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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考虑了一会儿，问道：“你能找到什么时间段的灵魂？”
　　申小容沉吟了片刻，“基本上，每个时间段的灵魂，我都能为你找到。”他开了个玩笑，“创世纪那个时间段的可没有。只要人类文明建立，国家出现……我认识一个灵魂，就来自于公元前三千年的古王朝。那个朝代历史上都没有记录。”
　　我皱起眉头。
　　“放心，他说的是真的。活人中没有记录，死人中却有人记得。地府的人都记得。”申小容向我保证，“他是那个叫摩袔王朝的王，下令修建地底王城，结果碰上了地震，导致整个王朝都在一夕之间覆灭了，一点儿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申小容这会儿对别人的事情倒是唏嘘感慨上了。
　　“他很内疚，一直自责，从来没离开过地府，没有再投胎。所以，你想要见到他，应该很容易。他应该跟着地府的其他鬼一起，到了人间。我会帮你寻找的……”
　　他的话语终止，打量我的脸色。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
　　莫问如果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诞生的鬼，那么从我所看到的莫问经历，还有玄青真人说的一些门派祖师的事情来看，他们所处的朝代并没有那么原始，不可能是公元前三千年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申小容认识的这个灵魂，比莫问的年龄更大。他也没有变成鬼，只是一直呆在地府，没有去投胎而已。
　　找到这样的灵魂，可能无法改变整个世界。
　　我需要的时间点，是出现鬼，是世界恶化的那个时间点。
　　申小容问道：“你想找的是谁？固定的某个人吗？”
　　他有所误会。
　　我对申小容没有完全信任，也不可能和盘托出叶青的计划。
　　像申小容这样的人，能做得出和鬼差达成交易，带着记忆转世投胎这种事情，恐怕是支持灵异存在的人。要是真的没有了灵异的因素，没有了鬼，地府和轮回依然存在，但一切重来，申小容可未必还会过得这么好。
　　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却也不敢拖太久。正准备编个瞎话，我就听到了隐隐的哭泣声。
　　那种属于鬼的哭泣声，很清晰。
　　在黑夜中，幽幽地飘来，带着怨恨和不甘，让人毛骨悚然。
　　我诧异地看向申小容。
　　难道申小容连万寿墓地的这么些普通鬼都管理不好吗？
　　我马上发现，那恐怕不是万寿墓地的鬼发出的声音。
　　我感觉到了阴气。
　　申小容的脸色也很不对，一下子好像被踩中了痛脚，露出了狠色。
　　他站了起来，那把电脑椅直接滑了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不止。
　　声音中有女人，有小孩，也有男人。年龄段也各有不同。
　　声音汇集起来，越来越响亮。
　　那种哭嚎，和出殡队伍的哭丧差不多了。
　　我听出了其中的一个婴儿哭声，更加诧异地看向了申小容。
　　“哇啊——哇——”
　　女婴的哭声凄厉、响亮，在安静的工厂厂区内徘徊。
　　万寿墓地的鬼好像被吓到，有尖叫声从厂房内传出来。
　　黑暗中亮起了灯，灯光闪烁，好似接触不良的劣质灯泡，又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将电灯开开关关。
　　我看到了窗户中的一些影子。
　　鬼的影子。
　　但那些鬼却是在逃命，哭丧着脸，从窗户前一闪而过。
　　一片混乱，鬼在乱窜，阴气也在乱窜，那哭声还没有停止。热闹中，又有着丝丝阴森诡异。
　　我沉默地看向了申小容。
　　“失陪一下。”申小容严肃地说道。
　　他身影一闪，我也不得不跟着闪。只不过，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申小容惊讶看向我，但只是略微点头，“你要跟着看看也可以。处理完这事情，你应该会对我的能力更有信心。”
　　申小容的心思显然不在我身上，完全没想到我不得不跟在他身边。
　　他现在在厂房内。一楼的厂房内有流水线。
　　咔的一声，流水线运转起来。但没有材料、没有商品，只是机器在空转。
　　一只鬼从角落冲出来，穿过了流水线。
　　我看不懂这流水线是做什么的，就见到一根金属管子从机器中伸出来，发出“呲”的声音。应该是有气流从金属管的前端喷出来，或许这原本是用来喷漆的、或者其他东西的。
　　那只鬼正巧从这里跑过，见到申小容，好似看到了救星，露出了欣喜之色。他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呲”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喷在了他的身上。
　　金属流水线没有阻碍他的脚步，可这什么都没有的空气给他造成了极大伤害。
　　我看到他一下子摔倒在地，捂住了被喷到的眼睛，满地打滚。
　　“啊啊！啊啊啊啊——”
　　他抬起手，不敢碰触自己的脸。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发红起泡，像是被高温灼烧过。
　　他的眼睛都肿得看不见了，整张脸烂得不成样子，皮肤和肌肉好像融化了一般，往下滑落。
　　“嘻嘻嘻嘻……”
　　有笑声从流水线之后传出来，是男孩子的笑声。
　　“申有康。”申小容威严地喊了一声。
　　我看到一个穿着古装、披散着头发的小男孩坐在了机器之上。
　　他的头发遮住了脸，随着他缓缓抬头，一张脸就露了出来。
　　和地上那只鬼一样，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堂弟，我好惨呢……我好惨呢……为什么弟弟往我脸上泼了滚油，我却要被爹给吊死呢？为什么呢？就因为他像你一样是个病秧子吗？就因为他有可能是你吗？”男孩的声音逐渐凄厉，变成了粗嘎难听的咆哮。
　　轰隆！
　　流水线发出了巨响。
　　厂区内的灯关闭了，那只鬼的叫声也停止了。
　　我感觉到阴风从身后吹来。
　　一回头，砰的一下，我听到身边有什么重物落地。


第1601章　强弱
　　阴气就在我脚边。
　　我在黑暗中看不到东西，但是申小容的意识清楚传递给了我。
　　一部分是他的回忆：混乱吵闹的古代房间，一个孩子躺在地上大哭，脸上被烫得发红发肿，已经起泡、溃烂。可没有人管他。床上的另一个孩子被一对夫妻抱着，还有下人模样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大声呼喊着，要找大夫，要哄孩子。
　　申小容被人抱着，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孩。
　　“哟，这可严重了，得生一场大病了吧？”抱着申小容的妇人语调轻慢，调侃了一句。
　　申小容看到了床边那对夫妻露出的恼恨和迟疑。
　　这个时候的申小容应该已经意识到申家的不妥了。
　　申有康的鬼现在就骑在申小容身上，掐着他的脖子，用自己腐烂的皮肤贴着申小容皱巴巴的脸。
　　申小容的记忆在继续。
　　他偷偷跑出屋子，跟在了自己父母身后。他父母也是偷溜出去看热闹的。
　　之前见到过的那对夫妻让人拖着申有康。申有康的脸上溃烂、流脓，眼睛都无法睁开。他被拖进了树林中，脖子上缠了麻绳，被活生生吊了起来。
　　申小容的父母冲了出来。
　　两边几乎扭打在一起。
　　“有康啊，婶娘来救你了！”申小容的母亲高声喊着。
　　撕扯着她头发的女人气喘吁吁，破口大骂：“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你不是把自己的儿子当容老爷吗！”
　　“呸！我是疼我亲儿子！像你们呢，满脑子想着容老爷，把自己亲儿子给吊死！”
　　申有康的小腿踢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些争吵，很快就没了动静。
　　“死了！已经死了！”有人大喊。
　　争吵扭打的人立刻都松了手。
　　他们喘着气，彼此看看，哼了一声，就准备离开了。
　　申小容先一步回了房子。
　　他走得踉跄，有些不知所措。
　　他那时候已经见识过申家有人将自己的儿子包装成自己，骗取家族财产，为此不惜给自己的儿子灌药，让他从健康的孩子变成病秧子；也见识过因为是个病秧子，而被特别优待，养出了娇纵任性的性格。现在，他看到了申家人对自己的恐惧。他们害怕之前轻慢对待的儿子变成申小容。
　　“唔……”申小容回忆着过去，没有反抗申有康对自己的攻击。
　　只是，当他回忆结束，一抬手，手中拐杖敲在申有康的头上，申有康就消失了。
　　申小容站了起来，厂区内的灯亮起。
　　申有康就站在不远处，无法睁开眼睛，却好像正用着尖锐的视线注视申小容。
　　外头的呼喊声变小了。
　　申有康的身后陆续出现了其他身影。
　　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都保留了自己的死状。被勒死的其实是少数，脖子上带淤青的并不多。断了头的都有两个。
　　我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申家，到底因为申小容的轮回而枉死了多少人？
　　申小容拄着拐杖，身上的衣服有了些许变化。他的模样也在不断改变。五官未变，可是，那张脸一会儿是少年，一会儿变成了老年。
　　他的视线从这些鬼魂身上扫过。
　　他的记忆也一一涌现。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里每一个鬼的死因。
　　我的脑袋疼痛起来。光是看着这些鬼，就让我不舒服，看到申小容的回忆，更让我觉得反胃。
　　那种扭曲的家族血缘关系，比申明义，或者说申小容最后一次转世所经历的更加不堪。
　　申家的人早就为了申小容疯狂了。
　　在那个还没破除迷信的年代，申小容的传说更容易令人信服。不像是萧赢，不看到确实证据，根本不会相信“容老爷”。在那样的时代，杀人也是更加容易的事情。这也导致了他们的内部倾轧更加血腥。
　　眼前的这些鬼就是牺牲品。
　　他们仇恨着申小容。
　　申小容忽然停止了回忆，发出了一声叹息。
　　“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他忽然老泪纵横，“是我想得太简单。我以为说出一切，整个家族的人就会齐心协力，会更注重彼此的亲情。我积累的财富，能给你们带来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
　　申小容说得情真意切。
　　那些鬼一动不动。
　　申小容现在一脸老态，扔掉拐杖，佝偻的身体缓缓跪在了地上。
　　“原谅我……原谅我吧……请你们安息……现在，我们都不可能投胎了。放弃那些人，就我们，我们是一家人。”申小容磕了一个头，抬头看向这些鬼，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我看不到申小容的内心了。
　　他的回忆已经停止，情绪也停止了，毫无情感上的波动。
　　这让我有些疑惑。
　　那些鬼因为申小容的话，有了些骚动。
　　趴在地上的一个女婴率先有了动作，伸出小手，缓缓爬向了申小容。
　　申小容的身体激动震颤了一下，“姐姐……”
　　这应该就是被摔死的那一个双胞胎女婴了。
　　女婴爬到了申小容面前，伸出手，好像要申小容抱。
　　申小容颤巍巍地弯下腰，抱住了女婴的腋下，将她举起来。
　　这场景，看起来像是爷爷抱起了小孙女。
　　两人对视着。
　　突然，女婴的面部狰狞扭曲。
　　她的身体一下子膨胀开来。
　　站在原地的鬼消失了，从女婴的身体中炸出来，都面容凶狠，张嘴扑向了申小容。
　　申小容脸上的温情全部消失，手一甩，狠狠将女婴砸在了地上。
　　女婴发出了巨大的尖叫声。
　　那些鬼像是一团面粉，都被摔散了。
　　申小容抓起了刚才扔在地上的拐杖，用力一跺。
　　我瞪大眼睛，看到女婴小小的身体被扎穿，鲜血流了出来。
　　那些消失了的鬼从女婴的伤口缝隙中挤出来，都痛苦地哭嚎着。
　　他们出现又消失，如此反复。
　　随着女婴流淌出来的鲜血，他们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申小容的脚。
　　申小容咳嗽了两声，忽然说道：“年轻人，你也不帮帮我这个老人家，这个潜在的合作对象吗？”
　　我没动，只是看着申小容。
　　女婴的气息微乳，但还睁着眼睛。
　　“申小容……申小容……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声线似男又似女，分不清老幼。
　　随着那话音远去，女婴的身体干瘪，和自己流淌出来的鲜血一块儿消失了。
　　申小容呼了口气，笑了一声，转头对我道：“你看，鬼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你比他们强，你就能轻易杀死他们。相比起来，人才是可怕。”
　　他抓着拐杖，站立起来，定定看着我，“就像你。你到底有什么能力，我都不知道。你肯定能轻易杀掉我吧？你没必要怕我。即使我能杀死你的肉体，你的灵魂也会变成比我更强大的鬼。所以说，我刚才开的条件，很不错吧？你想要找谁，我都可以为你找到。相信我。”
　　我皱起眉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氛。
　　申小容脸上还挂着亲和的笑容。那笑容定格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身体变成了粉末，刹那灰飞烟灭。


第1602章　申、容
　　申小容消失，我的灵魂直接回归到了身体。睁眼看到的就是卧室的天花板。
　　我瞪了好一会儿眼睛，身体差点儿滑下椅子，我才赶紧坐直了身体。
　　申小容肯定是死了。那种死法……他肯定是被叶青杀死了。
　　叶青疯了？失控了？
　　否则为什么要杀死申小容？
　　申小容可以带我去找很久以前的鬼魂，我才有可能将现实彻底改变啊！
　　还是说，他另有计划？
　　还是说，申小容其实心怀不轨？
　　我想得脑子都疼了，却根本没办法想出真相。
　　我掏出了手机，给吴灵打去电话，口气忍不住变得恶劣，质问叶青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灵很诧异。
　　“你是说，他杀掉了申小容？”吴灵沉吟半晌，和我一样没有答案。
　　“白安那边，倒是找到了一些作品。”吴灵忽然道，“原本不知道是什么，现在看来是申小容的经历。”
　　吴灵将白安的画作传给我看。
　　那是一栋老式的房子，农田中的院落，大宅院，雕栏画栋，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就是周围的农田和这大宅院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这张长图上的第一幅画，没有任何灵异、诡异之处。
　　第二幅画是一块影壁。就如同跟随镜头进入了宅院内，看到了那一面影壁。
　　影壁山雕刻的不是花鸟鱼虫，也不是福禄寿喜的文字，而是一组抽象的线条。
　　我是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本来不应该看懂这图案的内容。只是，联想到这图案和申家的关系，我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申”、“容”两个字的组合。两个字的笔画交织在一起，变成了这样一个图案。
　　第三张画作就进入了宅院内部，到了房间。
　　有些古典的房间内，同时拥有古代和现代的东西。煤油灯、留声机、拔步床、水银镜……拔步床上躺着一个婴儿。水银镜对着雕花木窗，上面还贴了红色的喜庆窗花。窗外树影倒映在镜子中，连同窗户、窗花一起，看起来是初春的季节。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一面镜子。视线望进镜子中，盯着那窗花看了一会儿。
　　我放大图，这才确定镜子的感觉没有错。
　　那窗户外有很多双眼睛。窗户纸被挖出了洞，露出了那一只只大小不一、属于不同人的眼睛。
　　红色的窗花和黑色的树影遮蔽了人的视线。这一面镜子又着实很小，让人很容易忽略。
　　我往下划动屏幕，看到了第四张图。
　　让我意外的是，第四张图不是关于镜子的，而是那一张床。
　　床上的男婴睁眼看着床顶。床顶上有各种雕花，都是寓意吉祥的图案，有石榴、葡萄这样象征人丁兴旺的，也有蝙蝠、寿桃这样象征多福多寿的。
　　那些雕花很复杂，产生了很多阴影。
　　我感觉到头皮发麻。
　　在雕花的缝隙中，我看到了血迹。
　　深红色的血液粘稠至极，粘附在木雕上，从缝隙中渗透出来。
　　红色的血好似要落在婴儿的脸上。那婴儿却是面无表情，眼睛有焦距，应该能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却一点儿都不害怕，也不好奇。
　　第五张图，在男婴身边多了一个人形。鲜血构成的人形看起来也是个婴儿，就趴在男婴旁边，小手好像要伸去抓男婴的手。
　　第六张图，那个血液构成的人形变得立体。像是有个女婴从血泊中浮现出来。她仇恨地盯着门口的位置。
　　男婴被一个妇人抱着，正往外走。他也注视着女婴，依旧没有害怕和好奇。
　　第七张图，男孩站在烈火之前，静静看着女婴被火焚烧。对她的愤怒、怨恨和痛苦，都无动于衷。
　　长图片一共就是由这七张图拼接而成。落款有白安的签名，还有个日期。这是白安一个多月前画的作品。
　　我看完后，呼了口气。
　　这无疑是申小容的经历。申小容成为申明修时候的经历。女婴就是他被摔死的双胞胎姐姐。那些窥视的眼睛，应该是申家过去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