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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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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可问:“我是你儿子?”
    叶臻笑言:“你是我儿子就好了,不听话就家法伺候。”
    “切!”陶可说:“你有我这么大的儿…啊!!”
    “嗯?”
    陶可直勾勾看着前方,伸出手指:“那男生…”
    叶臻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哪里?”
    陶可往前直冲:“进了那家‘唐·璜’了!面孔有点像!”
    叶臻紧跟着他。“唐·璜”营业面积不大,陶可一进门就看到吧台上趴着一个男孩子,粗粗一看,和照片上倒有九分像。
    陶可拔腿准备兴师问罪,叶臻拉住他:“你去外面等等。”
    “干吗?”
    叶臻皱了眉说:“导师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学位不想要了?”
    陶可瞪大眼:“你怎么拿学位威胁我?!”
    叶臻说:“是,我就是拿奖学金、分数、论文、学位威胁你。出去吧,听话,听话啊。”
    陶可被他推推搡搡,硬是塞了出去。叶臻转身,走过去拍拍那学生的肩:“借一步说话。”
    那男孩正在与酒保谈笑,突然见有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找他说话,心里难免又疑惑又欣喜。
    叶臻开门见山:“燕杨?”
    男孩蓦的吓一跳,叶臻一看这反应就知道找对了,这些孩子在外面,很少用真名。
    “我是你学校的老师,”叶臻说:“你的班主任也在。”
    男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整个人都抖起来。
    叶臻说:“你别怕,你的情况我会考虑要不要向学校反映,但你的行为不利于学校管理你懂吗?”
    男孩点点头,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那你现在跟我们回学校可以吗?”
    男孩又点点头。
    叶臻笑了笑:“好,现在说正事。”
    男孩不解地抬起头。
    叶臻说:“这个酒吧是…呃…homosexuality?”
    男孩楞楞看着他,咬着牙,终于点头。
    Homosexuality:同性恋。在国人听来,英文总比赤裸裸的中国话要来得委婉而稍减歧视。
    “你很勇敢,的确Homo并不是一个病理学整体,但公众还不能接受它不是精神障碍这个事实。”叶臻说:“你能面对自己,面对来自家庭、道德、伦理、法律的诸多困扰,很值得鼓励。”
    男孩紧紧咬着下唇,眼睛雪亮。
    “但是,话说回来”叶臻说:“你的班主任并不知道你出入的是这种酒吧。他并不反对Homo,实质上是支持的,但他唯一解放的就是他的嘴,本人却是个不管是心理或生理,思维或行动上都有洁癖的人…”
    叶臻苦笑:“真是麻烦人…他完全不能接受酒吧、menwhohavesexwithmen,以及同性之间某种交易这些东西,很排斥。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演场戏给他看,可以吗?”
    男孩不太明白,叶臻笑了:“到时我说话,你只要配合着点头和说‘是’就行了。准备好了吗?”
    “嗯。”
    叶臻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陶可一脸郁闷的站在门外,叶臻低声对男孩说:“看他,学位就是他的命。”
    “燕杨!”陶可叉着腰:“记大过!”
    叶臻说:“行了行了,找着了就好,回去吧。”
    陶可怒言:“带入档案!”
    叶臻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学生:“上车回学校。”
    陶可继续:“看你以后怎么找工作!”
    叶臻拍他一下:“是不是我平时训你训的太少了?”
    陶可嘟着嘴坐在前座,过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燕杨你在这种地方干吗?”
    叶臻扑哧一笑:精神洁癖发作了。
    燕杨说:“我…”
    叶臻替他回答:“勤工俭学。”
    “啊?”
    叶臻指指燕杨:“这孩子家庭比较困难,而酒吧的工资远胜于麦当劳。”
    “啊?”陶可看着自己的学生,一脸不信任。
    燕杨弱弱点了点头。
    “那半夜和人打电话呢?”
    叶臻说:“和老板商量工钱和工时。”
    “有高级车来接?”
    叶臻说:“老板和同事顺便带他上班。”
    “经常夜不归宿?”
    “工作需要。”
    陶可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人:“你们当我是傻的?!”
    叶臻抽出手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就这样吧…别问了。”
    陶可说:“我好歹也是个法学类的博士研究生…”
    “陶可,”叶臻说:“你学位不想要了?”
    陶可一哽,干脆不说话了。过会儿一个人对着车窗玻璃念念叨叨:“自己老师不把自己当人看,自己学生也不把自己当人看,我真失败,真失败,真失败…”
    叶臻又好气又好笑,通过倒车镜给后座的燕杨使了个眼色,会心一哂。
    而后事情就这么被叶臻压了下来。陶可把燕杨塞到安小佳的宿舍睡了一夜,第二天陪着学生们挨了许刺头一顿泼天大骂,师生八人各写了一份检查了事。
    陶可极为恼火,下午召开班会,宣布了一系列整改措施,包括每天上三小时晚自习从六点五十到九点五十风雨无阻节假日不休,班干每天查房夜不归宿者扣学分,早上六点四十起床统统去跑步不跑者处分等等。并且完全不顾学生呼声,限令当日执行。
    班上群情激愤,晚自习前就有一封抗议信递到陶可的手上。他数数信后的签名,足足有二十八个之多。须知全班也只有二十九人,连那团支部书记都叛变了,只有个班长独苗苗还给班主任点面子。
    陶可给叶臻打电话,描述:“赤卫队已经出现,再不把它扼杀在摇篮中,就要变成红军了。”
    叶臻含笑下令:“镇压。”
    陶可遂拎张凳子坐在讲台后,整整陪了学生三个小时。晚上又气势汹汹带着红箍(?)领头查房,以示师长决心。
    但此政策第二天就遇到了阻力,以陶可为人,是断断不可能七点半前起床的。尤其是本科以后,常常早上没课,生物钟更是不允许过早醒来。现在光是赶八点上课就要了他半条命,更何况六点四十。再者,他的学业压力其实不轻,每天花三个小时看学生,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这些苦想出来的整改措施,知识分子智慧的结晶,仅断断续续实行了一个礼拜,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次以后,陶可却尝到了一点严师的甜头。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时不时耍威风,施行斯巴达式教育,搞得班上哀鸿遍野,还要发表陶可语录。
    比如:
    “所谓割据,必须是武装的;所谓教育,必须是暴力的。”
    再比如:
    “中国的革命,推翻了三种权力支配体系和宗法思想制度:族权、神权、夫权。为了弥补你们信仰上的缺失和道德上的空乏,我决定用师权来拯救你们于水火。”
    一时间,陶可名声在外。全校学生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老师,美则美矣,就是有些脱线,还动不动爱整些运动。
    至于那个燕杨,后来收到了叶臻挑选给他的许多书。叶臻说,既然已经生为社会中不幸的少数,那作为一名斗士,还是以充实自己为根本(尽管人家学生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成了斗士)。
    教师有很多种:漠视型是一种,呵斥型是一种,说教型也是一种。
    陶可一看就是说教型,培养他的叶臻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叶臻说教,态度和蔼,论据充足,逻辑严密,思维连贯,语言流畅,还动辄上升到人生高度,实在是说教中不可多得的良品。
    以至于燕杨此后一生,都对叶臻保持着敬爱感情,尊称这个仅大他九岁的男性为:“师公”。
    叶臻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师公?!”
    “你是我老师的老师啊。”
    “去!”叶臻无力:“新社会不搞这一套…”
    陶可对燕杨采取的可谓是高压手段,不但要求他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状态,并且规定其每两个礼拜找自己谈一次心,甚至单方面决定打工只可以在肯德基或麦当劳。如果觉得这两个地方剥削太严重,可以到学校食堂抹桌子洗碗;如果薪酬养不活自己,可以“去吃安小佳的”(这位老师的原话就是如此)。
    而当夜为了这个孩子担忧彷徨,揪心奔波,神消气索的经历,他却只字不提。仿佛就认定了燕杨和其他人一样,是他从网吧里揪回来的。你说他怯弱也好,故意回避也好,也许只有叶臻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个游移于主流社会以外的少数人整体,不愿意屈从社会,想表达自己文化和利益的诉求,一旦付诸与行动,要么就像燕杨,站出来,公开宣扬;要么就像叶臻,充满智慧的争取,柔软而绵长坚定。
    偏偏陶可不一样,他不屈服,不恐慌,也不斗争,不挑战,而是完全的壁垒。不但壁垒了他的敌人,也壁垒了他的战友。
    关于这个问题,叶臻还有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革命必须离开井冈山奔向赣南闵西平地,可他的思想早已下山了,身体依然还在山上。”
    所以一年以后,燕杨在叶臻的授意下组织了学校历史上第一个定期集会的地下homo角(叶臻说:“我们不缺少斗士,而是缺少革命家组织”),造成了陶可知悉后血溅三尺。
    对付陶可,叶臻的态度一向是:围剿。
    我们祝福叶教授成功。
    
    第3章
    
    十月,真是最好的时节。
    早晚风凉,中午晴暖,学业压力不大,节假日集中,最适合恋爱、运动会、秋游。陶可的班上也蠢蠢欲动。到了中旬,更是人心不定,竟悄悄征集起秋游意向来。
    这些陶可一概不知情。
    他正在从事着一项高尚(?)的事业,为人类知识宝库添砖加瓦,那就是攒书。
    你想问问现在的大学生编过书没有,还不如问他们:还有什么书没编过?不管你去哪个名校BBS的兼职工作版,触目都是“招聘图书编辑”、“求撰稿人”的贴子。校园里贴的大自报,“寻作者”也屡屡可见。攒书一行,早已泛滥。
    书商剥削是真的,有老师从中抽利是真的,没有版权也是真的,可学生穷困,更是铁打的事实。不管多么不光彩,攒书至少可以缓解学生的经济压力。
    陶可攒书,历史悠久。此人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学历高、速度快,善改编,守合同,重信誉,肯吃苦,出书本本畅销,就算酬劳略高,也颇讨书商喜欢,算是某校攒书界的前辈和名家。他编的书涉猎励志、营销、传记、管理、减肥、时尚、旅游、家装、教辅、法律、政治、历史、英语…甚至包括少女文学和孕妇食谱。
    所以他逛书店,常常会有拿起书翻几页后大骂垃圾,结果细看,发现署名虽然是别人但炮制垃圾确实是自己的情况。这时,他就会立正,把书放回书架,转身,出书店,然后毫无羞涩感地拿卖垃圾的钱去充饭卡。
    该校另一位攒书名家便是安小佳,主要擅长电脑和中小学教辅,偶尔也写些王朝悬案、宫闱秘史,研三时拼凑了一本营销书籍,编了个洋名(比利·托马斯之类)出版,竟然在某大书店销售排行榜上挂了两个月。
    这次的活其实是他接的,自从陶可代课以来,就没能有时间和书商联系。但安小佳的导师手术后恢复十分缓慢,师母又感冒发烧,只好再麻烦学生照顾。安孝子接了活又没时间干,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把活扔给了陶可。
    活原本是不算太重,十万字,期限一周。
    但目前的情况是他还有一个班的学生要管,每周有四节不能逃的课要上,还要应付叶臻时不时的传唤。
    所以当班长把群众意见调查表送到他眼前,他一看最上面写着“黄山三日游”几个字,便毫不犹豫否决。
    班长怯怯问:“那去哪儿?”
    陶可说:“去参观长江大桥,半天来回。”
    班长领了命令回去投票,结果281,那不懂事的团支书又叛变了。
    陶可拍桌大怒,遂召开班会,议题竟然是:肃清极端民主化的思想。
    班上鸦雀无声,陶可夹着书一脸阴沉的进门,撑着讲台做逼视状。半晌才冷冷开口:“列宁同志!”
    学生被他吓一跳。
    他继续:“曾说,在黑暗的专制制度下,广泛的民主制是一种毫无意思而且有害的儿戏。之所以说它毫无意思,是因为任何一个革命组织也从来没有真正实行过什么广泛的民主制,而且无论它自己多么愿意这么做,也是做不到的。”
    有人小心翼翼举手:“老师,我们不是革命组织…”
    陶可摔书:“老师说话小孩少插嘴!”
    全班静默,陶可仰头,得意道:“为了光荣的布尔什维克终将实现,同学们还是去长江大桥。”
    学生们与他大眼瞪小眼长达数分钟,终于反抗,某个有点脾气的新青年接着陶可的话说:“老师!你搞高压统治!都什么时代了,还一点都不民主!我们又不是高中生!”
    陶可坏笑:“胡说,我很民主的。但我的民主是你是民,我是主。”
    他换上一副恳切面孔:“同学们,听话吧,不要为难老师啦,老师和你们不一样,理论学习研究任务教学工作都是很繁重的,真是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们满山跑。”
    有几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开始回心转意:“算了吧,咱们别去外地了吧…”
    “不要!我不要看水泥墩子!”
    “长江大桥我每个礼拜要过几回,为什么还要特地去看!”
    “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
    陶可怒火中烧,大吼一声:“班长!”
    班长说:“到!”
    陶可指指下面:“给这帮少爷小姐们报个价!”
    “呃,好,好”班长捧着笔记本:“黄山三日游:国旅500元,青旅500元,中旅…”
    学生们呼啦啦叫起来:“这么贵!”
    “为什么要参团!自助游不行啊!?”
    “那更贵,”班长楞楞说:“光门票就要两百,还有车费、住宿、饭钱…”
    底下人不说话了。
    陶可靠在讲桌上,在胸前交叉着两手:“想通了吗?想通了咱们再来商量。”
    “为什么黄山那么贵啊~”
    “但是我真的不想去看大桥。”
    “我也不想…”
    陶可暗道:我比你们还不想。
    有个苏州籍的学生举手出来打圆场:“老师,你看去我们那儿行不行?景点也有,行程也不远,一天就差不多了。”
    这个提议的反对声浪明显要小些。
    陶可扳着指头算:一天…一天…不行,一天我可以飚两万字了!
    他咳嗽一声沉下脸,准备泼凉水,却看到班长老实人一副为难至死的模样,心就软了。想想这傻小子也不容易,双面胶一般,一头要粘学生,一头要粘老师,结果总是两头不讨好,两头粘不住。
    他问那苏州学生:“你可能买到优惠门票?”
    学生说:“我尽量。但我爸爸能借到旅游巴士,方便我们来往各个景点。”
    陶可对班长点点头:“投票吧。”
    新一轮票选是20:9,除了特别有钱的和特别心野的,大多数人都趋向了中庸。
    目的地已敲定,剩下的就按部就班。陶可语重心长对班长说:“老师很信任你啊!我当了好几级的辅导员,到目前为止,你的工作能力和素质水平都是最高的,老实说一个学生干部,在大二就能成熟到你这个程度,在我们学校历史上也是非常少的。”
    几句话把班长骗得热泪盈眶,拍着胸脯保证:“陶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组织好这次的秋游工作,替老师分忧!”
    陶可大笑:“好,不愧是我们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那就由你就全权代理,这也是你自我锻炼的机会,要好好珍惜啊!”
    班长镇重其事点头,十分感恩地把所有麻烦活都揽到自己身上。
    陶可目送这小愣瓜出办公室,接着面上一喜,迅速窜回本部,躲进蜗居成一统,忙着赚钱去了。
    可怜那小班长请了一整天假揣着大把学生证蹲守在火车站(班费仅剩两百大元,根本包不起城际巴士),买回来的还全都是无座票,被人围着一顿好揍。
    到了出发那天一大早,陶可清点人数,除了原本苏州的、考试的、做家教的、生病的、讨厌集体活动的、赌气不去的…全班还剩十九人,加上陶可自己,凑了个整数。一行人挤上公交车,奔火车站。
    陶可身为班主任,还做了点牺牲:自己掏钱买了几份晚报,每个学生发两张,等上了车,往屁股底下一垫,席地而坐。列车员本来还想过来卖点小吃饮料,一看整节车厢的过道里全蹲着学生,跟坑里的萝卜似的,便干脆回了头。
    到了苏州,果然有辆半旧的巴士等着。赶场似的看了两个园子,学生直嚷嚷没劲没劲,不是假山就是亭子,非逼着那巴士司机带他们去游乐场。陶可巴不得他们快看完了回家,便跟在后面絮叨:“浅薄!浅薄!”学生不理他,真去了乐园,又逛了那条十分著名的步行街,玩到连饭都顾不上吃,直到晚上八点来钟,才急匆匆往车站赶。
    但这时哪里还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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