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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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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听着西屋里头,似乎有人在说话。
  
  是几声模糊的梦呓,不知道李馨梦见了什么。
  
  这样的世道,阿福却觉得心里有着宁静的满足。
  
  只要心里搁着一个人,只要和他在一起。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觉得害怕,只要他在。
  
  就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和她,还有孩子。
  
  雪下的越来越紧,阿福又听着有人说话,她站起来,瑞云掀帘子进来:“夫人。”
  
  “谁在外头?”
  
  “是朱姑娘。”
  
  “阿喜?”
  
  “朱夫人刚才把她也带过来了,杨夫人说请朱姑娘,朱夫人,还有我和紫玫姐挤一挤,住在左边那间屋里,朱夫人倒是通情达理,可是朱姑娘不乐意。”
  
  阿福笑了笑,现在听到阿喜使这样的性子,倒是觉得挺喜气的。人人都困苦难熬,担惊受怕,唯独她还这么鲜活。
  
  “你让紫玫,嗯,不,请杨夫人和她说,觉得屋里窄不爱住啊,让她住灶房柴堆里去,那儿就住她自己,肯定宽敞暖和,她一定住的惬意。”
  
  瑞云扑哧一笑,小声说:“夫人,您还真会说笑。”
  
  “我可不是说笑,是说真的。就这么几间屋,杨夫人那间屋里还有海芳海兰呢,张氏和信殿下一间……她总不能去和元庆刘润他们住一间去吧……要不就让她蹲院子里,只要她不怕冷就行。”阿福说着话自己也想笑,顿了一下想起来:“刚才刘润提起一位高公子,是什么人啊?以前没听过。”
  
  “嗯,刘润哥提了一句,是他们出城时乱中一起冲出来的,彼此照应着一路过来,也是世家子弟,好像是太府寺高正卿家的侄儿还是堂侄儿的……”
  
  “嗯。”阿福点了一下头。瑞云轻声说:“那我去传话了。”
  
  这间小院子,不管原主人是想建来读书,还是想避祸的,都正好成全了李固阿福他们。庄里的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杨夫人给他们分了一些财物和一些干粮,只能让他们各奔前程。留在山庄未必是福,逃出去各奔生路也未必是祸。
  
  屋里头拢着炭盆,盆里埋下了花生和芋头,紫玫用火钳子往外拨了拨,吹吹灰,一股熟香味儿弥漫开来。
  
  倒不是她们想要聚在一起,而是要省灯油蜡烛,也省了炭火。
  
  阿福闻着那香,只觉得嘴里的馋涎实在忍不住,紫玫烫的哎哟,剥出花生来在手里捧着,吹去花生仁儿外面的红衣,递给阿福,杨夫人跟着说了句:“夫人尝尝,可别吃多了,这火烧火燎的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再说也要睡了,吃多了容易存食儿”
  
  山间风声一阵紧过一阵的,屋里几个人轻声说话,音乐听见那边屋里朱氏和阿喜还在说话,阿喜声音高,絮絮叨叨的不知道都在抱怨些什么。
  
  杨夫人摇了摇头:“这规矩学了好些天,都白学了。”
  
  阿福说:“她不见我母亲,还收敛些。一见着母亲,那就得了理仗了势,非闹得不可开交才算。”
  
  杨夫人点了下头:“对了,她要是觉得四个人挤,我那屋倒是三个人,让她和海芳换一换好了。”
  
  只怕阿喜才不肯换呢。
  
  阿福笑眯眯的喝着茶吃着花生,焦焦的脆脆的,香喷喷的。
  
  李固没回来时她担着心事吃东西也没胃口,现在觉得这几粒花生真是无以伦比的美味,吃的满脸带笑。
  
  紫玫和瑞云两人在那里做活儿,一个缝小褂,一个缝的肚兜。瑞云还递过来,就着灯亮让阿福看:“夫人,您看这花扎的还行么?”
  
  阿福骇笑,这上头绣的竟然是蝎子,蛇,壁虎,蜈蚣还有蟾蜍,这不是五毒么?这东西怎么绣在孩子的衣物上呢?
  
  “这,我以前倒没见人把这个绣在衣服上啊?”
  
  “嗳,这就是你年轻不懂了。”杨夫人也就手看了一眼:“这五毒聚财,又辟邪……”杨夫人说了两句,忽然回过味来:“小世子小郡主出生的时候,端午可过啦,你绣的这个只能等下一年的端午再穿了。”
  
  瑞云笑笑:“我倒忘了……就是以前看到一个鲜亮的花样子,觉得特别精致,这会儿就忍不住绣上了。”
  
  阿福说:“没事儿,留着吧,头年赶不上节来年再穿,也不浪费。”
  
  杨夫人的手在花纹上面摩挲两下:“嗯,小姑娘眼力好,手也巧,我是不行喽。当年我也是一把好手的。”
  
  紫玫说:“夫人现在也该好好指点我们一下啊,就像这个肚兜,夫人要不说,我们只以为一年到头都能穿呢。”
  
  杨夫人笑笑,不无得意的说:“要说经的见的,我是比你们多些……”
  
  她忽然转过头朝西屋看,阿福她们跟着看过去,李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脸色苍白,扶着门框幽幽的看着众人。
  
  “三公主——”
  
  杨夫人忙起身来行礼,紫玫瑞云她们也跟着拜下去,李馨茫然的看着坐在那里的阿福,又看着伏低了身的人,嘴唇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文 五十八 围炉夜话 二 
  
  阿福其实第一反应也想站起来。
  
  她当然不用站,她现在是李馨的嫂子——身份同等,辈分她为长。
  
  做宫女的反应根深蒂固,就算在杨夫人她们面前有主子的款,但是见了李馨,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行礼——毕竟,她成了皇子夫人之后,这还是正面的头一次和李馨在一起。
  
  李馨瘦多了,娇俏的脸庞瘦的只有巴掌大,阿福招了招手:“快过来,你饿不饿?让她们给你弄点吃的吧?”
  
  李馨靠着阿福坐下来,她走路不那么方便,裹着白布的脚有点一瘸一瘸的,紫玫端了杯茶过来,李馨鼻子动一下:“什么味道这么香?”
  
  “芋头。”阿福把剥了皮的芋头递给她:“蘸点糖更好吃。”
  
  “这就挺好了。”
  
  李馨的动作看起来依旧优雅,可是一个拳头大的芋头竟然眨眼间就消失了。阿福眨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了灵异片。
  
  李馨手按着胸口,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一把抓了阿福面前的茶都灌了下去,努力伸了两下脖子,才缓过气来。
  
  “嗳,这个容易噎着的。”
  
  阿福劝了这么半句,李馨已经又抓起一个芋头了,含含糊糊的说“我两天没吃了。”
  
  紫玫默默的低头剥芋头,剥好了就放在李馨面前。紫玫给她又了一碗茶来。
  
  李馨把火盆里扒出来的芋头全都吃了下去,才捧着茶盏慢慢的喝了两口茶。屋里热,茶也热,她脸上浮起一层桃花似的红晕。阿福不禁有些替她庆幸。李馨实在是个很美的美人,如果她没有误打误撞跟着李固出城来,而是留在城中,遇到蛮人——那会有什么际遇阿福真是想都不敢想。
  
  “阿馨,”阿福试探着问:“你们……看到蛮人了吗?”
  
  屋里明明这样暖和,李馨却打了个寒噤,手里的茶杯一晃,茶水险些泼出来。
  
  阿福急忙握着她的手。
  
  李馨缓缓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远远……看见,隔着火光,看不真……好多的血,到处都是人的惨叫声。箭飞过来,在空中拉直了作响,就像谁在吹哨子,那声音能把耳朵和脑袋一起撕裂。就在我旁边的一个小姑娘也在往城门处挤,一支箭就那么飞来,把她给钉在了城门上……”
  
  杨夫人一怔,急忙说:“三公主吓坏了,好好养会儿神吧。夫人也不要多想这些东西,咱们现在安全着呢,蛮人过不来,夫人呢千万不要担忧伤神才好。”
  
  阿福知道杨夫人是怕她忧思伤了身体,点了点头,李馨被杨夫人这么一岔也回国神来:“嗯……我不说了,嫂子,你这地方还真好,是不是当时建山庄的人就用来避难的?”
  
  “这个可不晓得,也许是为了这里幽静,据说那位侯爷的儿子在这里读过四年书。瑞云说院子后面转个弯就有瀑布,现在已经上了冻,吃水倒是方便的很,敲一块冰下来就行。若是夏天,自然很凉爽……”杨夫人把话岔了开去:“天太冷,夫人来了就没出屋子,这屋前屋后怎么样她还没见过呢。”
  
  李馨压低声音:“我们这里生活取暖做饭……外面不会看到?”
  
  瑞云小声说:“看不到的。我们白天试过,这灶房的烟道不知道怎么砌的,在外面就看不到哪里出烟。而且吊桥撤了之后,那几块把我们这里挡的严严实实,就算站在对岸看也看不到这院子,公主只管放心好了。”
  
  真是……阿福也不由得想赞叹一声,这可真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当年建这山庄的人未尝没有想拿这里避乱的意思吧?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炉里的炭火轻轻的爆裂作响,外头风大雪紧,呼呼的乱着,各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望着炭火出神。
  
  李馨忽然直起了身,仿佛受了什么惊吓,阿福转头望她,她却说:“有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就被外头拍的砰砰响:“开开门!”
  
  屋里几人都有些出其不意,但是最初的一惊过后就都放下心来。
  
  虽然夜里有人敲门是惊悚了些,但是幸好来的人大家都知道。
  
  阿喜。
  
  阿福甚至琢磨了下,难道屋里人都做过些亏心事?不是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么?
  
  其实,就算没做过亏心事,眼下这种风声鹤唳的境况,要不心惊也不可能。
  
  瑞云看看杨夫人,过去拔开门闩打开了门。
  
  阿喜挟着风雪一起进门,倒真是声势不凡。
  
  杨夫人不待她开口,站起身来说:“朱姑娘,三公主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阿喜脸上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她刚从风雪里走过来,八成不是热的。
  
  她愣愣的把屋里的人都看了圈儿,视线落到李馨的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李馨没有带衣裳来,她起身来穿的是阿福让人给她备的自己的一件鹅黄缎袄,做了之后阿福的肚子已经有些隆起,这袄一次也没有穿过。灯下头这颜色如金色珍珠般明艳,可李馨的人又比衣裳要华贵多了。
  
  杨夫人意有所指:“朱姑娘,这规矩学了许多天了,不会行个礼都不会吧?”
  
  阿喜知道和杨夫人没什么说的,看了一眼阿福。
  
  李馨不着痕迹的看完杨夫人的一脸严肃,又看了看阿福脸上淡淡的无奈。
  
  她仔细打量了阿喜两眼,身上穿的也是绸缎袄子,下面是青莲色的皮褂裙,头发还是姑娘打扮,但是眉宇间那种尖酸的带着怔忡的神气把容貌的清秀都给破坏了。
  
  看来不是杨夫人要给这位新嫂子没脸,而是这个朱姑娘需要降服一下。
  
  李馨坐直了身,端庄秀雅,那副金枝玉叶的气派实在让人不能不心折。阿喜在一屋认得环视下,无可奈何的拜了下去。李馨从容的说:“这位是朱姑娘?快请起来不用多礼。”
  
  阿喜肚子里抱怨,要真不想让她多礼,她拜下去之前就该先说,拜完了才说不用多礼顶什么用啊?再说,她拜下时阿福就坐在李馨身侧,等也受了她的礼——阿喜最受不了的还是这个。
  
  李馨嘴角噙笑,落落大方的说:“初次相会,本该有见面礼的,只是现在都在难中,也只好厚着脸皮就这么混过去了。”
  
  杨夫人微笑躬身:“三公主太客气了。”
  
  门上又传来剥啄声,这次进来的却是朱氏。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阿喜,又看看屋里众人。她没见过李馨,但是这一层里能和阿福并排做的。
  
  李馨一知道这是阿福的母亲,可不敢让她也拜下去,忙说:“朱夫人不必多礼,说起来,我也是在嫂子这里避难。紫玫,快给朱夫人看座上茶。”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屋里六七个女人,都能演两三台戏了。外头又是风雪,又是动乱不定,可是这屋里头大家却好像掩起耳朵自欺欺人的过起太平日子来了。
  
  朱氏客气之后还是斜着坐了,李馨和她客客气气说了几句家常。杨夫人在旁问过李馨的脚还疼不疼?又说:“公主来的仓促,正好让我身边的海芳先服侍公主,她做事也还算细心妥当。晚上让她在西屋里上夜吧。”
  
  阿喜在一旁憋的难受,可是又插不上话。她虽然是小门小户里长大的,可是长到这么大也没有四个人挤在一间屋里头睡过觉。可是从屋里冲出来跑来找阿福,让冷风一吹,她倒也不像刚才那么气冲顶门——这里还有位皇家公主,金枝玉叶,也得挤在这样的屋子里——刚才朱氏和她说外头起了兵祸,来了蛮子——蛮子这字眼阿喜从来都觉得离着自己有十万八千里远,怎么会一下子就跑到了家门口来?那要真是遇着了蛮子,那……听说蛮子是会吃小孩的,一个女人要跟很多人睡,阿喜是越想越害怕,倒把刚才计较住宿的事情抛开了。
  
  她的气慢慢消下去,朱氏说了一会儿话,还是不放心阿喜,怕她说出什么不知好歹的话来,说:“时候不早了,阿福,公主,也该早点安歇。”
  
  “是,母亲和妹妹也早些睡吧。”
  
  朱氏与阿喜出去,从这屋门到那屋门不过几步路的功夫,院子里积了一层雪,踩起来咯吱咯吱响。阿福一眼看到刘润站在院门边正在掩门,像是从外头回来。
  
  这么大雪的夜里他去外头做什么?
  
  刘润也没提防正好屋门开了,屋里屋外的人打个对脸儿,都愣了。
  
  杨夫人低声问:“怎么这会儿出去?我不是说过谁都不许出院门么?被人从对岸看见怎么办?”
  
  刘润看了看,在场除了杨夫人都是姑娘,阿福还有身孕,紫玫细心的站在阿福身体前侧,替她挡了门外的寒风。
  
  “刚才听得,前面似乎有动静,所以出去探看了一下。天黑雪大风也紧,我很小心,不会被人看见。”
  
  杨夫人的注意力被他的话给岔开了:“你看见什么了?”
  
  刘润望了一眼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杨夫人会过意来,说:“大家都各自回屋,早些安置吧。不要出声——也最好别点灯了。”

  朱氏唯唯诺诺,有些担忧的拉着阿喜回屋。李馨她们回了屋里,刘润也跟了进来,门一关上,刘润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咱们庄里来了人了。”
  
  “你看到了?”李馨的眼睛睁圆了。
  
  “不,没有,但是听着动静不对。下午我们赶回来时,蛮人的大队人马还在城中烧杀掳掠,小股才出城搜寻。天气坏,城外油水远不如城里,我们原想着天气不好他们该折回城里去。可是这些人却可能听说这里有所大庄子,所以奔这里来了——雪大,他们多半就在庄里要过夜了。刚才听到的声响似乎是在杀畜取肉烹食。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蛮人来了?就在一涧之隔的,他们的庄子里?
  
  事到临头,阿福却不觉得心中不安。
  
  不安有什么用?蛮人已经到了家里了。
  
  “我们须得小心,这雪不停,又是晚上还好些。盗了白天,一定要千万小心,不可高声言语,不要到外面石屏那里去,举火做事要当心。”
  
  李馨看了一眼屋里的灯:“灯火也最好别点了吧?”
  
  刘润犹豫了一下:“虽然有石头屏障,但最好还是不点。要么,就移低一些,光亮也不那样明显。”
  
  紫玫端着灯,想了一想,放到了阿福所坐的宽背长椅后头,屋里一下子暗下来。
  
  屋里很静,风吹着窗棂门窗发出轻微的咯嗒咯嗒的声响。
  
  
正文 五十九 严寒 
  
  雪落的紧,窗纸簌簌的响,阿福睡一会儿,醒一会儿,身上也觉得一时热一时冷,胸前微微沁汗,肩背却觉得凉浸浸的,她朝李固靠的更近了些,听着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心跳声,感觉他身上的温度,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觉得,他们现在就像是坐在悬崖边上,一不当心就会彻底掉下去摔下粉身碎骨,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这短暂的太平可以维持多久呢?蛮人……会不会发现他们?阿福脑子里各种乱糟糟的想法此起彼伏,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肚子显得平时重很多,沉甸甸的坠着。阿福一会儿朝左卧一会儿朝右卧,就这么混到天蒙蒙亮,她刚微微撑起身,李固也醒了。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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