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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也笑，眼里却飞快地闪过一抹愠怒之色。

好你个范鸿宇，调侃我来着？

我当然要亲自领衔招商引资工作，这本就是常务副市长该管的分工。但这并不意味着，必须由我自己来担任招商办主任。按照这个逻辑，全市就市委书记一个干部就够了，其余干部都是多余的。

“鸿宇，你高估我了。我确实在首都有一定的人脉关系，但招商引资，主要是针对外资去的，不是向国家部委要钱。你是我们全市目前唯一有招商引资成功经验的干部，我还是那个意见，请你来主持招商办的日常工作。招商办虽然是新单位，但也准备确定为正科级架子，列入市政府正式管理序列。这个工作，我们必须要做好，不能失误。”

陆月很快就将心中的愠怒强压下去，依旧微笑着说道。

短短一段话，却是内涵丰富无比。

不经意间，陆月就告诉范鸿宇，这个招商办，乃是正科级架构，你来当主任，就是官升一级。你去年才刚刚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只有一年多，年纪不过二十一岁，这就上正科级了，还不满足吗？就算在首都大衙门，也很少有人这么快就上正科级的。我那篇文章里借鉴了一些你的观点，转眼之间，我就给你一个正科级实缺，足以酬功了。

同时，陆月语气虽然平和，却带上了命令的意味。

名义上，我是请你来商量，征求你的意见，可那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现在，我以常务副市长的身份，正式找你谈话，给你安排新的工作，你没意见要服从，有意见也一样要服从。

干部工作调动，从来都是由组织来安排的。

范鸿宇同志，请你搞清楚，你这颗“螺丝钉”，没有权力选择让自己钉在哪个位置。这个权力，在上级党组织手里，在我陆月陆副市长手里！

范鸿宇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沉吟起来，稍顷，说道：“陆市长，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是我不服从组织的安排，枫林镇的工作也很重要，工业园区和乡镇企业群的建设，都才刚刚起步，绝大部分工厂，都还没有投产。这是最关键的阶段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我忽然离开枫林，可能不那么合适。我个人认为，目前的情况下，我还是继续留在枫林镇比较妥当。”

陆月也变得严肃起来，举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在面前轻轻一挥，淡然说道：“鸿宇同志，这个不是问题嘛。枫林镇的工作当然很重要，不过有高书记在，我看大家都不用担心。你和高书记共事一年多，应该很清楚她的能力是很强的。事实也已经证明了。高洁去枫林镇一年时间，枫林镇的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应该相信高洁同志的能力。”

陆月固执的一面，终于完全展露出来——只要是他做出的决定，不管别人是何种想法，都必须要按照他的决定去执行。

而陆月性格中虚伪的一面，也在不经意间展示出来。

他明知道枫林镇的发展，离不开范鸿宇。没有范鸿宇的协助，高洁很难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口口声声地高度肯定高洁的能力，让范鸿宇不好反驳。

你不是和高洁那么要好吗？

那你总不能说高洁能力不行，领导不了枫林镇吧？

范鸿宇笑了笑，没有继续和陆月纠缠，说道：“陆市长，我个人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也感谢你给予我这个机会。不过这个事情有点太突然了，一时之间我也不好做决定，可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过两天再给你确切的答复？当然，我在这里表个态，坚决服从组织的任何安排！”

陆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当然，好好考虑一下是应该的。既然鸿宇同志已经说了，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我很欣慰。我们党员干部，就应该有这种觉悟。”

只要市里做了决定，我就不信你还能飞上天去！

范鸿宇微笑点头。

干部是应该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但组织的“名字”，不一定叫陆月！

……

“什么？让你去市里搞招商办？”

高洁一听就炸了，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俏脸涨得通红，满脸怒色。

“他想得倒是挺美的！”

离开陆月办公室之后，范鸿宇没有多所停留，就在县委大院附近小巷的小饭店里对付了一顿，随即驱车赶回枫林镇，向高洁通报了这个情况。

高洁的反应，一如范鸿宇所料。

“嘿嘿，陆副市长，这如意算盘打得挺精的。他这是看上了你的人际关系，想让葆兴，李春雨，令和繁这些人，都间接地为他陆月服务。出了成绩，功劳是他陆月的。你范鸿宇，从枫林模式的首创者变成了跑腿打杂的办事人员！”

高洁毫不客气地揭穿了陆月的真实用心。

范鸿宇倒是没有这么生气，笑着说道：“所以我说陆市长是个高手，一顶正科级的官帽子，就能换来这么多好处。连葆兴，李春雨这些人，都给使唤了。这招借力打力，炉火纯青。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你担心什么？”

高洁猛地停住了脚步，直直地望着他。

“我们当初的分析，出了偏差。陆月同志，确确实实，就是冲着高书记来的！”

范鸿宇说着，咧嘴一笑。

“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闹？”

高洁顿时就气坏了，穿着黑色皮鞋的小脚狠狠一跺，怒视着这个“二杆子”！

“真是这样！”

范鸿宇却非常认真。

“先把我调走，高书记身边就没有保镖了，然后陆市长就能名正言顺地表示对高书记的关心，在工作上多多予以支持。呵呵，好手段！”

“范鸿宇，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人要了，谁对我好一点，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他？”

高洁冷冷说道，看样子，美女是真的生气了。

范鸿宇连忙一缩脖子，无耻地嘿嘿一笑，又去口袋里掏香烟。

“别抽了，快想招！”

高洁怒道。

枫林镇眼下铺开了这么大的摊子，离了谁都可以，独独不能离了范鸿宇。高洁虽然不妄自菲薄，却也很清楚，如果此时范鸿宇离开枫林镇，这大好形势，只怕立时便会付诸流水。

范鸿宇没有理会高洁的警告，依旧慢悠悠地点上了烟，抽了两口，这才缓缓说道：“姐，陆市长虽然是高手，脑袋很好使，但其他人也并非就是傻瓜。尤其是宋书记，我估计，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好好琢磨着呢，岳市长应该也不会闲着。”

“嗯？”

高洁的双眉扬了起来。

“不过，高书记，陆市长开出来的条件还真是比较诱人。不瞒您说，我现在眼里，全是那顶正科级的官帽子……”

范鸿宇又变得笑嘻嘻的。

这个官迷！

高洁恨得牙都痒了。

第208章市委书记坐不住了

但很快，事实再一次验证了范鸿宇预测的正确性。

高洁还双手抱胸，在办公室里气哼哼的踱步，办公桌上的电话又震响起来。

“你好！”

高洁抓起电话，带着怒气应答了一句。高洁本来一贯涵养极佳，只是这时候实在气得狠了，也就顾不得淑女形象。

“你好，是高洁同志吗？”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颇为威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强势。

“宋书记？您好！”

高洁吃了一惊，连忙说道。

这个电话，竟然市委书记宋珉直接打过来的。这种情形，以往极少出现过。就算宋珉要召见高洁，一般都是由秘书代劳。

彦华地区十一位地委委员，宋珉的强势，人尽皆知。尽管他是地委书记梁光华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据说就算在梁光华面前，宋珉也极有底气，和普通下属干部诚惶诚恐的表现，大不相同。

“高洁，范鸿宇在吗？让他听电话！”

宋珉随即说道。

从这个话语之中，也能窥见宋珉的强势。除了最开始那一声“高洁同志”，接下来就全都是直呼其名了。而且他似乎明确知道，此时此刻，范鸿宇肯定在高洁办公室。

宋珉对自己的智力，从来都很有信心。

“是的，宋书记，范鸿宇在我这里，请您稍候！”

高洁完全恢复了平静，将话筒递给范鸿宇。

“您好，宋书记，我是范鸿宇！请宋书记指示！”

范鸿宇接过电话，挺直了身躯，朗声答道。

“小范，你到我办公室来，马上！”

宋珉没有半句废话，径直下达了命令，在范鸿宇答应一声之后，随即挂断了电话。

“得，又要跑一趟了，早知道这样，直接在市里等就是了，没必要这么跑来跑去的折腾人。”

将话筒放回去，范鸿宇双手一趟，有点郁闷地说道。

高洁扁了扁嘴，说道：“你总也得给人家宋书记几分面子。”

“说得是！”

范鸿宇哈哈一笑，说道。

直接留在市里等宋珉召见，也太显摆范鸿宇的能耐了，把人家宋书记的那点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宋书记今后还怎么“混”啊？

“鸿宇……”

就在范鸿宇转身出门之际，高洁叫住了他，双眉紧蹙，似乎颇为担忧，稍顷，才低声说了一句。

“凡事顺其自然，不要太强求。”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知道。现在，是人家在求我……其实，如果陆月不是那么阴沉的话，我还真不想和他把关系搞得太僵。”

高洁冷冷说道：“有些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永远都没办法成为朋友。”

“我没想和他交朋友，就是合理利用资源……”范鸿宇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一顿之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哎呀，算了，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望着范鸿宇大步离去的高大背影，高洁也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陆月忽然空降到彦华市，原本逐渐平静的彦华政局，立马又暗流涌动，平添无数的变局。不过范鸿宇看上去，对这些可能发生的变局俱皆有所预料。

听听，“是人家在求我”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高洁很清楚，有时候，并不一定要大人物才能左右大局，小人物处在一个关键的位置上，一样能左右局势。尤其是这个小人物足够厉害时，对全局的影响更大。

范鸿宇眼下是处于漩涡中心，却不见得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

要看大家博弈的手段如何了。

那台破吉普车再一次驶进了市委大院，停靠在一号办公楼附近的停车棚里，范鸿宇大步走上了一号办公楼三楼。

宋珉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端，也最为宽敞，秘书所在的外间办公室，都赶上普通副市长的办公室了。本来就是两间大办公室打通的。

作为一位强势的市委书记，宋珉时时刻刻都要彰显他的与众不同。

“范镇长，来了！”

宋珉的秘书，是一位三十几岁的男子，以前市委办最有名的笔杆子，因为文章写得好，终于得到宋珉的赏识，成为市委一秘。不过这位“年长”的顾秘书，性格和宋珉截然不同，为人十分谦和，对谁都笑脸相迎，绝不胡乱摆市委一秘的架子。顾秘书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是正科级，年纪也比范鸿宇大了十几岁，范鸿宇刚一来到门口，顾秘书便立即起身，微笑相迎。性格和顺，可见一斑。

“顾主任，你好！”

范鸿宇很客气地点头为礼，带着尊敬之意。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好好，范镇长，请随我来，宋书记正在等你！”

顾秘书微笑说道，随即引领范鸿宇进入里间办公室，并未再行通报。可见宋珉亲自打完那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在坐等他上门，再无其他公务安排。

宋珉的办公室，不但比陆月办公室要宽敞得多，装修更是高档，办公桌下，铺着红色的地毯，办公桌已经有了后世大班桌的雏形，红漆光可鉴人。

同时期很多内地区县委书记，用的都是老式的普通办公桌，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宋珉就是这样，喜欢紧跟时代潮流。

“宋书记，范鸿宇同志到了。”

顾秘书在离办公桌很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微微鞠躬，很恭谨地说道。虽然是宋珉身边最亲近的工作人员，顾秘书也丝毫不曾“恃宠而骄”，乱了体统。

“嗯。”

宋珉这才从文件之中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宋书记，您好！”

范鸿宇也是微微鞠躬，朗声说道。

“嗯，过来坐吧。”

宋珉脑袋微微一点，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了一下，完全是公事召见的架势。不过，市里面本来也很少有干部能够在宋珉的办公室“享受”待客沙发。包括市委副书记和副市长，进宋珉办公室谈工作，都是在办公桌这边面对面，甚至连市长岳西亭亦是如此“待遇”。

“谢谢宋书记！”

范鸿宇大步走了过去，端端正正在宋珉对面坐了下来，脸色平静，略带笑意，并没有普通干部见市委书记时那种诚惶诚恐的紧张忐忑。

顾秘书给范鸿宇奉上茶水，又给宋珉换上新茶，见宋珉没有其他指示，便即退了出去。

宋珉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端起茶杯喝茶，打量着范鸿宇，好像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年轻人似的。范鸿宇正襟危坐，神情坦然。

“小范，你们那个工业园区搞得怎么样了？”

稍顷，宋珉喝了两口茶，放下茶杯，随口问道。

“报告宋书记，工业园区进展顺利，五金厂已经投产，饮料厂也开始了试生产，电子厂马上也要投产……”

范鸿宇简单将工业园区的进展情况向宋珉做了个汇报，没有浪费过多的口舌。他心里很清楚，宋珉此事忽然召见他，绝不是为了了解工业园区的进展状况。

“嗯，很好。想不到你和小高，还真在枫林镇搞出了名堂，这就不错。看来当初让你们负责枫林的工作，这个决定作对了。枫林模式，渐渐有点样子了。”

宋珉点了点头，表扬了两句。

所谓“枫林模式”，却不是杜撰，而是实实在在上过《青山日报》。电子厂正式进驻枫林工业园不久，省报记者赵鑫和彭娜，再次来到枫林镇，进行了深入采访，详细总结了枫林镇这一年来的诸多变化，首次在省报上刊登了“枫林模式”这个提法。对枫林镇的深入改革，给予充分肯定。

既然高洁以前就是省报下来的，这样的舆论资源，范鸿宇自不会浪费。

按照后世的说法，适当的“炒作”是很有必要的。现阶段，枫林镇一旦被树立为某种“典型”，极其有利。不但对高洁范鸿宇个人有利，对于枫林镇的整体发展，更加有利。纵算仅仅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典型，省地市各级党委政府，都要给予特殊的关照。

范鸿宇忙即谦虚地说道：“谢谢宋书记表扬，目前还只是刚刚起步，谈不上有什么成绩。”

宋珉摆了摆手，说道：“小范，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大喜欢听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干得好就是干得好，该表扬就要表扬。干得不好，该批评就批评，不含糊。一年时间不到，你们就在枫林建了这么多工厂，真金白银搞了几百万进来，许多农民都变成了工人，按月拿工资了，这就是本事，没必要太谦虚。你要知道，过分的谦虚等于骄傲。”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过分的谦虚，就叫“装逼”！

“是，谢谢宋书记！”

范鸿宇微笑说道，倒也不再胡乱谦虚。

“小范，那你说说看，枫林能够获得这样的发展，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你们自己总结过吗？”

宋珉望着范鸿宇，目光烁烁。

在来的路上，范鸿宇就一直在考虑宋珉此番召见，会谈到哪些方面的内容。现在宋珉谈的这些，基本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是的，宋书记，我们也做过总结……”

当下范鸿宇挺了挺身子，让坐姿更加端正些。

第209章如何选择？

“我们认为，目前枫林镇的发展，主要得益于几个方面。第一个，当然是上级领导的大力支持。从中央到省里，不但给了政策还给了大量的资金，尤其是地区和市领导，对枫林的建设更是非常重视，经常会去视察指导我们的工作。比如陆副市长，刚刚上任，第一个视察的乡镇就是枫林。可见市领导对我们枫林建设的关心……”

范鸿宇不徐不疾地说道，像是很随意地就将陆月单独点了出来。

宋珉的双眸，分明轻轻眯缝了一下。

看来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放着市委书记坐在他的对面，他绝口不提，单单将一个刚刚到任没多久的常务副市长郑重其事地指了出来。

怎么，范鸿宇同志，这就认准“新主子”了？也不仔细想想这“新主子”靠不靠谱，不见得从首都下来镀金的年轻人就一定前程无量。

“第二个，是发展思路比较正确。枫林境内多山多溪流，属于丘陵地带，发展大规模机械化农业生产不合适，仅仅依靠传统农业，想要在短时间内脱贫致富，困难很大。所以我们制定了全力发展乡镇企业，大力招商引资的规划，目前来看，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第三点，就是大力解放思想，发动群众。任何一次改革，首先就是从思想转变开始的，墨守成规，因循守旧是所有改革的大敌。不但要解放干部的思想，也要解放群众的思想。现在工业园区里建的几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