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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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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了遗书,楚氏回了院子,就把自己挂房梁上了;幸好雍驰那日回来得巧,恰看见了桌上的信,立即冲进了楚氏房中,拔剑这才斩断了白绫。
    进门时候门户大开,雍驰刚救下妻子,回过头,却见老母亲直直地就在院子里倒了下去。
    那一次,楚氏救了回来,却彻底伤了嗓子;而雍母亲亦一病不起。
    雍驰愧疚万分,作《罪己书》,言道:
    “求全责备,母有何过?尽心侍夫,妻有何过?永思厥咎,在予一人。上不能孝母,下不能御妻,沉溺积习,何不惭畏?唯晨兴夕惕,反省前非,方不枉为人。”
    后来不久雍老太太病中西去,楚氏俯在榻前哭了三天三夜,泣道:“孟母心苦,恺侧慈详……夫君何以为报,唯立志进上而已……”

  第69章

    以上都是旧话。
    雍驰这时听闻有人来报;说仇公子在外叩门;略一挑眉,便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同夜夜宴的世家公子们;他们一看雍驰面色;便知道他有忖度,都心领神会地凑了过来;雍驰笑了一笑,如是如是地吩咐了一番。
    众人都答了好;雍驰这才披了一件外衫,来到厅中。
    见仇牧略微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听见脚步声;这才抬起脸;脸上有些久违的感慨之色;满面风尘仆仆。
    雍驰信中的怒气不是没有由来,仇牧在这个风口浪尖放浪形骸,犹如触了雍驰的逆鳞。
    原来前日圣上颁诏,为太子置三师,分别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其中雍驰的远房伯父雍相被任命太子太傅,太后母家的王大司马被任命为太子太保,这也就罢了,雍驰最看不过眼的,却是那个寒门吕谋忠居然被任太子太师……
    虽然当年“结交宠臣以图进”,是雍驰自己出给雍相的主意,可如今见吕谋忠乘势而上,雍驰心中仍不免深以为忌……
    雍驰自忖不敢丝毫放松,日日不辍地加紧虎贲之武备,食不暇饱,寝不遑安,可就在此时,渔阳郡的传闻却纷至杳来,尽是不思进取的荒唐之言。雍驰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这般费心筹谋,仇牧自恃他兄弟,却如此拆台,行迹狂逸不说,还甚为荒废无度,雍驰一怒之下,便给仇牧去了信。
    如今见仇牧怀信亲至,兼又思及仇太守处十万边军,雍驰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走近了仇牧,道:“牧弟,怎么来了?”
    仇牧小心翼翼地看了雍驰一眼,只见他披着一件外衫就出来,平日在外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全然不见,满面阴沉,又略带些疲惫。
    原来适才内堂夜宴炉火旺盛,雍驰本只穿了单衣,这下披了外衫,再加上酒气上颜,依稀隐约间,光影明暗下,倒又趁着那双凤目格外妖娆,仇牧看得发了怔,只道:“……我……我编那个舞,不过是为了明年为你庆生……”
    雍驰听了微微颦眉,看了仇牧一眼:“来的时候,吃了么?”
    仇牧摇了摇头,雍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进来罢,我让你嫂子给你弄些吃食……”
    说着雍驰先行一步走入了门里,仇牧盯着雍驰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感到雍驰似乎没有信中那般生气,便挺起胸膛推门走进了内室。可腿刚迈过门槛,忽然就给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蒙住了眼睛,仇牧虽然善舞,但武功却是不行的,电光火石之间,他本能地挣扎着,背上却倏地遭了一棍子,就这么生生地给打晕了过去。
    虎贲军中几个世家子看着倒地的仇牧,相视一笑,背着他就出了雍家府邸。
    仇牧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身处一个熏香缭绕的房间中,有些费力地睁眼,却依稀间见满目的侨娇娘向他扑来……动了动双手,竟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床上,而手脚更是丝毫力气也没有……
    仇牧自诩品味高雅,床第之间自然都是美人伺怀,可如今仇牧清醒了头脑,定睛一看,这环绕的‘佳丽’虽穿着华贵,可竟全是口歪目斜之辈,妆容更是极丑,见他在看她们,有人尖细地叫了一声:“公子醒了!”
    话音一落,房中立即响起丝竹之声,但奇怪的是,那一声声每个音律,竟都不在调子上,简直如乱音入耳……仇牧一时间难受极了。
    就在仇牧以为自己的地狱之路已走到了尽头的时候,忽然又从外鱼贯来一队舞者,胡乱地在房中舞起来……姿势极无章法不说,还乱跳一气,做尽鬼脸,仇牧一时间恶心得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而就在这时,那身边的丑娘又开始伸手解他的衣服……
    ……
    三日之后,仇牧如丢了魂般,神情落魄地走出了京城最大的青楼……他眼神呆滞,眼眶微微凹陷,思绪有些跟不上动作,看到了停在面前的雍家马车,他丧失心力地走了过去,雍驰在里面掀起帘子,看着眼前的仇牧,挑眉:“够了没有?”
    仇牧浑身上下一个哆嗦:“……够、够了!”
    雍驰微微勾唇:“上车,我带你去看看虎贲的校场,让你知道什么是振奋人心,那里比此处,便如天上人间。”
    仇牧有些战栗地爬上了马车,与雍驰坐到一处。
    直到这时,仇牧才抬起了眼睛,看了看这位从少年时起便相识的友人,或说,心怀倾慕之人。
    多少年来,此人带给他的苦乐,似乎从未变过。
    其实在仇牧被束缚于床,忍受着那些面目可憎者的近身时,他便如年少时那样,无数次想怨雍驰戏弄于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一看到雍驰这张脸,心中怀有的所有怨气都如风般烟消云散,这时他只得苦笑道:“……好,一道去罢。”
    雍驰见他坐得并不安稳,便让开了一点位置,仇牧闻了闻袖间:“……我身上庸脂俗粉的味道,莫要熏了你。”
    “无妨,为兄早看淡了的。不过是灭人心志之处而已,天下又岂有二致?”
    ————
    此时在京城的另一边,虞君樊与吕谋忠亦踏上了前往汉中的归途。
    吕谋忠新任要职,志得意满,不由得提缰纵马于野,虞君樊驾着赤驹赶上几步,言道:“吕先生,之前在山云书院见过的那位山云子弟子,明年开春,怕是就要来汉中郡了。”
    “喔?”吕谋忠尚沉浸在刚出京城壮志满怀中,兴奋之色尚未消减,闻言微微扬眉。
    虞君樊微微颔首:“雍公子用虎贲僚臣、国子监主簿、还有京畿县守……都没有把他打动。”
    吕谋忠感兴趣起来,笑道:“还有此事?”
    虞君樊点点头:“我看,他该就是要落脚在汉中了……”
    “是么?”吕谋忠放缓了速度,渐渐停下了马,神色认真起来:“你如何知道他会落脚在汉中?”
    “我与他在京城见过一面。”
    吕谋忠听罢伸手捋了捋胡子,容间难掩得色:“……难道他是为了来汉中郡,所以才推拒的雍公子?”
    虞君樊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吕谋忠转念一想,又不禁忧道:“……可既然雍公子用此三职,都未挽留他于既行,然我汉中有何职位,能高过雍公子所市?”
    虞君樊建言道:“吕先生何不让他先在汉中游历一番,然后令其自择去处?吕先生也趁此可观观他的心性,所志所能,方能因才适用。”
    吕谋忠点了点头:“有理。”
    “他是寒门中的人才。”虞君樊又加上了一句。
    “放心,对于寒门之才,我自然上心。”
    两人又纵马驰了一段路程,身后部曲不远,吕谋忠忽然思及一件事:“……对了,我听说楚司空,想把二女儿许配于你?”
    虞君樊面露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身份尴尬,乃世庶混血,不好耽误高门贵女吧。”
    吕谋忠忽然笑了一声,看着虞君樊的侧颜:“我看你是看不上世家女!”
    虞君樊道:“……叔母劝了我好几日,可我如何不知,她是想让堂兄娶楚氏,我已与顺水推舟与她言道,说我钟情于表妹。”
    吕谋忠皱眉:“你表妹在床上卧病了十多年,你这么说,你叔母能信?”
    虞君樊淡淡地道:“我是认真的。我这辈子总不能放下表妹不管,她这样的身子,怎么嫁的出去?”
    吕谋忠面色渐渐沉重起来,似乎想起了往事:“……你真的想好了?”
    “今后我要做的事,世家女于我是掣肘,我亦不愿耽误别人。表妹嫁我,我能养她终老,还能让她今后有祠堂供奉……她虽自幼卧床不起,可我常去看她,她对我也是极亲近的。”
    “也是……她身体日渐差了,可能是挺不过这几年。”吕谋忠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是我母亲卢氏一门最后之孤脉,我放不下。”
    “可从前就有有心人暗中散播说,你命带天罡煞,刑克父母,如今若你成婚,日后怕是又有不祥,岂不是应了那些人陷你之险恶用心?”
    虞君樊望着前路,道:“无妨。”
    吕谋忠侧眼看了看虞君樊,心中的故旧之情复萌,之前对于虞父的惋惜之情再起,心想:“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吕谋忠适才没有说完得是,那些妖言惑众者还说了一句话:虞君樊命带天罡,必须要有贪坐杀狼之地煞相和才有解,如今,那命带地煞之人,又在何处呢?
    ————
    古骜这次游历完了渔阳郡,便动身前往上郡,临行的时候,仇牧已经从上京回了郡城,知道古骜要走,倒是一脸菜色地来送行。古骜对于他的消失并无意外,对于他的出现亦并无好奇,只见他满面疲惫,却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
    倒是仇牧连连道歉:“在下招待不周,还请古兄见谅。”
    古骜见他眉目之间完全没有了初来乍到时那股神气,心下略微猜到了一些,作礼道:“哪里,多谢仇公子招待,骜感激不尽。”
    仇牧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无妨,无妨。”
    送别了古骜,看着一行远去的车驾,仇牧心下舒了口气,转身回了郡府。
    过了渔阳郡,古骜与典不识经过几日跋涉,终于来到了上郡。古骜举目望去,只见上郡四处守卫森严,城墙厚重高磊,有些防备工事堪称鬼斧神工,街上一片严整清穆,虽然同处与戎交接的北地,上郡的道路上,却并不见有戎人往来商贩,行人衣着一等,尽是汉色。
    各个路口要津之处,皆有甲士武备,一看就训练精良,脸上都带着肃色,而他们身后的军旗上,皆书了一个大大的“怀”字,迎着北风,烈烈招展。

  第70章

    古骜看着那面旗帜,半晌;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他带着典不识一路纵马而行;身后跟着赶车的虞家暗曲;不久便到了上郡郡府门前。典不识看了看周围,有些好奇地向古骜问道:“大哥;今日不先去别馆么,怎么来了郡府?”
    古骜道:“你在此稍待我片刻。”说罢便跳下了马,从怀中取出一块光泽莹透的玉佩;径直走到门口护卫甲士之处,示给立在正门边那位看似官长之人看了一眼。
    那甲士原本一脸面无表情;看了玉佩,这才恭敬道:“里面请!”
    古骜微微颔首;略带着一丝促狭的心思;几步便跨上了郡府门前白云的台阶,跟着那位甲士穿行进了内门,走过一个庭院,这才来到居处。那位甲士上前两步,与一位内院管家容色之人耳语两句,那人看着古骜的方向点了点头,肃道:“大人,跟我来!”
    古骜随着侍者进入了怀府内宅,那人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对古骜道:“大人,请!”
    古骜拿着玉佩走了进去,左右看了看,只见这座庭院疏密有致、水石清隆……如此看来,此方该是怀歆平日起居之处了。及行至近处,却见屋中侍女一等都笔直地站在原地,好似军旅中的卫士一般,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更是无一丝表情,似乎对于他这个外来者并无好奇。
    古骜只好上前一步,将玉佩示出,相问道:“怀公子安在?”
    其中一位侍女这才松动了神色,迅捷地答道:“大人,这边走。”
    说罢,那侍女小快步地带着古骜,穿过了几间净几明窗之居室,在最后一间处为古骜打起了帘子。
    古骜这才微一躬身而入。
    适才在门口地上有一些水渍,古骜还略感奇怪,如今一脚跨入门里,古骜看着眼前的情形,方才一阵目愣。
    只见房内放置了一个大浴桶,而浴桶之下,则放置了一个雕工精致的小木阶。如此天寒,房中却并无雾气,说明桶中的水是凉水,有人将整个身体全埋入水中,只留了半张脸在外面,长长的黑发则搭在桶缘之后,而一个面熟的老妈子正坐在桶后的一个木椅子上,一边拿着梳子整理,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沐浴之人编发。
    古骜脚步声刚落,沐浴者便微微睁开了眼睛,等看清了来者,他一口水便喷了出来,咳嗽了半晌,他这才露出了脸,睁大了眼睛,他惊喜道:“……原来是古兄!!”
    古骜这时候也怔忡:“失礼了,不知你在沐浴,若知,便不进来了,怎么外面也没人与我说一声?”时隔一年多不见,怀歆面色更是青白如墨玉,古骜大略看去,却发现怀歆的精神,相比在山云书院中,倒显得好了许多。
    怀歆这时听古骜相问,不由得咽了口适才吞入喉中的凉水:“……赠你那只玉佩,乃表十万火急……他们如何敢拦你?”
    古骜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未曾想到,你这些侍女竟也如此训练有素!”
    怀歆渐渐放松下来,这下又将下巴缓缓地埋进了水里:“都是我娘训练的。”说着怀歆又上上下下地将古骜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也……我说从哪里来了个满身黑黢的行者!后来一想,能直入此处的,除了我父母,天下便只有你一人,再细细看去,才发现果然是你。”
    古骜摸了摸自己的脸,奇道:“真的如此不堪么?”
    怀歆靠在桶中,悠悠闲闲地道:“……总之……我是从未没见过你这般满身泥土,胡子拉杂的模样……全身还冒着一股味,这衣服多少天没有洗了?”
    古骜闻言抬起袖子闻了闻,又垂目看了看自己:“就这么不能入目?”
    怀歆微微颦了眉,郑重地点了点头:“……在下这就让人给古兄烧些热水洗个澡,换件衣衫。这院子里还有数间能住的地方,你带了几个人?”
    古骜道:“一位是典不识,你之前在陈村见过的;还有一位是虞君樊虞公子送给我路上护卫的虞家暗曲,如今为我驾车。”
    怀歆想了想,道:“虞家部曲暂安排在别馆住下,你与典兄就住在我院子里即可。”
    “好,那我去安顿一下他们。”说罢古骜转身便要走。
    怀歆却叫住了古骜:“……古兄,既来了我家,我令人安顿便可。北地与南边不同,日夜冷暖相差极大,你带的那些衣服,恐都不适用。上郡自有骑装,猎装,都是汉式的,你出去后,待人给你量个身,再洗个澡,我马上就来。”
    “好,那真是多谢了。”
    这时那老妈子已经将怀歆的辫子编好,这会儿怀歆吩咐了她几件事,她颔首应下了,这才从沐浴间走出,点了两个侍立在门口的侍女如是如是叮嘱一番。
    古骜挑起帘而出,立即有侍女上前来:“还请大人除下外套,为您量身。”
    古骜点了点头,任由人摆弄地细细量了长短,另一名侍女则上前来,将古骜引到一处热水沐浴之处,古骜洗完了澡,外间则早有准备好的新衣,那送衣来的侍女关上了门,在门外道:“大人,这是新做的军衣,还请您先将就几日,不久新衣就能做好。”
    “无妨。”
    古骜穿好了衣服走出,却见怀歆已经在厅中等着他了,仍是万年不变的一袭黑袍,怀歆眉目微弯:“典兄与那位虞家部曲,都安顿好了,古兄莫要挂心。典兄怕是饿了,正在房里吃东西呢;你早上也没吃什么罢?”
    古骜道:“路上吃了饼。”
    怀歆笑道:“北地有许多不一样的菜肴,你也来尝尝罢。然后跟我说说,你怎么来的?几月份出的门,路上都看得什么?”
    古骜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道进了客房,只见典不识正坐在桌后,面前摆了满桌的菜。而典不识正抱着一只硕大的碗,大口地吃面,喉中不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一看见古骜,便满嘴油光地大声道:“大哥!你来啦,嘿,这边住着,可比别馆舒坦许多!”
    古骜一道坐下,立即有人给古骜备好碗筷,古骜笑道:“那你还不多谢谢怀公子?”
    典不识看着怀歆,咧嘴一笑:“多谢!多谢怀公子!我第一次在陈村见你,就知道你是好人!”
    怀歆忍俊不禁:“典兄真是过誉了。”说罢怀歆也一道坐了下来,一边招呼古骜吃菜,一边问道:“跟我说说,你们一路怎么来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古骜接过怀歆盛给自己的汤,喝了一口,便打开了画匣。从自己刚出山云书院讲起,略过了典不识粗鲁伤人的那一段,私事亦未提及,只提纲挈领地梳理了游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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