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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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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君樊也说:“孩子有孩子的性格,骜弟……你别急。”说着虞君樊又蹲下来,对古疆道:“你知道你父王在气什么?”
  古疆低下头道:“他气我不尊师。可从前义父给我上课,我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义父还夸我呢,就他板着一张脸。”说着古疆指了指古骜。
  虞君樊捏住了古疆的手指,道:“疆儿,你知道人为什么要隐忍吗?”
  “因为弱。”
  “因为他也许今后会很强,但是暂时还没有力量,那要不要策略呢?人不可能一开始就是最强的,在你成为最强的之前,总有人比你更强,那你怎么办?你还是要讲策略,用自己的强处,攻击对手薄弱的地方。你说得道理对,强了,什么策略都没用。可策略正是给尚还不强的时候用的,你学好了这个,今后必有大利。”
  古疆道:“我父王已经是天下最强的了,我以后长大了,也是天下最强的。”
  正在这时,一个斥候入内:“报——汉王,江衢来信!”
  古骜沉默地打开信,忽地一个玉佩从中掉了出来,坠地摔成了两半。古骜一愣,对虞君樊低声道:“这是我夫子的玉佩。”
  虞君樊轻轻拍了拍古疆的肩膀,对古疆道:“你先去找武师父练骑射,义父和你父王有事要商量。”
  “喔。”古疆听闻,在架子边放了剑,朝马场跑去了,几个侍者忙追了上去。古骜看了看古疆的背影,对虞君樊叹道:“你总是这么纵着他。他才这么自负。”
  虞君樊道:“我怎么纵他啦?我听古谦说,小时候俊廉公也常常纵着你,你好几次把你夫子气的不轻。”
  古骜语塞。
  虞君樊道:“他像你,也想学你,想成为你。我倒喜欢他这个样子。”
  “唉……他和我不一样,他肩上的,和我肩上的也不一样。”
  虞君樊凑近了古骜:“信上怎么说?”
  古骜冷笑了一声:“他们扣了简夫子,逼我出兵。”
  虞君樊沉默了片刻:“那汉王出兵吗?”
  古骜负手向前走去,挑眉:“不出。杀了夫子,就是失了江衢士子的心,他们敢么?”
  虞君樊悠悠地道:“……其实现在也是一个好机会呢。不攻坚城上京,以骑兵骚扰。也不失为一策。”
  古骜将信收好:“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第187章

    虞君樊轻叹了一口气,与古骜并肩而行。
  闻声,古骜望向虞君樊一眼,目光对上,虞君樊会意一笑,道:“可惜……如今汉王帐下,若全是如出龙山中的农军一般,那就能直接倾泻中原,搅乱一番汹涌波涛。”
  古骜勾唇:“还是你知道我。”
  “陈江、古谦他们几个近日争辩,请战征南,呈言现在大好机会,机不可失,也不无道理。”虞君樊望向前方,与古骜一道边走边道:“只是汉军,已经不是那个从出龙山出来的汉军了。从前军中全是低末之人,可如今,汉军中世家子多了,寒门中读书人也多了。”说着虞君樊看着古骜:“汉王的顾虑也多了。”
  古骜道:“诚然,我不出兵,主要是怕军中世家子人心浮动。”
  虞君樊道:“可是汉王不出兵,世家子中也有人焦急……廖清辉昨日来我这里,探我的口风,问你怎么想,究竟会不会与江衢王共举事,他想请战相助了。”
  古骜苦笑:“若我真和江衢王一道讨贼,世家子多是从南边来,则江衢王一定更得人心。一旦雍驰覆灭,我对上江衢王,不得不战的时候,军心就动摇了,军官中那么多是南边士子,他们父母亲友都在江衢王帐下,我怎能不防?”
  说着古骜顿了一顿,“……若有一日……”他抬头望向天际:“……真定了天下,我还想用他们,而不是杀他们,我就一定要得到比江衢王更高的大义。江衢王之义,来源于雍驰篡位,若我之义,也落着于雍驰篡位,那么一旦我对上江衢王,就险象环生,我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世家将领,怕是要被废掉大半。”
  虞君樊点了点头:“汉王收流民,广言天下利弊,就是为了得大义。看来此局,还是要从流民入手,要得到读书人的心。”
  古骜道:“……我如何不知,汉军铁骑如今四海难敌,因为北地有天下最好的马场,最好的马。可若是仅以武力称雄……要杀的人就太多了。南朝百年,南边的世人,还是可用的,这次为了抗戎,来北地的也最多,若是我出兵襄助江衢王,雍驰两面受敌,难保不败。雍驰败后,天下大义未必在我。毕竟江衢王是旗头,又是世家。再与江衢交战,纵然汉军铁骑能胜,以后也没有世家子可用了。而且今后世家叛乱,决不会少。”
  虞君樊道:“汉王虑深远,可此意又不能与廖清辉等名言,他如今想请战,如何开解?”
  古骜道:“我之所以之前让想回江衢的自由归乡,便是有个筛选。廖清辉他们,还是心归汉地的,我自有他用。你与廖清辉说,我对他们另有安排,绝不会负了他们顾乡求战之心,要信我。”
  “好……”虞君樊道,“我知道了,今晚我去劝劝。”
  两人正交谈间,有侍者上前禀道:“报,汉王,田先生从西域回来了。”
  古骜与虞君樊对望一眼,古骜道:“他现在在哪里?”
  “正在厅上候着呢。”
  古骜大步流星朝厅堂走去,绕过一道回廊,郁郁葱葱的草木之间,古骜远远就看见田榕正低着头,在厅堂前的空地上无聊滴踢小石子。只见他穿着西域的长袍,颈项上带着长长的项链,手上带着五颜六色珠光宝气的戒指,一副西域贵公子的打扮。
  古骜一边走,一边招呼道:“榕弟!”
  田榕抬起头,原本百无聊赖的面容上倏然一亮,他一路小跑地跑到古骜面前,笑道:“汉王!”说着田榕又伸长脖子,对着古骜身后信步而来的虞君樊道:“虞太守好!几日不见,虞太守越发气宇轩华。”
  虞君樊好笑地看着田榕:“田先生也是别有风采。”
  田榕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捧至虞君樊面前:“……我从西域给你带了他们皇宫里的夜明珠,这是我专门送给你的,汉王可没有。”
  虞君樊笑道:“田先生跋山涉水,还记着我。既是专门给我带的,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你的好意。”
  田榕交给上前一步的侍者,对虞君樊苦了一张脸,道:“还是虞太守体贴我,唉,那山真高啊,百万千仞,悬崖峭壁,我翻山越岭,走了一年才到。这不,我刚回来,在车上睡了一觉,衣服都来及不换,就来见汉王。”
  古骜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榕弟了,里面坐。可曾用饭?”
  田榕道:“不曾,我就是想来吃郡府厨子的手艺,街上路过几个面摊,我都忍住没吃。”
  古骜哈哈大笑:“那好!今天你想吃什么,我就让人做什么。”
  田榕大喜道:“那太好了,我好久都不曾吃到中原的饭菜了。”
  珍馐佳酿鱼满席,田榕酒足饭饱,尽与虞君樊说些西域宫廷故事:“……我以前跟着萧先生的时候,学过西域话,也看过一两本西域书,哎呀……可是这闻名不如见面,他们的宫殿廊柱,与我们不同,全由石头砌成,十分有趣。”
  古骜笑道:“你去了西域,看来见闻多多,可有收获否?”
  田榕抿唇一笑,凑近古骜:“我给虞太守带了夜明珠,汉王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古骜挑眉,田榕从腰间解下一柄挂刀,呈给古骜:“此刀如何?”
  只见那剑身镶嵌着宝石,从外面看,刀刃宽大厚重,古骜一打开刀鞘——一阵寒光刺目!虞君樊在旁边赞了一声:“好刀。”
  古骜微转手腕,刀光便在室内闪烁,熠熠夺目,古骜忽然将刀向案几边角挥去,只听‘哗——’的一声,不仅木质的案台应声而断,就连上面摆放的金属果盘亦整整齐齐裂成光滑两半,其中瓜果被纷纷劈开。
  一时间,室中之人皆屏息。
  古骜望向田榕,田榕从案几后绕出,跪在古骜面前,双手呈上一叠绢布。
  “此乃此刀铸造之法,献给汉王。”
  古骜还刀入鞘,起身,他走到田榕面前,双手将田榕扶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立了大功……我军有此刀,与烈马相配,从此天下再无敌手。”
  ————
  北地一夜,千树万树梨花开。
  颖水寒风,丝丝扣扣入江衢。
  “师弟,师弟,你听我解释!”荀于生用力地拍门道。
  门豁然而开,简璞出现在门前:“我已被软禁在此,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荀于生差点扑了个空,苦笑:“王爷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实不想囚禁你,只要古骜回信……可……可没想到那个小子,居然放着尊长的安危不顾,真是寡恩。……给世子写信说什么‘同在书院求学,我的夫子就是你的夫子,你看着办。’世子都气死了。我本以为他是你教出来的,定然会……否则我当时就会与江衢王据理力争,现在骑虎难下,怎么好?”
  简璞冷笑了一声:“你错看他了,我也错看了你。”
  “师弟……”荀于生面色惨白:“师弟……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师弟……山云书院的事你放心……”
  简璞‘嘭’的一声关上门,荀于生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卫兵,眼观鼻鼻观心,手握利刃,守卫于旁。荀于生耸了肩,垂头丧气地走了。
  在门内,简璞也暗暗叹了口气,他从房间里唯一的窗子望向外面的天空。
  古骜最终并未顾及他。
  此时,简璞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深切的担忧……
  原本,他还想,只要古骜在,山云书院就不会垮,廖家会顾及汉地,不会再冒然……如此,自己还可以勉力支撑下去。
  可是今日之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太了解古骜——此事一出,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在黑夜里不断地敲击着简璞的内心……
  他不禁开始想……如果有一日,古骜真的身登大宝,恐怕也无法容下山云书院的存在。否则古骜此次,断不会如此处理。
  简璞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事,少年时古骜曾对他笑言:“据武关,囚宗室,弑王自立”。这么些年过去了,再看古骜,他身上的戾气仿若都藏住不见,杀伐好像都隐在一片片温情脉脉的说辞之下。
  所谓‘平世庶’、‘分田地’,‘抗戎’——这些修饰之功,全都是虞君樊在为他四处言说涂抹。以至于古骜在天下的名声,好似一个圣洁的卫国者。
  简璞叹气,虞君樊这个人,手段真是不简单,传闻纷纷,甚至都要骗过做夫子的自己——可是他教了古骜六年,怎么会不明白古骜?
  古骜引虞君樊同赴北地,让汉中、黔中、巴蜀千里运粮,未必不是借抗戎削弱虞君樊的积累,掌控虞君樊,令虞君樊为他所用。
  仇牧赴上京被囚,真的这么简单吗?是谁给了仇牧使者的身份?又是谁派仇牧去上京谢恩?总之,结果是渔阳成了无主之地。
  而怀歆远离上郡故土旧臣,征战戎地,与典不识互相牵制,皆听命于古骜。
  古骜现在当务之要,是要尽量降低雍驰之戒心,让雍驰尽量无顾忌地将上京军粮投入到与江衢的大战当中,自然不会出兵。
  此次大战,许多流离失所的人都闻渔阳收流民,沿途北上向渔阳行去,汉王的美名由此广布天下。四海人心已经变了,不久之前出土的五彩异石,震惊华夏,现在连街头巷尾的儿童都会唱:“大汉兴,天下固,骏马来时有稻谷”。
  古骜,是想作皇帝了。
  简璞竭力去想象古骜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仍然是那个卧在高岗上,嘴里衔着一株草,悠悠地对他说:“既然我是太尉,手握四十万兵马,何不弑王自立?”的俊朗少年。
  那日,他打了古骜一顿,鲜血淋漓。
  简璞早知道会教出这么一个弟子,他脑后有反骨呢——可他不忍心埋没他。
  现在天下已经没有人可以抵挡他施展雄心了;更可况,还有虞君樊在侧,虞家暗曲触角遍及九州,为古骜维持着令名。四海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耳目。
  今日之囚,简璞想——他要为今后好好打算了。

    第188章(捉虫)

    《吴语》曾言:“万人以为方阵,皆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左军亦如之,皆赤裳,赤旟,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
  如今,颖水边的战争,正如《吴语》中说的那样,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这夜,江衢军左军,从上游水浅处偷渡到了对岸,趁着夜色朝虎贲驻地进发,进行袭营。
  哪知雍驰早有防备,沿途埋伏了三万人马,将袭营的江衢左军前部歼灭,又将后部打散。左军带着残部溃败到颖水边,廖去疾命中军擂鼓支援,虎贲退军,江衢左军并入中军。
  第二日清晨,虎贲列阵以待。这时河上忽起大雾,廖去疾率江衢军趁着河边弥漫的雾色,乘水路向雍驰之虎贲攻去。虎贲北来,不善水,只感到箭羽纷飞,却无敌人冲来,尽是呐喊杀声,雍驰见队形已乱,忙率部后撤。
  由是,江衢虎贲,一胜一负。
  战报如雪片一般地飞入了北地渔阳郡府中,古骜却总是召来虞家在上京的暗曲,问及京畿之地又给南下之军运粮几何。
  且据说虎贲不仅得军粮供给,又常常在驻军周围就地征粮,世家大族筹粮以缴,而许多自有土地的百姓却因缴不起军粮而家破。江衢军征粮,也是如此,自供一部,筹集一部。自此,两军过处,许多农户没了余粮,只好向世家抵押土地借粮,使得战线一带,破产之农、卖身为奴之农,数以十万计。
  那首“大汉兴,天下固”的童谣,也似如荼的战争之火般,烧遍了神州大地。远在渔阳的汉王,连发三道“告天下书”,责备江衢、虎贲两军不顾民生,造成尸骨遍野,人哀鬼哭,并颁布命令让北地收容流民。
  一时间,四处都能看见,有流民的队伍浩浩汤汤地向北方行去,他们满怀着希望,但其中只有少数人能活着走到目的地渔阳。
  一时间,四海士子尽皆北望,汉王二字,在他们心中,已不仅仅是抗戎的王了。汉王的每一道命令,他们都开始关注起来。汉王说,一切都是世庶分立造成;汉王说,一旦平世庶,人人有地,天下就再也不会有这些苦难。
  读书人们看着一石一石的粮草从驿路上运走,被投向了战争,可百姓却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于是纷纷哀叹。旱灾早就消耗光了百姓曾经的余粮,战争又把他们逼上了绝路。除非当兵,又或者北上,否则不会有活路。
  有些人开始自发地发起诗会,支持汉王,有的讥讽时政,不忘赞美汉王。甚至有人说出:“骏马来时有稻谷,百姓都这么唱,说明是民心。”
  又有有心人翻出了当年‘俊廉公’所谓‘得天机者得天下’的传闻,悄悄说:“看来,今后能得天下的,是……”他用手指了指北面。
  在北地的古骜,每天仍会询问两军相持消耗粮草的数量。虞君樊曾对古骜道:“廖家,怕是不敌虎贲罢。毕竟江南没有好马,京畿却有上林苑,也可从北地购买。廖家想靠水路取胜,可雍驰多诈,怕是难与周旋。”
  古骜道:“我听我父亲说,江衢王之父当年先投成王,与秦王战,是有三足鼎立之想的。后来江衢王之父兄,皆战死。回灵的那日,我父亲也在,看见江衢王抚尸大哭,从遗体上解下家传锦囊,其中怕有遗信。不久江衢王见成王不敌,便带着弟弟,转投了秦王,秦王遇之甚厚。父亲曾言于我,江衢王问鼎之意,怕是从那时就开始了。由此次看,几近执念。”
  虞君樊道:“上兵伐谋,江衢王谋未胜,还是急躁了些。”
  古骜道:“他有杀父之仇,有问鼎之意;便以为我也有杀父之仇,绝不会放过此次雍驰南下的机会。其实他料的不错,只是于汉军来说,时机未到。”
  虞君樊轻轻捏了捏古骜的肩膀。
  “报——南边来的战报!”
  虞君樊走上前去接过,递给古骜,古骜拆开了漆封,垂目默读,古骜缓缓地摆了摆手,虞君樊对那信使道:“你下去罢。”
  古骜的目光还盯在信上,虞君樊走到古骜身前,轻声问:“怎么了?”
  古骜抬眼,目光灼灼:“雍驰以一支虎贲骑兵,跋涉千里,绕到了廖去疾后方,把他沿江的据点都攻克了。水道不通,江衢就断粮。雍驰又让人散布江衢缺粮的传言,廖去疾派了好几拨兵救援都无功而返,只好背水一战。虎贲佯败,引江衢军追击,江衢军不善陆战,又不知是诈,陷于骑兵之重围,雍驰亲俘江衢王世子廖去疾。随后虎贲便强行渡河,骑兵大军压上,冲破了江衢中军的阵线,这时江衢右军在郡丞荀于生之率领下来援,中军在右军的掩护下,且败且走。”
  虞君樊抽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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