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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九点，林珏端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不时瞥一眼身边开车的男人。
　　江渝琛穿着柔软贴身的运动服，长袖的衣服随意的挽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方向盘上，手腕上的石英表熠熠发光。
　　清晰地，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想什么？”
　　“想……”
　　“你”字的读音出来了一半，林珏猛然想起当下的处境，堪堪闭了嘴。
　　后排，两个摄影老师正敬业地举着机器对准他们。
　　虽说是一对一指导，但毕竟还是拍综艺，私下的教学也是节目的一部分，不可能真的让他们真的两个人出去。
　　但好在不是全员出场，拍摄并不是直播的形式，只是靠着摄影小哥抓拍些重点回去，作为正片的彩蛋部分。
　　林珏的目光掩饰似的瞥向窗外：“我们……要去哪里？”
　　江渝琛敛眼：“就是这里。”
　　说话的功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两人面前的B市最大的中医院。医院门前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路上的人行色匆匆，脸上或是焦急或是忧郁，很少见什么笑脸。
　　江渝琛拿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戴上：“走吧。”
　　穿着运动服的江渝琛和平日的感觉完全不同，不再是往日高高在上的淡漠影帝，更像是邻家酷酷的大哥哥，也和林珏记忆中的那个哥哥渐渐重合。
　　保险起见，林珏也戴了顶棒球帽，白色的，正好与江渝琛的颜色相称。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玻璃橱窗。橱窗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一声正在忙碌着，把一包包牛皮纸装的草药拆开，小心翼翼地倒进砂锅罐子里，再放在小火上缓慢熬煮。
　　一整个橱窗里摆着数以百计的小罐子，旁边还有一大排木质的柜子，上有无数小格，每个小格上都有不同的药名：“当归”、“枸杞”、“茯苓”、“黄芪”……
　　医生们的动作格外熟练，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浓郁的中药味透过橱窗爬上味蕾，苦涩的，又余味悠长。周围也围了不少围观的路人，但大都看两眼就匆匆离开，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只有江渝琛却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林珏犹豫着开口：“江哥，我们这是……”
　　他一时有些搞不懂江渝琛要做什么。
　　江渝琛的目光悠悠地看着橱窗内的药罐，暗棕色的药罐在火上灼烧着，一股淡淡的白烟顺着瓦罐的边缘透出来，袅袅而上，又逸散在空中。
　　他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小皇子跟着御医学过很久的医术吧。”
　　“是的。”
　　林珏点了点头，眼底的疑惑并未减轻，他暗暗组织着措辞：“可是……这不是只是他经历的一小部分吗？他不仅学过医术，还在宫内艰难求生……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啊。”
　　因为太过复杂，也让林珏无处下手。
　　“你看那个人。”
　　江渝琛没有直接回答林珏的问题，只是目光凝聚在离两人最近位置上的一个小姐姐。林珏定睛下去，她穿戴的严严实实，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看她的手。”
　　林珏眨了眨眼睛，仍不理解江渝琛的意思，试探着试探着问道：“这个……好像是被中药染黑的？”
　　身后的摄影小哥非常懂行地给了那个小姐姐的手一个特写。
　　不同于常人，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手指却不似同龄人那般纤细葱白，虽然看出来有保养的痕迹，但上面依然布满了细小的皱纹，指甲缝也被熏成了褐色。
　　江渝琛点头：“作为学徒，熬煮中药是一项基本功，手指常年泡在药水之中，就算再好的保养都无法阻止皮肤的变化。”
　　江渝琛的目光落在林珏脸上，正要继续开口，突然发现他的耳朵前侧有一处皮肤和周围不同，泛着淡淡的粉色。
　　男人蹙眉，指尖滑过粉色的嫩肉：“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外面天正冷，江渝琛指尖有些冰，冷不丁触及到冰冷的手指，林珏下意识地扭了下脖子，脸无意识地靠近了江渝琛。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林珏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江渝琛的呼吸，周围的气氛旖旎起来，心跳一下一下，擂在林珏胸口。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也仿佛只是转瞬，林珏猛地清醒过来，来开了与江渝琛的距离，低下头：“……大学的时候，和人打过一架。”
　　江渝琛眉心皱得更紧了一些，薄唇轻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和同学闹了点矛盾。”
　　林珏仍旧低着头，两手放在身前，不自觉地绞着。
　　林珏向来冷静内向，不爱与人起冲突，能让他忍不住打人，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但既然他不愿意说，江渝琛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男人嗓音清淡，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么算来，至少也有一两年了？”
　　“……嗯。”
　　江渝琛微微颔首：“一两年前的经历尚且会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更不要说经年累月的做某件事了。小皇子性格认真，就算是熬药也不会敷衍行事，不只是手指，其他方面，他也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现在闭上眼睛，想一想，跟着御医熬了那么久的药，他会有什么变化呢？”
　　林珏依言闭上了眼。
　　眼前的烟雾逐渐聚集，汇聚成一团虚晃的影子。
　　那团影子穿着有些破旧的黄色衣服，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着火中的陶罐。
　　煎药必须要用小火，还要时刻盯着以防它糊掉，往往一煎就是好几个时辰。影子总是坐在陶罐前，小鹿一般的眼睛里，是认真与隐忍。
　　林珏倏然睁开了眼，嗓音笃定：“他是隐忍而克制的，他学会了等待。”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能让他以最小的代价坐上那个位置的时机。
　　“没错，还有呢？”
　　江渝琛眼底透出淡淡的笑意。
　　林珏闭上了眼，雾气再次环绕，这次浮现出的，是一个面容清秀却表情冷淡的小男孩儿。
　　再睁眼时，林珏眼底迷茫的雾气散去不少，他看向江渝琛，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我看到了，我看到他了！”
　　少年一天天长大，他看着御医救死扶伤，也看到御医的提心吊胆，他会偷偷跑出去救济城外的百姓，也狠下心杀过卧底与敌人。
　　他是矛盾的，复杂的，但他始终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与底线：他是为了更多人能够活下来。


第23章　冰冷的狗粮（二更）
　　林珏终于感觉到自己摸到了小皇子的骨骼，虽然这个形象依旧是朦胧的，模糊的，但他确实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角落，得以掀开盖在他身上黑色幕布的一角。
　　江渝琛眼底的笑更明显了些。
　　林珏真的很聪明，稍一点拨，就能懂得他的意思。
　　林珏的眼睛亮了，又继续打量着面前的小姐姐想要再发现点新的东西，他的肚子却突然“咕噜”叫出声来。
　　两人看得太过入迷，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
　　江渝琛心里一阵好笑，但也顾及着林珏的面子，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神色如常道：“十二点了，先去吃饭吧。”
　　“可是……”
　　林珏犹豫着，一边摸着肚子，一边看着窗内还在煎药的医生。
　　他刚刚找到了一点门路，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可惜。
　　偏偏肚子与主人的思维完全不同，服从于最本真的欲望，又不满地叫了一声。
　　林珏窘迫到几乎想要钻到地下去，伸手揉着自己的肚子，暗自祈祷它不要再叫了，然而事与愿违，不过片刻，它又“咕噜”了一声，甚至比前一声更加响亮。
　　江渝琛眼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又转瞬即逝：“走吧，下午还有别的地方去。”
　　江渝琛不经常笑，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像是照射。进朦胧山林间的柔光，留下明亮的通路。
　　林珏脸一点点烫了起来，不自觉地就跟上了江渝琛的步子。
　　太犯规了，居然偷笑都笑得这么好看。
　　*
　　坐上车，江渝琛随手把车内的暖气打开：“冷吗？”
　　干燥的暖风从面前吹来，林珏才发现自己的肌肉正在不自觉的战栗，指尖都僵**。
　　“还好。”
　　他笑笑，双手捧在脸前哈着气，试图活动僵硬的手指。边活动着，边朝江渝琛那边看去。
　　男人修长的手指正搭在方向盘上，好看的骨节处也有些发红。
　　林珏满是懊恼与心疼：“江哥……你手冷吗？”
　　外面这么冷，他后悔自己光顾着欣赏江渝琛青春洋溢运动服，竟然忘记提醒他多穿一点。
　　江渝琛朝这边瞥了一眼，就看到林珏被冻的红扑扑的脸上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怎么，心疼我？”
　　江渝琛挑眉，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暖风打向地面，暖意慢慢从脚底升腾。
　　地下车库的人很多，出口排了很长的队，江渝琛在队伍中排好，干脆直接把手伸在了林珏面前：“那帮我暖暖？”
　　“砰”的一声。
　　林珏的脑袋烧坏了。
　　“我……你……我……”
　　他支吾着，看看面前的手，又看看身后同样目瞪狗呆的摄影小哥，犹豫着，手指悬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去握住江渝琛的手。
　　还未等他决定，身边的男人轻嗤一声，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额头的闷痛淡淡散开，江渝琛揶揄道：“还真想摸我的手？”
　　男人重新把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林珏的心跳扑通扑通跳的飞快，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怀里蹦出来了。
　　一直到车开出去好远，他懵懵的脑袋才逐渐恢复几分意识，他的目光不时地瞥一眼坐在后排的摄影小哥，摄影小哥也呆怔着，明显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那肯定啊！江渝琛在荧屏上的形象向来高高在上，就算是偶尔出席活动，也总是疏离又克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谁能想到，外表禁欲的影帝私底下竟然这么的……撩人。
　　江渝琛也发现了林珏飘忽不定的目光，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几下，问道：“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林珏猛地收回目光，但又不好意思看江渝琛，只能盯着地上的脚垫：“没什么东西啊。”
　　“那你在看什么？”
　　林珏犹豫着，支支吾吾：“就是……刚刚……传出去……好像不好。”
　　小哥手里一直举着摄影机，林珏不知道他有没有拍到刚才那幕。他当然知道江渝琛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向来高冷，所以也才格外惧怕流出什么来，让江渝琛的名誉受到损害。
　　“怎么不好？”
　　江渝琛却像是没听懂林珏要说什么似的，眉毛都没抬一下。
　　林珏小心翼翼组织着措辞：“就是……那个……容易让别人误会……”
　　“不愿意和我传绯闻？”
　　江渝琛挑了挑眉，故意打趣。
　　林珏的脸皮很薄，稍微一逗就满脸通红，像是软乎乎的小奶猫似的，让江渝琛总是忍不住想逗他，看他会不会伸出粉粉的小爪子。
　　“不是……也不对……”
　　林珏的脸上几乎烧成了红苹果，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后排的摄影小哥更是目瞪狗呆，在心里默念着：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片刻，江渝琛唇角勾起笑意，终于大发慈悲一般放过林珏，“逗你的。”
　　他透过后视镜瞥向后排还呆怔着的小哥，语气是恭敬的，却冷淡到不容拒绝，比起询问，更像是敲打：“刘老师，这段内容节目组应该不会放出来吧？”
　　分明只是后视镜的虚像，被江渝琛盯着，摄像小哥却不自觉地后背冒汗，如捣蒜一般点头：“这个您放心！不经过您的同意，我们是不会播出的！”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江影帝不愿意，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真的不敢放出来啊！
　　江渝琛不仅火的如日中天，背后还有一整个江氏集团压着。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职工，靠着摄影混口饭吃，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需要养活，要是得罪了早已称神的江影帝，怕是以后都别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的。
　　江渝琛满意地收回目光，继续专心开车。
　　而直到这会儿，林珏才后知后觉江渝琛是在开他玩笑，几乎羞愤欲死，也别开眼睛不敢再看江渝琛。
　　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机器的微微嗡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
　　江渝琛淡淡开口。
　　面前对着的是一家装修的古色古香，且极有格调的一家餐厅。
　　餐厅外墙特意仿古风地用红瓦砌着围墙，顶上还用黄瓦堆叠起飞檐，大门处悬挂着“御膳阁”三个龙飞凤舞的打字，整栋建筑的精致程度堪比影视城里的皇宫。
　　江渝琛下了车，轻车熟路地走进御膳阁，林珏和摄影小哥也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其中。
　　不仅外观古风，这里的菜色也多源自古书记载，大多是经过改良的皇家御膳，就连服务员的衣着都是按照古代宫女服饰设计的，颇有种跨越千年的感觉。
　　这里采用的是会员制，只有店内的会员才能就餐，而新会员入会则需要旧会员的带领，保密性很好。江渝琛显然是老熟人了，进门后不久，就有服务生引导他们去楼上的雅间入座。
　　房间里的布置与建筑整体风格相似，但更为精致，高高的四角圆桌上漆着暗红色的漆，还镶嵌有各色珠宝首饰，看起来格外富贵与考究，甚至于影视城比起来也并不落得下风。
　　身着宫中服饰的小姐姐很快为三人送上了菜单，江渝琛随手把菜单递给林珏：“想吃什么，自己看。”
　　林珏翻开菜单，上面都是鼎鼎大名的宫廷菜色，什么参芪炖白凤、野鸭桃仁丁、酥炸金糕、熊猫蟹肉……他犹豫着看向身边的江渝琛：“江哥，你想吃什么？”
　　江渝琛正在用手机回消息，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我都可以，按你的口味来就好。”
　　江渝琛是这里的熟客，之前拍古装戏找不到感觉时常来此处吃饭品茶，一来静心，二来体会所演角色经历过的生活，一来二去，倒是和老板相熟起来，偶尔店里出了新的菜色，老板还会请他过来品尝。
　　见江渝琛丝毫没有要点菜的意思，林珏犹豫着，在几个菜后划上了标记。
　　他放下菜单，江渝琛正朝这边看过来：“点好了？”
　　“好了。”
　　林珏点点头，乖乖把菜单递给江渝琛过目，江渝琛大眼扫了下林珏点的菜，眉头却一点点皱了起来。
　　“怎么点得这么清淡？”
　　没记错的话，林珏面上看着水嫩，其实无辣不欢。但现在，他总共点了五道菜，三个都是清炖的素菜，只有一道清蒸鱼算是荤菜，剩下那道还是个甜品桂花蜜藕。
　　“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修长的手指轻敲林珏点的菜名上。
　　林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记得江哥你口味比较清淡，就点了这些。”
　　江渝琛没再说什么，看了眼菜单，又勾上两个川味的菜，把菜单递给身边的服务员。
　　林珏一怔，没想到江渝琛还要加菜，略微皱起眉头：“是不是点的太多了，好像有点吃不完……”
　　江渝琛瞥他一眼：“只点了我喜欢吃的，你能吃的下去？”
　　“也……还好吧。”林珏讷讷，慢慢低下头。
　　饮食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不止一次尝试江渝琛喜欢吃的食物，但或许是味蕾习惯了辛辣的刺激，试了那么多次，仍旧不能习惯。
　　“没关系，”江渝琛转动着面前的杯子，唇角勾起一点笑，“不用迁就我，本来就是带你感受宫中的那种氛围，也算是教学的一部分。”
　　林珏红着脸点头，心里一片暖意。
　　他没觉得自己是在迁就江渝琛，但这种被男神的照顾感觉，还是像踩在了云端。
　　一旁的摄影小哥默默地磕着桌上的瓜子，直接把设备都关上了。
　　他简直想把之前那个觉得江渝琛高冷的自己摔在地上狠狠抽打，再裸奔着昭告天下，他们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但迫于江渝琛的威严，他也只能默默坐着，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心里早就泪流满面了：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是空气，我不存在……
　　他还能说什么呢！冰冷的狗粮已经在他脸上胡乱地拍打了。


第24章　带坏小朋友
　　不过片刻功夫，身着考究宫女服饰的服务生端着菜品上桌，摄影小哥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
　　“咳，老师们吃饭吧，吃饭吃饭！”
　　江渝琛颔首，三人都拿起了筷子。
　　这里的菜分量挺大，点的几个菜就摆满了一个大方桌，造型也别具匠心，可谓色香味俱全。
　　摄影小哥没再犹豫，马上拿起筷子低着头吃菜，看都没往两人那边看一眼。
　　反正看也没用，又不能拍，拍也没用，又不能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