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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病房，埃文·贝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病房，即使有凯瑟琳·贝尔、狄柏思·弗朗西斯和麦克·杰弗瑞三个人在里面，依旧显得空荡荡的，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2055章　生老病死

离开了医院，走到户外，呼吸着带着泥土湿润味道的空气，埃文·贝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胸口闷闷的感觉顿时觉得舒展了许多。

抬头看着伦敦的夜空，一片黑漆漆的，看不到月光也看不到星光，小雨依旧在大风之中肆意飘散，不经意间就落到了脸颊上，那冰凉的触感居然让人不由自主就打了一个冷颤。小雨似乎并没有变成暴雨的趋势，一直就是春雨般的柔和连绵，在夜色之中密密麻麻地针织出一块细腻的锦缎。

还好埃文·贝尔身上穿着外套，稍微拉拢了起来，顿时就觉得四周灌过来的风要减弱了许多。埃文·贝尔就站在医院一楼大厅的门口，没有急着去附近的餐厅买食物，泰迪·贝尔也站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两个人显然都有些心事。

“你还好吗？”泰迪·贝尔转过头朝弟弟看了过去，此时他们站在门口处于背光的位置，所以他看不清楚埃文·贝尔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下巴线条，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埃文·贝尔的下巴线条稍微松了松，就彷佛是露出个微笑般，“我很好。你呢？”

泰迪·贝尔收回了视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也很好。只是，凯瑟琳她……”说到这里，泰迪·贝尔就又吐出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凯瑟琳·贝尔哭得如此伤心的模样，那瘦弱的肩膀几乎要无法肩负起这一切的重压了。“还有罗伯特……”泰迪·贝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无法叫出“外祖父”这样的称呼，只能是直接呼唤名字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让生命看起来如此脆弱，彷佛只要风稍微大一些，所有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一般。

埃文·贝尔知道泰迪·贝尔的心情，进入医院总是让人感觉很压抑。有时候，只是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因为亲人病痛而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些身影，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变得低落起来。即使是看习惯了生老病死的医生、护士，当他们的亲人家属也进入这个冷漠的白色世界时，他们也很难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更何况，罗伯特·霍克斯是比陌生人更加熟悉一点的人，而凯瑟琳·贝尔的伤心更是让两兄弟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凯瑟琳会好的。”埃文·贝尔的声音在淅沥沥的雨声之中显得很冷清，那清澈的声响却好像和雨声融合在了一起一般，让人分辨得不是很清楚，“她会好的。”埃文·贝尔彷佛是在说服泰迪·贝尔，也是在说服自己，这句话的声音不由稍微加重了一点语气，“她一个人独立坚强了那么多年，没有什么事能够轻易打倒她，不是吗？”埃文·贝尔看着不远前街道上间或经过的车辆，一道道车前灯的光束就好像闪电一般将黑暗一次又一次的劈开来，透过光束可以清晰地看到如同牛毛一般的雨丝，在风中肆意飘散。

“这次，虽然困难一点，但不是有我们嘛。”埃文·贝尔说到这里，似乎终于坚定了下来，遇到家里的事，他总是缺少一点平时的冷静，所以需要一点时间。“还有狄柏思。”

听到“狄柏思”的名字，泰迪·贝尔不由又再次看向了弟弟，飞机上埃文·贝尔和狄柏思·弗朗西斯交谈之后，他们两兄弟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也没有交流过。埃文·贝尔也想起了这件事，点了点头，“狄柏思是一个好男人。”也许狄柏思·弗朗西斯不是一个浪漫的男人或者幽默的男人，但他的确是一个可靠坚实的好男人。

泰迪·贝尔也没有再说话，其实狄柏思·弗朗西斯这些年在贝尔家的表现就是值得信赖的，所以他们才会愿意把这些家事告诉他，而现在又得到了埃文·贝尔的确认，泰迪·贝尔也就放心了下来。

“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包括爱德华·施密特的事。”埃文·贝尔补充说到，泰迪·贝尔并不意外，但还是停顿了一下。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够接受自己女友过去的。“他应该心里有数了。”

其实当初爱德华·施密特就是狄柏思·弗朗西斯追求凯瑟琳·贝尔最大的竞争对手，虽然现在凯瑟琳·贝尔已经选择了狄柏思·弗朗西斯，但爱德华·施密特还是一大威胁，而现在狄柏思·弗朗西斯又知道了爱德华·施密特和贝尔家那复杂的牵扯，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接受这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埃文·贝尔只说狄柏思·弗朗西斯心里有数了，未来如果爱德华·施密特再次出现，就看狄柏思·弗朗西斯如何处理了。

泰迪·贝尔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说话了，两兄弟之间又有了那么一会的沉默。不过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只是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一会，泰迪·贝尔这才开口说到，“那罗伯特……”

埃文·贝尔等待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泰迪·贝尔的下文，吐出一口气接到，“就按照凯瑟琳的意思办吧。”显然，凯瑟琳·贝尔还是希望两个孩子能够承认罗伯特·霍克斯是他们外祖父的，“就好像当初去祭拜珍妮一样。”埃文·贝尔补充了一句。

其实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当初凯瑟琳·贝尔和罗伯特·霍克斯之间的事，那是上一辈的事了，对于贝尔两兄弟来说其实没有直接的影响，呼唤罗伯特·霍克斯为外祖父，又没有什么困难的要求。再说了，凯瑟琳·贝尔和罗伯特·霍克斯之间的关系都软化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坚持的必要了。

泰迪·贝尔点了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一连串混乱的步伐，然后麦克·杰弗瑞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泰迪，埃文，快，快……罗伯，罗伯……”

埃文·贝尔一转头，就看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麦克·杰弗瑞，他也来不及说什么，就和泰迪·贝尔快步迎了上去，然后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三楼。麦克·杰弗瑞年纪大了，反而落在了他们的后面。

回到三楼的病房，却看不到罗伯特·霍克斯、凯瑟琳·贝尔他们的身影了，回头看到刚刚爬上楼的麦克·杰弗瑞，他喘着粗气说到，“手术，手术室，四楼。”看着又准备要跑的贝尔两兄弟，他连忙喊到，“电梯，电梯。”

大家在这个时候都有些乱了手脚，甚至忘记了还有电梯的存在，只是下意识地看到了楼梯就开始往上跑。三个人走向了在走廊另一端的电梯，还好此时是夜间，电梯并不繁忙，很快就到了，走进电梯之后，麦克·杰弗瑞才有时间解释到，“罗伯突然就休克了，他们叫了蓝色警报，将心跳重新救回来之后，就说要近手术室进行抢救。”

看来情况十分不妙。

埃文·贝尔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罗伯特·霍克斯一开始看到凯瑟琳·贝尔时情绪就波动很大，随后又因为凯瑟琳·贝尔的主动而感动到了，接着又被自己刺激了一下。脑溢血的人肯定经不起这样巨大的情绪起伏，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了刚才的险情。只是，不知道现在手术室的抢救到底怎么样了。

来到四楼，埃文·贝尔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尽头长椅上坐着的凯瑟琳·贝尔和狄柏思·弗朗西斯。

快步走到凯瑟琳·贝尔的身边，埃文·贝尔担忧地朝母亲看了过去，凯瑟琳·贝尔此时脸色依旧憔悴，本来身体就很虚弱，刚才又经历了情绪大起伏，情况怎么可能会好，而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木然，就好像得知重大消息之后一时无法接受的那种木然，彷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进入她的耳朵里。这种木然，让人担忧。

这让埃文·贝尔的心底不由稍微一紧，这样的凯瑟琳·贝尔让她心疼。刚才凯瑟琳·贝尔的情绪明明有了一次大发泄，但罗伯特·霍克斯突如其来的昏迷，又让凯瑟琳·贝尔直接吓愣住了，她原本正在复苏的精神，又再次被冷冻了起来。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凯瑟琳·贝尔的身体很快就会跨了，埃文·贝尔怎么可能不担心。

埃文·贝尔看了看狄柏思·弗朗西斯，他和埃文·贝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口说到，“埃文，你们留在这里陪陪凯瑟琳吧。我去为你们买一点食物回来。”狄柏思·弗朗西斯知道，现在的情况很是危机，还是让他们一家人留下来比较妥当。但他同时也担心凯瑟琳·贝尔、埃文·贝尔两个人的身体，所以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埃文·贝尔点了点头，麦克·杰弗瑞还有些担心，“要我和你一起去吗？”毕竟狄柏思·弗朗西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而且现在又是晚上。

狄柏思·弗朗西斯轻轻扯了扯嘴角，“放心，我可以的。”然后就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埃文·贝尔在凯瑟琳·贝尔的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了母亲的右手，冰冷得吓人，甚至比外面的小雨还要更加冻人，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彷佛被堵住了一般，“……妈，妈，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埃文·贝尔不断重复着这句自欺欺人的话，眼眶就不由有些湿润。

第2056章　一线之隔

埃文·贝尔一直都很不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的话，就好像有人去世时，对着亲属说“节哀顺变”，这些话是客套话场面话，但事实上却没有任何效果。可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能说什么呢？

说“罗伯特肯定会好的”，这样的希望不能轻易给，因为这将会成为家人的救命道菜，他们会不顾一些地相信这样的话，哪怕是谎言，可一旦落空，那样的打击才是巨大的；说“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不要伤心”，这样的话更是废话，如果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够不担心不害怕不伤心，除非对方是陌生人……所以，只能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能说“医生们正在尽最大的努力”。

埃文·贝尔说出口，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但又能如何，他必须这样说，因为他不允许凯瑟琳·贝尔失去信心，变得越来越虚弱。一遍，又一遍，说到埃文·贝尔自己都已经相信了，可是凯瑟琳·贝尔还是木然地坐在原地。

埃文·贝尔知道，凯瑟琳·贝尔终究还是在后悔在自责在内疚。这二十八年来，虽然罗伯特·霍克斯从来不曾主动迈出一步去寻找凯瑟琳·贝尔，可是除了当初抱着襁褓中的泰迪去过一次萨维尔街之外，凯瑟琳·贝尔也从来都没有主动低头过。凯瑟琳·贝尔是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主动迈出这一步，是在自责自己为什么如此固执如此骄傲，是在内疚只有等到事情已经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开始行动，现在一起都晚了吗？还是依旧来得及？

在生老病死的强大力量面前，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这让埃文·贝尔想起了当初伊莉莎白·托马斯去世时，伊登·哈德逊的坚强完全被击溃，就好像是孤单无助的小兽，只能默默地留着眼泪，用眼泪去舔舐自己的伤口，即使是迪兰·哈德逊对伊登·哈德逊的打击，都无法比拟伊莉莎白·托马斯的离开。

所以，埃文·贝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凯瑟琳·贝尔。泰迪·贝尔坐在另一侧，依偎着凯瑟琳·贝尔，希望用自己的身体为母亲挡风遮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医院彷佛四面八方都有风在灌进来，让整个走廊冷得像是冰窖，即使是穿了再多的衣服，也依旧可以感受到有风不断在往脖子里钻，寒颤一个接着一个。

麦克·杰弗瑞看着眼前就好像呆滞的木偶一般的凯瑟琳·贝尔，不由就觉得一阵心酸，泪水就再也忍不住，沾湿了脸颊。他不由转头离开，走到了楼梯间坐了下来，擦着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心里低声说道，“罗伯，你这个该死的固执的老家伙，你最好活下来，否则即使你到了天堂或者地狱里，我也要过去把你揪出来。”麦克·杰弗瑞知道，如果罗伯特·霍克斯就这样离开了，凯瑟琳·贝尔也许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之中，“如果当初……”这样的念头就好像是一株毒草，深深地根植在凯瑟琳·贝尔的心底，永远都无法根除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凯瑟琳·贝尔又疲倦地睡了过去，她的生命力彷佛在悄无声息地流逝中，但埃文·贝尔却只能傻乎乎地看着，什么事也做不了，这让埃文·贝尔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助，即使当初拍摄“荒野生存”被困在野外时也没有如此无助。如果可以，他宁愿将自己重生这一次的生命去换来凯瑟琳·贝尔的健康。

埃文·贝尔忽然就觉得好害怕，好害怕。他牢牢地抱紧着凯瑟琳·贝尔，唯恐自己稍微一松手，母亲就会这样悄然消失，然后他自己又变成一个人了，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里，却听不到看不到也闻不到，所有的声音都和自己隔绝，只能孤单寂寞地在这个世界里游荡，仿若一缕幽魂，最后生命力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泰迪·贝尔注意到了弟弟的无助，但他却无能为力，什么事也不能做，只能这样看着母亲昏昏沉沉地睡着，只能这样看着弟弟惶恐不安地坐着，他的泪水不由自主就滑落了下来。虽然泰迪·贝尔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应该振作起来，但是他做不到，只觉得心乱如麻。

原来他们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即使在事业上取得再多的胜利再多的成功，但终究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他们不能改变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生老病死只是其中最为普遍的一种而已，却也最为致命。

凯瑟琳·贝尔在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又一滴滚烫的水滴滑落下来，那炙热的温度就彷佛要将她从昏迷之中烫醒一般。她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但眼前却是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身边两个儿子的重量，她能够感觉到埃文的害怕和无助，她还能够感觉到泰迪的悲伤和烦躁。

凯瑟琳·贝尔想要安慰埃文和泰迪，但她却做不到，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她甚至没有办法抬起一根手指。她想要开口说，“不要担心，我没事，你们外祖父也会没事的。”但她说不出来，彷佛嗓子被堵塞住了一般。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彷佛都笼罩在一层阴云迷雾之中，无法挣脱，也无法看清楚外面的景象。

滴答，后背又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水滴，这炙热的温度刹那间让凯瑟琳·贝尔清醒了起来，那浓密的雾气就好像被阳光穿透了一个破绽一般，凯瑟琳·贝尔努力打起精神来，只看到那深沉的围墙一点一点被打了开来。

凯瑟琳·贝尔可以感觉到力气一点点回到了身体里，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抬起手，虽然还是很费力，但却终于可以抬起来了，她拍了拍埃文·贝尔的肩膀，虽然只是把手放上去而已，根本说不上“拍”，但却让埃文·贝尔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埃文·贝尔立刻坐直了身体，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凯瑟琳·贝尔，“妈，你还好吗？”那双无助担忧的眸子，落在凯瑟琳·贝尔的身上，却好像暖暖的阳光。

凯瑟琳·贝尔扯了扯嘴角，成功地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凯瑟琳·贝尔脑海中浮现起了小儿子在自己耳边不间断的唠叨，也不由自主地说到。随后，凯瑟琳·贝尔就感觉到了大儿子也坐直了背，一脸期冀地看着自己，凯瑟琳·贝尔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大儿子的手背上，“放心，我没事。生病的又不是我。”

虽然凯瑟琳·贝尔如此说，但她的的确确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虚弱。此时，凯瑟琳·贝尔眼神里的木然这才悄然消散，她知道罗伯特·霍克斯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她也知道自己心底的不安是内疚是后悔是自责，但她也知道，她同时还是贝尔家的家长，虽然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但他们始终都是自己的孩子，而且一直都是，自己就是他们两个的主心骨。即使两个孩子在外面呼风唤雨，但是回到家里，他们就是自己的孩子，她必须张开自己的羽翼，一直守护着他们，直到自己没有力气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凯瑟琳·贝尔的眉宇之间终于开始恢复了生机，虽然她的眉头依旧紧锁，担忧着罗伯特·霍克斯的安危，但至少不再是之前的木然，或者假装正常，此时负面情绪真正的爆发出来，反而才是这样情况之下最为正常的表现。

当狄柏思·弗朗西斯提着一大堆食物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埃文坐在凯瑟琳的左手边，泰迪坐在凯瑟琳的右手边，凯瑟琳的脸色依旧显得很是疲倦，眉宇之间有着抹不去的沉重，但是木然的脸色终于是有了正常的神采，旁边的泰迪和埃文低声说着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在说，但显然凯瑟琳是在认真听着的。

狄柏思·弗朗西斯终于放下心来，从昨天到今天，虽然刚才和罗伯特·霍克斯见面的时候，凯瑟琳·贝尔就好像有褪去保护壳的迹象，但一直到现在，凯瑟琳·贝尔才真正地将内心的情绪宣泄出来。很多时候，泪水所蕴含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