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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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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惊得站了起来。
韦素松了口气,低声说:“话总要先问个清楚,其他的事情先不急。朱兄的妹子……”
“我只有阿福一个妹子,这个淫妇我不认得她!她也不配姓朱!我今天就要替父亲母亲清理门户!”
阿喜喘过一口气来,趴在那儿拼命的咳嗽!
屋里真热,阿福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点模糊。她眨了几下眼,伸手扶住椅子把手。
耳朵里嗡嗡的响,朱平贵又揪着阿喜问什么,她只看见他们嘴唇动,却听不清楚他问了什么,阿喜又说了什么。他的表情越来越凌厉,阿喜一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真热……
眼前好像有银星乱飞,阿福觉得头晕目眩,一旁瑞云觉得不太对,伸手过来扶住她:“夫人?夫人没事吧?”
阿福转过头来,目光有些茫然,瑞云又问了一次,她摇头说:“没事……”
忽然间一声尖叫响起来。
她转头看的时候,朱平贵的脸上已经全都是血,不知道哪一处受了伤,阿喜手里拿着一块尖锐的碎瓷片,狂挥乱舞着竟然朝阿福扑了过来。
阿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在这一刻。
阿喜狰狞的神情,疯狂的目光,她披散开的头发,阿福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这一刻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喜动作那样快,阿福甚至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就在那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很热,一下子就溅在了阿福的脸上和身上。
阿福木然的抬起手来,摸了一下。
指尖沾上了腥红。
屋里那样静。
叮的一声,阿喜手里的那块瓷片掉在地下,她也像朽木一样扑通一声倒地。她还没断气,身体还在抽搐。她身后是拿着短剑的韦素,剑尖上,有一滴血,缓缓的滴下来。
阿福觉得眼前发黑,她软软的朝后倒下去。
她好像回到了好些年前,朱氏端着箩系着围裙,扬声招呼他们兄妹三个人吃饭。
朱平贵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阿喜,快步的朝朱氏走过去。
一转眼,一切就结束了。
八十九 周岁 一
“娘,吃药。”
药碗放到一旁,一碗面又端到跟边:“娘,吃饭。”
阿福心里又是酸楚,又觉得一丝甜意。
“好,娘吃饭。”
李誉趴在她身边,瞅着她把面一口一口吃了,才露出点笑模样。
阿福忍不住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两下:“小机灵鬼儿。”
“这可是王爷费了好大功夫才教会小世子的。说来也奇怪啊,小世子学别的话还没有这么利索,这两句一教就会。”
阿福笑了笑。
尖尖的一碗面吃下去,胃里给装得满满的,身体也变得暖洋洋的。
以前她还用这招来对付李固,他若是情绪低沉,就想法子让他多吃些东西,肚子一被填满,脑子里的想法就会变少,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分薄了悲伤和郁结。
结果李固这人实在太精明,没几下就把她的招数学过去,用来对付她,而且还用上儿子这么个得力助手,父子俩的黄金组合堪称有勇有谋,儿子有勇,老子有谋——很好,很强大,真的强大。
阿喜在她面前死了,阿福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睁开眼的时候,李固和儿子都在身边守着。阿福睁开了眼,有好一会儿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儿。随后,她才慢慢想起之前发生的一桩桩事情。
朱氏死了,阿喜也死了。
真奇怪,一桩接一桩死亡在她的面前发生,她没有做噩梦。
这次,与从前都不同。从前那些人的死亡,都是她听说的,而且那些人,与她的关系也是疏远的。
可是这回接连两桩,都是她的亲人。
而且,都在她的面前,那么直接的,那么近……触摸到死亡,沾染上鲜血。
可是在她昏睡的梦里,她梦到的,却都是那些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也许只是朱氏替小时候的她穿鞋子的瞬间。
也许只是和朱氏分着吃一块烤芋头的小事。
伤害与痛苦会被时间带走,最后人们能记住的,大概都是那些曾经的快乐。
她印象中的朱氏不是最后那生息全无的冰冷尸体,而是若干年前,父亲还在时,朱氏那带着羞涩的幸福笑意,低头时流露出来的温婉风情。即使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她的好容色。
她是幸福过的。
她和父亲……应该也是有情的。
不然的话,她不会那样认真的,即使是勉强也要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主妇。
在父亲去了之后,她对自己的要求那样严苛。酱菜铺子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也有人对她言语轻佻,风言风语,她从来不理会。街坊似乎还曾经有人想给她拉纤儿做媒,劝她再嫁,她也丝毫不假辞色。
阿喜也已经去了,阿福原来的仇恨憎恶就像抛进了水中,沉了,看不见了。
没有了那股盘踞在心头的怨愤,阿福也并不觉得快活。
她觉得失落。
纵使阿喜也死了,她的恨消了。
可是朱氏终究是永远离开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福摸摸儿子的头,无声的叹气。
李誉的抓周,原来她和李固两个人商量过许多次。要怎么办,要请什么客人,要摆放什么东西,一样一样的寓意,一样一样的选择……
可是现在却不成了。
国孝家孝在身,连鲜艳衣服都不能给他穿,吃食用度这些全都简了再简,阿福真怕他亏了身子。
抓周还是要抓的,阿福还一早就下厨,亲手给他做了长寿面。面做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小李誉很给面子的把一碗面都吃下去了。
抓周时没有旁人。都是关系极亲近的,李固,阿福,还有韦启韦素,杨夫人。朱平贵也来了,脸上的伤势渐愈,疤是红的,放在他有点黑的皮肤上倒也不是很显。
各人都有礼物相赠,韦启送的居然是把小剑,韦素送的是一盒子大大小小的石头,形态各异,颜色也不同。阿福拈起来一小颗,笑着说:“你送人总是石头,这倒是省心省力省钱,路边捡了来洗洗擦擦就送人了。”
“嗳,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韦素笑嘻嘻的说:“我这些石头也都是千里之外来的,比鹅毛那又重多了。”
阿福说不过他,不过这些小石头李誉也很喜欢,捡了圆圆小小的就攥着不放手。阿福只吩咐人看着不许他把石头放进嘴里吞下去,倒不阻拦他这爱好。
喜欢石头也没什么不好的。
二丫也穿了簇新的衣裳,扎起两鬟头,还带了朵小绒花。
屋里摆了满满的东西,书,笔,墨,纸,砚,印,小木刀小木剑之类的,还有算盘,吃食,玩具等等,满当当的摆了一大片。
这些东西是李固和阿福两人一起摆着的,看到从盒子里取出胭脂手帕来的时候阿福还吃惊了一下,顿时想起个很有名的宝二爷抓周抓了胭脂水粉的例子来,轻声问:“这个,还摆上头么?”
“摆的。”李固郑重点头。
“可是……”阿福纠结了。
这他要真抓了,是不是将来就会养出个只知道调脂弄粉的纨绔来啊?阿福一想到自家儿子会像那大名鼎鼎的二爷一样,涎着脸,对丫鬟喊好姐姐,还要追着吃人家嘴上的胭脂,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都要摆的。再说,就算抓着了,难道这辈子就定了性儿了?”李固笑着说:“据说我小时候还抓了一手墨呢,难道我现在的字就写得好看了不成?”
可他这情况属于特例嘛,眼睛看不见还能写字,而且写出来的字居然还横平竖直让人能认识,可以想见他下了多大的苦功啊。
“还有,这个是皇上命人送来的呢,也摆上。”
那是个跟李誉个头儿差不多大的小老虎,阿福拿了起来左右端详,老虎扎的很好,色彩鲜亮样子可爱,只是,不大像新的。
呃……不会是皇帝自己忍痛割爱将自己的抱枕送来了吧?
李信现在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了,穿着正装袍服,不言不语瞅人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小皇帝的威势。可是这个皇帝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背人处还会朝哥哥嫂子撒娇,任性起来还会顶撞太傅……也许他晚上在那张孤寂的大床上,只能抱着一个老虎枕头入睡。
皇帝都是孤家寡人。
阿福拿着那个小老虎发了一会儿呆,也就找了个位置把它摆放好。
寿星摇摇晃晃蹒跚出场,穿着一身儿浅蓝棉缎袍子滚着月白边儿,不能穿喜庆的颜色并不让他看起来就黯然失色,那粉嘟嘟的脸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可比什么华美服饰都更招人喜欢。
而且,他大概也知道今天与平时不同,大家脸上都带着笑,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
李誉挺了挺胸,下巴昂了起来,走路的步子迈的也和平时不一样,活像只小公鸡——呃,可这只小公鸡既没冠子也没翎尾,还要摆出一副不凡的架势来,看得人人捂嘴窃笑。
太可爱了!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阿福牵着他走过来,笑着摸摸他的头,小声说:“捡样喜欢的。”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不过阿福一松开手,他就摇摇晃晃的朝那堆东西走了过去。
李固本来坐在椅中,他一向镇定从容,现在却露出紧张的神情,朝前微微欠起身来。虽然瞧不见,可是并不能影响他的关切。
“拿什么了?”
“还没有拿。”
李誉小朋友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新鲜东西堆在眼前,这么多人站在身边,眼睛一下子就不够用了。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还时不时抬起头来打量周围的人。
都是熟人。
他张开嘴笑,露出上下八颗小糯米牙,眼睛眯的看不见了。
站在他对面的韦素也跟着傻呵呵的笑,一边笑一边打手势让他转身去拿身边的那些东西。
阿福也紧张起来。
虽然说抓周只是一个讨吉祥的仪式,孩子抓着啥将来未必就是啥。可是,可是阿福就是紧张啊!
他朝书走过去了,啊,大概是没站稳,一下子歪倒了坐在地下。好在铺了毯子,他也没摔着,坐在那儿自己呵呵傻乐了两声,一脚把码的整整齐齐的四书给踢翻了。
“呃,看来不怎么爱读书……”身后韦素小声说。
“兴许,是个练武的种子。”
韦启的话没说完,李誉小朋友果然朝小刀小剑爬了过去。阿福还没刚松一口气,心又提了起来。
习武可强身,可是阿福却并不希望儿子学了武,将来要从军上战场那可怎么办啊!
好在李誉并没去抓刀剑,一扭头又换了个方向。
旁观诸人一起跟着大喘气,有人是高兴有人是失望。
阿福轻声给李固解释,儿子这会儿又朝前爬了。
不要啊!阿福一下子瞪大了眼。
前面就是胭脂绣帕了!
难道,难道儿子还真对这东西感兴趣不成?
这,这不是不可能。这东西又香,颜色又比其他的娇艳好看。小孩子喜欢鲜艳的东西,保不齐就会取了这个!
阿福紧张的攥紧椅子扶手……呃,手感不太对。。
她低头一瞧中,她攥的不是椅子把,是李固的手腕。
李固被她抓的也紧张起来:“拿着什么了?啊?拿什么了?”
让阿福紧张了好一会儿,李誉终于挪动他的小屁股,绕过了那堆女子之物。阿福呼的长吐口气,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憋着没呼吸!
八十九 周岁 二
虽然父母都希望孩子有出息,可是打打杀杀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吧。
再朝前就没有多少东西了。
嗯,还有李信送来的小老虎,还有官印……当然不是真的官印,只是做成了一个印盒的样子。
杨夫人笑了:“八成小世子要抓印了。好好,将来也是个掌权的。”
可惜,让她失望了。李誉对那个官印盒子看都不看一眼,一步就迈了过去。扑通一声,被那个小老虎给绊倒了。
“拿老虎也不错,嘿,男孩子嘛,就该有点英气。”韦启倒是很期待。
李誉看起来是对小老虎有点兴致,但是拿起来看了几眼,又放下了。
说不定这孩子什么也不拿呢。
话虽这样说,可还是希望他拿样什么。
李固的声音也有点紧张:“拿什么了?”
“没……呃……”
李誉又朝前爬了几步,终于从满地的东西中找出一件可心合意的,一把抓了起来,咯咯地笑,眼弯成了一条缝,八颗小牙全露了出来。
“这……”四周众人表情怪异。
李固忙问:“抓着了?抓着什么了?”
“噗——”韦素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个头一开,屋里众人都笑开了。
“抓着……钱……”阿福自己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自我安慰,那串小金元宝和银锞子打的精致无比,闪闪发亮,用红绳串好,系着花结,下面还有穗子,着实漂亮,大人看着也喜欢,李誉抓着它,也不算奇怪吧?
朱平贵也笑了:“富贵万户侯,这也是好口彩。将来小世子一世荣华是不愁的。”
他爹是王爷,他将来没意外应该是个郡王,封邑能有半个郡,那也是七个县呢,还有田产家产铺子,钱是不愁花的,躺着吃也吃不完花不尽。
阿福把他给抱了起来,李誉兀自抓着元宝不松手,笑得一副小财迷相。金光银光映在他眼睛里,活脱儿的让人感受到什么叫见钱眼开。
李固的表情好像点……呃,有点复杂。好像有点失望,又似乎在忍笑,等到开了席,还是露出了笑容。
阿福趁更衣的间隙小声问他:“儿子没抓着那些,你不高兴?”
“不会。”他笑得眯起了眼,看起来有些稚气,手轻轻在摸了一下阿福的脸颊:“我希望他过的快快活活的,他将来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恶事,只要他自己喜欢,那就都随他。再说,抓着金银有什么不好?旁人想抓还没有呢。”
“可是你……刚才似乎有点失望。”
“有么?”李固想了想,在靠屏风的椅子坐下:“大概,是有一点吧。”
阿福递了一盏茶给他,被他连茶带手一起捧住。
“我总是觉得……自己没得到的,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没办成的,希望他能实现……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
阿福忙说:“胡说,这怎么算自私。”
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再过一千两千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父母们对孩子的期望都是一样的。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似乎也就是自己希望和梦想的延续,自己没得到没实现的,希望孩子可以做得更好,走的更远,这不是自私,这是人之常情。
没什么外人,连主人带宾客团团的围着一张大桌坐了,笑语融融,虽然席上无酒,可是喝着茶依旧很尽兴。
阿福要照顾两个人,一大一小,李固顾着说话顾不上吃饭,李誉兴奋过头儿,挥着那串金银,嘴里胡乱嚷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厅外阳光正好,隔着繁杂的花与叶,从花窗窗棂映进屋里来,那斑驳的光影带着点晕黄,阿福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像一张仿佛在哪里看过的古画。
她是真的……真的生活在这里。
她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就算这是一张画,她也已经成了画中人。
“娘,娘……”
阿福回过神来,把那碟瓜片汤饼挪近一些,舀一勺儿喂给李誉。汤饼炖的软烂,李誉小嘴塞的满满的,两个腮都撑的鼓起来。
真是个不吃亏的,能吃会占又贪财……这孩子将来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儿啊?
阿福看见刘润的身影在门外出现了一下,又闪到一旁。
他怎么来了?不会是李信又偷溜出宫了吧?
阿福把李誉交给杨夫人,自己离席出来。刘润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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