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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保镖们也慢慢放松下来，到底是见识多广的汉子，虽然心中赞叹的无以复加，却慢慢站直了身体，虽然还拉着小手，但是也敢观察周围的环境了，甚至还能低头看看距离地面还有多远。还好现在是晚上，就算有灯也看不太清楚。
　　　　悬崖下面也有人工建筑，一排排的小房子，还有山洞，游客可以在这里体验。不远处似乎还有仿古的茅草屋等建筑，看着就跟电视剧里的装扮似的，应该是主题建筑？卫锦文自从下来就木呆呆的，他茫然的看着前方，身体有些僵硬的往前走，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不知道回去哪里。
　　　　被狗蛋抓在手里的小鬼说：“对对对，就是你走的方向。老鬼住的山洞普通人看不到，只有我们能找到，那地方可是偏僻的很，还有一股子霉味儿，也不知道老鬼怎么这么邋遢，洞里也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到底是自己的洞府，也太拿不出手了。”
　　　　要找那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于叶小楼来说却容易的很。在保镖们眼中是普通的悬崖峭壁，摸起来也跟真的石头似的，然而跟在叶小楼身后却轻而易举的闯了进去，就像穿过一扇门一样。
　　　　门后的情景豁然开朗，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不怎么好。地上铺着厚厚的苔藓，还有水渍从边角渗透，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从最里面蔓延出来。叶小楼觉得这里面似乎有死气似的，然而鬼的死就是消散，是没有人的那种死气的，很奇怪，明明这里只有魂魄，却能感觉到一股人才能有的死气。
　　　　无知无觉的踩着湿滑的苔藓往里面走，卫锦文仿佛又看到记忆中那个面容俊美，身上总有一股特别气质，便是周围所有人都热热闹闹，也独独他一个人安静。他的手特别修长，很有力，可以轻而易举的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他曾经说自己全身都沾满鲜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也许魂魄早已变成红色，便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洗不掉那些红。
　　　　卫锦文曾开玩笑说：“你要是去了地府，可得看看彼岸花有没有你红，对比对比。”
　　　　“我的红不是颜色上的红，你不懂……”他笑着解释，“就是杀人之后染上的颜色，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着，也洗不干净。我杀过的人实在是太多，无辜的，不无辜的都有许多死在我手里，这或许是罪孽的颜色吧。”
　　　　“我不相信的。”卫锦文握住他修长的手指，也跟着笑，“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好看的手，怎么会呢？”
　　　　“你比我更好看，你可知道？锦文。”
　　　　“……不知。”
　　　　往日之事历历在目，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昨日还发生过似的，卫锦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这一世家境优渥，根本不需要他奋斗，又生的比较聪明，做什么都废不了多少工夫，手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细腻，然而他其实是不如那人好看的，比不上。
　　　　“你死后变成鬼，肯定也是俊美的，是个美鬼。”当初卫锦文开玩笑似的说着，眯起眼睛拿着毛笔点了点红色的朱砂，在画卷上轻轻描摹，“你的嘴唇软软的，味道实在是美极，便是比那最美味的御膳也要好上许多，现在我画出来便仿佛能尝到那股子味道似的……”
　　　　“你来看，我给你画的画像，可还满意？”
　　　　“你这人气质着实特别，我竟画不出来，待我好好练练，总能画出你的□□，保管叫你在画里活过来似的。”
　　　　当年说过的话在耳边一遍一遍回响，那些个嬉笑怒骂带了些欢快的味道，仿若昨天卫锦文还跟对方相见一样。只是时过境迁，世间虽未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对二人来说却也已相见，便是相隔万里。
　　　　“我来了。”卫锦文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眯起眼睛看着坐在一块阴冷潮湿的石头上憔悴的身影，他还能看到对方俊美的脸，还能看到对方挺拔的身体，看他开口说话，声音是那么的愉悦……
　　　　坚持了不知道多少年，用自身喂养别的鬼换取那些个鬼带来的信息，他心中坚持，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即便是身体虚弱不堪。这个山洞成为他赖以生存的地方，甚至久而久之身体都仿佛跟身下的石头成为一体，让他根本不想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个人只有一双眼，要去怎么在万万人海中寻找那特定的一个？
　　　　要说从未放弃那是假的，有时候情绪低落，陷入绝望时，他自然想过放弃。记忆中卫锦文的样子早已变得模糊，他的音容样貌早已记不清楚，唯独那份执念还在，还在支撑着他坚持，即便是对方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有可能认不出来。
　　　　时间是最残忍的，他不着痕迹的慢慢的消磨掉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如温水煮青蛙一般让人慢慢的变成另外一个人，蓦然回首，总能发觉自己竟然比起以前来变化这般大，判若两人。
　　　　然而无论怎么猜想，当那个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真的一步一步走过来时，他却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他找了许多年，即便是忘了他的样貌，忘了他的声音，甚至忘了他的一切，却也还是在见到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对方。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是直觉，却又能恳切的确定事实，对方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个老鬼很弱了，他修行百年，怎么会这么弱？”狗蛋摸着下巴说，“就算给这些小鬼啃过几口，也犯不着虚弱成这个样子。”对于鬼，狗蛋说的话最真实，就是叶小楼也看不准确。
　　　　被狗蛋抓着的鬼相互之间看了眼，均低下头，没人主动解释。
　　　　“你来了。”老鬼实在是太虚弱了，只能勉强发出声音，并没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他就这么坐在石头上，仿佛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黑影，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卫锦文，里面充满笑意，他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能找到这里，说明咱们当初的誓言是实现了的，对不对？只是我当年选错了路，这会儿却不能再抱着你跑了……”
　　　　然而谁又能确定，当年若是他也投胎，还能不能找到这里，能不能在这里等到卫锦文？
　　　　好在时间是任性的，只能单方向的流淌，从来都不能逆流，所以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变成过去，便再没有懊悔的余地，也不需要懊悔，只要把握当下，把握现在就可以。
　　　　他看的透透的，见卫锦文模样依旧俊美，仿佛还是当年的样子，即便是他没穿当年那样的衣服，举手投足间却也还是那般潇洒，像画一样好看。
　　　　好想时间就此禁锢，让两个人都停滞在这样相逢的时刻。
　　　　一步一步走过去，伸出手穿过黑影，只抓到一把空气，卫锦文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念了半辈子，难不成咱们永远都不能正儿八经的在一起不成？我是不信命的，你呢？”
　　　　“我也不信，不过咱们要坦然面对现实。”他好像恢复了当年的模样，手握绣春涛，身穿飞鱼服，脚踩踏月靴，眉眼凌厉，便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也能跟人群隔离开来，仿佛处在另外一个世界似的。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看，身上独特的气质引得人不住的在心里偷偷描摹他的模样，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等独一无二的气息。
　　　　伸出手虚虚的握了一下卫锦文的手掌，其实也不过是一团雾气而已，他继续说：“下辈子喝一碗孟婆汤，那样才是新的开始，这辈子其实我们都是错了的，太天真……”
　　　　“……毕竟，人怎么跟天斗呢？”

　　☆、第53章

在爱情面前，大多数人都是没有理智的，现代人最喜欢说恋爱的人智商为负，其实并不是这样，只是被爱情滋润的人最容易天真，觉得感情是上天的恩赐，也反过来信任上天，觉得没什么做不到。
　　　　诸多以描写爱情小说为主的故事中，哪对有情人不是经历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磨难，最终却还是能幸福的走到一起？这或许便是有情人幼稚的一面，觉得只要有感情，就没什么做不到。
　　　　事实上，许多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比如说缘分的延续，看命，不看谁的坚持。
　　　　他坚持了，最终也成功见到了卫锦文，却也仅仅是如此而已，魂魄受损严重，眼瞅着要魂飞魄散，再不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便是如此也满足了。
　　　　“他会死。”狗蛋的声音冷冷清清，只是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软糯，在潮湿的山洞中显得尤为突兀。
　　　　他终于从那块石头上站起来，褪去身上的雾气，像破开浓雾走出来的真人一样，跟卫锦文的画一模一样，神情依旧，微笑的时候便如春风一般，吹开众人心中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这个山洞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差劲了，似乎霉味都变成了花香似的。
　　　　“我要走了，给你留点东西傍身，好好拿着不要弄丢。”他笑着说，身体便慢慢变得透明，身后那些个雾气也开始消散，最终就像一团水蒸气被太阳蒸发一样彻底消失。只在他原本坐着的石头上留下一个珠子，流光溢彩，漂亮莫名。
　　　　见狗蛋好奇的看着自己，叶小楼就解释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佛门大德死后会留下舍利子，那是佛门至宝，从这一点来看，其他人若是得上天厚爱，悟性绝佳，甭管是哪方面的悟性，兴许跟舍利子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说不定。”
　　　　顿了顿，见狗蛋沉思的模样，叶小楼干咳一声说：“好吧，其实这都是我猜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掌心的珠子实在是漂亮，比最好的宝石还要漂亮，卫锦文仔细的看着，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回头笑着说：“我知道，他悟的东西大约不是慈悲为怀，而是人间地狱吧。”
　　　　“我们要走了吗？”狗蛋问。
　　　　点了点头，叶小楼示意保镖们离开，他没想到找到了人是这样的结果。那个人并不让他出手，好像是故意求死一样，人类为了大义为了私欲等等求死的很多，因为他们的死也只是针对这辈子来说，再怎么样也还有下辈子，但他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还在疑惑着怎么真的就有这么傻的人，一心求死，然而很快叶小楼就不疑惑了，因为阴暗潮湿的洞里有阵法波动，他眉头一皱，一个引雷符扔过去，却不想里面的阵法实在是太脆弱，一个雷就给劈的渣都不剩，连带着山洞都跟着坍塌，好在洞口的障眼法还在，至少在普通人眼里看来这里是没什么变化的。
　　　　皱眉盯着洞口看了半晌，叶小楼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老鬼自杀了，或许他这些年以来并没有那么单纯的找人。
　　　　到了外面，靠近各种旅游项目，男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在旁边央求狗蛋一起过去玩。叶小楼见卫锦文没怎么伤心的样子，也就稍稍放心，让保镖们盯着他就领着狗蛋和男孩去看风景。难得来一趟，虽然没走寻常路，但也得饱饱眼福不是。
　　　　大家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的走出了景区，再回头的时候竟然发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辨别方向的各种技巧也都失效了。保镖看着四处乱转的指南针，心里并没有害怕，反而兴奋的看着叶小楼，眼巴巴的样子就差开口喊‘跪求先生大发神威’了。
　　　　叶小楼也不负重望，取了一张隔离符包在指南针上就顺利的找到了方向，不过却没有往回走，而是继续往前。
　　　　说实在的，能作为景区的地方，风景自然是极美的，也没有任何污染，要是能在这种地方生活，肯定没病没灾，健健康康的。等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叶小楼就忍不住挑眉，他感觉这里的气场很微妙，跟符箓专卖店差不多，由人为的布置了风水阵法，看样子规模还挺大，不过有些霸道，并不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而是直接把这地方隔成两个截然相反的地块，一块风水宝地，一块普通。
　　　　眉毛皱起来，包子脸跟有了褶皱的灌汤包似的，腮帮子鼓鼓的，狗蛋沉声道：“我们中招了。”
　　　　“没事，不过是些小儿科，我当年练习的阵法都比这个高级。走，咱们去看看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名堂……”叶小楼轻轻松松的说着，就这么带着一群普通保镖还有一只小妖怪，以及卫锦文顺着前面的路往前走，不多时就看到一处豪华的不像样子的别墅屹立在那里，还是仿古的那种。
　　　　别墅前面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大理石铺就，还有一个喷水池。叶小楼领着狗蛋和小妖怪慢慢走过去，正巧看到两个年轻人从别墅里走出来，其中一个羡慕的说：“没想到你天赋那么高，一下就被选中，以后可得提携提携小弟我。”
　　　　“好说、好说。”
　　　　眯起眼睛看着走出来的两个人，叶小楼低声道：“倒像是有两下子的，你拉着狗蛋的手不要放开，他会掩盖你身上的气息。”后面那句话是对小妖怪说的，小家伙一听就立刻跑过去抓着狗蛋的手，有点紧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
　　　　谁知道那俩人根本没惊讶，反而愈发的趾高气昂，嘴里还时不时的冒出什么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只是在场的不说叶小楼，就是身为普通人的保镖也都没放在心上。
　　　　等那俩人走了，不多时就又有两个人出来，一个显然是本来就住在别墅里的，另外一个瞧着气息却很突兀，还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是有孕在身。
　　　　这地方其实很大，只是把这里单独隔出来，悬崖下面的景区就显得特别狭窄了，旅游项目也特别少，标价还挺高，叶小楼就有些看不太上隐居在这里的同行。见站在怀孕女子身边的人鼻孔朝天，眼睛几乎要长到脑袋顶上，说话慢条斯理，那股子世间除我皆蝼蚁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心里不痛快，叶小楼就牵着狗蛋的手走过去，正巧听到他们的谈话声，在心里转了一圈就说：“你求子嗣，并且求儿子，应该让医生帮忙筛选才对，在这里求他，那你是白白费功夫了。”
　　　　那人叫牛子浩，有那么一丁点儿道行，在俗世中的名声也很不错，求他要儿子的不知凡几，没钱他是绝对不会看一眼的。本来他早就看到叶小楼，还有那群一看就训练有素的保镖，以为他们能到这地方肯定是通门路，再看叶小楼领着两个孩子，就以为也是来求子嗣，早就把架子端的足足的，等打发了这个女人，就继续忽悠……哦不，是为叶小楼解惑。
　　　　结果人家非但不是来求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脸色变了又变，牛子浩怒道：“你是什么人？”
　　　　不等叶小楼说话，一直隐形的郎广宣却忽然冒出来，有些紧张道：“先生，这地方不宜久留，他虽然没什么道行，但里面不简单。我们还是……”
　　　　“你害怕了？”狗蛋忽然开口，他的声音软软糯糯，但语气却十分冰冷，也不等郎广宣继续开口就道，“是不是他跟龙虎山那边有关系？”见郎广宣表情大变，狗蛋已经猜的差不多，就哼了声，颇有一番高人风范似的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那个门主的弟弟当时虽然惨白，但还是逃了的。”
　　　　“虽然穷寇莫追，却不代表他可以逍遥法外。”狗蛋气势凌然。
　　　　摸了摸狗蛋的脑袋，叶小楼安抚的看了眼表情特别难看的郎广宣，解释道：“专卖店里还有一头羊，想必你也知道来历，那件事要真的就那么算了，就是我肯，龙虎山也肯定不肯的。你最好想清楚，到底是要站在我这边，还是去龙虎山报信！”因为还有牛子浩在，叶小楼就没说白泽的名字，不过说羊，脑子转得快的也能想个差不多。
　　　　见狗蛋和叶小楼的态度都是这样，郎广宣苦笑道：“我以前研究苗疆巫蛊，也了解一些这类人，他们虽然没啥能耐，但最喜欢抱团，要是惹了其中一个，其他人必定群拥而上，实在是难对付。”
　　　　见郎广宣是担心自己吃亏，叶小楼和狗蛋就笑了笑，道：“当初龙虎山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去看看，也是可惜了。”扭头不再多说，看着牛子浩的表情惊疑不定的，显然正在思量他们刚才说的话，叶小楼当然不准备让牛子浩蹲在那里思考，就冷哼一声道：“这天底下，我还没见谁能轻易动人子嗣的，你能耐很大嘛。”
　　　　要说真能耐，牛子浩或许有头发丝那么一丁点儿，但对于人家的子嗣他是没法子的，但干这一行说得好听叫大师，说的俗一点就是半仙，关键靠一张嘴皮子忽悠，只要懂点心里知识，忽悠起来不要太简单。比如说‘你一定会有儿子。’这话也太笼统了，怎么理解都行，偏偏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却能立即让求子的人相信，这大概就是忽悠的力量。
　　　　“这话怎么说？”那个女人年纪不算很大，但有些见识，此时看叶小楼从容不迫，身后的保镖显然也有来历，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了女人一眼，叶小楼微微摇头，却没有说话，而是扔出一张符。那张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符箓在半空中蜷缩，再猛然展开，赫然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白鸟，黑豆眼，黄的爪儿，活灵活现的飞到半空转了一圈，还发出悦耳的鸣叫声，随后化成一团火消失，稀稀落落的纸灰慢慢飘下来。
　　　　这一手让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