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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孽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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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懋辛驰援重庆途中,在白市驿遇从城内逃出的一名邱姓营长,方得知重庆已经失守。他即刻往回赶,准备与从诸路撤回的将领商量应变。至来凤驿,与龙光、吕超诸人相遇。但懋辛提议,将部队拉到万县过江进入酉、秀山区游击待机。但此时部队已不能约束。无奈,只好叫龙光将部队遣散。中路军第一支队由是星散。负责泸州撤退断后的江防军参谋长陈先源,后一步至来凤驿,一股溃军正在场口坟坝集合,扬言抢劫集市后上山为匪。陈百般劝说,要他们爱惜革命军人荣誉,决不能做骚扰地方之事。然为首者执意不听。眼看哗变在即,陈拔出手枪对准自己头部连开两枪。这伙人顿时呆了,其中一人拔枪将首倡者击毙,跪地哭拜陈先源,依言将枪械交与当地团防,各自散去。周官和、吴行光等在资州闻变,后撤不及,也将部队资遣,然后化装成布贩逃飏。西进部队由是瓦解。梁渡、钟鸣三由泸州后撤,准备与吴行光会合。抵隆昌,知吴军已散,只得分头逃命。钟鸣三潜经大足时遇敌,度不得脱,拔枪自杀。驻合川营长李天钧、钟郎星亦皆自杀。

  关鸣川躲过多次搜捕,又幸得袍哥兄弟帮助,上了这条船。

  揽载船过白沙沱,鸡冠石咫尺在望。

  先进入眼帘的是陡坡上一字长蛇般蜿蜒的鳞鳞屋瓦。他不知道,数月前一道去那里迎候南方同志的红旗五哥石增福,此时就坐在翠微轩茶馆里。石增福带去合川的十多个鸡冠石的子弟,无一缺胳膊少腿,全数安全回家,他受到了英雄的礼遇。因此,他把鸡冠石这个袍哥的世界,暂且当成了最好的逋逃薮。

  他看见了欹斜倒卧于水岸的大石鼓,那是足有三、四层楼高的一块圆溜溜的鼓形巨石。会编故事的人说,那是明末张献忠剿四川时,跟明朝大将刘士奇在此大战,弃置的一面战鼓。大石鼓下泊着一长溜船。粗粗的看,有细长滚圆的“黄瓜皮”、两头尖翘中间宽凹的“金银锭”、前后一般粗的“滚筒子”,甚至还有一条湖南辰州的“辰驳子”、一条湖南麻阳的“麻阳子”。一条正在装载货物,一条正在往下卸货,一条渡河的三板船刚从码头边撑出,从河风送来的吆喝,他听出是黄老幺的声音。

  揽载船从大石鼓前的中流上驶过。有小儿立在大石鼓上朝着船大嚷:

  “甘蔗滩,我儿拿头篙竿;大石鼓,我儿掌舵屁股!”

  小儿又蹦又跳,不小心在石头上滑跌了一跤,反惹得在船尾掌舵屁股的艘公哈哈大笑起来。

  是昨夜,凌惠平好久以来第一次进入他的梦境,仍是好些年前那副俏模样,不过声音分外悲切:“表哥,你知不知道我死得有好苦?”

  他仰起头去望。他看到了那座坟山,发现了那座从坟岗顶可怕地鸟瞰着那段江面的扎眼的白塔。

第七章 失踪的骷髅 第八章 死者与死者的会面 第九章 地工作茧自 第十章 炸继香铺
一处教堂,一段孽情;一次由日谍机关精心策划的对蒋介石的谋杀,至今留下扑朔迷离团团迷雾。

  ——《杀手人生》下篇《1939:教堂谋杀》作者题记

  第七章 失踪的骷髅

  1

  天上下着蒙蒙的小雨。

  邮差来过,去了。

  仍穿着一袭睡袍的易霜寒从卧室缓步进入书房。他的身体已经发福,圆圆的脑袋也有些谢顶,不过双眼依然潭水一般清澈。他拿起那份刚到的《中央日报》,很快为头版一帧照片吸引。照片上都是当今中国政坛最显赫的人物,正中秃头的不用说,是蒋介石,那鹰隼样的目光就给人不可一世的深刻印象。紧傍其侧,明朗地笑着的是第二号人物汪精卫。当他的眼光落在汪精卫身上时,不由从内心生出一声轻轻的喟叹,要知道,他可是曾跟这位第二号人物处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哟。他万分感慨,渐次沉浸于一个久已尘封的记忆。

  “三剑客!”一个遥远的呼喊声。

  随着呼声,三个青年从一道临海的峭壁上攀爬上来。打头的是他,在他身后,依次是卢仁相、张青林。三人都是同盟会设在东京本乡区真砂町十五番地暗杀培训部的成员,他们在那里接受爬墙、使用各种武器、徒手格斗和用刀杀人的训练。因三人常形影不离,在培训部就获得了这么一个共同的谑称。

  “精卫兄昨天返国了。”来到跟前的方君英对三人说。

  “他独自?”张青林问,一张热情而年轻的脸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

  对汪精卫突然返国的消息,不仅张青林,他和卢仁相也同样感觉意外。

  “还有黄树中、喻培伦也跟他一道。”方君英答。方是培训部的负责人,他提及的汪精卫三人,也都是培训部的成员。不过,在诸人心目中,汪精卫的心机与才气却是令众人服膺的。

  “孙先生不是叫他暂缓吗?”他问。

  “精卫兄给孙先生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上说了什么?”卢仁相问。

  “精卫兄说,他此行的目的是‘欲藉炸弹之力,以为激动之方,谋一击清廷重臣,以事实表现党人之决心。’”

  几个人神情都变得很肃穆。在不到两年时间内,革命党人在华南各地已发动了多次起义,但都失败了,特别是镇南关、广州、河口起义失败后,同盟会员中不少人滋生了沮丧情绪。如今,汪精卫想通过这种“决以牺牲”之举,来重新振奋革命党人的斗志,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不用说,他们都受着了深深的感动。

  “给我们呢,一句留言没有吗?”他问。

  “精卫兄对我说,他为行前没能跟你们三人告别深表歉意,同时也希望你们三人能组成一个小组,负责起在南方的追杀。”方君英回答。

  ……

  他居住的这幢泥灰剥落、带有阳台和一小片花园的二层小楼,刚好在野猫溪河街尽头处,在一个当地人称为河嘴的断崖顶上。屋前的一条路直接街巷,屋后近乎悬垂的一条小道直达江浒。平时除了邮差、捉迷藏的小孩,很少有人到这里来。一阵河风从半里外吹来隐约的街声,是一个小贩的叫卖声,及一个母亲唤儿子的声音。回忆因之嘎然而止,他放下报,迎着带有寒意的河风走上阳台,以便吸些新鲜空气,借此舒缓一下郁闷的心胸。

  从脚下雨雾笼罩的宽阔河谷里,不断有江涛拍岸声升腾而起。对岸,从山顶到江岸边斜坡上鳞次栉比的房屋,在雾里显着水墨似的影痕。他分不清注视的是雨雾中的江景呢还是他自身暗淡的内心世界。人生可以有多个选项,而每次选择,又必经过人生中一个痛苦的拐点。他所以从少年的壮怀激烈而至如今的庸俗,是因为选错了什么吗?他寻思。

  那一年,只有一腔狂热,没有功利的三人,从方君英口里得知汪精卫回国的消息后,随之回到国内。他们三人不像当时一般从事暗杀的革命党人那样喜欢使用炸弹,只是带着短刀、手枪在夜里悄悄爬墙进去,干净利索地将目标干掉。不过在杀人上,三人,特别是他和卢仁相,显出了一种人性上的差异。卢仁相就像一头天生的嗜血的野兽;他呢,总是必须鼓足勇气,下定决心,才敢动手杀人,远没有卢仁相那种令人畏惧并成为一种传说的凶残。那时,他们已得知汪精卫等人因刺杀清摄政大臣、醇亲王戴沣谋泄被捕的消息,他们没有因之退缩,相反更坚定了慷慨赴死的决心。在上海,他们杀死了一个总督、一个道台;在杭州,他们杀死了一个巡抚、一个知府;都干得非常漂亮。然后,他们将目标锁定在清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端方头上。为什么生活中会时常出现突然而压倒一切的转折?这使他不胜迷惑。就在三人一路尾追到了南京,即将实施的头天,他们将计划终止了。事实是,一月后,他已辗转到了重庆,并以洪云龙那样一个假名在鸡冠石住下来,一住就是五年。如果那天早晨,没有那个人突然闯进洪家园子呢,他会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直至今天吗?

  那是四月里的一天吧,河面上起着好大的雾,他起迟了些,他叮嘱快要临产的妻子别出门,妻子则要他带信去河对岸,叫她妹妹来护理她。他答应着,准备到他开在翠微轩茶馆旁边的诊所去,他刚走到院口,迎面跟一个从雾里钻出来的人撞上了。

  两人都惊呆了。

  那个人是张青林。张青林万万没有想到,洪家园子的主人、他曾经的未婚妻凌惠平的丈夫,竟然是他以为早已死去的易霜寒。这种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如今的情敌、彼此都以为对方早已死去的“死者”与“死者”的猝然相遇,于心灵的震撼可想而知。慢慢,两人从最初的震惊恢复到表面的平静。

  张青林提出要见凌惠平一面,他答应了。就在卧室里见了。

  张青林要求再跟他到书房里单独谈谈,他默默应允了。

  一切都尴尬,一切都无从解释。他看见张青林一脸迷惑,他感觉他的解释也许对方一句都没有认真去听,他以为误解和仇恨是无论如何不能冰释了,而两人曾经都是快如闪电的杀手,所以,当他看见张青林将手伸进衣袋时,先一步掏出了手枪。

  张青林使刀的神速绝不下于他之使枪,不过,张青林手指在衣袋里扪触的不是刀子,是一条项链。也许,张青林只是要将那条项链掏出来,托他转交。当他明白这一层意思时,张青林已经冰冷地躺在地面。一切无可挽回。

  天已大亮,园子里随时可能来人,情急中,他将死者塞进了那具刚买的寿材里。

  当夜,凌惠平因为过度的惊恐和悲痛提前临盆了。

  因为难产,也许还因为过度的悲伤,凌惠平当夜也死去了。

  也是在那个时刻,弹子石真一道观的张道士走进了园子里。

  面对着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的那个道士的影子,他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起来。也许,人的一生,都是受无数偶然性支配的吧?比如和张道士的交往。他为什么会信任张道士,什么都对他无所保留呢?为什么要对他道出那件《干呕帖》真迹的秘密呢?难道不正因此才引发了张道士的贪念吗?

  张道士平时来,总是头戴庄子巾,脚蹬十方鞋,一副超凡脱俗模样。那一夜,张道士就是那样一身装束走进洪家园子来的。可就是这样一个表面超凡脱俗的道士,以他猎狗般敏锐的嗅觉很快发现了喷溅在书房墙上的血迹,发现了藏在棺材里的尸体。在迫不得已道出原委后,也是张道士想出了将两具尸体合葬一棺的主意。在接下来险象环生的日子里,特别是出殡后那一夜料想不到会发生的盗尸,也全靠张道士的拼力遮掩,才顺利闯过了那个几乎立刻可以置他于死地的难关。可是,还没时间感激,这个张道士贪婪凶残的本相就暴露出来了……

  这些事如此记忆犹新,如此使人痛苦,就像是昨夜的一场噩梦。

  二十五年来,洪家园子书房喋血的场景,真一道观灵官殿喋血的场景,以及凌惠平临死前悲痛的面容,都一直固执地留在他的脑子里,背景就是那座压着玲珑宝塔的馒头状的坟。

  现在一切都完了。他感觉自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一个失败者,一个本来可以成功而没有成功的人。他没有再结婚。在发生了所有这些事后,他已无所追求,只希望所有人都忘记他,但又不甘心被忘记,他为此感到痛苦。

  他抬起头,发现河谷上空雾已变薄了,他在阳台上已站得过久,脚有冻僵的感觉。

  事情总是在最不期待时发生。就在准备进入室内前的一望中,他看见一个负着帆布背囊,擎着一把黄油纸伞的人,正从河边小路攀爬上来。那人上半身伞遮着,看不见面貌,可他老有种跟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很快意识到,是那只擎伞的粗大得和身体不相称的大手。

  那人一步步挨近院门。

  同一天上午,更早一些时间,国民革命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水陆交通统一检查处情报科科长肖茂如推门进入了分管情报的副处长关鸣川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关鸣川,和二十五年前相比,相貌上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眼睑下有了小小的眼袋,眼角边有了不易觉察的鱼尾纹,还有体重也略有增加。不过正是这些细微的变化,反而使他看上去更显老练沉稳。

  “报告处长,车已准备好了,请问什么时候走?”肖茂如请示。

  “就走吧。”关鸣川说时起身。

  自战时首都迁至重庆,日本间谍在重庆的活动越来越近乎猖獗,截获电波、抓住间谍的事几乎天天都有所闻。为了对付大批混在难民中潜来重庆的间谍,水陆交通统一检查处特别在各要道建立了检查所、室。其中主要的有扼守重庆南大门的一品检查所、扼守西北方向的青木关检查所、扼守长江、嘉陵江两江水路的朝天门检查所。海棠溪车站作为湘黔陆路入川终端,特别设立了一个公共汽车督查室。今天,他准备到那里去视察工作。

  “哦,还有件事。”肖茂如转身时又想起一件事。“湖北洪山的同志来电了。”

  “哦,怎么说的?”关鸣川问。

  十天前,直接受检查处监控的川江旅馆住进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下江商人。他曾指示进行调查。

  “经核实,在湖北洪山确有这么一个人,也是长年在外的掮客,离开洪山的时间也基本相符。”

  “这人最近有什么反常没有?”

  “没有。每天还是到同一家小饭馆吃饭,有时到过街楼去坐坐茶馆,对他接触的人经调查,的确都是些生意人。”又补充一句,“对这人还作重点监控吗?”

  “那就改作一般监控吧。”关鸣川说。

  2

  关鸣川坐的康悌拉克老式轿车刚开进海棠溪车站停车场,前后脚之间,一辆长途客车搅起滚滚黄尘也驶进站停下来。车站督查室两个人员赶过去执行公务,他以为其中哪一位会是督查室主任,就停下来看。

  鱼贯下车的旅客,立刻四散开去,有人直接出站,有的转去车尾提取行李。很快,一个下车后在那里伸胳膊伸腿活动四肢的青年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青年生着一口漂亮的牙,一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一个肩挎鞋箱的鞋童一下钻到跟前去招揽生意。就在青年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时,车尾方向有人在呼叫,于是歉然的对鞋童笑笑,跑车尾去了。

  青年那张俊朗的脸的轮廓线、以及清澈如水的眸子瞬间勾起了他脑海深处一个早已模糊的对凌惠平的记忆。那青年的脸跟当年的凌惠平的脸多么相象啊,那么,会是当年的那个云儿吗?他将目光追去车尾,看见青年已爬上车顶,正在那里往下传递行李。那个仰头去接的,他认出是《力报》的主编严怪愚。

  下车的乘客很快走尽,随同车来的肖茂如朝着准备离开的两名督查室人员扬声叫:

  “喂,你们谁是主任?”

  其中一个大个子诚惶诚恐跑过来,在听了肖茂如将关鸣川的介绍后,转身对着关鸣川,说:

  “报告处长,我叫李四,我们主任在楼上。”李四将手向停车场旁边一幢楼指了指,然后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往楼上去。

  迎楼梯办公室内,一个敦实的男子坐在一把藤椅上,将翘着的二郎腿不停地晃着。李四介绍:“那是我们主任。”又对着那男子叫:“徐主任,关处长来了。”

  那人就是当年弹子石派出所警员徐锋。当年少年英俊的他,现在各个部位向横处发展,于壮健中似乎多出了几分横蛮。

  “我以为你在执行公务呢。”关鸣川对迎在门边的徐锋不冷不热地说。刚才那一幕,使他对眼前这个督查室主任徐锋最初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报告处长,公务已经执行完毕。”徐锋回答得很侃切。

  “哦,发现什么情况没有?”关鸣川语含挑剔。

  “发现了一个嫌疑人,已派人去跟踪了。”徐锋回答得很镇静。

  “怎么发现的?”

  “那人一身本地服装,样子也像当地人,下车后,就向车尾走,像是要去取行李,可是走到车尾只稍作逗留,就从另一侧离开了。”

  “就认定了?”

  “这人坐长途车不带任何行李,偏又向取行李的地方去,显然,目的是为了规避车门边我们这个大个子。”徐锋指着李四说。

  “还发现什么没有?”关鸣川语气缓和下来,心里开始对徐锋眼光的敏锐暗表钦佩。

  “发现处长对一个刚下车的年轻人很注意。”徐锋看来对这位咄咄逼人的处长已有不耐,他看了看关鸣川说。“张三说,”说时,又向窗台边指了指。关鸣川又注意到,还有一个警察隐在窗台后,正用望远镜密切观察着车场上的动静。“当时张三说,看那小子一定是哪个大官的公子,那康悌拉克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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