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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三问)-第2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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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太后见辽军处于不利地位,知道辽国无力灭宋,又担心腹背受敌,故而提出和议。宋真宗畏敌,历来主张议和,于年底与辽订立和约,规定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万匹。

史称“澶渊之盟”。

而今,最悲惨的靖康之耻尚未发生,澶渊之盟无疑就是宋朝最大的屈辱了。宋朝君臣,有志之士都无不为此愤慨。

一雪澶渊之耻,收复燕云已经成为宋朝人最大的志向和愿望。可惜之后的仁宗与英宗都是守成之君,并未做到这一点。

倒是当今的皇帝赵顼处处表现出如此志向,可是能否做到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赵顼是有些手忙脚乱了,至于将来,也许吧!

“澶渊之盟,总是要雪耻的!”韩琦抬头看着澶州高大的城墙,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真宗黄河和寇相公的气魄,听到金戈铁马的厮杀与呐喊,一切都是那样的厚重与沧桑,发出了一声这样的慨叹。从大名府返回故乡,正好路过澶州,自然而然凭吊古今,多了几分感慨。

“官家是有这个心思的!”身后说话的人叫韩平,是韩家的老奴了,原本是韩琦的贴身书童,后来成了韩相公的机要秘书,而今的身份有点类似与智囊。

“是有这个心思没错,只是为此和辽国翻脸似乎……官家到底还是魄力不够!”韩琦的声音有些低沉,是无奈也是感慨,言下之意更是特别有所指。

韩平低声道:“大名府有消息来,林昭真去见他们了,看来那个消息是真的!”

韩琦摇头道:“错不了,我见过那两个孩子,那般的见识与气魄应该是辽国太子,渤海人?哼,亏他们想得出来。耶律洪基酷爱围猎,不理朝政,生出个儿子倒是不错,很优秀啊!假以时日,不断历练,来日至少是个小有作为的君王,会是个劲敌,对大宋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是啊,仁宗朝至今宋辽之间能够相安无事,说起来也是这方面的幸运。辽国国内不平静,叛乱连连。耶律洪基也不求上进!”韩平感慨道:“要是辽国的皇帝是当年耶律隆绪那等雄才伟略,只怕早就马踏黄河了。不过这个耶律浚资质很不错啊。听说在辽国,有许多人把他与耶律隆绪相提并论。”

“耶律隆绪要是没有萧绰,能成大事吗?”

“这倒是,估计契丹人更念叨的是他们的承天太后!”韩平道:“听闻耶律浚之母萧观音也非同一般,乃是有名的才女,教出这样优秀的儿子不奇怪!当年萧胡睹之乱,这位皇后本来是会死于乱军之中的,结果却被我们的林侍郎给救了!没了萧观音。耶律浚还能否如此当真不好说。林昭可是给我大宋朝早就了一个对手啊!”

当年林昭搭救萧观音完全是巧合,谁能想到那么多?再者耶律浚的优秀表现全是因为萧观音的教导吗?天资依旧其他的因素都很重要。林昭又并非救了耶律浚本人,这样的归因着实有些可笑!可是韩平就是这样乐此不疲。

原因无他,韩平是韩家的老奴了,是看着韩俊长大的。哪怕这位小公子再不成器,都是韩家的子孙,在韩平眼中都是感情深厚的子侄后辈。可结果呢?韩俊却被林昭给杀了。而且还是乱马踩踏,尸骨无存。

这件事韩琦伤心愤怒,韩平同样如此,甚至表现的更加激烈。毕竟他不像韩琦那样身份敏感,需要克制,也做不到韩相公那样隐忍。故而对林昭是格外的仇恨。报仇这件事上,他的迫切程度甚至超过了韩琦。

“好了,不说这些了!”韩琦轻轻摆摆手,显然不想在扯这些无用的事情。

“那计划还需要照常进行吗?”韩平知道又触及到了老相公的伤心处,心中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照常。有机会就不要放过。”

“没错!”韩平点头道:“上次的满朝大臣弹劾无果,这次哼……”

“上次本身就是官家的意思。再多的弹劾又有什么用呢?”韩琦一声叹息,这件事他已经认定了这样的结果。无论赵顼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发挥着怎样的作用,韩琦都感觉有些心寒,有些恼怒!因为侄子之死,韩琦与赵顼之间的有了隔阂,有了心结。韩琦甚至已经决定,今日在不多与赵顼来往,更不会为他出力半分!

“这次自然不一样了,私通辽国可是大罪啊!”韩平似乎信心满满,问道:“对了,消息来源怎么解释?到底是什么人透露消息给老爷你的呢?”

韩琦淡淡道:“走边军的渠道就是了,至于是谁,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也对!辽国国内反对耶律洪基者大有人才,有人按照透露消息也不足为奇!”韩平道:“契丹人再厉害,也防不住有内鬼里通外国。”

“里通外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相公喃喃自语,心里很不是滋味。仔细说起来,自己的行为又该怎么说?从契丹人那里得到消息,配合着契丹人来做事,目的就是为了报私仇。

陷害了林昭是自然的,却也得牵涉上辽国太子耶律浚。此事若是控制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宋辽之间开战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不在河北路宣抚使的位置上,可韩琦依旧是个心念国家的老臣,他很清楚眼下的大宋朝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自己这样的做法,其实与里通外国有什么区别呢?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上次在大名府还与耶律浚谈论过民族气节?现在想想,有什么资格,什么颜面去谈论这些呢?

尤其而今身处澶州城下,遥想当年寇相公是多么的果断坚毅?总想到成为大宋第一名相的,而今看来与开国的赵相公,依旧真宗朝的寇相公不知道差了多少。今日之举,比之当年文彦博私下贿赂张贵妃还要可恶……

一时间韩琦好生汗颜,甚至有些无地自容。说到底,他自少年时代就接受孔孟大义的教育,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一种与生俱来的准则一般,也是他多年来坚持的信念。可是当一天,因为私人感情要做出违心之举,是那样的艰难,那样的矛盾。

可是说到底,他也是个人,是有感情的,在个人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面前,他顾及不到那么多人。终究还是要屈服的,违心就违心吧,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看一眼澶州,韩琦闭上了眼睛。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何以恰好经过澶州的时候接到消息,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寇相公,我终究不及你许多啊!韩琦慨叹一声,尽管心里很不是舒服,却也是勉强跨过了那个心坎!

“好,那我立即安排,让雄州那边上报,最好是捅到皇城司那边去!”

“也好,皇城司出面更合适一些!”

“只是如此一来……”

“抓紧时间吧,万一林昭自己将上报朝廷,那可没效果了……”

“至少林昭到目前并未有这样的动作,也不知是他如何考虑的,这样的大事他也敢擅自做主吗?”韩平道:“即便是上报了又能如何?我们也可以继续来做文章的……”

“哼哼,这小子向来出其不意,所以别得意的太早,这件事也不要报太大期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韩琦倒是淡定,虽说心中的愿望相当的强烈,但却足够的冷静。

“老奴会尽快安排了,争取抢在他之前上报!”韩平道:“他要是敢知情不报,那可就是目无官家,目无朝廷的欺君之罪,一定会让他死的很惨的。”

“去做吧!”韩琦自己也不肯定,能否能置林昭于死地,但至少有机会,总是要尝试一下的。

“是!”

“对了,文彦博到大名府了没有?”韩相公突然想起一事,没有与老朋友,老同事打个招呼,甚至连正式的交接都没来得及,多少有那么一点遗憾。

韩平道:“刚刚到大名府!”

“让我们的人立即收敛羽翼,都安分一些,逐渐与老夫脱离。尽量不要让文宽夫抓住把柄,那个老狐狸可厉害的很……”韩琦有些担心,故而连声叮嘱。

“是,已经安排好了,争取让所有人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韩琦不由苦笑,尽量相安无事,大事化小就已经不错了。唯一的奢求便是文彦博能让自己体面一些。

“对了,小心着文宽夫,老夫差点把他给忘记了,他也是个变数啊!”想起文彦博,韩琦便觉得,事情可能有些悬了!

第五零七章兔未死,狐已悲

“什么?辽国太子和公主在大名府?”文彦博听闻如此消息,震惊不已。

“是的,我亦没想到,很偶然的发现!”林昭思来想去,此事既然韩琦已经知晓,若是不提前有个应对之策,以防万一。拉上文相公无疑是个很不错的想法,一来是文彦博有这个资历和实力,二来也算是和文相公合作的第一步吧!

文彦博先是短暂的沉默,林昭说有事情为难,他压根没想到会是什么麻烦事。此事有些棘手啊,林昭这会告诉自己,怕是内情不止于此。

“东阳的意思是?”文彦博揣度着林昭的心思,这个年轻人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感觉,着实不好把握他的意图。

林昭沉声道:“麻烦就在这里,耶律浚兄妹是私下来大宋的,并非通过两国邦交途径。而今该如何处置呢?耶律洪基就这么一个儿子,扣下了辽国后继无人?却必然会引发争端和冲突,战争可能一触即发。

耶律乙辛在幽州布置大军,甚至有皮室军调动操练并非没有目的啊,契丹人如此虎视眈眈,为的就是支持他们的太子,及时接应……抑或是,报仇雪恨,所以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呢?”

“你的意思是留是放对吗?”

“不错!”林昭道:“是该扣住他们?还是放他们走?当然了,放是悄悄地放他们走,悄无声息,就当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还是大张旗鼓。公开礼送辽国太子和公主归国?”

“这……”文彦博笑道:“如何重大事情该上报朝廷,让官家来决断才是啊!”很显然。此事有些棘手,文相公也比较谨慎,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趟这浑水。

“按理说是该如此的,可是……”林昭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神色,说道:“我已经见过耶律浚兄妹了,他自称此番南下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大宋风华,如今见过之后打算北归。眼下就要走了,禀报汴京怕是有些来不及……再者,此事若是上报,必然会满朝甚至是举国皆知,到时候肯定又闹得沸沸扬扬。

到时候肯定又有不同意见,吵闹一片,试问到时候耶律浚会怎么想?辽国会如何举动?时至今日。辽国方面一直没有声张,显然是不想公开。所以……”

“是有些为难,只是耶律浚来了,如此重大事情,若是不奏报官家,可是知情不报……”文彦博已经明白了。林昭这又是想要先斩后奏,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虽说他有便宜行事之权,可那限于是治河事,涉及宋辽关系,如何能擅自做主呢?对了。这是自己河北路宣抚使的职责,林昭拉上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事情怕是不会这么简单吧?

文彦博总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东阳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事就你知晓,若你不声张,悄悄送走耶律浚兄妹也不难吧?何以非要告知老夫呢?”文相公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昭,眼中满是深沉的探寻。

果然是人老成精,一眼就看穿了症结所在,林昭语调平和道:“这正是第二个棘手之处,耶律浚此来大名府私下见过一个人!”

“哦?这么说,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的下落?”文彦博大概明白了,这是纸包不住火了,林侍郎这也是不得已。以免到时候落下一个知情不报之罪,这是找自己来给他作证人啊!

“是!”

“何人?”

“韩琦!”

咯噔!文彦博听到这个名字,神情顿时一滞!文及甫站在身侧,很清楚地察觉到父亲的身体微微的晃动,显然是相当的震惊。

事情比想象的复杂啊,而且是复杂很多。林昭也当真不简单,比想象的厉害多了,他可不只是找自己作证这么简单。他也知道,这件事闹大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

“是他?”文相公尽量平静下来,轻声询问。

“不错!”林昭肯定道:“当时有人见韩琦便衣出门,在街市上攀谈许久!”

“便衣出门?街市攀谈?”文及甫听在耳中,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滑稽。一个太子,一个宰相,这般会面似乎有些寒酸,有些奇怪!

林昭及时补充道:“而且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提及什么渤海,河北路,归属宋辽?为君为臣,民族气节一类的话语!”

“东阳是如何得知这些内容的?而已会发现这一状况呢?”文彦博已然意识到,林昭的触角延伸的很长啊!

“不瞒文公,我有派人监视韩琦!”林昭回答的很坦诚,只是当日狄青的无心之举,而今成了故意而为之。

盯梢韩琦,林昭当真是胆子大,有心思啊!文彦博笑了笑,韩琦遇到这样的对手,倒霉似乎也不冤枉!

“当日在博州发现了韩俊的非法之举之后,想着韩琦是否知情不报,包庇亲眷。甚至是参与其中,甚至是背后主谋亦有可能……”林昭沉声道:“治河乃国之大计,官家重托,昭不敢有负所托。奈何韩琦位高权重,又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不能轻易采取措施!所以只怕派人暗中监视,也好理清是否牵连其中,却不想却意外发现了这样的情况。”

这个理由似乎很充分,因为韩俊的事情而监视韩琦,完全在情理之中。

林昭续道:“堂堂河北路宣抚使便装出门,当时只道是韩琦亲民随和,可我的人发现,韩琦此番外出目的性很明确,就是为了见这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加之这少年人气度不凡,我的属下便留意了,到大名府之后才禀报,我好奇之下亲自探查,竟发现是当年在辽东见过的耶律浚兄妹。

韩琦便衣出门。为了约见辽国太子,街市上看起来吵闹。却也可掩人耳目,谈论的话题有比较特别,此种情状当真是耐人寻味啊!”

一个很清晰合理的脉络,给韩相公编织了一个很好的故事,同时也巧妙地解释了自己是如何得知耶律浚下落的原因。萧观音的嘱托和赵惟一的出现,完全被掩盖过去了。

文彦博听完之后,讶然发觉这事可比想象的要复杂千百倍,辽国太子该何去何从本来已经很棘手了!其中又牵涉到了韩琦。作为新任的河北路宣抚使,是根本避无可避,是必然要牵连其中的。

没想到一上任就是这么棘手的事情,文相公不由一声感慨!林昭当真是鬼见愁啊,走到哪里,麻烦就在哪里发生!韩琦倒霉了,自己似乎也不轻松了啊!这么大的摊子。该如何收场当真不是个容易事!

“有这两方面的缘故,昭当真是为难,亦不敢轻举妄动,好生为难。”林昭道:“一来是向文相公请教,二来,毕竟是牵涉到宋辽之事。以及河北路的人事,关乎国之大计,须得如实禀报文公。

当然了,兴许是昭多心了,韩琦与耶律浚接触。或许是官家委派,抑或是职责所在。不知文公可否知晓?”林昭讪讪一笑:“昭实不想闹出笑话,更不想落个诬陷大臣的罪名!”

“哼哼!”

林昭请教?文彦博轻轻摇头,林侍郎天资聪慧,手段高明,何须自己指教?这一招当真是高明啊!赵顼如何这般打压韩琦,想来也不会委派他与辽国接触,何况朝廷并无这样的消息,文相公虽在地方,可是中枢的消息还是非常灵通的。

那么韩琦就是私下与辽国太子来往了,加之那些谈话内容……只是那么几个关键词,御史便完全可以捕风捉影说事。而且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如何渲染当真就事在人为了,到时候韩琦只怕是百口莫辩……

难道让韩琦致仕还不算数吗?文彦博可考虑的很深远,在他看来,林昭似乎完全没必要对韩琦这样穷追猛打,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官场之上,大家都很注意分寸尺度的,林昭这般做法是为何呢?

这位林侍郎聪明绝顶,显然不是那种莽撞之人,那么他的作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不是他的个人意图,那只能是他背后的……

官家赵顼!

似乎只能够这么理解,博州一事袒护林昭之后,满朝文武但凡是有点头脑的,都清楚地意识到,林侍郎背后的人是官家。河北路的行动完全是官家的意图,林昭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林侍郎在这个过程中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重结果的同时也重视过程,使之有些放大!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君心本就难测,这一丁点的放大,足矣让朝臣们浮想联翩。大臣们本就擅长权谋斗争,加之先入为的缘故,有些事情很容易就想多了,继而想偏了。即便是文彦博之流,也难以免俗。毕竟韩琦与他太多的相似之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文相公有些感同身受的担忧,想得也就多了。

故而林昭只是这么略微一提,文相公立即就想到了此事后面的可怕之处。难不成致仕不行,还要让韩琦身败名裂,赶尽杀绝吗?

先变相罢官,动摇其根基,褫夺其权力,然后在罗织罪名,将之一举击倒。古往今来,皇帝对付权臣大都是这样的手段,先例简直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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