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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开全市人代会，各区县代表团的团长有一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切实掌控好本代表团，坚决贯彻落实市委的各项指示方针，确保人代会不出任何意外状况。

陆玖是云湖县代表团团长。

与此同时，县里的其他工作，基本上都是范鸿宇在管，陆玖几乎完全撒手了。到了眼下，局势已经明朗，陆玖保住了副市长候选人的身份，只等人代会召开。稍有一点官场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在召开人代会的时候，陆玖的名字能够出现在副市长候选人的选票之上，他当选副市长就是板上钉钉。

范鸿宇很快就将成为云湖县委书记。

唯一令云湖县干部们难以琢磨的是，到底谁将出任云湖县长，迄今还没有定论。最开始，大伙认为常务副县长齐正鸿接任县长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前任崔县长不是因为朝阳农场闹事的“突发事件”忽然被调离的话，就该是这样的顺序。

老崔将近四年县长，出任县委书记，齐正鸿多年的常务副县长，接任县长。

一切都水到渠成。

但是现在从市里传出的消息，却很不乐观。似乎很少有提到齐正鸿会接任云湖县长的，这种情况才最令人担忧。如果说，有消息提到齐正鸿，就算是说他不适合当县长，也比完全没有他的消息要好。这说明什么？说明齐正鸿早就已经出局了，一点不被市里领导看好。

齐正鸿郁闷了。

但其他同志不郁闷，相反颇有点欢欣鼓舞。

齐正鸿没机会，那不就意味着其他副县长的机会来了么？

这官场啊，就是这么光怪陆离，十足磨人。再出类拔萃的人物，陷身官场，也休想轻松自在。

吕婷穿着乳白色的长风衣，内衬米黄色高领薄毛衣，笔挺的黑色西装裤，黑色小高跟皮鞋，虽然不是十分的洋气，却颇有知性美女的气质。及肩长发笔直黑亮，在秋风中轻舞飞扬，更增几分飘逸妩媚之意。

不过看上去，此刻的吕老师眉宇轻锁，透出丝丝缕缕的哀愁和思念之意。

来郊外小河边休闲，不是第一回了。当第一次吕婷提议郊游之时，范鸿宇答应得很痛快，而且一到这小河边，范鸿宇几乎立即就喜欢上了，确确实实是郊游踏青的好去处。

今天到这里来，依旧是出自吕婷的提议。

略微有点出乎范鸿宇的意料。

节假日，范鸿宇带小优优出去玩，一般吕婷也会跟随，但不拿主意，全都听范鸿宇的，范鸿宇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吕婷只是默默地跟上。吕婷知道学校已经有流言了，说她是范鸿宇的情人。一些流言甚至还非常的不堪，说当初她能“咸鱼翻生”，就是因为色诱范县长的缘故。要不然，范县长哪能对她那么好。

邻县的一个女教师，和范鸿宇非亲非故，范县长为什么要这么下死力气帮她，还不惜大大得罪莫平县委书记裘灏明，甚至不惜得罪市长郭清华，硬是将裘立行送进了监狱。据说市公安局有意要补充调查裘立行的罪行，准备给他加刑。

这中间能够没有一点原因？

特别范县长经常来二小，带着吕婷和优优母女出去逛街，俨然一家三口。名义上，是范县长十分喜欢孩子，但这样的理由，谁能信？谁会信？

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拿小孩子做挡箭牌罢了。

白天抱着孩子，晚上搂着的，就该是吕婷了。

无论在电视里，小说中还是民间故事，吕婷这种俊俏的小寡妇，都是当之无愧的是非窝，招蜂引蝶的狐狸精。

加上范鸿宇又那么年轻，孤男寡女，还不就干柴烈火了？

没看这小骚货现在越来越水灵？

滋润嘛！

这些流言，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而且近来有越传越烈的架势。

吕婷什么都没说，每次范鸿宇邀请她出门，她就跟上。倒不是说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能解开吕婷所有的忧虑和担心，关键她了解范鸿宇的性格。范鸿宇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人，更不用说无根无据的流言了。

吕婷怕自己一开口，效果适得其反。

惹得范鸿宇雷霆大怒，去追查流言的源头，那可就坏事了。

和二小那些生活波澜不惊的同事比起来，吕婷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远比他们深入，对人性的了解更加深刻细致。她相信，范鸿宇性格的刚韧，远在她之上。她都能淡然面对这些粗俗不堪的流言，更不用说范鸿宇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句话用在范鸿宇身上，再恰当不过。

“范县长，听说你马上要当书记了？”

吕婷随口问道。

范鸿宇瞥她一眼，微笑说道：“怎么关注起这个来了？”

吕婷浅浅一笑，说道：“这段时间，二小的老师有人在谈论这个问题，校长还转弯抹角地向我打听过……他说，要是范县长当上了书记，咱们云湖的变化，就会更大了，给学校的拨款会更多。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要县里再给学校拨点款。”

这倒是正常现象。

找门路托关系无所不用其极，本就是我们的国粹，更不用说现放着一位“县长情人”就在身边，校长自然要想方设法加以利用，为学校捞点实际的好处。当然，要是能给自己捞点实际的好处，那就更美了。

范鸿宇笑道：“这个问题我再考虑一下，马上就年底了，财政比较紧张。明年吧，春节过后，我会考虑进一步增加对教育的拨款。教育是兴邦之本，多关心关心不是坏事。”

吕婷微笑点头。

范鸿宇就是和普通的领导不同，换做别的领导，肯定会就事论事，要么答应给二小拨款，要么就装作没听见。唯独范鸿宇，什么时候都是站在全局的角度来看问题。轻轻几句话，就将一个本来有可能引起无限遐想和尴尬的话题，上升到全县的战略高度，令人无话可说，只能佩服。

“叔叔叔叔，我们去河边玩吧，叔叔给我照相……”

小优优拉着范鸿宇的手，嚷嚷道。

每次跟叔叔出去玩，优优最喜欢的就是照相。近一年来，范鸿宇给她照的照片，都可以装满两个相册了，小姑娘美得不行。

“好。”

范鸿宇微笑点头，抱起优优，大步向桥下河滩走去。

吕婷默默地跟在后边，眼里又闪过一抹忧伤与哀怨。

这个小河滩，是吕婷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当初她还在云湖一中上学的时候，会经常和溪浩一起到这里来踏青。她和溪浩是校友，溪浩高她两个年级。农村的孩子懂事早，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有朦朦胧胧的爱情萌芽。那时候的溪浩，也和眼前的范鸿宇一样，高大英俊，阳光帅气。他俩是村里公认的最般配的一对。本来以吕婷的成绩，可以考上更好的大学，但她最终选择了齐河中等师范学校。原因就在于师范学校的学生有补贴。当时两家的家庭状况都不太好，溪浩也因此选择上军校，都想为家庭减轻一点负担。

在这小小的河滩之上，留下了吕婷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回忆。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七年前的十一月，部队给身怀六甲的吕婷送来的是一枚二等军功章和一张烈士证书。那一刻起，吕婷的天空从此变成灰色。

“妈妈妈妈，快点，来，给我和叔叔照相。”

不远处，无忧无虑的优优骑在一株桃树开裂的树干上，紧紧挨着范鸿宇，不断向吕婷招手，笑靥如花。

吕婷笑着举起相机，将这一刻定格。

溪浩，你看到了吗？

你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像父亲一样疼她爱她的男人。

吕婷在心里默默说道。

一阵风吹来，吕婷的双眼湿润了。

范鸿宇问道：“吕老师，有心事？”

“啊，没有……风吹到眼睛了……”

吕婷连忙扭过头，轻轻擦了擦眼泪，再回过头时，已经换上浅浅的微笑，如同二月的桃花一般，含蓄而妩媚。

第838章无毒不丈夫

深夜，云湖“泰华酒店”一个豪华套房里，麻将哗啦啦的响。

烟雾缭绕。

常务副县长齐正鸿歪叼着香烟，微眯着一只眼睛，伸出两只手，哗哗地搓着麻将牌，坐在他下手的是县计委副主任，党组书记霍华龙，上手位置则是县教委主任王研风，对面是县人事局局长兼编委办主任鲁江南。

“齐县长，上头还没有消息啊？”

霍华龙一边砌麻将牌，一边问道。

王研风和鲁江南也便关注地望了过来。

这三位，都算是齐正鸿的老部下，齐正鸿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中的嫡系，心腹中的心腹。没事就一起到泰华酒店来喝个酒打个牌什么的。

泰华酒店是前几年搞起来的，算得是云湖县比较有档次的酒店，硬件设施和云湖宾馆比，亦不逊色。泰华酒店的老板，就是鲁江南的小姨子，鲁江南的老婆也在泰华酒店有股份。还有人说，齐正鸿也在泰华酒店有股份。

正因为如此，云湖的干部们私下里将泰华酒店戏称为“云湖第二宾馆”，很多干部都会到泰华酒店来消费，为的就是和齐正鸿鲁江南拉拢关系。

人事局长兼县编委办主任，可是个实权职务。

云湖县机构编制委员会的主任，由县长范鸿宇兼任，常务副县长齐正鸿兼任县编委副主任。目前尚未进行机构改革，县编委属于政府序列。等机构改革之后，县编委就要改隶县委序列了。但不管属于党委还是政府的编制序列，一般来说，都是党委政府共管的。

齐正鸿和心腹亲信一起聚会，绝对会选在泰华酒店，不会选在云湖宾馆。

霍华龙这个话，显然是在询问有关云湖县长继任人选的事情。

齐正鸿“哼”了一声，说道：“没有。”

“那……市里领导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嘛？这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陆玖一上去，范鸿宇当县委书记，难道还要霸着县长的位置不放啊？书记县长一肩挑，他是想在云湖只手遮天？”

霍华龙气呼呼地说道。

霍华龙以前是和平区区委书记，在县里也是“一方诸侯”的身份，就因为去年抗洪抢险期间没在区里值班，被范鸿宇逮住了，霍华龙急急忙忙连夜驾车往和平区赶，结果一头撞在防洪堤上，肋骨撞断好几根，差点就丢了小命。

倒这么大霉，范鸿宇还不肯放过他，他人躺在医院，区委书记的乌纱帽就给抹掉了，挂了好几个月。等伤愈出院之后，好不容易才弄到县计委当个副主任，挂了个党组书记的衔，级别是没变，归根结底还是个二把手。

霍华龙对范鸿宇痛恨，简直深入骨髓，只奈何不得他权重势大，难以与抗，硬生生将这恨意埋在心里。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多，眼见陆玖就要修成正果，范鸿宇也要正位书记，大伙就估摸着，这县长的宝座，无论如何也该轮到齐正鸿了。

谁知到现在都还没个准信。

齐正鸿这几位心腹，便一个个都着急起来。齐正鸿已经年近五旬，要是这一回再不能上县长，只怕就很难有什么机会了。上边一再要求提拔年轻有知识的领导干部。

“是啊，要我看，都是这个范鸿宇在搞鬼。齐县长，我听说啊，市里其实是倾向于你的，但在征求陆玖和范鸿宇意见的时候，范鸿宇投了反对票。他说你齐县长年龄偏大，头脑僵化，思想观念不够开放，不适合担任县长。”

鲁江南随声附和，并且爆出“猛料”。

他跟着齐正鸿也有很多年了，论心腹程度，更在霍华龙之上，至于王研风，就更不能和他相比了。因此在齐正鸿面前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没什么讲究忌讳。

霍华龙便吃了一惊，凑过头来，急急问道：“鲁哥，这消息是真是假？”

按在座四人的年龄来排序，齐正鸿最年长，鲁江南次之，霍华龙比鲁江南小了好几岁，王研风最年轻，算是新贵。霍华龙和鲁江南的私交很深，在私下场合，一贯称呼鲁江南为“鲁哥”，透着几分尊敬之意。在他们这个小山头里，鲁江南是仅次于齐正鸿的“二号人物”，平日里是个摇鹅毛扇的角色。除了脑瓜子活，鬼点子多，鲁江南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他小姨子和连襟，都是生意人，很会来事，是云湖县乃至齐河市生意场上的活跃角色，尤其他小姨子，更是公认的“交际花”，消息来源很广泛，渠道特别多。

鲁江南没有直接回答霍华龙，望着齐正鸿说道：“齐县长，我觉得这事有可能是真的。别的不说，范鸿宇的年龄摆在那里呢。大家可以想想啊，齐县长差不多比他大了一倍，这样搭配，他别扭不别扭？而且范鸿宇不止一次说过，县政府的副县长们普遍年龄偏大，缺乏活力。我估摸着这回，他肯定想要搞一个相对年轻的县长过来，逐渐改造县政府班子人员的构成。”

霍华龙和王研风顿时便连连点头，很是认同鲁江南的分析。

齐正鸿又是冷“哼”一声，很不悦地说道：“他自己能不能顺利当上县委书记，都还不一定呢，还管得到这么宽？”

鲁江南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稍顷，鲁江南试探着问道：“齐县长，你是说……”

齐正鸿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的，眼里浮起浓浓的杀机，说道：“江南，你怕是还蒙在鼓里吧？我们以前搞的那些名堂，你以为他真的一无所觉？这个人，看着年轻，城府深得很。我估计，他是不想现在把事情翻出来，免得影响了市里人代会的召开。陆玖不送上去，他就接不了班。要不，你以为阳光大酒店那个事，他能那么卖力？陆玖是他什么人？陈霞又是他什么人？他犯得着这么下死力气去帮忙？嘿嘿，把陈霞两口子直接送到首都去，还真是大手笔！一般人谁做得到？”

霍华龙忽然满脸淫秽，嬉笑道：“这个谁知道啊……陈霞那骚货，勾引男人最厉害。说不定她一箭双雕呢？一边陪着陆玖上床，一边陪着范鸿宇上床。范鸿宇要不下死力气去帮，陈霞搞不好连他也咬了出来……现在远远送到首都去，以后陆玖就再也够不着了。咱们这位范县长，不是经常跑首都去的吗？好东西当然要独吞了，凭什么和人分享啊……嘿嘿，好本事，一来就撬了陆玖的墙脚。”

王研风笑而不语。

齐正鸿便瞪了他一眼，哼道：“华龙，我看你啊，是苦头没吃够！”

霍华龙吓了一跳，忙即说道：“齐县长，我这也是开开玩笑，这不是没外人吗？”

齐正鸿冷笑道：“我不是说这里有外人，我是说你脑子太简单。范鸿宇真要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他能混到今天的地步？二十几岁的县长，你给我在青山找出第二个来！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要小看别人，谁也不比谁蠢。尤其是范鸿宇！”

霍华龙就有点讪讪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研风忽然说道：“齐县长，范鸿宇或许真的很厉害，但在女人这个事情上，我倒是觉得霍主任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有人的眼光便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王研风在这一帮人里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却很有潜力，被人认为将来可以接替鲁江南，成为“军师”，那脑子很活。

“你是说，他跟那个寡妇？”

“对。这个事，在二小都传遍了，范鸿宇没事就往二小跑，钻进吕婷家里老半天不出门。只要有空就带着吕婷和她女儿一起去逛街，还往西郊红旗桥跑了好几趟。那个地方，很多谈恋爱的年轻人都喜欢去的。他们还拍了不少照片，嚣张得很，一点都不怕人知道。”

“还别说，那小寡妇真的很水灵……”

霍华龙又开始咂嘴，差点哈喇子横流。

齐正鸿便瞪了他一眼。霍华龙就是喜欢这调调，抗洪抢险的时候，都不在区里值班，也不住在家里。

“光有这些照片可不顶用，带着小孩，大白天的，也算是光明正大了。再说，你不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真凭实据么？”

瞪过霍华龙之后，齐正鸿沉吟着说道，双眉微蹙。

王研风微笑说道：“真要是想抓个现场，也不是没办法。”

“哦，那你说说看。”

齐正鸿顿时来了兴趣，三个人一齐向王研风那边凑了凑身子，凝神倾听。

王研风左右看了看，确定隔墙没有耳朵，这才压低声音，细细地说出一番话来。

齐正鸿鲁江南霍华龙面面相觑。

霍华龙牙痛似地说道：“这个，这个……是不是太狠了点，万一……”

瞥了齐正鸿一眼，没敢往下说。

王研风阴阴地说道：“霍主任，如果这一回范鸿宇当了书记，齐县长又上不去的话，你以为咱们还有多少退路吗？”

三人又是一惊，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意。

“齐县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咱们时间不多了，要下手就得趁早！”

王研风阴恻恻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第839章新的布局开始

晚上，县政府办公大楼县长办公室，灯火通明。

范县长正在加班。

这段时间，范县长加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正面临“换届”，县里大部分工作都压在他的肩上，纵算范县长水平很高，睿智过人，也总感觉时间不够用。

除了日常工作安排，范鸿宇也一样要召见下边区镇的负责人谈话。现在，和平区区委书记黄伟杰就坐在他的对面。范鸿宇没有请黄伟杰去待客沙发区落座，就这样在办公桌两边面对面，不过坐姿比较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