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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赶尸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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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鼓荡,扯着嗓子让我逃走。为了抵御黄有良,米婆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麻袋里乒乒乓乓甩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砰

    黄有良很干脆,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大张着嘴巴,抬起胳膊横抡过来。我看到他腹部的伤口被一圈黑布缠的很严实,出手力气大的吓人,巴掌裹着一股劲风。米婆怕我被牵连,拼死挡在前面,黄有良一巴掌抽来的时候,米婆躲闪不及,脸上啪的遭了一掌。

    我说不清楚这一巴掌的力道究竟有多大,米婆瘦弱的身躯风筝般的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等落地时,她的嘴角已经溢血,人也昏了。

    “米婆!”我看着米婆颓颓倒在墙根,随手从柜子边抽出五叔的砍梁刀,大吼一声,冲向黄有良。

    我的身体自幼不好,功夫和五叔差的太多,可毕竟从小就练过,有些根基,尤其是在生死攸关之际,势头很猛。但脚步刚刚一动,还没等砍梁刀捅进黄有良的躯体里,我就猛然一惊,双腿和双手同时慢了半拍。因为我看到被黄有良撞破的屋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矗立着一团影子。

    那匹只有狗那么大的马!

    黑白小马拖着马车,在门外一动不动,它轻轻抽动鼻子,嘴唇开合之间,能看见两颗雪白的獠牙。小马呲牙咧嘴,那种表情简直不是动物能够产生的,此时此刻,它像一个人,面带不屑和讥讽的人。

    啪

    说到底,我还是年轻,经验欠缺,这种生死相搏的时刻,根本不能分心,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是致命的。我被小马车引走一部分注意力,动作自然慢了,没等回过神,黄有良的拳头已经砸到面前,脸上重重挨了一下。

    我不知道这狗日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如同金刚附体,碗口大小的拳头结结实实夯在脸颊,脑袋瞬间晕了,头骨好像崩裂了似的,强大的力量带着我整个人飞起来,和米婆一样,后背砰的撞到墙上。

    这一拳头几乎要了我半条命,身子落地之后,骨架仿佛都散了,眼前散着一圈一圈的金光,双耳嗡嗡作响。我的眼皮子很沉,像困极了的人想睡觉一样,别说站起来,能勉强支撑不闭上眼睛已经不错了。

    这是昏厥的前兆,眩晕的脑袋搅扰视线,让眼前的景物飘飘忽忽。米婆人事不省,我也失去了抵抗能力,双眼晃动之间,就觉得这次死定了。

    我模模糊糊看着黄有良,他收回了手,两条僵硬的腿一转,丢下我和米婆,扭头望向床榻上的五叔。黄有良的眼睛血红血红的,那种眼神冰冷残酷,就如同一条饿狼看见死去的猎物,随时都会扑过去连撕带咬。

    “狗狗日的站住”我没力气说话,处在昏厥的边缘,能保持一丝清醒的意识已经很不容易,我断断续续小声咒骂着,试图阻拦黄有良。

    这种阻拦没有任何效果,黄有良不理我,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他慢慢弯下腰,像一条狗一样,在五叔身上来回嗅着,从头嗅到脚,嗅的非常仔细。

    “狗日的”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脑袋昏沉的厉害,眼皮子变的仿佛有一万斤重,看着黄有良在五叔的尸体上嗅来嗅去,却无力阻拦,震伤再加上心急,胸膛里的一口气没能上来,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昏厥的过程,就像一场噩梦,恍恍惚惚中,我看见很多闪着光的白影子在周围晃来晃去,全是没有脸的影子,还有奸笑声,啼哭声,那感觉就好像是被鬼上身了,脑子里分明觉得不对劲,可是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噩梦,仿佛一片没有生气的死海,人陷进去难以自拔,只能听天由命一点一点下沉,直至被全部吞没。

    骤然间,一个只有两尺来高的小影子从杂乱的白影中慢慢走到我面前。所有的影子都没有脸,但这个小影子是个例外,我看到那好像是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脸上像扑了一层白垩,白的让人心悸。

    我一下子被吓住了,拼命想要扭动身子。昏厥中的噩梦如此真实,真实的好像这个白小孩儿就在我脸前站着。可是我没有动弹的余地,眼睁睁看着对方缓缓走到我跟前。

    他的五官很骇人,嘴巴鼻子非常小,包子一样挤在脸的下半部分,但他的眼睛却大的有些恐怖,两只眼睛足足占满了上半张脸。

    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站在面前,让我看都不想再看第二眼,换做普通人,估计恨不得马上就死过去,多看一眼就会连做半年噩梦。可我偏偏连动都动不了,一股恶寒从头蔓延到十指指尖。

    白小孩儿在我面前定定的站了片刻,一声不响,接着,他和黄有良一样,用力张开嘴巴,我眼睁睁看着他那张只有小枣那么大的嘴一点一点的咧到耳朵根儿,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他的头缓缓移动,一直移动到离我只有一寸远的地方,抽鼻子在我脸上嗅了嗅。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嘴巴里喷出的冰凉刺骨的气萦绕耳边。

    “你五叔陆毅夫死了么死了么”白小孩儿趴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话,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就像是无数根钢针,刺的人耳膜生疼。

    我没有力气,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可白小孩儿一提到五叔,我的心口就疼的发闷,我记得很清楚,在昏厥之前,我看见黄有良趴在五叔身上狗一样的嗅来嗅去,这狗日的生前就嗜吃人肉,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吃五叔的肉。

    “五叔死了!死了!”胸膛剧痛,憋了许久的那口气直冲而出,我梦魇般的大喊道:“五叔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小马车害死他!小马车!我杀了那马,烧了那车”我继续喊道:“我杀了那马烧了那车”

    “看看,这是不是你五叔陆毅夫”白小孩儿咯咯的笑,他猛然一挺身,连蹦带跳的跑到旁边,从无穷无尽的白影子里,拖出一个人,一直拖到我面前,嘭的丢在脚下。

    五叔!

    我看到白小孩儿拖来的,是已经死去的五叔。五叔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身上的皮都磨掉了,胳膊肘和双腿膝盖上露出了白色的骨茬,他一动不动的趴在我面前,身躯冰冷僵硬。

    “五叔”我难以自持,泪水夺眶而出,我拼了命一般的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可依然不能动弹。

    亲眼看着自己世上唯一的至亲死后还不得安宁,被人亵渎折磨的不成人样,那种锥心的痛楚难以言喻,我简直要疯了。

    “你五叔陆毅夫,他死了”白小孩儿蹲在五叔脚边,看着我痛苦的泪流满面,他咧着血红的嘴,说不清楚是在哭,还是在笑。紧接着,白小孩儿拽着五叔的双脚,用力朝后面拖,这一幕近在眼前,但我却拦不住。

    五叔被越拖越远,越拖越远。就在他被拖走将要离开我的视线时,我看到五叔的头仿佛动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了头,眼巴巴的看着我,他的眼神浑浊,孤苦,萧索,我看得出,他好像要对我说什么。

第十章 天人永隔() 
“五叔!”我眼睁睁看着五叔被拖到了视线的尽头,尽管浑身无力,胸膛的一口气却瞬息间冲出了喉咙,狂吼了一声。

    一声狂吼之下,我的身子突然就能动了,唰的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可是眼睛睁开的同时,眼前的噩梦消失,五叔不见了,白小孩儿也不见了,我正躺在小屋地面一张草席上。

    “孩子,你醒了。”米婆坐在我脚边,看到我醒过来,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刚才,是不是梦魇了?”

    “五叔呢?我五叔呢?”我被之前那个噩梦吓怕了,不顾浑身酸痛无力,手脚并用的从草席爬到床边。

    那果真只是个噩梦,五叔的遗体还在床榻上摆着,我脸上全是半干的汗水和泪水,堵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然而,再转念想想,这实在没有什么可庆幸的,五叔死了,难以复生。

    “孩子,喝口水吧。”米婆也被黄有良重创了,醒的比我早,但她毕竟上了年纪,估计是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端了碗温水给我。顺便又和我说了说她苏醒之后的事,米婆苏醒的时候,天已经发亮,小马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黄有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醒来的一刻很安静。

    “米婆,我想问问,那个黄有良是你们小岭坡的人,他究竟有什么道道?”我端着水却喝不进去,总觉得这事不问清楚的话,心里就和扎了根刺一样。

    “若是知道他有什么道道,当初我就不用大老远的让人请老五兄弟过去帮忙了。”米婆摇摇头,道:“孩子,你们石嘴沟的事,外人怎么会知道?

    我很失望,又有点沮丧,可米婆没有说谎,石嘴沟没有外人,米婆常年住在二十里外的小岭坡,五叔临死前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猜的透。

    想着想着,我不由自主的又望向五叔,五叔的脾气,我很清楚,他比较直爽,不是那心机深沉的人,心里基本不藏什么事,可这一次,他显然是憋着什么隐秘过世的。人都死了,再想追问什么,已经来不及。

    “孩子,莫想了。”米婆看我愣愣的出神,就在旁边劝道:“千里太行山,刨不到底的事太多太多了,要是这样死着心眼去想,一辈子都想不通啊……”

    “是想不通……”我嘴里又酸又苦,说不出的憋屈,五叔一死,曾经在太行山几盛几衰的石嘴沟,算是彻底没落。我从小跟五叔长大,他去世,对我来说就和死了爹一样。我端着碗,不知不觉间,眼眶里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碗中。

    米婆是过来人,知道我现在这样的情绪,即便再劝也没有用。所以她不再多说话,就陪我默默的枯坐。过了好半天,才诺诺说道:“陆家小爷,不要怪老婆子我多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已经出了,再难受能有甚么用?你还年轻,日子还是要过。旁人劝你甚么,你听不进去,人啊,总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明白。”我抬起头,心里其实很感激米婆,虽然她没帮上什么大忙,但临危还一个劲儿的让我先逃走,这样的心,难得。

    我和米婆枯坐了很久,心里算是略略想通了,五叔去世,我悲痛欲绝,可总不成自己也跟着五叔一起去死,日子总得过下去,既然要过,就要好好的过,自己迈过自己这道坎。想到这儿,我揉揉眼睛,起身把屋子简单拾掇了一下,门窗都破了,一时半会修补不好。按照山区里的规矩,家里有人过世,要在家里摆灵堂,遗体过了头七再下葬。可家里连棺材都没有,现在这天气,尸首摆放两天就开始腐败,非常时期非常行事,五叔的丧事,只能将就将就了。

    我找了几块薄木板,拼钉出一个简陋的棺材,又拿一领新草席,把五叔的遗体裹起来,小心放进棺材,用板车拉上棺材,,一路朝我们石嘴沟陆家的族坟走去。族坟距离住处很远,当时,我还很年轻,可是拉着五叔的遗体,我感悟颇多。五叔死了,好歹还有我收尸安葬,将来如果我也死了,还有人会把我埋在族坟里吗?

    石嘴沟的族坟埋的都是历代陆家人,从小开始,每年都要来这儿祭祖,地头很熟。我慢慢的走,拉着五叔的棺材走到族坟边儿,陆家人丁稀少,也没有什么亲朋旧故,丧事完全从简,我挖了坑,把薄皮棺材小心翼翼的推进去,可是等我爬上来的时候,迟迟不忍填土,薄薄的一层土,却像生死两重天,土一填,我就再也见不到五叔了。

    “五叔,你一路走好……”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慢慢填平了五叔的坟,简单摆上些供品,又郑重磕了三个头,五叔入土了,我只觉得说不出来的累,跪在坟前,鼻子一阵阵发酸。

    到了黄昏的时候,我才从族坟回到家,米婆把家里的零碎都帮我收拾干净了,看见我从坟地回来,赶紧就问:“你五叔下葬了?”

    “埋了。”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想着五叔临死前交代过,要我赶紧离开石嘴沟。可我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想来想去,心里也渐渐通亮了,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并不是离开石嘴沟就不能活了。想到这儿,我抖擞精神,随即站了起来,抬头一看,米婆坐在院角那边,估计也在想什么事情,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一个人又是摇头,又是嘀咕,老神在在。我想着米婆那么大岁数了,又受了些伤,所以打算把她送回小岭坡。

    “米婆,我送你回去吧。”

    我站在屋门边一喊,米婆没应声,我又走近两步,米婆像是骤然惊醒了,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明显不对。我对这些细节还是比较敏感的,一下子看出来米婆的异常。

    “米婆,你怎么了?”

    米婆不肯说,只是摇头,可是她越不开口,我就越觉得事情不对路,索性蹲在米婆对面,刨根问底的追问。说实话,米婆对我可能本身就有种隐隐的畏惧,这样三番五次的追问,米婆也有点受不住了,几次欲言又止。我揣摩着米婆的表情还有语气,觉得她好像是看出些什么。

    “米婆,现在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我道:“石嘴沟就剩我一个人了,可陆家的门匾不会倒,天塌了也不是大事。”

    “孩子……孩子……有的话……”米婆很紧张,不知道是回想到了什么,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她还是非常小心,仿佛唯恐有人偷听到我们的交谈,起身让我回到屋子。那样子,活脱脱就像是藏着什么惊天大事。

    “米婆,现在放心了吧,有什么话,你跟我说说,要真的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我绝对不会外传。”我点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又给米婆倒了茶,她明显心有忌讳,我想知道内情,却不敢逼的太紧,只能慢慢的套问。

    “我是看出些事情,可我……我不敢说啊……”米婆的语气里一下子冒出哭腔,哀求一般的道:“一旦说出来,我就活不了了……”

    一听米婆的话,我就皱起眉头,昨天夜里那么紧张危险的气氛,都不见米婆这样害怕,现在就问了一句话,她却打着哆嗦。看着米婆畏畏缩缩的样子,我感觉她可能真是怕的厉害,心头顿时一软。毕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赶着山路来给我家帮忙,尽管我很想知道隐情,可我不愿让米婆如此作难。

    “米婆,要是真不能说,那就当我啥都没问,没事的。”我换了语气,宽慰米婆道:“昨晚那么大的事都挺过来了,还能有啥?你歇歇,我送你回小岭坡。”

    我的语气一变,也不再急着追问米婆,米婆的神情轻松了一点儿,她迟疑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破败不堪的屋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孩子,石嘴沟只剩你一个人了,你有啥打算?”

    “五叔跟我说过,人这辈子,除死无大事。”我勉强笑了笑,五叔刚刚入土,我还不能彻底适应这个事实,米婆一提起来,就勾动了我心底的哀伤,我低下头,不肯让米婆看见我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俩肩膀扛个脑袋,该咋活就咋活。”

    “可怜娃……”米婆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里都是不忍,她开始犹豫了,吭吭哧哧的想要说什么,却一直没有说出口,我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她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对我吐露实情。

    “米婆?你……”我本不想再为难米婆了,可是见她犹豫,又忍不住问道:“有啥要说,你就说啊……”

    “孩子啊,不是我不肯说,这一说……”米婆的眼神里又出现了恐惧,结结巴巴对我道:“孩子,你五叔……你五叔……”

第十一章 空坟() 
“我五叔怎么了!?”我一下察觉出,米婆要说到点儿上了,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全神贯注的听着米婆的话。这个老太婆还是心慈,可能不打算说的,但见我这么大点年纪就孤苦伶仃,不忍让我蒙在鼓里。我把什么都忘了,眼巴巴的瞅着米婆,渴盼她说出下面的话。

    “你五叔……”米婆脸上的皱纹就好像一片波浪,在不断的辗转起伏,她要只字不提,那也没什么,可是说了个头,把我完全勾住了,急的不行,眼睛都不眨的望着她,米婆原本已经开了口,但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子猛然一抖,硬生生止住下面的话。

    “米婆……”我很难受,被憋的想要吐血。

    “孩子,连着一整天了,啥都没吃,饿的心慌,你能不能拾掇点吃的,我吃饱了再说?”米婆在凳子上慢慢盘起腿,道:“吃完饭,跟你说完,我就回小岭坡了。”

    “行。”我很心急,可米婆说的也是实话,这一整天俩人啥都不顾,天都黑了还粒米未进,我又给米婆倒了一碗水,转身出了屋子,到院子另一边的小厨房。这些年跟五叔一起生活,平时柴米油盐烧菜做饭,大多是我在操持,手艺很说的过去。我焖上饭,又拾掇出来两个菜,一边忙活,心里一边乱想。

    说实话,我对五叔的突然过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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