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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I&II-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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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鼎松得令,从地道口出去,找了四名彪悍的飞龙成员下来,又给钱宁搬了张椅子,方便他安坐旁观。
四名壮汉,两人一组,轮番上阵,滕鞭沾了水韧性更强,着力也更实在,劈头盖脸打在低垂着脑袋的黄芩身上,一鞭一条血印,血印叠着血印,遍布周身。每当滕鞭落在较为敏感的部位,还会激起一声闷哼,以及身体剧烈的抖动,带动铁链发出一连串的‘哗啦啦’的声响。
行刑的壮汉因为不间断地重复着弯腰从桶里沾水,再用力挥鞭的动作,虽不至气喘,但额头都沁出了汗珠。
黄芩则因为疼痛,下意识咬紧牙关,紧绷身体,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汗水与渗出的血水混合一起,将伤痕累累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淡红色。
开始时,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可经过几个时辰的折腾,加之饿了两日,体力不支,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睑。细密如扇子般的睫毛,投下两抹令人心惊胆颤的阴影。
钱宁饶有兴趣地凝视着。
待三百记鞭笞结束后,他满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再次来到黄芩面前,伸手扳住他的脸,笑吟吟地揶揄道:“这顿鞭刑的滋味如何?”
稍稍缓过劲来,黄芩侧头甩开捏着下巴的手,道:“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钱宁收了笑容,翘起右手无名指,在黄芩胸前某道深可及骨的伤口处抹了把血渍,而后放进嘴里尝了尝,森寒凌厉道:“果然,血的味道,每个人都不一样。黄捕头,你可想尝尝自己的?”
看来,他以前尝过不少人的。
黄芩瞧他一眼,稍显无力地回答道:“不想。”
钱宁微愕了一瞬,因为在对方投射来的眼神里,他既没瞧见多数服软之人该表现出的恐惧、萎缩,也没瞧见少数咬牙抗住的铁汉该表露出的强硬、愤恨。
黄芩的眼神里,唯一能瞧见的,只有‘痛苦’……他正在经历,感受着的真实的痛苦。
顷刻,钱宁回过神来,假意疼惜地啧啧了两声,道:“这些痛苦,你本可以不用受的。唉,可惜啊,有的人总要吃些苦头,才能学会识实务。事到如今,黄捕头若肯老实说出那只镯子的下落,我立刻放人,如有必要,还可以找名医、圣药替你医治伤处。”
黄芩惨淡地笑了笑,长吁一口气,语带自嘲道:“到今日我方才发现,原来我是如此贪生怕死,想要活命。”
钱宁阴阴笑道:“只要说出‘长春子’在哪儿,想活命还不容易吗?”
黄芩想继续笑,却已没了力气,只能稍弯了弯嘴角,道:“休要诓骗我了,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一旦我没了利用的价值,你必然杀我。而‘长春子’的下落,是我对你唯一的利用价值,只要我一刻不说,你就一刻不甘心杀我,一天不说,你便一天不甘心杀我。你说,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告诉你?”
钱宁不得不佩服他的思路清晰。
黄芩继续道:“眼下的结果就是,你必须想法子令我痛苦,让我生不如死,以期在我忍受不了,宁死不活时,告诉你‘长春子’的下落;而我,只能想法子忍受痛苦,才可以活下去。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极限在何处,只能希望这极限来的越迟越好。”
对于即将要面临的折磨,他看的很清楚。
钱宁发现,这会儿他的眼神里已没了痛苦,只剩下清醒和坚定。
清醒是为了思考;
坚定是为了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逃出去。
钱宁明白黄芩此种做法,妙就妙在他已向自己透露了知道长春子的所在,那么想得到这一答案,就必然不能杀他。只是,这么做,对他而言,也等于选择了不断的被酷刑折磨,不断地体验越来越剧烈的痛苦,不断的令身体遭受刑罚的重创。
会选择忍受痛苦而活下去的人,多少有些狠绝。
若是对自己都能如此狠绝,对别人呢?……
念及此处,钱宁顿时觉得,这个明明已被锁在墙上,毫无抵抗能力,浑身鞭伤之人,却是货真价实的危险角色。他不禁产生了一种,即使严刑拷打,也未必能问出什么的想法。
这种想法,使他少有的感到了一种挫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刹那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从而恢复了信心。
在黄芩的某处伤口上狠狠掐了一把,钱宁满意地听到对方因为吃痛而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继而瞠目凶恶道:“给你脸不兜着,须知接下来的罪,都是你自找的。”
冷笑几声,他又道:“至于你一心一意非要活下去,看来是受的刑、遭的罪还不够多。我自认不是拷问方面的能人,是以没法让你尽情‘享受’,但是,我能找到那样的人。”
黄芩连瞧都不瞧他了,低头闭目,养精蓄锐。
打了个哈欠,又活动了一下手脚,钱宁眯起眼,咬牙切齿道:“今日我也乏了。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便把那能人领来尽量‘满足’黄捕头,可好?”
黄芩没有应答。
钱宁‘哼’了声,拂袖而去。
待他的身影从地道口消失后,一直从旁观看的顾鼎松迈步至黄芩面前,道:“黄捕头,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啊,你还是别再挨了,快些说出来的好。我瞧钱大人并非铁了心要杀你。”
这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瓦解黄芩的信念,只有他自己知道。
黄芩睁开眼,淡淡道:“你也想对我用刑?”
顾鼎松叹了声,道:“我敬重你是条铮铮汉子,不想看你被人反复折辱,这才好心出言相劝。”
黄芩勉强道:“你若有好心,休再呱噪,容我睡上一觉才是真的。”
他实在又痛又乏,急需休息一阵,才能恢复精力忍受下一次折磨。
顾鼎松点了点头,领着那四名飞龙出去地牢,锁上了石板。
第二日大清早,钱宁便急不可耐的领来了一个人。这人姓段名兴,年过四旬,面目阴沉,专职拷问讯审,乃是钱宁的一名心腹。
把段兴领至地道口,钱宁止步不前,道:“今日,我在茶庄喝茶,顺便等你,那人何时肯服软了,你就到正厅回报于我。切记,断不能把人整死,否则我要的消息便没处寻了。”
一向喜好看人受刑的钱指挥使,竟然不愿亲临现场,这使得段兴很是奇怪。
他哪里知道,钱宁是在下意识地回避,可能再次感受到那种虽说一点也不强烈,却无法忽视的挫败感。
段兴很有把握地回道:“大人放心,我有的是手段,晌午之前定叫他服软。”
钱宁笑道:“对你,我很有信心,那就静侯佳音了。”
之后,他离开石屋,去往正厅。
段兴则在几名飞龙成员的陪同下,步入地牢。
正厅里,钱宁一直从早上坐到晌午,都没见段兴来回报。之后,有人给他准备了丰盛的午宴,他也是食之无味。饭后,他接着坐下,由顾鼎松陪着喝茶闲聊,一直喝到日落西山,茅房去了好几趟,仍是没见到段兴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越来越感心烦意乱,他忍不住了,‘呼’的站起身,就想去地牢瞧个究竟。
顾鼎松连忙跟着站起。
就在这时,只见段兴低着头,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钱宁立刻喜道:“他终于肯服软啦?”
段兴摇头皱眉,吞吞吐吐道:“人已晕过去好几回了,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再用刑。”
钱宁一拍桌子,额上青筋怒迸,骂道:“酒囊饭袋,一点儿不中用!”
段兴道:“非是属下不中用,以属下看,那汉子不同于寻常人,刑罚对他而言……实是用处不大。”
“不同于寻常人?你是说他武功高强吗?”钱宁目中寒光一闪,无比阴毒道:“若是如此,先废了他的武功,再行拷打好了。”
适时的,顾鼎松插嘴道:“黄芩的武功已经废了。还在他晕着的时候,属下就以金针,破了他任脉上的气海穴。气海被破,气息消散,功力已废。”
钱宁眉头绞结,责备段兴道:“你听听,他武功已废,哪里不同于寻常人了?明明是你不中用!”
段兴忍着,低头垂手,任他责骂。
停歇了一阵,钱宁怒气稍遏,继续说道:“说起来,对那些个江湖硬汉,你一向最有办法,所以我才特意请你来拷问他。以前那些个连杀头都不怕的强人,只要落到你手里,最后不都乖乖告饶求死吗?怎的这一次,却令我如此失望?”
段兴摇了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说那汉子不同于寻常人,并非指他武功高强。须知,被我拷问过的人里,向来不乏武功高强之辈。每到用刑时,他们都或以凶戾、或以仇恨的眼光瞪视着我,这是他们表达愤怒的方式。因为愤怒这种情绪,可以缓解痛苦,他们正需要用它来转移注意力。对于这类硬骨头,只要击碎他们的愤怒,让他们明白愤怒是没用的,只会招来更大的痛苦,这样,有八成以上的人会屈服于酷刑之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继续道:“但是,那汉子在受刑时,只偶尔瞧我一眼,大多数时候并不瞧我。而且,他瞧我的时候,眼里没甚情绪,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似乎只是专注于眼前的痛苦,并被动地承受着,熬忍着。当然,他不可能没有情绪,心里也不可能没甚想法,但我却一点儿也看不出,猜不透。”
钱宁愤愤道:“这种人,难道会比那些暴躁如雷,叫嚣着抵死不屈的勇悍之辈还不好对付吗?”
段兴语重心长道:“大人,拷问之道,重在攻心,心志一旦崩溃,我遂肆意欲求而得所。那些不怕死的‘疯狗’我对付过许多,虽然他们外在表现强悍,但精神其实很容易被摧毁,因为他们会失去理智和控制,而这时,我便能瞧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会怕什么,也就能借助刑具把他们的意志完全击溃。可是,这人不会。以我看,似他这样的人,要么是精神、肉体上,曾受过太多的痛苦,已经练就了坚心忍性的本事,要么是天生心性坚韧,用刑实在难以令其屈服。”
钱宁的那双细长目中,闪现出刀锋一样的锐利,道:“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刑罚不能屈服之人!”
段兴不由一声长叹,道:“大人莫非忘了方孝孺、铁铉之流吗?”
听他提到这两个名字,钱宁不由一震。
昔日,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起事攻打侄儿建文帝,夺取了帝位。当时的文学博士方孝孺,拒绝为其草拟即位诏书,因此遭受酷刑,且被以九族性命相迫,却仍不肯屈服,燕王大怒,诛其十族,并将其处以极刑。而兵部尚书铁铉,亦抗言不从,燕王强令割其耳鼻,烹肉以伺,并胁以当廷寸磔,还是不能令其屈服,最终毙命于酷刑之下。
沉默了片刻,钱宁驳斥道:“他不过一方小捕快,怎可与方孝孺、铁铉等人相提并论?再者,那二人迂腐之极,不屈服又怎样,还不是死路一条?”
段兴无奈道:“我绝无替那二人说话的意思。我这么说,只是希望大人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是毁灭不了的,可总有人是不能屈服的。”
钱宁没好气道:“以他现在的状况,弄死都是举手之劳,莫非问出点东西就那么难吗?”
段兴道:“大人明鉴,属下精研拷问,并非喜好虐杀。若是想弄死他,实在容易,大人随便找别人来下手就成。”
他只伺拷问,不喜杀人,况且,似钱宁这种人,一时说一时的话,事先也曾交待过他,要从这人身上寻出消息,绝不能把人整死了,是以,倘若他当真虐死了黄芩,处境绝不会比现在还好。
这时,顾鼎松站立而起,拱手道:“大人,宁王麾下有位天师道长名叫赵元节。属下曾见他以‘摄魂之术’审问过犯人,不消一会儿,犯人便神色迷糊,魂魄受制,问什么答什么。如果能把他请来京城,展露绝学,必能从黄芩口中问出大人想要的答案。”
钱宁先是一喜,后又埋怨道:“怎的不早说?”
顾鼎松据实答道:“京城、南昌相距颇远,来去极耗时日,若非实在没法子,属下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提议,是以没有早说。”
钱宁‘嗯’了声,道:“那你便速速回去南昌,把那个赵道长请来吧。”
顾鼎松叉手称是。
之后,钱宁又叮嘱道:“等赵道长一到,就派人来通知我。”
说罢,他领着段兴一起走了。
次日,顾鼎松离开‘鸿运茶庄’,回南昌请小天师赵元节去了。
几日时间说过就过,这一日,地牢里,一直被锁在墙上的黄芩注意到,地道口的石板正被人掀开……这是一日间,第二次被人掀开了。
他心中暗疑道:今日的饭食已然送过了,又来人作甚?
原来,自从被段兴严刑拷问,死去活来了几回,瞧上去伤得颇重后,就没人来审问过他了。连日来,那块大石板每日只开启一次,有人送进来一餐饭,喂他吃完后离去,再关上石板,几乎已成定律。
可是,今日,这个定律被打破了。
接着,但见两名飞龙成员抬着一只大大的麻袋,走下台阶来。
到了地牢里,那二人把麻袋往地上重重一扔。麻袋落地后扭动了一下,其中一名光头的汉子,踢了麻袋一脚,里面发出闷闷的‘哎呦’一声。
显然,那里面装了个活人。
因为一路抬了个大活人过来,想是累了,这二人并不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一边闲聊,一边休息。
另一名黑衣大汉,问道:“什么人出钱让绑的票?”
光头汉子答道:“京城里‘童恒□铺’的秦老爷,算是我们的老主顾了。”
黑衣大汉又问道:“绑的谁啊?莫非又有哪家药铺老板胆子大,敢和秦老爷打对门?”
光头汉子摇头,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不是。与往日的买卖不同,这次秦老爷可是出了高价,足扔了五百两银子让我们绑的。”
黑衣大汉奸笑了几声,道:“这只铁公鸡也拔毛了?”
光头汉子□道:“他在外头玩女人玩得尽兴,却不料还有男人逾墙钻穴,把主意打到他大婆头上了,都睡了好几回了。他发现后,头上已是绿光闪闪,不多拔几根毛,怎么出得了这口气?”
黑衣大汉幸灾乐祸地哈哈笑道:“该!谁叫他自己也好这一口。不过,是哪个卵蛋有这样一副大胆,敢睡他家大婆?”
光头汉子一把扯开麻袋,道:“喏,就这小子喽,长得一身好皮肉,油头粉面的特能勾搭女人。”
只见这人只穿了套亵衣、亵裤,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此刻虽然已是狼狈不堪,但也能瞧出是个俊俏的主儿,尤其他右眼角下生有一颗红色的泪痣,显得十分风情。他用力睁了睁眼,迷茫着坐将起来,抬头四下瞧望了一番,可能是憋闷久了,动作稍显迟滞。当他发觉身处地牢,且身边站着两名黑道大汉时,不禁面露惊惧之色。
黑衣大汉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光头汉子道:“具体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叫沐青平,在京城里混了有几年了,喜好女色,常流连于花街柳巷大胡同,因为脑子灵,能来事儿,和那地界的一窝蛇鼠混得极熟,也算是其中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物了。据说,这小子贼得很,吃喝花销全是女人们供着,几个院子的头牌姑娘都曾倒贴过他,还有人为他争风吃醋,扯头撕脸地大大出手过。”
一想到自己每次进院子,都要花大钱,还总睡不到称得上头牌的姑娘,黑衣大汉就瞧沐青平不顺眼,忍不住伸脚踢了他一下。
沐青平低低哀叫了一声,只朝相反方向躲了躲,没敢反抗。
黑衣大汉瞥了他一眼,酸不溜秋地道:“瞧模样也就是个浪荡子,居然这么有女人缘……”
光头汉子嘲笑他道:“怎么,泛酸水啦?没关系,你想踢几脚就踢几脚,一来他不会武功,反抗不得;二来秦老爷让我们绑他来,为的就是让他吃苦头,虽说眼下还没决定把他怎么着,但我猜,不是杀了,就是阉了。反正过几日,秦老爷进货回来,付过另外一半银子,就该有个了断了。”
听见这话,坐在地上的沐青平惊吓不已,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指黄芩,光头汉子吓唬他道:“墙上那人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贼首。你老实些,少靠近他。”
看了眼黄芩,沐青平脸上显出更为害怕的表情,诺诺恳求道:“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关我?”
黑衣汉子照着他的后脑勺猛撸了一下把,打的他差点就以头呛地了,而后哈哈笑骂道:“小子,你以为这里是你那些女人接客的床,想睡哪张,就躺哪张?告诉你,咱们只有这一间关人的地方,没的挑。”
说罢二人一并出去地牢,盖上石板,落下重锁。
可能因为沐青平不懂武功,没甚好防范的,所以并没有任何枷锁予以禁锢。
待那两名飞龙成员走后,沐青平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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