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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指抚向她的眉间，立时，她长长的睫毛一抖，睁开秋水般的眼睛。
　　两人静静对视，宛若光阴凝固。
　　终于，之恒唇边漾起一朵温柔的笑容，“事情都忙完了？”
　　铮铮摇摇头：“没有，今天还要赶回去。”
　　“专门回来看我啊。”他微笑道：“谢谢你，铮妹妹。”
　　多少年，他没有叫过自己“铮妹妹”了！从今而后，自己就真的只他是妹妹了对吗？
　　她刹那间泪如泉涌，伏在他的腿上，失声哭道：“之恒，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他轻轻的抬她的脸，“当然，铮铮，当然。”
　　他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铮铮，你这些天流的眼泪比以往二十年都要多。”
　　“你再这样，我会后悔的，后悔放你走。”
　　“铮铮，答应我，你一定要比以前笑得更加开心。”
　　铮铮竭尽全力露出一个笑容。之恒自己的眼睛瞬间模糊了。
　　铮铮微笑道：“之恒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多要保重。”
　　“好，好的。”
　　铮铮站起来，“之恒哥哥，再见。”
　　之恒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铮铮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用力的微笑，终于转身离开。
　　在她走到门口时，
　　“铮铮，”之恒叫住她：
　　“再见。”
　　云铮铮强忍泪水，开门离去。
　　过了两周，铮铮终于回来，她回到寝室，把纪念品带给明明她们，大家说笑一阵，铮铮问道：“林苏呢，怎么没看见她？”
　　过了一会，欧阳说：“林苏搬出去住了。”
　　“为什么？”
　　大家都没说话。
　　“为了我？”铮铮问道。
　　明明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不讲义气的样子。你平时对她多好。可她了？是，你和之恒是出了点问题，可你们的感情大家是看的见的，她不帮忙劝和，还趁机插上一杠子，什么人啊。”
　　铮铮沉默一会说：“我和之恒已经分手了。”
　　“什么？”明明和欧阳都惊了。
　　铮铮淡淡一笑：“怪我没早和你们说清楚，其实我和之恒之前就分手了，你们别怪林苏了，她和之恒能不能成，是他们自己的事，我没权利干涉。”
　　明明呐呐道：“铮铮，你没开玩笑吧？”
　　“是的，我和之恒考虑清楚了，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明明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铮铮到林苏的教室门口等她。林苏看见她一愣。
　　铮铮对她嫣然一笑，仿佛她们还是毫无芥蒂的密友。林苏眼睛突地微微发酸。
　　两人在林荫道上慢慢走着，一时都没说话。
　　“找我有什么事吗”林苏问。
　　铮铮斟酌一下说：“我是向你道歉的，上次我对你态度不好。还有明明她们因为我误会你了，我向她们解释过了，我和之恒已经分手了，和你没有关系。林苏，你搬回去住吧。”
　　林苏沉默一会，缓缓说：　“她们没有误会我，我是喜欢顾之恒，一直就喜欢。虽然觉得对不起你，可是我无法阻挡我的心。”
　　她抬头直视着铮铮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也许笑我自不量力，是的，就像你说的，在顾之恒心里现在只有你，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我爱他！我会给他幸福！”
　　铮铮安静的看着她，眼中并没有当初的尖锐和愤怒，而是带着一种林苏无法看透的情绪。林苏正准备说话，铮铮突然走上前，轻轻拥抱住林苏。
　　“林苏，你知道吗？之恒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只有最好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他，那个人，也许会是你。林苏，无论你最后和不和他在一起，你都一定要幸福。”
　　一瞬间林苏的心变得软弱无比，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快乐的托着餐盘的云铮铮对着自己灿然而笑，遥远又清晰。

　这个冬天是之恒生命里最茫然的一个冬天。一直期盼的，自己得到了又失去，一直坚信的，终不过是大梦一场。自己对幸福从来只有过一种想象，真不知道对未来还应该有怎样的期许。
　　转眼，又到春节。晚饭时，顾奶奶看着沉闷不语的之恒问道：“之恒啊，今年怎么没看见铮铮来玩啊？”
　　之恒滞了一下回答：“她去C市和云叔叔一起过年了。”
　　“应该回来了，”之恒的母亲说道：“前天她妈妈还给我打电话，说铮铮准备这两天回来。”
　　顾奶奶立刻说：“那快铮铮打电话，叫她明天过来。”
　　之恒道：“她学校挺忙的，也许有别的安排。”
　　“再忙，年都不过了？”顾奶奶自己起身道：“我给她打。”
　　“铮铮啊……是、是顾奶奶……好什么好，你都不来看我……明天就过来！我让恒子接你……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顾奶奶挂了电话，笑呵呵的说：“好了，她明天过来。”。
　　第二天，顾之恒一直在犹豫中度过，他是否该找个理由离开？是的，自己想见她都要想疯了，可是见了她又该怎麽面对？
　　终于，铮铮按门铃进来，她穿着蓝色的外套，冬天很少有人穿这么鲜亮的颜色，可她穿着刚刚好。他看见她礼貌的对自己和家人拜年问好，与顾奶奶如往常一样亲近的寒暄，自己也和她正常的打招呼。很好、一切都很好，很正常，吃饭时自己甚至还和她说了两个学校里的笑话。是的，其乐融融，不是恋人我们还是好兄妹、好朋友。见鬼！这餐饭怎么还没吃完？
　　终于吃完了晚饭，铮铮告辞离开，顾妈妈说：“铮铮，别回去了，就在这玩几天，你的房间还留着呢，方便的很。”
　　“不了，明天还有亲戚要来，过些天我再来看你们。”铮铮微笑着婉拒。
　　“那好吧，让之恒送送你。”
　　铮铮还要说什么，之恒已经沉默着点头跟了出来。
　　两人走在路上，一路无言。
　　街道上到处都是欢乐的人群，城市的夜空不时有烟花绽放。
　　两人的目光穿过烟火看向遥远的夜空，那里有两三星子，疏疏落落、点缀其间。事实上冬天很少能看见明朗的夜空，可有一个冬夜在两人记忆中却从未有过的繁星点点、璀璨如梦。
　　一个少女清琅如玉的声音从遥远的夜空传来“……我，云铮铮，这个十四年、下个十四年、下下个十四年，永永远远要和顾之恒在一起……”
　　没想到仅仅一年，一切便已沧海桑田。
　　铮铮仰望着的眼睛渐渐变得迷朦一片。之恒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暗道：对不起，铮铮，原谅我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因为，只要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想要拥抱在怀里。
　　电话突然响起，铮铮的眼神也一瞬间变得清明，她接起电话。“你好……陆师兄，你也新年好……是，过几天我就回学校……好的……再见……”
　　一旁的之恒垂下眼帘，路边的灯光衬得他深邃的轮廓明明暗暗，看不清表情。
　　早春三月，天气还带着丝丝寒意，Ｈ大的足球场上却已热火朝天。
　　这是法律系的研究生和本科生之间的一场对决。本校的研究生向来都是一些文弱书生，不过顾之恒和段唯其直上本校研究院后，把研究生的段位提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这场球赛除了本系的学弟学妹，还吸引了旁系的不少学子观看。球场上的之恒纵横奔驰、身形矫健，少了平日的儒雅内敛，平添了几分“男儿何不带吴钩”的意气和豪情。这时一个队友传球至他脚下，之恒单刀赴会，敏捷的晃过对方两名后卫，一个利落漂亮的射门，球直入门中！场上场下顿时欢声雷动！
　　人群中的云铮铮含笑着看着这一幕。真好、真好，那个光华内敛又英姿勃发的顾之恒终于又回来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就这样吧、就这样，之恒哥哥，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场上的段唯其无意中看见了铮铮，推推之恒，抬抬下颚指给他看。之恒看见铮铮微微一愣，随即和队友交代一声，往铮铮这边过来。
　　铮铮看着渐渐走近的之恒，嘴角扬起一个和煦的微笑：“球踢得不错。”
　　两人走到安静一些的地方，之恒问道：“开学了忙不忙？”
　　“还好。”
　　“还是在家里住？”
　　“嗯。”
　　“你最喜欢热闹的，一个人闷不闷？还是搬回寝室的好。”
　　铮铮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再说吧。”
　　之恒停下来看着她。
　　铮铮笑笑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假都已经请好了。”
　　之恒沉默一下问：“一个人去吗？还是有同伴？”
　　铮铮的眼光投向枝头新抽的嫩叶：“去的时候有同伴，回来的时候没有。”
　　之恒凝视着她。平静的眼神下暗潮翻滚。
　　“为什么？！”
　　为什么？我已经按你所希望的离开了，你为什么还是要走？为什么还是这般心事重重？为什么还是这样的忧伤？
　　之恒的目光像要刺入她的心脏，铮铮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她的声音如流水般温柔而冰凉：“之恒哥哥，别担心，别再为被宠坏的铮妹妹担心。从小到大我一直受着你的照顾，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自己承担。”
　　之恒猛地拉下她的手，他的眼睛像烈焰一样燃烧着，突然狠狠得将她抱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放开。
　　铮铮缓缓睁开眼睛，良久，扬眉轻轻一笑：“之恒哥哥，再见。”
　　之恒只能一动不动得看着她转身，看着她渐渐远去。过了很久他才发现自己左肩的衣服有一块微湿。
　　是她的眼泪吗？

伤逝

　　几天后，几个老同学到学校找之恒他们聚聚。大学毕业后，这伙人很少有时间碰面，现在旧友重会自然都极开心。喝酒、侃天，不亦乐乎，只有之恒闷声抽着烟，没什么兴致。
　　高健用手肘拐拐段唯其，低声问：“老大这是怎么了？”
　　段唯其耸耸肩，“前几天云铮铮来看过他一次，就这样了。”
　　“我靠，女人就没有不折腾的，原以为老大和云小妹是神仙眷属，没想到那丫头好端端硬要闹什么分手，你说这些女人都怎么想的……”
　　话没说完，之恒已经站起来了，他草草按灭手中的烟：“各位，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下回再给哥几个赔罪。”
　　说着，不顾大家诧异的眼光离开了。
　　室外清凉的冷风吹的他头脑清醒了些，其实之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几日就是莫名的焦躁烦闷，一闭眼就是铮铮离去时脸上缓缓扬起的微笑，那么温柔又那么决绝，那么平静又那么悲伤。
　　无处可去的之恒终于还是来到这里，操场上依然空旷，依然只有几个晚归的孩子玩耍着。一年前自己就在这儿看见了铮铮，记得她咋见自己的一刹那，眼里顿时盛开出欢喜的花……
　　之恒闭上眼睛，他无法再往前走，那曾是他幸福满溢的地方，那些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却又远远超出想象的甜蜜和幸福，现在都成了淬毒的刺，碰一碰就痛彻心扉。
　　走出学校，门口是一条柏油马路，他和铮铮曾无数次在这条路上走过，从手牵手总角稚子，到肩并肩骑着车的追风少年。
　　路的那头就是老厂的家属区，那儿有一个不大的花圃，自己和铮铮每年夏天就在这儿钓地老虎、抓蟋蟀。花圃边的秋千架、花圃前的小球场、房子后的小土丘和池塘……
　　之恒走到一栋年代久远的老式楼前，四岁时自己和父母开心的搬进这栋楼，从此后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这一年铮铮出生。这里有自己和铮铮的十二年光阴。
　　一步步登上三楼，楼梯口灯光清冷，之恒伫立良久。他走到右边的一家，将手轻轻抚在门上，轻轻涩声道：“铮妹妹，铮妹妹，快出来，要上学了。”
　　突然间，门开了，一个大眼睛忽闪的小女孩匆匆跑出来，她小脸儿红彤彤的，头发都没梳整齐，一个辫子高、一个辫子低，她一边不耐烦的接过妈妈递给的早餐，一边喊着　“之恒哥哥等等我”朝自己身后奔过去。
　　之恒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少年等在那里，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眼里却隐隐闪耀着开心。
　　小姑娘从自己身边跑过，拉着少年的手，一起向楼下跑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之恒的眼睛逐渐模糊……
　　身上手机突然震动，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之恒回过心神，掏出电话。电话只震了一会便匆匆挂断。
　　竟是铮铮！
　　之恒用拇指轻轻抚摩屏幕上的名字，吸了口气，回拨过去。
　　电话通了，接着门内竟传来熟悉的铃声！之恒赫然回头，死死盯着房门，那铃声那么清晰，一阵一阵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冲来。
　　电话那头无人接听，门内的铃声一直呼应。再拨，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铮铮听似爽朗轻快的声音：“之恒哥哥啊，对不起，刚才我不小心拨错了……”
　　“你在哪里！”
　　“我啊，我在黄山……”
　　“你在哪里！！”
　　“之恒……”
　　“铮铮，开门，铮铮！”
　　“……”电话那头只能听见铮铮陡然急促的呼吸声。。
　　之恒上前用力拍打着房门，“铮铮，开门，你快开门！”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
　　之恒已然沸腾，“铮铮，开门啊！你怎么了？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室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之恒怵然一惊，大声喊道：“铮铮，铮铮！”
　　终于从那头传来细弱的微不可闻的抽泣声，而后渐渐变成不可压抑的哭泣，“之……恒哥哥……之恒哥哥……我好痛……真的好痛……”
　　之恒再也忍耐不住，奋力一脚踢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瞬间停窒：黑暗的室内，一个单薄女子孤独的伏落在地，如枯萎脆弱的荷叶，如悬崖边随时会被吹落的残红。不、不，这不是我的铮铮。
　　之恒飞奔过去紧紧搂住她，　“铮铮、铮铮，你怎么了！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身体微微颤抖。一如当年那个受了委屈只躲在他怀里哭的小姑娘。
　　之恒大恸，抚摸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别怕、别怕，我在这儿，没事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之恒扯下一件外套裹在她身上，抱起她向外飞奔。
　　迅速赶到最近的医院，之恒抱着她向急诊室奔去，铮铮突然低声说道：“别去那，去后面的妇科住院部。”
　　之恒心中一震，猛然低头看向她，她垂眸不言。
　　之恒不再追问，依言向住院部跑去。
　　来到五楼的妇科，之恒跑向值班医生处，急道：“医生，请看看她……”
　　那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看了一眼铮铮，没等之恒说完就连忙道：“快把她抱进来。”
　　之恒把铮铮抱进诊室，在外面焦急的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了，之恒忙问：“医生，她怎么样？”。149e9677a5989f
　　医生冷着脸道：“你是怎么照顾病人的，不知道引产后要多加小心吗？搞出这么严重的并发症。要立即住院，你快去办手续吧。”
　　“引产？”之恒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啊，几天前我做的手术。已经四个多月了，只能引产。”医生看着他的表情狐疑道：“你不知道？你是患者什么人？”
　　之恒强自镇定道：“我现在马上办手续。先麻烦您照看一下。”
　　之恒恍恍惚惚办完手续，铮铮已经被安排在病房里了。
　　他站在门口，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竭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推门进去。
　　她躺在病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憔悴苍白的样子与那个美丽飞扬的云铮铮判若两人。听见开门声她看向他，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
　　之恒打起精神温和一笑，走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柔声道：“感觉好些了吗？肚子饿不饿？”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之恒帮她按好被角，“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然后不等铮铮说话便开门出去。
　　看见他往外走，护士小姐喊了一声“请等一下”，他恍若未闻，又喊了一声，他才听见，回首道：“请问有什么事？”
　　年轻的护士脸一红：“外面下雨了，我有一把伞，可以借你一下。”
　　之恒接过伞，道谢离开。
　　外面果然是大雨如注，之恒茫然走着。
　　铮铮、他的铮铮、他爱若珍宝、纯洁如玉的铮铮　……
　　那些一颦一笑、那些过往、那些倾心相许……
　　都是幻象吗？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吗？。
　　另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在我以为了解你如了解自己的时候，在我以为你爱着我如我爱着你的时候……
　　之恒猛地将雨伞一掷，扯开衣领，仰头任冰凉的雨水冲流而下。
　　半个小时后，之恒提着一个保温桶回到病房，铮铮看着他脸色发青、衣衫湿透的样子怔怔无语。
　　之恒强自的笑笑，“外面雨太大。”
　　他走过来打开保温桶，“外面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