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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风流-第3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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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彬忍不住笑道:“就是,皇上还能因为这个杀了你不成?再说你也不是强迫的,公主千肯万肯,难道送上门来不要不成?”
    众人哄笑起来,但笑容中殊无欢悦之意。
    送走江彬和王勇之后,宋楠回转后宅,叫来婉儿替自己更衣;婉儿不知宋楠为何大半夜的更换官袍,但她习惯于不多嘴多舌,只细细观察宋楠的脸色,见宋楠脸色平静和常时无异,这才放下心来。
    宋楠穿戴完毕,沿着后宅小路来到府西佛堂前,站着听了一会儿从佛堂中传出来的木鱼声,宋母的晚课要持续到两更三刻,宋楠也并没有进去打搅。回头来又走到妻妾们居住的各个小院前站了一会儿,也并不进去打搅已经熟睡的妻儿们,半晌后默默转身便来到前院。
    李大牛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宋楠翻身上了大黑马,跟李大牛两人一前一后驰出府门之外,转上菜市大街,直奔内城皇宫而去。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夜觐
    三月末已经是盛春时节,京城街道两旁的大树都已经枝叶繁茂,空气中带着浓郁的春天的气息,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京城的夜市要一直持续到子夜时分,主要街道两旁依旧有着不少的行人跟,街道两侧的混沌面条摊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红灯高挂的青楼妓院门前依旧是欢声笑语丝竹盈耳,公子哥儿闲汉地痞们昼伏夜出,此刻正是他们得意的时候。
    宋楠充耳不闻,催动马匹一路飞奔,脑中思虑着进宫后跟正德如何摊牌的事情,心中一时间也没什么好的计较,但宋楠却没有感觉到绝望,当自己高歌猛进之时,突然出来的这件事固然让自己有些乱了阵脚,但多年来的打拼的步伐绝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止步,如果上天真的因为这件事而让自己在这个年代彻底垮台的话,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入宫之后,宋楠直奔乾清宫而去,正德一般而言都不会在慈宁宫陪着皇后,而会在乾清宫就寝,陪着他的定是那几个从豹房被选拔出来册封为贵人的几名女子,跟皇后比起来,正德显然喜欢她们更多。
    果然,乾清宫中依旧灯火辉煌,近三更天,依旧是丝竹悠扬,这是正德的一向做派,每夜笙歌夜夜,早朝阿欠连天。
    “咦?宋侯爷,这么晚了怎地还进宫来了?”宫门口打瞌睡的一名执事太监见到宋楠匆匆而来,惊讶的问道。
    宋楠道:“我来见皇上。”
    那太监笑道:“今晚这是怎么了?杨首辅前脚刚走,宋侯爷后脚便到。”
    宋楠道:“杨首辅刚走?这么晚了他来作甚?”
    “瞧侯爷这话说的,您不也这么晚来么?咱家给您通报一声去。”太监笑着转身朝里走,宋楠也不停留,跟着他身后往后殿走。在后殿一间暖阁之外,那太监躬身跟守在暖阁之外的一名一名太监说了几句话,那太监赶忙迎过来行礼。
    “宋侯爷来了,奴婢给您请安。”
    宋楠松了口气,这太监是张永提拔的皇上的贴身内侍叫做安顺,他既然还在,那说明一切还没什么异样。
    “安公公,烦请通报皇上一声,说我有要事见驾。”宋楠还礼道。
    安顺答应一声,告声罪转身进了暖阁,不久后便听里边丝竹之声停歇,正德的声音隐约传来:“他来作甚?告诉他朕累了,要休息了。”
    宋楠皱紧眉头,踏步进门,一名太监赶忙拉住宋楠的袖子,宋楠抬手便赏了一名太监一个耳光,那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宋楠早已进了暖阁。
    “活该,敢挡宋侯爷的路,张公公都对侯爷客客气气的,你个新来的还敢动手拉人,活该!”另一名太监捂着嘴幸灾乐祸,挨耳光的太监羞臊的差点翻脸。
    宋楠转过屏风之后,眼前大放光明,鼻端传来一阵暖香腻粉之味,只见正德歪坐在一只大蒲团上,身边依偎着几名妖娆女子,面前的案上酒水丰盛,吃的一片狼藉。下首处十几名舞姬乐师垂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臣宋楠叩见皇上。”宋楠高声说话,上前行礼。
    正德愕然了片刻,忙整顿不整的衣衫站起身来道:“免礼免礼,这么晚怎么来见朕?”
    宋楠瞟了一眼一旁的几名妖娆女子,静静道:“安公公,带这些人出去,我和皇上有要事商谈。”
    安顺看着正德征询意见,正德摆手道:“下去下去,全部下去。”
    安顺一摆手,一干嫔妃舞姬作鸟兽散,宋楠指着案上的酒水道:“这些也都收拾走,拿个小炭炉和小锅进来。”
    安顺不解,但还是照办了,正德愕然道:“宋楠,你这是……?”
    宋楠微笑道:“皇上请坐,臣给你带了好东西。”
    说罢宋楠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包来,摆在案上慢慢打开,一只金黄色的烤鸭出现在案上,宋楠手腕一晃,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出现在手里;正德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道:“这是……烤鸭?”
    宋楠挽起袖子笑道:“是,宋记一品鸭,皇上还记得六年前的事情么?”
    正德心情放松了下来,笑道:“怎么不记得,朕和张永刘瑾去你叉街的一品鸭偷吃,遇到东厂番子跟踪,朕差点被他们撞破了行踪呢。”
    宋楠一边动手剔鸭肉,一边点头道:“皇上好记性,记得清清楚楚。”
    正德笑道:“那还能不记得?那天很是刺激好玩,你为了朕不被撞破,跟东厂番子们斗智斗勇,后来你被番子下毒差点死了,也是因为那件事吧。”
    宋楠道:“不值一提。”
    正德缓缓坐在案后的椅子上叹道:“这等事朕都是记得的,一晃都六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朕那时还是太子,朕也好久没吃过烤鸭了。”
    宋楠道:“今日臣特意赶来宫里,便是特意来给皇上送烤鸭来的,记得当年在东宫中,臣每次进文华殿,皇上第一句话便是问:带的烤鸭没?皇上记得么?”
    正德呵呵笑道:“叫你笑话朕了,不过那时候确实觉得烤鸭是人间美味,特别是你宋记的一品鸭。”
    宋楠微笑不语,一片片将金黄的鸭肉剔开,用面皮包裹了素菜酱料包裹,在炉子上稍加烘烤加热,放在正德面前的盘子里;正德嗅着那味道,忽然有了食欲,抓起一只来塞入口中,嚼了两嚼闭上了双目。
    “好吃么?”宋楠道。
    “好吃,好吃的紧,只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但还是一样的好吃。”正德睁开眼笑道。
    宋楠不声不响将一只只鸭肉包做好,将剔出的骨架剁碎,加上那葱蒜姜料在锅中煸熟,加入清水熬到乳白色,盛了一碗摆在正德面前道:“那日初见皇上,皇上吃的便是臣亲手给您做的鸭肉包和鸭架汤,如今一晃六年过去,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为;当年皇上是太子,如今已经是天下之主;当年刘瑾还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如今却已经凌迟死于街市;当年臣还是正南坊的一名副千户,如今却已经是大明朝的侯爵,领着几个重要的衙门了。”
    正德端坐不动,呆呆道:“是啊,光阴如流水,物是人非啊。”
    宋楠微笑道:“刚才皇上说,鸭肉包吃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想少的那最重要的一味调料便是心境;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原料,做的人和吃的人也是一样的,变得只是人的心罢了。”
    正德默默点了点头道:“好像挺有道理的,好像是心境变了的缘故。”
    宋楠道:“臣今夜进宫来,特意做这鸭肉包和鸭架汤给皇上吃,皇上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正德从回忆中醒悟过来,看着宋楠道:“为了什么?”
    宋楠缓缓擦干净双手,将袖子放下,静静道:“这叫有始有终,我宋楠做事从不虎头蛇尾;当年臣和皇上因为一只烤鸭结下了君臣缘分,如今这缘分尽时,臣自然也是要全了这最后一餐;吃了这只烤鸭之后,请皇上恕臣以后不能伺候了。”
    正德大惊起身道:“这……这话从何来?”
    宋楠微笑道:“皇上不必瞒我了,臣犯了皇家大忌,皇上和太后对臣恐已经痛恨不已;臣今夜来便是负荆请罪的,臣对皇上忠心不二,但这些无法弥补臣的过失,所以臣今夜便是任凭皇上处置来的。”
    正德惊愕的张大嘴巴,半晌缓缓坐下,哑声道:“你……你怎可对皇姐不敬?朕知道皇姐喜欢你,但你也不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啊?朕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知,你这样,叫朕如何信任你依靠你?你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宋楠垂头不语,正德越说越气道:“朕第一时间听到此事,便想着将你抓起来满门抄斩;你虽然救了朕的性命,又为大明朝立下了不少功劳,但凭此便可胡作非为么?你告诉朕,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从你引诱皇姐的那一天起,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足以毁掉你的一切么?”
    宋楠静静道:“皇上,臣并没有引诱公主,臣和公主之间只能用情不自禁四字来形容,臣非有意,公主也非故意,我们只是两情相悦情难自禁。若非她是公主的身份,哪怕是宦家之女,臣也定会娶她回府给个名分,只可惜她是公主,臣错就错在喜欢上了一个公主。”
    正德咬牙道:“你还狡辩,你又非一开始便不知道公主的身份。”
    宋楠道:“各中缘由臣也不想多解释,总之阴差阳错大错铸成,请皇上责罚便是,臣已经将外二军、神枢营、锦衣卫亲军指挥司衙门三处的大印尽数带来交还皇上,皇上想如何治罪便如何治罪,臣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求皇上。将此事打住,叫相关人等闭嘴,休得坏了公主的名声。”
    正德微觉惊讶道:“你肯尽数舍弃?”
    宋楠道:“我本一无所有,这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现在还给皇上罢了,皇上若觉得还不够的话,我宋府上下四十余条妇孺人头等着皇上去砍便是。”
    顿了顿,宋楠轻声叹息道:“当年在叉街烤鸭铺的人已经走了一个,臣当第二个吧。”

第六百四十九章 弱点
    正德蹙眉不语,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耳朵里塞进了不少关于宋楠的危险言论,张太后语重心长,杨廷和分析精辟,所有的人都将宋楠的行为分析给正德听;将宋楠和公主的事情上升到一种肆无忌惮藐视皇权的高度上来,而这一切,确实让正德极为愤怒和恐慌。
    正德虽然是个马马虎虎的皇帝,也是个政治上的半白痴,或者说,如果他不是身上流着弘治皇帝的血脉,他其实只适合做个富贵之家的纨绔子弟,尽情享乐过完一辈子。
    但他既然坐在了龙座上,既然执掌了这个国家,一切荒诞顽劣的事情固然也做过,一些任性妄为的事情也是乐此不疲,但是身为帝王,和古往今来的所有帝王一样,皇权是他的底线,谁要敢动威胁到他的皇位,谁要敢藐视他的皇权,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扼杀。
    这是一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本能,也是先皇以及张太后,东宫讲学们从小灌输的结果,君权神授,他便是天之子。
    正德即位以来,大事出了不少,好几件都是奔着颠覆他的宝座而来的,正德在些事情上的处理也是毫不手软;刘六刘七暴。乱之后,虽然朝廷曾说从贼自首既往不咎,但其实数万从贼之兵投降之后,连同他们的家小近三十多万人被贬斥充边,其中数万人更是被当街斩杀。人头滚滚的事实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谁敢动心思,谁就要死。
    庆王一脉也是如此,因为安化王而牵连的庆王一脉男丁几乎尽数被处决,若非宋楠以功劳相保,那个明显不会有什么气候的痴呆儿庆定王也会丢了小脑袋。道理是一样的,震慑警告天下人,歪心思动不得。
    刘瑾的事情,虽然证据上正德抱着极大的疑问,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果断处理,杀了刘瑾以明态度,现在又来了个宋楠,这人虽非谋反,但其行为已经触动了底线,称之为藐视皇权并不为过。
    但是,正德对宋楠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正德念旧,正德重情,正德其实是个老好人,只要没触及底线,正德绝不会考虑对宋楠如何如何。对正德而言,从登基的那天开始,心目中便怀有特别的亲近感。随着宋楠为正德处理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这种亲近感上升为依赖感,似乎什么事情只要宋楠在,自己便可高枕无忧。
    也正因如此,当出了这件事之后,正德心中的恼怒和恐慌也是空前的,不亚于从刘瑾府中查出龙袍的那一天心中的失望。内心里他一直很想知道宋楠胆大妄为的真正目的,是真的藐视自己,心中有其他的意图,还是有些其他的什么隐情。康宁和宋楠之间的私情其实还在其次,正德想知道的是宋楠是否因心怀异志故而如此放肆。
    这一切要想弄明白,不是一道圣旨,一道诏书便能解决的,他手中的兵权成了最让人担心的事情,正德绝不愿将事情弄得一团糟糕。
    然而,今夜宋楠带着一只烤鸭进宫来见自己,追忆过往之事,轻言淡语之间坦白所有的事情,负荆请罪自请辞官的时候,正德忽然又觉得对宋楠的猜忌是否太过小题大做?
    宋楠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句辩解之言,和康宁公主之间的事情也没有半句推卸之言,只坦言情不自禁铸成大错,联想到之前康宁和宋楠之间的一番纠葛,正德甚至怀疑宋楠是被自己任性的皇姐缠得无法脱身;当年皇姐和宋楠曾有过一段论婚嫁的事情,后来皇姐突然宣布不满意宋楠,之后却又重病缠身,直到宋楠去看她之后才活了过来,两人之间肯定是从那时起便有了缠杂不清的纠葛了。
    而正德最担心的事情其实是宋楠手中的兵权,但宋楠表示将所有的兵权全部交出来,甚至表示愿意全家引颈受戮之后,正德马上便对太后和杨廷和他们所长篇累牍说出的那些话产生了怀疑。他们说宋楠一定不会放弃兵权,要自己徐徐图之免得引发宋楠作乱之心,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宋楠根本就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
    正德长久的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决断才最合适,他不希望宋楠是又一个离开自己的贴心之人,那样自己身边也没什么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了;但这件事他又不能不做出决断,宋楠又不能不加以惩罚,他的行为便是满门抄斩其实也是不冤枉的。
    宋楠缓缓的取下帽子,慢慢的脱下官服,将身上所有象征着权势和地位的标志都解脱掉,连同三衙官印一并摆在案上,低声道:“皇上不必为难,皇上对臣之恩臣永世不忘,但这一次臣确实犯了大错,臣愿意接受所有的处罚。臣还是那句话,处罚了臣之后,这件事就此打住,莫坏了公主的名声。”
    正德依旧不语,眯着眼看着案上的那些东西。
    “皇上给臣个痛快吧,臣知道皇上念及旧情难以开口决断,但皇上为大局着想,皇上若不惩罚臣,恐怕有人会不肯干休。”
    这句话说到了正德心里,就在刚才杨廷和还来见驾,说的便是这件事,而几乎每一天太后都要跟自己说这件事,不对宋楠加以惩罚是绝不可能的,但杀了宋楠更是不可能,正德一旦确定宋楠并非有什么所谓的异志,并非成心藐视自己,而是‘情不自禁’犯下的错误,便无法对宋楠生出杀意了;眼前这个人可是帮了自己很多次的人,也是自己私下里称之为朋友的人,他现在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交出所有的权力请求自己惩罚,正德心中的怒气和担心正在一丁一点的消失。
    “宋楠,无论如何,这次你犯下了大错,朕当然要重重的惩罚你。朕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和皇姐之间的关系?是休了淑仪郡主迎娶皇姐,还是打算如何?”
    宋楠低声道:“淑仪郡主无过,臣不能这么做。”
    “好,从今日起,你不准再和皇姐见面,朕会立刻物色人选给皇姐择驸马,你不得从中作梗。你若再敢再犯,朕杀你全家。”正德森然道。
    宋楠无语,只能点头称诺。
    “你对朝廷有功,朕也记得那些事,但朕也不能纵容你胡来;你外二军提督大臣,神枢营提督的职位便免了吧,保留你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谢皇上隆恩,臣明白。”宋楠当然明白正德的意思,保留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便是表明正德还是信任自己的,而免除外二军统帅和神枢营提督之职,那既是缓解正德心中的担心,也是要堵住其他人的嘴,只有做出巨大的让步,才能让他们平息下来。
    “这件事不能过多的宣扬,你免职的理由嘛……”
    “臣明日早朝上奏朝廷,称病不能兼理外二军和神枢营的军务,自请辞职便是。”宋楠忙道。
    正德缓缓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办吧。给朕盛一碗鸭架汤来,朕有些渴了。”
    宋楠上前来盛了慢慢一碗熬成乳白的鸭架汤端上来,正德伏在案上,头也不抬的西里呼噜起来。
    宋楠站在一旁,身后的脊梁上冷汗淋漓,他知道今日这以退为进之策算是成功了,但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几乎一觉回到解放前,手中的两大兵营尽数失去了。
    但宋楠庆幸的事,这件事终究没能影响到正德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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