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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地师(齐橙)-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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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仪没有吭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刺绣的荷包,塞到苏昊的手上。苏昊莫名其妙,接过荷包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赫然包着一缕青丝。他惊异地问道:“程家娘子,你这是何意?”
“嗨!这不是我的!”程仪知道自己摆了乌龙,跺着脚说道,“这是那个人送给你的,是何意,你还不知道吗?”
“是……”苏昊猛地明白了,这些天程仪一直都在他和韩倩之间当信使,这个荷包既然不是程仪所送,那自然是韩倩的了。至于说其中的一缕青丝意味着什么,就算苏昊的脑子是猪脑,也能够猜个分毫不差。在那个年代里,一个女孩子送给你她的头发,这可是赤裸裸的表白了。
“程家娘子,多谢了!”苏昊收起荷包,向程仪拱手谢道。
程仪问道:“苏百户,你就没有什么东西,要托小女子送与那人吗?”
苏昊微微一笑,从马背上的布囊里掏出两面玻璃镜子,递给程仪,说道:“程家娘子,麻烦你代在下送一面琉璃镜给那人,至于这另一面,就留给程家娘子自己用了。”
“还有一面是给我的?”程仪拿着镜子,喜形于色,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般的羞怯。
说话间,队伍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苏昊不便久留,他回过身,走到陆秀儿的面前。陆秀儿抬起头看着苏昊,眼睛里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苏昊微微一笑,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陆秀儿,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
“等着我回来!”苏昊把嘴贴到陆秀儿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哥,我会的!”陆秀儿坚定地说道。
……
三条大船顺江而下,带走了苏昊以及勘舆营的100多名士兵,他们正告别故土,奔赴边关。苏昊站在船头,望着滚滚北去的江水,心潮澎湃。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明,我来了!
(第一卷完)
第145章王尚书
船队离开丰城县境,经南昌而下九江。正值深冬时节,江上更是寒风凛冽,不过一干士卒却没有几个怕冷的,都纷纷从船舱里钻出来,站在船头或船舷,对着两岸的风景指指点点,颇为兴奋。
这些勘舆营的士卒都是农家子弟,除了少数人曾经服徭役出过远门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无比。尤其是当船队路过一些集镇,岸边青楼上的女子对着船上的少年军人们挥舞红袖、娇声召唤的时候,士兵们更是荷尔蒙爆发如井喷,争先恐后地向对方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不得喧哗!”
一个声音在船头响起,众军士扭头看去,只见全身戎装的邓奎正站在那里,对着众人怒目而视:“像什么样子,当兵的就要有个当兵的样子,都给我规矩点,要不就都回船舱里做题去!”
做题是勘舆营士兵最怕的惩罚了。苏昊编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都是各种各样的测绘计算练习,勘舆营的士兵犯了什么错误,军官们就是扔过去几页纸,罚他们去做题。这些题目倒不会太难,但讨厌的地方在于计算量实在太过于恐怖了,两个小时的题目做下来,再牛烘烘的人都没脾气了。
在邓奎的威胁下,士兵们算是安静下来了,只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郝彤和邓奎分别呆在最前和最后的两条船上,维持着纪律。对于众人看风景的行为,他们倒不予干涉。这也是士兵们成长必经的一个阶段。
十名绣娘呆在一个单独的舱室里,为了避免惹出什么风流韵事,她们没有被允许出来与士兵们一起玩闹,只能趴在舱室的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离开家时的伤痛已经散去,她们对于外面的一切也是充满了好奇之心的。
苏昊和陈道呆在一起,这是位于中间那条船船头位置的一个船舱,三面都有窗户,可以看得见外面的风景。船舱里点着一个小炭炉。烧的是苏氏商行出产的优质煤炭,炉火熊熊,烤得船舱里温暖如春。
炭炉上搁了一个水壶,正咕嘟咕嘟地煮着开水。两个人相对而坐,面前摆着茶壶、茶杯和几个放了点心的碟子。长路漫漫,这两个人作为主将,是不会让自己太难过的。
“改之老弟平素在外面游历得多否?”陈道一边呷着清茶。一边随口地与苏昊聊着天。
“惭愧,小弟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省呢。在出来当差之前,小弟最远也就是参加童子试的时候,到过南昌而已。前些日子因为受江西矿监李公公的委派,去了一趟铜鼓石。寻到了一个金矿,这算是走得最远的时候了。”苏昊无奈地答道。
其实苏昊真的很想告诉陈道,他去过的地方之多,有些是陈道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到国外去参加学术活动的事情就不说了,单是在国内。他就走过不少于1000个县市,足迹可以说是踏遍了神州大地。
但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向别人说起呢?自己表现出来的学识,还可以说是来自于名师指点,这出门游历的事情,如何编也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陈道想必此前也已经了解过苏昊的背景,听了苏昊的话,他只是点点头,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乃是我辈做学问的方法。改之学富五车,也该适时地出来走一走,在这大好河山中历练历练了。”
苏昊道:“小弟倒是非常感谢兵部给了小弟这个机会,让小弟能够离开家乡,到外面去看一看。还有,小弟也非常感谢陈兄,能够在百忙之中前来指点小弟。否则,小弟连路都不认识,更不用说如何应付一路上的事情了。”
陈道嘿嘿笑道:“你谢兵部也就是罢了,至于愚兄我嘛,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出来走走,我还要感谢改之老弟给了我这个机会呢。”
“呵呵,陈兄客气了,来,饮茶,饮茶。”苏昊端起茶杯,向陈道敬茶。他们这是在外行军,主将喝酒是犯禁忌的,大家只能以茶代酒了。
喝了一会茶,苏昊试探着问道:“陈兄,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道笑道:“改之老弟有事但问无妨,愚兄能回答的,自会言无不尽。至于那些不能回答的嘛,呵呵,想来改之老弟也能谅解吧?”
陈道这话说得很艺术,该点的也都点到了。言下之意,我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你就尽管问。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我随便一句军事秘密,就足够把你堵回去了。
不过苏昊要问的,却也不是什么军事秘密,他只是对兵部此次的安排有些奇怪。他问道:“陈兄,小弟训练勘舆营一事,原本是江西都司和云南邓副总兵之间的一个默契,甚至于小弟的这个百户头衔,也是江西都司临时借给小弟用的。却不知为何此事竟然惊动了兵部,直接下公文要调小弟前往云南。小弟这些日子一直都纳闷于此事呢。”
陈道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了点水,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地说道:“改之,我若说你之大名连王尚书都听说过,你可相信?”
“王尚书?”苏昊一头雾水,他不知道陈道说的是一个什么尚书,在涉及到大明政治格局的问题上,他基本上就是一个白痴。
“兵部尚书王一鹗,王大人啊。”陈道恨铁不成钢地给苏昊进行着科普,“身为大明军人,你总不能连兵部尚书是谁都不知道吧。”
“呃呃,小弟呆在小地方,见识比较少。”苏昊讷讷地答道。兵部尚书,感觉离自己很远的样子哦,可是,听陈道的意思,好像这个王尚书,居然还听说过他苏昊的大名。再一想,他苏昊居然却不知道王尚书的大名,这真是太恶搞了。
“说起这王尚书,那可真是神人啊。他五岁识字,七岁赋诗,十八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巡抚顺天期间,率民众兴修水利,治理永清浑河,政绩斐然。任蓟辽总督之时,修废堡、纳降卒、开关禁、兴边利,颇得军心民心。曾率众杀敌700余众,得到圣上的嘉赏,擢升为兵部尚书。”陈道如数家珍地向苏昊介绍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语气中充满了崇拜之意。
“十八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这真是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啊。”苏昊也听得心驰神往,他是攻读过四书五经的人,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你说什么?剽悍什么?”陈道奇怪地问道。
苏昊道:“呃……小弟随口乱言,陈兄不必介意,你继续说,这王尚书当上了兵部尚书之后,又有何建树。”
“王尚书就任后,兴利除弊,淘汰锦衣冗员,抑止白丁冒领,规定了武将赏罚升降的章程,使我大明军队的军容、军纪有了极大改观。圣上再次奖以金币,还加封了太子少保呢。”陈道说道。
“如此说来,当今圣上也算是慧眼识珠,用人得当啊。”苏昊感慨道。
陈道瞪起眼睛道:“改之老弟,此言可是谮越了。圣上圣明无比,自然是慧眼识珠的,改之老弟莫非还有怀疑否?”
苏昊笑道:“失言了,失言了。小弟的意思是说,似乎文人之中对于圣上颇有一些非议,说圣上沉溺于……那啥,不肯上朝什么的。适才听陈兄说起圣上重用王尚书的事情,觉得似乎与文人们的议论有些不符啊。小弟是乡野中人,不明真相,还请陈兄赐教。”
听苏昊这样说,陈道倒有些不好张口了。京官之间,在私下里议论皇帝的是非,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陈道知道的各种小道消息也不少。但出得京来,他就有了点京官的觉悟,觉得在地方官员面前谈论这些话题,未免不够庄重。他支吾了一下,说道:“改之所言,只是一些言官的说辞罢了,圣上……还是非常圣明的。”
“呵呵,确实如此。”苏昊也不再纠缠下去了,他转而问道:“陈兄,适才你说王尚书也知道小弟的贱名,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道说道:“你是不是让人绣了一副地图,交到南京兵部去了?”
苏昊点点头道:“小弟最初的时候确是制作过一副地图,被前面那位郝总旗交到江西都司去了。后来都司又送到了南京兵部,南京兵部再送回来,最后应当是留在都司那边了。”
陈道摇头道:“不是的,那副地图,后来又由江西都司送到了北京兵部,到了王尚书的手上。王尚书得此地图之后,叹为观止,召集了我等前去参研,众人皆言,此图堪称军中至宝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昊觉得汗流浃背,也难怪,等高线地图在现代战争中也是作战指挥必备的工具,明代的战争与现代战争不同,但对于地图的需求是相同的。等高线法完全颠覆了当时的地图制图概念,怎么评价都是不过分的。
“凭此一副地图,改之在我大明军中,足以扬威立万了。”陈道悠悠地说道。
第146章樵舍驿
靠制作地图的技艺就能够扬威立万,这倒是苏昊没有想过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地质专家,测绘对于他来说只是副业而已,探矿才是主业。谁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制作了一幅超越时代的等高线图,居然惊动了兵部尚书,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陈兄,既然王尚书对这地图如何看重,为何小弟这半年来从未听到兵部的什么指令啊?”苏昊奇怪地问道。照他的想法,既然王一鹗对他的地图感兴趣,就应当派人把他召到北京去才对啊,怎么会一直不闻不问呢?
陈道笑道:“这半年里,职方司的官吏们可让你给害惨了。王尚书有令,让职方司组织官吏参详你这制图之法,务求编出制图纲要。职方司的几十名典吏、书吏折腾了半年时间,制图的要领大家倒是都弄明白了,可是如何测出山岭的高程,却无人知晓。这一次,兵部派我来随你共同前往云南,就是要亲眼验看一下你们的测绘方法,若是江西都司所言不虚,或许就要调你入兵部予以重用呢。”
苏昊哑然失笑了,原来是兵部那些人不服气,想要自己把这测绘、制图的方法搞明白,结果折腾了半年也没个结果。苏昊教给勘舆营士兵的这套方法,是几百年时间里逐渐形成的。中国古代并没有三角函数的概念,要凭空发展出一套大地测量的技术,肯定是没指望的。
陈道说的职方司。全称叫职方清吏司,是兵部中掌管全国地图、城隍、镇戌、营操、武举、巡逻、关津等事务的部门。明代军方对于地图是很重视的。洪武26年的时候就有定制,要求全国的要冲及险阻地带,都要绘制图本报兵部备案。但那时候的图本也就是能够标注一下位置,根本无法与苏昊提出的等高线地图相比。
“陈兄,若只是想验看一下我勘舆营的测绘技艺,何须远赴云南呢?随便找一个地方试一试就可以了。”苏昊随口说道。
陈道说道:“兵部的命令就是如此,我一个小小的主事,岂可擅自更改?不过。若是方便的话,愚兄倒是想提前看看咱们勘舆营弟兄们的技艺。我们今晚借宿樵舍驿,要不,明日我们就逗留一日,安排勘舆营的士卒对樵舍驿周边做一次测绘,让愚兄开开眼界,如何?”
陈道说得轻描淡写。苏昊却是心中微微一凛。他知道,陈道这个建议,决不会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早就安排好的。由兵部亲自派人带队,事先不可能不对士卒的能力进行一番测试的。万一苏昊是吹牛,勘舆营其实什么都干不了。那么陈道陪着他们跑几千里路去云南,岂不成了笑话?
至于说为什么不要丰城出发之前就做测试,也是有理由的。勘舆营是在丰城训练的,如果在丰城做测绘演习,士卒对周围的环境都很熟悉。很难反映出真实的水平来。想得再阴险一点,如果苏昊想作弊。事先把丰城的地形都测量好了,陈道又能测试出什么来呢?
对于测试,苏昊并不惧怕。勘舆营士卒经过半年的培训,尤其是在罗山进行过实地演练之后,测绘能力已经完全达标了,不用担心任何严格的测试。苏昊觉得有些不快的,在于陈道的心思未免太过于缜密了,事先一声不吭,把部队拉出来了,才借着苏昊的随便一句话,引出要进行测试的要求来,这明显是为了防备苏昊或者江西都司这边作弊的意思。
陈道这样一个死胖子,成天乐乐呵呵,看起来挺厚道的样子,没想到心眼还这么多。兵部派他带队去云南,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帮苏昊他们带队这样简单吧?
苏昊心里想了很多,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既然陈道要跟他打哈哈,他也就照样和陈道打哈哈好了。
“哈哈,陈兄如果想看,那小弟明天就安排一下,也正好让士卒们热热身。只是不知在樵舍耽搁一天,会不会有违兵部的命令啊。”苏昊说道。
陈道说道:“现在也不是战时,军队调动,哪有不耽搁时间的。实不相瞒,这验看之说,不过是愚兄的一句托辞罢了。其实是愚兄身为北人,不惯舟船颠簸,想借一个名义,明天可以休息一日。”
装,你就装吧,苏昊在心里暗想道。不过,陈道要装,他也不便去揭穿,只能陪着陈道一起顾左右而言他了。
傍晚时分,船队抵达了南昌以北的樵舍驿。陈道令船队靠岸抛锚,郝彤、邓奎二人安排了几名士卒留在船边上看守着船只和船上的物品,然后指挥着其他的军士列队上岸,那十名闷在船舱里的绣娘也随着众人上了岸,跟着大队一起前往驿馆。
樵舍驿是一个小驿馆,客房不多。陈道与苏昊商量之后,决定让士卒们在驿馆外的一片空地上搭帐篷过夜,绣娘们则住进驿馆里去。陈道和苏昊作为军官,可以享受住驿馆的待遇,陈道的随从以及苏昊带来的陈观鱼也随之住进了驿站。
驿馆的驿丞叫余宜,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人,说话的态度还算客气。但苏昊能够感觉到,他客气归客气,却没有诚惶诚恐的样子。苏昊把这种感觉说给陈道听的时候,陈道哈哈一笑,说道:“这水马驿每日过往的客人非富即贵,咱们两个六品官,他能放在眼里吗?改之稍安勿躁就是。”
“原来如此。”苏昊明白了。驿丞的官职的确不高,属于未入流的小官,但他见过的大官可不计其数,像苏昊这种六品武职,在驿丞的眼里,真不够看的。陈道是六品文官,又是京官,对余宜还多少有点威慑力。
房夫把苏昊和陈道等人带到各自的房间,又给他们端来了水,供他们洗漱。二人洗漱完毕,带着各自的随从重新凑到一处,苏昊问道:“陈兄,这驿馆应该是管饭的吧?小弟还真有些饿了,不知道啥时候开饭呢。”
陈道说道:“驿馆当然要管饭,且待我唤那余宜过来问问。”
似乎是知道陈道要叫自己,没等陈道费事,余宜就出现了,他陪着笑脸对苏昊和陈道说道:“二位大人,有件事小人要禀报一声,敝驿的灶前几日坏了,一直也没顾上找灶博士来修,所以这过往官差、客商的饭食,敝驿就供应不上了。二位大人若是不嫌弃,这出了驿馆没多远,就有一座望江楼酒楼,饭菜甚美,就请二位大人到那里去用膳,如何?”
“什么?灶坏了?”陈道眼睛一瞪,质问道,“你这里是驿馆,灶坏了数日,为何不找人来修?岂有让官差去酒楼用膳的道理?”
余宜不慌不忙地答道:“陈主事有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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