起来,咳得声声凄凉。官兵们看向晏衡的眼光也带上了同情。
  
  小谢问道:“将军为何不肯搭救?”
  
  小医官不语。连几个官兵都忍不住插嘴:“先生,平将军不愿意赠药吗?是不是你没把这位夫人的情况描述清楚啊?将军为人心善,不会见死不救的。”
  
  小医官展现出了恰当好处的犹豫。
  
  小谢恳切道:“先生,求先生救救我夫人。”
  
  小医官道:“可是……”
  
  小谢道:“先生,不然先生带我和夫人亲自求见平将军可好?求先生帮帮忙,我们愿意亲自相求。”
  
  晏衡刚咳得趋于平缓,这会儿又凄厉起来,俨然一副要把肺咳出来的样子,小谢赶紧作痴情状冲上去轻轻拍打他的背,叹息道:“哎!夫人啊,你可一定不能先走,不然叫我一个人如何是好?”
  
  晏衡吊起眼角横了小谢一眼,只是他咳得面色苍白,眼角通红,那一眼并无威胁,反倒叫人心生怜惜。
  
  小医官似是不忍地叹了口气,望了望官兵的头儿,那人见状也颇有同情,便对小医官道:“不然先生就带他们再去见一次将军,求求情吧,将军心善,此事还有转机的。”
  
  于是此事,就在小医官的百般为难、围观者的恻隐与病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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