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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二少爷正当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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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怕得要死,更担心得要命。
但不管怎么怕,不管怎么担心,终究有耗不下去的那一刻,对面的男人总算是忍不住了,提出结账回房之后,便直接站起来,示意保镖扶着桂二少爷起身离席。
扶着?不如说是押着吧。
苦涩地冷笑了一下,桂秀峰一声不吭,推开保镖伸过来的手,跟着那男人,往楼上走去。
离开大厅,周遭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二楼的贵宾套房就在走廊尽头。擦肩而过的,是官儿老爷和洋鬼子,涂脂抹粉步态风骚的,是拉到客或是正在寻觅目标的高级妓·女,被那脂粉味弄得愈加烦躁起来的桂秀峰,在最终走到套房门口时,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他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匕首,指头控制不住在哆嗦。
匕首是宗政良的,那是逼不得已时最后的自保,是鱼死网破前仅存的抵抗。
想象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用到这把匕首,又或许根本来不及用就惨遭毒手了,桂秀峰随着房门被打开,控制着脚踝的平稳度,迈开了步子,走进了门。
再然后,就都是他想也想不到的情景了。
先去开门的保镖,被一股力量猛然拽进了房间,喊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就随着一个闷哼被一只手以掌侧用足了力气砍在颈动脉上,扑通一声,昏倒在地。吓了一大跳的钱老板拔腿就要逃,却紧随其后被一把揪住了领子,也薅进屋里。
一个低沉的嗓音从里头对桂秀峰说了句“二少爷,进来!”,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的少年才终于算是缓过神,赶紧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沉重的西洋式雕花门。
地上,躺着陷入晕厥口吐白沫的保镖,不远处的宽大沙发上,则扔着另一个保镖,手脚都被绑住,嘴里还塞着破布,勒着皮带,叫都叫不出来。
矮胖的钱老板,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抵在墙上,早就体若筛糠脸色煞白连个屁都不敢放了。而那高大的,把这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般简单自然的男人,则一边将枪口戳在那白嫩嫩肉乎乎的脖子上,用力顶住对方喉管,一边朝着惊魂未定,还不知怎么开口言语的桂秀峰扬起嘴角笑了笑,说了句:
“我保证过,不会让别人碰二少爷一根指头。现在……暂且能算是说到做到了吧?”


六国饭店贵宾套房里,绑着三个人,两个已经挂彩的保镖,和他们的主子,钱老板。
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个个儿一脸苦命相,而对面的沙发,则坐着宗政良和桂秀峰,后者惊魂未定姿态拘谨,前者,则大大方方潇潇洒洒翘着二郎腿,手里攥着卸掉了子弹的左轮手枪,用一块手绢小心擦拭上面的指纹和灰尘。
面前的红木茶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六发子弹,子弹立在干净到可以映出倒影的黑色大理石桌面上,距离一致,排成一排。
宗政良起初不说话,只是擦枪,等枪已经一尘不染时,便捏起一枚子弹,装回到大左轮里面,同时低声开了口。
“三位,江湖上混饭吃的,都讲究遇事要先自报个家门。鄙人复姓宗政,单名一个良字。北京城我是初来乍到,头些年,都在天津卫骏华公司陈老板手底下谋生活。绝对没有吹嘘之意,不过……我想既然三位吃的也是江湖饭,就该对天津上半年某个跟黑道对着干的高官当街遇刺的事儿有所耳闻,实不相瞒,那件事是我的手笔。只可惜做得不够干净,官司闹大了点儿。陈老板念我有功,花了大价钱打通上上下下,最终因为‘证据不足’,我才没被判刑。那之后,我就来了北京,进了桂家外宅当保镖兼司机。”话音落下,子弹也都重新装填了回去,大左轮随着轻松的甩手动作咯塔一声重新卡回枪里,宗政良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少年,目光集中在满脸是汗的胖子身上,“原本钱老板跟桂六爷有什么交易,我是不该插手的,只可惜,钱老板要对二少爷图谋不轨,那……可就怪不得我节外生枝从中作梗了。可是……现在事儿闹得这么不愉快,咱们总还是要谈开了免得遗留后患,钱老板,您说呢?”
被堵着嘴的男人战战兢兢,点了点头。但宗政良并没有马上给他拿掉嘴里的茶巾,而是把枪掂了掂,冲着他和两边的保镖比划了一下。
“我现在先把话摆在这儿,待会儿不管问到谁,不管我让谁出声或是给谁松绑……大喊大叫的,我就打他的嘴,站起来想跑的,我就打他的腿。反正子弹听我的,打在哪儿了,疼,是你们自己的。明白吗?”
再明白不过了,慢条斯理的恐吓绝对有实际功效,看来三个人也是十分清楚江湖上的行事方法,都忙不迭纷纷点头。
而宗政良,则笑了一下表示满意,继而欠身过去,先扯掉了钱老板嘴里的布。
终于能顺畅呼吸自由说话了,胖子动了动酸痛的下巴,做了个委屈的深呼吸。
“兄弟,有话好商量,好商量。”确实没敢鬼哭狼嚎,钱老板看了看对面的男人,试探地询问,“那……既然兄弟护主心切,我也就知难而退了,不如……就放我们先走?改天……改天再相互拜访?”
听着那样的言辞,宗政良轻轻一笑。
摇了摇头。
“我护主心切是真,可钱老板说要好商量,是假。”
“兄弟……何出此言啊?”好像被戳中了软肋,胖子额头又出了一层汗。
“钱老板只不过就是想赶快脱离窘境罢了,一旦我就此放你们离开,怕是很快就要被报复了吧。”
当话说得如此明明白白,似乎也就没了再装的必要,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选了黑道,就做好了陷入冤冤相报永无止境的日子的思想准备了,就算看着只是个白嫩的儒商,心里有多少戾气,眼神相对时,也就心照不宣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意识到情况没那么简单之后,对方总算是决定硬着头皮谈条件了。
“先告诉我你的住处。”宗政良单刀直入,“还有他们两个。”
“……我……住西四北二条。”本还想迟疑,却听见了手枪上膛的声响,钱老板赶紧说了地址,跟着又把两个保镖的住处和盘托出,“他住白米斜街,姓马。他住赵锥子胡同,姓黄!都告诉你了!这总行了吧?!”
“还不行。钱老板别这么心急啊。”又一次断绝了对方的希望,宗政良暂且收了手枪,保持着上膛的状态,交给旁边坐着的桂秀峰,“二少爷,帮我拿着。”
“什么?”被吓了一跳,却还是迟疑着接过了枪,桂秀峰看着那男人。
“拿好了,扣着扳机。”手把手教对方双手握住枪柄,又把有点紧张的食指轻轻放在扳机上,宗政良在他耳根,用对面三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语,“喊叫的,乱动的,一概直接开枪,打死了算我的。”
到此为止,被绑着的几个是真的开始害怕了,火器在会熟练使用火器的人手里,未必能构成多大的威胁,可当使用者是根本不会用的人,就等于潜藏着一万种意外情况。钱老板想求饶,又怕被本来就在高度紧张的桂秀峰直接一枪打死,或者打不死,弄个疼得生不如死,再或者更糟糕的是某个保镖乱动,桂秀峰开了枪却打偏了,他这个主子成了被误伤的那个……
“我跟你们俩说啊,敢动一动,回去我绝对活剐了你俩!”带着哭腔的威胁有点滑稽,压低了音量的训斥更是凶狠得力不从心,眼镜都快从鼻尖滑落,汗流了一脸的钱老板坐得端端正正,好像个被提到训导室的学生。
而宗政良,则满意地挑起嘴角,站起身,走到华丽的办公桌边,抄起上面一叠信笺,又拿了钢笔和墨水,重新走回沙发前坐下。
“钱老板果真舍得下本,只有高级套房才会连笔纸都给备好,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轻松说着,宗政良开始在信纸上写着什么,房间里安静到极致,只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动静。
写完了计划好的一段话之后,宗政良抬起眼来,看了一遍,将那张纸慢慢推到茶几的另一边。
“钱老板,看看吧,情况是否属实?念一遍,念出声来。”
颤颤巍巍地胖子凑过来,含含混混念了一遍纸上的文字。
“文登公司总经理钱……钱某,与黑道相勾结……不仅谋取钱财,还……还暗中安排年轻男子以供自己……淫……淫乐……明明家中妻妾齐备有儿有女……却……行……行此下作之事……实属……那个,这位兄弟,后头都是骂我的话了,就别让我念了行吗……行行好……”
宗政良盯着满脸都紫红色的胖子,终于行了善心,点了点头,继而起身走到近前,给胖子松了绑,手撩开自己的衣襟,不慌不忙从身上掏出另外一把枪来,轻轻顶在对方后脖颈,他低声命令:“好了,钱老板,把笔拿起来,签上贵姓高名吧。”
“还、还要我签字?!”
“那是自然。”回答得十分顺理成章,宗政良略微用了点力气,拿枪管戳了一下对方的肥肉,吓得钱老板赶快拿起钢笔,哆哆嗦嗦,却也不敢不认真地,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到此为止,彻底占了上风的人,和彻底跌入谷底的人,都踏实到了极致,钱老板和两个保镖好像泄气的皮球,宗政良则收起手枪,还有那张纸,重新绕到前头。
“待会儿,我和二少爷会离开。钱老板大概十分钟之后,就可以出门去喊救命了,如果怕脸上无光,自行回府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至于蠢到直接大喊大叫或者让保镖追杀我们,又或者把这事儿告诉桂六爷,更不至于日后报复甚至去报官。说实话,就这两位的身手,还不是我的对手。让桂六爷脸上无光呢,你们的买卖大约也就黄了。报官的话……你和黑道勾结的事儿,恐怕也会昭然天下,我们最好是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过,不然,钱老板签了名的这张纸,恐怕……足可以在各大报刊的头条呆上好几个礼拜呢。”
“你……你就不怕自己跟着丢脸?”用最后的力气反问着,钱胖子看向宗政良和桂秀峰。
而这次,开口的,是坐着的少年。
“人真把命都豁出去,脸也就没有什么丢不起的了。”就算声音有点发抖,桂秀峰还是说得足够坚决,他也跟着站起来,把手枪还给旁边的男人,而后在拽着对方的衣袖离开`房间之前留了一句,“跟桂家扯上关系,倒霉是迟早的事,钱老板好自为之吧。”
最后的赠言足斤足两透着柔弱的分量,心里狂跳不止的少年拉着宗政良转身就走,只留下已经被堵死了每一条出路的胖子先是狠狠各自踹了两个大废物蛋保镖一脚,继而扑通一声瘫软在沙发里,绝望地念叨着“我钱某人今儿个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得,我好自为之,我他妈好自为之……”
放下六国饭店里的倒霉鬼们不提,平安离开,坐在洋车上,直奔荣辛诊所去的两人,则一语不发靠在一起,直到车子跑了一段路程之后,才逐渐放松下来。
而即便是已经放松了不少,桂秀峰牢牢抓着宗政良衣袖的手,和那男人轻轻捂着对方骨感指头的掌心,仍旧紧紧贴在一起,不曾松开。


荣辛诊所二楼的病房里,有四个人。
坐在床沿的,是吴月绢,倒热水给刚进门的另外两人的,是丁婶儿,而刚进门的两人,便是宗政良,和桂秀峰。
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之后,宗政良抬手摩挲了一下旁边少年的脊背:“二夫人不用怕,现在情况应该是能稳住的,手里有那姓钱的把柄在,暂且可以放心了,没人会找二少爷的麻烦。”
“可是……万一老宅知道了……”女人仍旧惴惴不安。
“妈,您放心,就算事情变糟,在那之前,咱们也能想出别的对策了。”桂秀峰坐在母亲旁边,握住对方有点凉的指头,轻轻搓了搓,略作迟疑,还是开了口,“最起码……现在,有他在。”
这话,其实字字真心实意,只不过倔强惯了的人“舍不得”照实说而已,拼命告诉自己都这时候了总要说两句好听的,骄傲的小少爷眼睛看着母亲,眼角余光则忍不住去偷瞄站着的男人。
宗政良没有明显的表情,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想笑,但最终还是把笑留在了心里。
多少给这孩子一点面子吧,不然等他闹起脾气来,自己还要安抚,更何况刚才那么危险的境地他都体验过一个够了,还是先别再制造新的波澜了比较好。
“夫人今天晚上先好好在这儿休息一下,明天我再过来接您,丁婶儿……不如就受累暂且陪夫人一宿,先别留她一个人,有什么情况也好照应照应。”宗政良提着建议,老女佣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吴月绢则在点头之后,伸过手来,拉住了男人的手腕。
“宗政大哥,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家门不幸,我们娘儿俩受罪也就罢了,还让你跟着在里头受牵连……”女人边说,边红了眼眶,指头微微颤抖,后面的言辞因为哽咽而未能继续表达。宗政良反过来拉住对方的手,不失礼节地合拢,握了一下,然后不露痕迹撤出自己的手。
“夫人就别说客气话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插话的是丁婶儿,把床头桌上刚刚护士送来的饭盒盖子打开,老太太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抄起筷子,递给吴月绢,“先吃点儿东西吧,现在总该吃得下去了。”
那天,宗政良和桂秀峰并没有呆太久,看着着实受了大大的一场惊吓的女人终于开始吃东西,两人也就一起离开了诊所。
宗政良开走了之前停在诊所院子里的车,后座上则是已经平静下来的桂秀峰,两人一路没什么言语,直到回到外宅,进了家门。
“院门锁上了吗?”
“锁上了,二少爷放心。”帮那少年把脱下来的外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宗政良再次确认了一下楼门是否也已经锁好,而后脱掉自己的大衣,走到壁炉前,拿起雕花的通条,把火拨旺了些,“二少爷赶紧歇着吧,折腾这一顿了。”
“……”身后不远处的少年没有马上应声,直到宗政良觉得奇怪回头去看,视线交错时,对方才缓过神来,抬手整了整领口,“我想……先洗个澡,要不老觉得怪恶心的。”
“好。那我帮你烧水。”把通条重新挂在壁炉旁的钩子上,并没有怀疑什么的宗政良直接往后厨走。
他烧了两大壶开水,想着一会儿自己也最好洗洗,放松一下,他把一壶水提到二楼的的主浴室,倒在浴盆里,又加了冷水,调好温度,便离开了。
回到楼下,他在佣人使用的小浴室里泡了个热水澡。宽大的木盆让爱干净的丁婶儿洗刷得干干净净,水温又恰到好处,本来都开始打瞌睡的男人恍惚中听见了脚步声,猛然睁开眼,发现是裹着浴袍,正用手巾擦头发的桂秀峰出现在门口。
“二少爷有事?”略微坐起来一点,他问。
“……也没。”脸上挂着绯红,不知是不是泡澡的余温,桂秀峰看着他,视线从那些疤痕上扫过,自然也就包括了那结实的胸膛和臂膀,沉默片刻,像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这么打量别人,又或是总算记起来自己想要说什么,瘦瘦的家伙低着头开了口,“今天的事儿……多亏了你。”
就是这句话,加上那脸上的红,和尾音的轻颤,还有低下头去不想面对如此诚恳在表达谢意的自己的那份儿别扭,让宗政良心里彻底软了。
果然……他拿这孩子没办法……
“二少爷就别客气了,快回房去歇着吧,小心着凉。”他那么说。
桂秀峰还算听话,又或许是谢天谢地没有纠缠在让他快要羞死了的境地里,解脱了似的吁了口气,浴袍遮挡不住的细瘦的腿迈开脚步,匆匆回到了楼上。
但觉得解脱了的,不止他一个。
宗政良靠在浴盆边缘,长长一声叹。
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头脑略微空白一点,至少也是心情平静一点,宗政良转而开始考虑如果事情并没有像他计划的那样进展,如果姓钱的好死不死非得搅局报复,他又该怎么走下一步棋,一直思索到洗澡水已经开始失去温度,他才起身出来,擦干水迹,穿上衣服,收拾了一下浴室之后,回到自己房间。
他觉得有点累了。
过去每一次“完活儿”之后,他觉得轻松,一边想着拿到报酬该去哪家高级场所消遣,该找哪个漂亮小哥风流,一边踏踏实实准备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而这回,他并没有彻底轻松的感觉,好像唱完了序曲,后头还有一整出大戏在等着,诸多的不确定因素纠缠不休,让他连报酬都没心情去想。
而更怪异的是,他根本没考虑过什么报酬不报酬。
然后……
就在他总算是睡着了之后。
那他从未奢求过的“报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房门被推开,脚步声一路走到床边,微微发抖的指头扶住床沿,下一刻,根本谈不上是重量的重量,就压在了身上。
只是这一次,宗政良没有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起身拉开床头灯,他看着好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他被窝里的桂秀峰,和那双皱着眉,有点委屈有点倔强与他四目相对的眼睛。
“……二少爷睡不着?”他低声问,同时试着略微拉开距离,“还在怕?”
没有回答。
然而一只手摸过来,用小拇指去细细碎碎挠了几下他的手背。



这是在干嘛?
“要是一个人睡不着,我可以去你房间打地铺。”再次提了个建议,宗政良继续等。
仍旧没有回答。
但是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更红,动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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