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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孽情-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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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帮日本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帮日本人的?”

  卢仁相没有吭声。

  两人都将脚下的矸石踩得一阵咔咔乱响。

  终于,卢仁相打破了沉默:

  “告诉你吧,当初是汪兆铭叫我留在上海,和日本人保持联系。因为交往多了,认识了其中一个叫千代子的日本女人,就好上了,还生了两个子女。接下来,‘9…18’、‘7…7’,战火越烧越旺,我们国家受不了,日本也吃不消了,就寻找解决办法,我也在寻思如何才能有一个对两个国家都有利的解决办法。日本人提出了‘大东亚共荣圈’,我以为就是最好的办法,汪兆铭也认为是……”

  “让东三省变成满洲国,让中国人屈辱地生活在日本人的淫威下,就是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吗?”

  “我也知道这对我们国家也许有些屈辱,可是在眼下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而光头是实现大东亚共荣的最大障碍。”

  “于是,就想到了暗杀?”

  “是这样,顺理成章就有了一个暗杀计划。不过,这个叫‘地工作’的谋略计划,一开始就是日本人一手制订的,是很周严的一个计划。记得吧,去年底,我上门找你,就是为实施这个‘地工作’。”

  “但那时汪兆铭还在重庆。”

  “是,那时,汪兆铭还没有从重庆出走,他不知道有这么个计划。不过,我相信汪兆铭肯定是支持这个计划的。事实是,他回到上海后,的确是支持的。”

  “你就心甘情愿给日本人当鹰犬?”

  “我没办法,如果我拒绝,他们就会将我在上海的两个子女送进集中营,这是预先告诉了的。”

  “那凌惠菁呢,她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吗?”

  “那女人叫凌惠菁?她是你妻子凌惠平的妹妹吧?我真的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为啥会那么巧地出现在那里,不过,我想不应该是偶然,应该是‘地工作’中的一个环节吧。”

  蝙蝠开始从哪个角落里飞来,从手电的光柱里快速掠过。

  “我本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你找上门来,算是把我毁了。”易霜寒伸手去挡开一只差点撞到脸上的蝙蝠。

  “还毁了你儿子!”卢仁相恶狠狠地说。

  易霜寒差点就要扑上去扼卢仁相的脖子,不过,他知道徒手格斗不是对手,他曾亲眼看见这人一转手腕就将南京苏裱店那个保镖勒死。他后悔没有将那枝枪带走。

  “你不也把我给毁了吗?你也许不知道,那些军警中就有日本间谍,他们都看见了这一幕。”卢仁相口气变得十分沮丧。

  “宿命。”易霜寒哑着嗓,躬腰暗中从地上拣起一块沉甸甸的矸石。

  “宿……”只顾说话的卢仁相也许踢着了块绊脚石,一跤摔了出去。手电熄灭了。

  “怎么了?”

  易霜寒关心地问,一面蹑着脚上去。手里的石块还没砸下,骤觉面门前起了股小风,不妙的念头刚闪过,感觉一只手刚一触摸到咽喉,就猛一用力,老虎钳子般合拢的手指瞬间挤碎了气管环状骨。他听见自己的颈骨发出“咔”地一声像木条断裂的脆响,而后,分明感觉灵魂脱离肉体,暗道里烛火通明,沐浴在光明中的凌惠平正舒开双臂来迎接他,在投入怀抱瞬间,沉沦于永久的黑暗。

  卢仁相起身,踢了一脚软软地瘫在地面的易霜寒,又“啐”出一口,拾起手电,快步往洞外走去。

  接近洞口,他听见传来了嘶哑嘈杂的声音,和狗的不停狂吠。

  他给堵在洞内了。

  2

  关鸣川带上两个稽查员直奔侍从室六组石增福办公室。到门边,他想了想,吩咐两个稽查员留在门外,独自推门进去。

  “我奉命以间谍罪、阴谋杀害领袖罪逮捕你。”关鸣川说。

  石增福仿佛明白一切,站起身来。关鸣川示意他坐下。

  他俩互相注视着,沉默着。

  “五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关鸣川问。

  “为什么?”石增福仿佛在自问,然后缓缓开始了叙述。“二次革命失败,队伍一天之间溃散,我没跟了别人一起跑,我将在鸡冠石招来的那十几个子弟带回了鸡冠石,还在那里舒舒服服住了十几天。在那里,没有人出卖我,也没有人敢出卖我。直到一天,得到密报,说黄毓成的兵第二天要来鸡冠石抓人了,才上了靠在码头的一条揽载船,往下江走了。逃往南方后,先在广州,后来流落到了上海。为了生活,只好在上海滩上混。”石增福稍作沉思,又讲下去。“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女子在黄浦江边来来回回的走,担心她会出事,就上前招呼。一搭话,才知竟然是凌惠平的妹妹凌惠菁。”

  “你原来不认识?”

  “不认识。不过立刻就认识了。我问她遇见了什么事那样痛苦,她一下大哭起来,哭个不停,仿佛有好多委屈。后来,慢慢平静下来,对我说,是受到了一个人的欺负。我问是谁?她说那人叫蒋介石。”

  “真是蒋介石?”关鸣川问,心里不由感慨人世间的任何纠纷,总是和女人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真是。然后,她详细给我讲了经过。她说,她是为了寻一个人才流落到了南方。”

  “知道寻谁吗?”关鸣川屏住了呼吸问。

  “就是你。”石增福冷冷地笑着说。“为了寻你,她可是吃尽了苦头。只是后来不知谁告诉她说你已经死了,她才不再寻找。那以后,她认识了蒋介石。是蒋介石将她带到了上海。那时的蒋介石,可是登徒子一样的角色。一方面,他对凌惠菁信誓旦旦,私下里却又和一个叫姚怡琴的青楼女子厮混。”

  “姚怡琴?可就是后来蒋介石纳为妾的姚冶诚?”

  “兴许是吧。据说,姚怡琴当初是苏州一处叫‘苏州乐园’的冶游场所的歌女,长得自然很迷人。蒋介石当时正受到一帮刺客的追杀,就藏身在那家‘苏州乐园’里。姚怡琴、凌惠菁,两人跟蒋介石的关系孰先孰后现在是弄不清了。但那时的凌惠菁单纯得很,是爱就死心塌地爱的女子。可遇到蒋介石这样的人,心灵上受到的伤害就大了。她知道了蒋介石和姚怡琴的事,就跟蒋介石闹,蒋又骗她,说已跟姚怡琴断了。可是一天,就在蒋介石的住处,凌惠菁和姚怡琴迎头撞上了。两个女人扭打起来。脾气暴躁的蒋介石袒护姚怡琴,当着面对凌惠菁一阵拳打脚踢不说,还将她抛弃了。她那天在外滩本想一死了之,可就是下不了那个狠心。”

  “以后呢?”

  “那以后,我和她就经常来往了。不用说,也有那层事了。都是过来人,知道失意的男女,无论怎么说,那是一种慰藉。何况她既彷徨又孤寂难耐,相信无论谁登门,她也不会拒绝的。再后来,她提出来,要我帮她报复,教训蒋介石一顿。”

  “你答应了?”

  “她是那种男人可以为之舍命的女人。蒋介石那时虽无现在的权势,可也是陈其美手下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就开始想,要怎样才做得到呢,我想到了当时也在黄浦江边混的一个日本人。这个家伙一口答应下来。”

  “那时,就图谋杀蒋了?”

  “那一次,纯属个人恩怨,也没有想到杀他,只是想狠狠揍他一顿。那个日本人找来一个泰拳高手,装扮成黄包车夫,将蒋介石兜揽上车后,就故意惹蒋生气,然后就给了他一顿饱打。为那顿打,蒋介石在寓所里整整躺了两个礼拜伤都没有全好。凌惠菁的气是出了,不过,正如列…托尔斯泰在《黑暗势力》上所写的,一个爪子被网住了,整个鸟儿就算完了。就是那次为给凌惠菁出气,我的爪子给日本人网住了。”

  “为什么?”

  “那个日本浪人,就是现在上海日本特务梅机关特二课课长。日本人要搞‘地工作’,就必须要得到蒋介石活动的准确情报。我是侍从室侍六组副组长,好比是装在蒋介石身边的一只眼睛。于是,那些间谍就找上了我,一次次威胁要将当年揍蒋介石的事捅出来。”石增福一脸无奈地说。

  “可能还不仅此,你收下过日本人的二十根金条,有这回事吧?”

  “你知道就别说了吧。”石增福感觉难堪,沉默下来。

  “五哥,还问一句,埋在海棠溪山坡上那颗南方同志的头颅失踪跟你有关吧?”

  “这是整个暗杀计划中的一部分,是那个化名余竹鸣、真实名字叫卢仁相的提出来的。他说,要用它来逼迫易霜寒,也就是洪云龙就范,易这人是个号称‘一枪必杀’的神枪手,在整个计划中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那么,凌惠菁出现在蒋介石跟前也是那个‘地工作’的一部分?”

  “是。”

  “她也是日本间谍?”

  “她不是。为确保暗杀成功,就必须让蒋介石在经堂前停留足够的时间。是我想出了用这个方法。于是,我到马蹄街去,先试探着问,你还恨蒋介石吗?一提到蒋,她仍像多年前一样,立刻变得愤怒和疯狂,咬着牙说,恨不能扒下他的皮。她这样说时,我从她的眼睛、从她咬紧的嘴唇,看出她是个有点儿疯狂的女人。你知道,这种女人总是有某种偏执,为了复仇,是会不顾一切的。”

  “她既有这么强烈的复仇心,可是她为什么又当了修女还回了四川呢?”

  “是的,她曾经想通过当修女,将自己奉献给上帝,使心里的仇恨冷却,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做到,加之冤家路窄,蒋介石到重庆来了,一下将她心里的仇恨重新点燃了。总之,在得到她肯定答复后,我才说,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她听我这样说,眼睛立刻放出光来了,连连追问是什么机会。我说,下月,蒋介石不是要到观音山教堂去参加为大轰炸死难者举行的追思弥撒吗?弥撒结束前,你先去经堂门边,看见蒋出来,你只须迎上去,挡他那么几秒钟,就行了。”

  “她就相信你了?”

  “也许她知道我参与了一个什么阴谋,可是她什么也没问,就一口答应下来。”

  “她真的什么也没问吗?”关鸣川追问,因为他感觉这中间还有一些事无法得到解释。

  “当时是没有,可是女人都是天生有好奇心的,后来她就追问了。为了得到她的配合,我告诉了她。”

  “这就清楚了,她来找我为易霜寒说情,是她已知道‘地工作’中,易霜寒已设定为其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角色。当易霜寒拒绝后,她甚至不惜出卖她的亲侄子,再以此来对易霜寒进行要挟,是吧?”

  “那只是你的一种推论,当然,事实也许就是那样。可以问一句,今天成功了吗?”石增福最后问。

  “没有。”

  “那两个杀手没能进入?”

  “是子弹打高了。”

  “遗憾。不过一切总算结束了。”

  “是遗憾。”

  “喂,看在朋友多年一场,别让我去受那份罪,行吧?”石增福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手枪搁在桌上。

  关鸣川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出去,顺手带上门。

  少顷,门内传出“砰”地一声脆响。

  关鸣川推门进去,石增福已将那颗健硕的脑袋歪倒在办公桌上。汩汩的血淌满了桌面。

  3

  傍晚,下起了倾盆大雨。

  侍从室第一处主任钱大均打来电话,要戴笠立即赶到山洞蒋介石官邸汇报情况。

  戴笠不敢怠慢,立刻驱车前往。奥斯汀的车轮泼喇喇一路轧开马路积水,刚到官邸大门,一声霹雳天崩地裂似的炸响,几乎同时,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前窗玻璃,又一阵大雨倾盆下来了。

  看见车牌,一个警卫拿着伞迎上来,附耳叮嘱:

  “戴局长,今天蒋先生从观音山回来,脾气比这天气还厉害,连俞长官都挨了老拳,你可得小心些啊。”

  戴笠平时非常注意拉拢跟蒋介石身边人的关系,从蒋之秘书曾圣芬到宋美龄的女佣人,逢年过节,必定都要奉上一份年礼。所以遇紧急情况,总能得到及时关照。戴笠赶快点头称谢。

  进入客厅,戴笠毕恭毕敬悄然立正。他看见蒋介石立在窗前目不转睛看窗外的豪雨。

  “雨浓来啦,坐。”蒋介石说,可是仍然呆定在那里看雨。

  戴笠哪敢坐,仍站着察言观色,发现蒋脸色虽仍阴沉,不过情感的风暴已经过去。

  “把那女人保护起来,不要为难她。”经过一阵久久的沉默,蒋介石如是说。

  “是。”

  “把那神甫也放了。”蒋介石又说。

  “是。”

  “至于死在矿洞里那两个家伙,就近埋了。”

  “是。校长,对报界的询问如何解释?”戴笠见蒋介石不再吭声,大着胆子问。

  “什么事都没发生,解释什么?”蒋介石蹙着眉,露出明显不耐烦神色。

  “是。不过,从罗马柱天使鼻梁上塌落的那块白灰可否说成是自然脱落?”

  “娘希匹!”蒋介石终于骂出一句粗话。

  “是。”戴笠赶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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