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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悬崖之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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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朝道:“孤鸿老人的住处在山顶附近,我们即刻赶路,说不定还能碰上。”
  赵昔点点头,两人立刻上马,中途也不再休息。幸而两匹马一匹是林朝常用的坐骑,一匹是那白鲸教六兄弟所赠,都耐力甚佳,且极具灵性。
  如此一气登上距山顶三四里处,赵昔跟着林朝,忽听前方传来与细琐的沙沙声,惊讶道:“这里竟然种了竹林?”
  两人下马,在竹林前站定,赵昔十分稀奇地去抚摸那竹叶,问了几句林朝它的斑纹颜色,怪道:“还是颇为娇贵的品种。照理说这里风水养不出这样的竹子来才对。”
  林朝望着这片竹林道:“孤鸿老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赵昔了悟道:“难怪。”奇门遁甲之术自古有之,且是一门玄之又玄的学问,精于此道者可以观天象,改风水。传闻当年高祖皇帝起义之时,招揽了一位擅长奇门遁甲的穷书生,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后来这穷书生也成了开国第一位丞相。
  他又想到另一处:“那么这片竹林里,莫非有他主人布下的什么迷阵?”
  林朝道:“你想的不错。”
  赵昔笑道:“这怕不是你我的专长。”
  林朝道:“你能解开。”他顿了顿,又道:“我见过你解开。”
  赵昔讶道:“哦?”他倒是的确记起来不少师门传授的东西,但也只是粗浅皮毛,不过林朝既然说他能解开,或许这竹林中的迷阵并不复杂。
  无论如何,两人已经走到门前,不可能对着一座竹林望而却步。他打定主意,对林朝道:“那咱们这就进去吧。”
  于是两人牵了马,缓步进入林中。林朝替他描述周围情景,赵昔虽然眼盲,但这类奇门遁甲术,往往以人眼前所见混淆视听,他看不见,反倒有助于理清思路。
  两人在林中走了一炷香有余的时间,赵昔渐渐有了些把握,开始指点行进的方位。
  兜兜转转,远处太阳西斜,云如火烧,竹林中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镀上落日的残红,将原本青翠的竹叶浸染得如同染血一般。
  此情此景,如何不令人心生惧意,但此时在竹林中的两人,一个双目不明专心破阵,一个虽看得见,却毫无所动。
  林朝虽然不懂得奇门遁甲,但他年纪轻轻武功就已臻化至境,天分极高,和赵昔描述周身环境时,往往几句点到要害,这便是人常说的“慧性”,赵昔也不由得叹服。
  半个时辰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小块被竹林环绕的空阔地,当中架着一把古琴,旁边设了炉瓶三事。香炉里的香已经焚尽。
  赵昔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俯身在古琴的弦上一拨,琴音悠远。赵昔竖起耳朵聆听,朝一个方向道:“恐怕阵眼就在这个方向。但靠近阵眼的地方,往往会比较凶险,有时还会阵套阵。咱们要更小心才好。”
  林朝道:“那我先在前面探路,确认安全了,你再过来。”
  赵昔点点头,林朝便率先走入竹林,赵昔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只听见竹叶沙沙作响,再无林朝的脚步声,心中一凛,陡然醒悟:他方才说要提防阵套阵,实则在他两人走进这里时,就已经陷入了阵中阵!
  千算万算,还是没逃过人家的诱饵。赵昔哭笑不得。不过幸亏方才林朝的提议,否则要是他俩一同迷路,他们就连古琴这唯一的破阵线索都失去了。
  赵昔索性盘坐下来,仔细摸索,顺着琴身的纹路,触到了两个陈旧而模糊的小篆刻字:“问情。”
  再说林朝进入竹林几步后忽觉不对,回身一望,哪还有空地的影子,尽是无边无际的竹林。
  若是寻常人,此时必然慌张,认为自己辨错了方向,再转个身,四处张望几下,错走两步,就会迷失在漫无方向的竹林里。可林朝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一刻钟有余,身边的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往前跑去,林朝紧跟其后。
  竹林渐渐变得稀少,随后眼前一亮。视野所见是一个小小竹屋,围了一圈篱笆,屋檐下还挂着供鹰鸟停驻的单架。
  林朝在篱笆前站定。他能这么快出阵,想必是赵昔在那头已经将其破解。
  正思索之际,耳畔听得隐隐约约古琴弹奏之声,却是从竹林中传来,初听时不成曲调,愈听愈是清晰,绵绵泣诉,荡心入骨。
  林朝垂首,仿佛沉浸在琴曲之中。这时竹林一侧轻轻摇动,一道人影闪过,出剑如寒芒凛凛,向林朝背心刺来。
  林朝状似昏沉,却在他靠近身后时长剑出鞘,看似毫无章法地一挡一挑,却将人挡在三尺之外,不能再进一步。
  那人见一击不成,又刺出一剑,这一剑却比上一招更加精妙,林朝未曾预料,眉头一蹙,手上却好似演练了千百遍一般,剑身相击,“咣”得一声,那人的长剑脱手,跌在地上。
  他和赵解秋少年相识,赵解秋喜爱钻研药理毒术,剑法并不好,但为了缠着他,还是将幼时师门传授的停云剑术又捡了起来,等他练剑之时,就凑上来要讨教。
  停云剑术是极精妙的剑法,其中有一式“剑影留痕”,进也可攻,退也可守,剑法高超之人,可以从头至尾单凭这一招对敌。赵解秋每每和他讨教,用的就是这一招,可他学艺不精,总是被林朝打得长剑脱手,狼狈不已。
  可赵解秋丝毫不在意,等他下回练剑,依旧上来使这一式,依旧被他打得长剑离手。林朝被他缠得烦了,就勒令他每日只能与自己交手三次,若一次过不了十招,那下次也不必了。
  思绪回笼,林朝看着眼前踉跄着退后几步的人,冷峻的剑客第一次心生恍惚,道:“你记起来了?”
  这用剑袭击他之人,脸颊削瘦,鬓角染霜,不是赵昔又是谁?
  “我记起来了。宋绎……你好狠!”
  琴声在竹林中回荡,同着那人的话语,钻进宋绎耳朵里,有如一柄利刃,搅得他脑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宋绎张了张口,叫出那个名字:“赵解秋……”
  他其实是不常喊他的名字的。
  可赵解秋坠崖的这半年,他每每头痛发作,都会忍不住念他的名字。好像多念几遍,头痛就能止住似的。
  就像他在时一样。


第35章 醉禅
  这样的晃神只不过在瞬息之间,小屋后的树林上空传来隼尖锐急促的叫声,林朝微微摇动的剑心立刻重归稳固,双眼清明,辨出那方才袭击之人并非赵昔,只不过易容了八九成相似,身形也极为相同。
  佩剑“嗡”得一声,再度袭来的剑锋在刺入林朝左肩半寸深时被牢牢阻住。
  林朝的双眼犹如深潭,丝毫毕现地映出对方的倒影。他所佩之剑还是那日随手在宋舟一众手下之中拣的,而那袭击之人所用的剑刃十分锋利,远胜于林朝的佩剑,可两兵相交,一声脆响,那人的宝剑折作两半,半边手臂都被蕴藏厚劲的剑势震得发麻,虎口迸裂流血。
  林朝道:“你向何人学的停云剑术?”
  那人身子一晃,忽而叫道:“你与其追我,不如担心担心林子里那个!”
  林朝欲要擒住他的步伐一顿,那人不顾内力被林朝的剑势震得大乱,立刻运起轻功,朝屋后掠去。
  林朝不再追赶,转身向竹林里赶去。
  竹林迷阵已破,林朝很快找到那片空地的方位,轻功赶到时,却见四周一片静谧,古琴上伏着鬓角含霜的青年,眼上的布条已经不见,眉头紧紧皱着,脸色苍白,额头带汗。
  林朝以为他受了伤,上前几步,一只手去抓他的肩膀,手劲颇大,赵昔吃痛惊醒过来。
  他陡然惊醒,神情还有些恍惚不定,林朝想到方才听到的琴声,明白那琴声有乱人心智之效,赵昔如此模样,莫非是真被那曲子勾得记起了什么?
  他紧紧盯着赵昔,赵昔恍惚了一会儿,总算神智回笼,捂着额头道:“林兄?”
  林朝顿了顿,道:“是我。”
  赵昔道:“你出阵了?”
  林朝道:“是,我已找到孤鸿老人的住处。方才竹林里那首曲子,是你弹的?”
  赵昔低下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俯下身,轻轻抚摸古琴上“问情”两个字,道:“是啊,此曲名为‘问情’。”
  林朝皱眉道:“靡靡之音。”
  赵昔微微笑了笑,道:“扰人心智,的确不是什么好曲子,不过我方才弹着弹着,趴在这琴上做了个梦,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可惜被你叫醒,现在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林朝抿唇道:“都记不起来了?”
  赵昔道:“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不过那梦是个噩梦,还是不要再记起的好。”
  林朝握剑的手收紧:“……是。”
  两人走出竹林,来到方才林朝所在的篱笆前,赵昔侧耳道:“屋子里仿佛没人。”
  林朝想起那袭击他之人是往屋后逃去,不过此时怕也追不上了,赵昔却道:“咱们去这屋后看看。”
  两人走到屋后,这是一片野树林,此时月上梢头,林中唯有微风拂得树叶声响,两人进入林中查看,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无其他异常之处。
  又走动了一会儿,赵昔忽然道:“且慢。”
  林朝随他止住步子,赵昔听着那微弱的叫声,在树丛中寻觅了一会儿,道:“在这里。”
  林朝来到他身边,却见他蹲在草丛中,捧起一只刚破壳不久的幼隼。
  赵昔道:“这恐怕是从隼巢中掉下来的,咱们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它的巢穴。”
  两人又找寻一番,果然找到被利物劈作两半的隼巢,三枚隼蛋跌在旁边,已然破碎,这幼隼大概比它的兄弟姐妹早些破壳,所以逃过一劫。
  赵昔道:“咱们还是来晚一步,不知孤鸿老人是被谁带走了,他可曾有过什么仇家?”
  林朝道:“他隐世多年,我并未听闻他有什么仇敌,况且他武功不低,能带走他的必得是江湖中成名的佼佼者。”说着和他提起在小屋前遇到的身形和他十分相似之人。
  赵昔思索道:“看来带走孤鸿子不单单只有一人,他们一人在前面拖住你,一人将孤鸿老人带走。而且这些人必定熟谙那竹林中的阵法,知道解阵必须弹奏古琴琴底所刻的曲谱,否则你也不会一时心神不稳,被他们的易容所骗。”
  其实他心中也奇怪,像林朝这等已入臻境的剑客,剑心稳固更甚于常人,照理说是不会受‘问情’丝毫影响的。
  除非是有心魔。但当着林朝的面,他也不好问出口。
  幼隼在赵昔掌中瑟瑟颤抖着,赵昔用指头理了理它湿漉漉的胎羽,头顶上树叶窸窸窣窣,从隙漏间落下几点星光。
  赵昔道:“天色已晚,再找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咱们还是回到小屋处,在那里借宿一晚,明日再下山去打探。”
  林朝应允,两人回到那竹屋,屋门是敞着的,侧屋里还有一缸净水,锅炉碗盆俱全。两人都不擅炊米之事,只赵昔烧了点热水,替林朝清洗了下伤口,包扎好,又给那幼隼洗了洗胎羽,塞到林朝怀里,笑道:“林兄内力深厚,不如给这小东西暖暖身子,免得着凉。”
  林朝不置可否,但赵昔身体亏虚,手指冰凉,不如林朝内力雄厚,掌心十分温暖,幼隼在他掌中,便不住地去蹭他的手掌。
  林朝只得将它笼在怀中。赵昔看着竹屋另外两间门扇紧闭的屋子,叹道:“奇门遁甲乃是极高深的学问,孤鸿老人既然精通于此,想必也是十分博学。”他顿了顿,又道:“若是孤鸿老人生平不曾有过什么仇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非他手上有什么遭人觊觎的物件?”
  林朝随他的目光望向那两间未曾去过的竹屋,道:“或许这两间屋子里有答案。”
  赵昔也想到了这点,虽然未经人允许闯进人家的内室多有失礼,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两人点起油灯,来到竹屋前,稍一推门,发现并未上锁,于是并肩踏了进去。
  这两间一间是卧室,一间却摆满了书册,俱是孤鸿老人生平的收藏,此刻几个木架上堆着的书都被翻乱,还有不少跌在地上,旧书古籍经不起碰撞,已经摔成了散页。
  赵昔脚尖碰到这些散乱的书页和竹简,捡起来叠好放回书架上。看来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林朝拾起其中一些书册,一目十行扫过去,内容五花八门,孤鸿老人的涉猎实在广泛,想必那带走他的人要从这满屋书册中找到要找的东西,也十分头疼。
  如此一边整理一边搜寻了许久,林朝忽而道:“这里有本刀谱。”
  赵昔回头道:“什么刀谱?”
  林朝道:“春明朱氏的青雀刀。”
  赵昔拾着木简的手一顿:“春明朱氏?”
  林朝自然不知道他为何而诧异,只道:“这上头有他的随笔和注解,其中提到一个人。”
  赵昔将木简卷起放在书架上,走过来道:“和我有关系么?”
  林朝看着他,烛火下的瞳孔依旧幽深:“沈醉禅。你的师叔。”
  赵昔怔了怔,道:“写的什么,读来听听。”
  林朝便将那一段读来。
  “春明朱家刀法,从前多有瑕疵,幸得醉禅指点,取有余而补不足,大为进益。醉禅真神人也。唯叹其飘忽不定,竟入迷惘之境,天不留英才也。”
  赵昔听毕,问道:“我这师叔现在何处,可还寻得到人?”
  林朝道:“沈醉禅自号云中散人,勾结魔道,钻研邪功,杀害诸多江湖人士,十年前已叛出罗浮山,被朝廷和武林列为头等要犯,现不知生死。”
  赵昔心下沉思。他想到林朝说那偷袭之人的身形和自己十分相似,突然忆起当初在牡丹寨时,杨之焕曾将自己错认成他的同伴孙先生,原因也是两人的背影极为相似。
  天下相似之人颇多,但接连碰上两个,却不得不叫人生疑。况且那位孙先生和杨之焕一到牡丹寨,寨主朱胭的家传刀谱便被人盗走,朱胭一度怀疑是孙先生杀死守卫抢走了刀谱,而赵昔为了助杨之焕洗清嫌疑,在众人面前一通解释,结局是朱胭松口放走了他和陶璋。
  那番解释看似为杨之焕和那位莫名失踪的孙先生洗脱了嫌疑,其实只有赵昔自己心里清楚,所谓的针刺太阳穴毙命,不过是他信口胡诌。杀死牡丹寨那两名守卫弟子的手法,的确是罗浮金针无疑。尸体的太阳穴微微凹陷,也是被罗浮金针术毙命后的症状之一,并非凶手多刺了一针。
  但他若将实情道出,局势更加混乱,脱身之时遥遥无期,显然不是个好办法。所以他半真半假,先蒙混过了关,出寨的路上他用行李携带的纸笔写了两封短信,分别道明情况,请护送他下山的牡丹寨弟子交给他家寨主和杨之焕。
  若盗走刀谱和抓走孤鸿老人的人是同一个人,即那位出身罗浮的孙先生。有些问题倒可以解释得通了,比如为何对方对孤鸿老人布下的迷阵如此熟悉,又为何两人不在竹林中,反而在屋后的隼巢附近动手,这是因为孤鸿子与他罗浮一门私交甚密,并未将来人当作敌人,于是来者趁其不备,顺利得手。
  而方才林朝读给他的这段笔记,更让赵昔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牡丹寨刀谱被盗和孤鸿老人遇袭,都与他师门有莫大联系。
  只可惜他记忆不全,无论是师叔沈醉禅,还是那位“孙先生”,他们生平如何,赵昔都一无所知。
  他不说话,林朝亦只将屋中大半书籍大致翻阅一遍,并无所得。夜渐深了,两人退出屋外,掩好门扉。
  两人都各怀心事,和衣而卧,勉强睡去。
  次日两人两马一隼下山,有了一只幼隼,就不能光靠吃干粮,赵昔托林朝去打些松鸡野兔之类,除了取一些生血肉喂食幼鸟,其余都烤来佐餐,倒比来时丰盛了不少。只是赵昔的心情,却比来时要沉重了。


第36章 
  两人沿路返回,第五日,来至来时的小城外,才要下马入城,忽然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迎上来道:“请问可是赵昔赵先生?”
  赵昔微讶道:“是。你有何贵干?”
  年轻人作了个揖道:“赵先生好,我家二公子派我们在这城门口等了四天了,可算遇见您了。”
  赵昔道:“你家二公子是……”
  年轻人道:“我家公子姓陶,一个多月前才与先生分别,先生还记得吧?”
  赵昔了然道:“原来是陶二公子,一个月前他与我分别,说是走商一年期限将至,快回家去了,如今可还好?”
  年轻人愁眉苦脸道:“这一个月说来话长,如今公子只托我等带口信来给先生,公子的母亲,也就是我家夫人,身染重病,我们那地界的大夫不中用,故而派小的来求先生一句,可否赶去泉门,替夫人看看病症?”
  泉门在幽云到京城方向的路上,是自古繁华之地,盛行儒风,历代出过不少文人名士,如今在当地亦有几个闻名的世家。
  那小厮又道:“公子派我等快马先来,他也在路上,赵先生若不便随我等去,也请等一等和公子相见。”说着先将一玉印奉上,作为凭证,赵昔认得这是陶璋随身携带的小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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