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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5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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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珣在座中对着木匣举杯欲语,却又一时语塞,复又起身捧杯,欲将酒水撒在匣中,却又忽然止住……无他,公孙珣总觉得自己还差了点什么,未免有负匣中之首。
最后,其人居然直接弃酒不顾,负手起身,连番漠然下令:
“依庶人礼,葬于北邙山!于城北再起一夯土三层土坛,要地势开阔!再让京泽速速了断江夏事!要孙权小儿即刻全家来洛阳居住,否则便全家都不要来了!要子衡速速接手荆南,然后与停在桂阳的士威彦一起北上!再要邺下文武,准备迁移!”
言罢,其人甩手而走,只留王象匆匆书令笺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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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既得张飞蛇矛,归谒太祖,太祖白日未曾言,至夜,召入闻其详,遂笑抚其背,盛赞曰:‘裸衣而退玄德、战益德,果真将种也!’乃复白马武护军。”——《世说新语》。赏誉篇 PS:继续推书。
《汉阙》——七月新作
《魔临》——小龙新作
其实吧,真不想推的,推啥啊,这两本书需要推吗?推了伤自尊,但索性要完本了,也不怕丢脸。
你们趁机续上吧!
第二十三张 故垒萧萧夏如秋
四月中旬,整个江夏近乎失控。
而失控之中,沙羡最先出了乱子,不是投降也不是逃窜,而是爆发了一场几乎致使整座城市毁坏的内乱。
话说,之前聚集在这里的南郡、江夏大户,囤积了大概两万之众,坐观刘备成败,并在刘备战死后立即向襄阳派出使者,试图投降。但随着‘桃花之宴’事件的出现,蔡瑁、蒯良、张允等人被处死,整个南郡的大户几乎全被充公,沙羡这里所谓‘保卫皇后’的一众大汉忠良瞬间惊悚,旋即分裂。
大军压境之下,当然有人依旧试图寻求降服的可能性,可也有人情知自己在什么‘宗贼’名册上,却死活不愿投降。
于是乎,内讧忽然无预兆的爆发,双方在袁皇后的‘寝宫’附近往来攻杀不断,具体经过好像王粲写的那本《燕公平高丽记》小薄册中记载的高句丽内乱一般荒谬,到最后袁皇后不得不抱着皇长子在些许忠心甲士的护佑下逃出沙羡,往三江口投奔自己妹夫京泽。
而袁皇后一走,沙羡连最后一丝自我恢复秩序的可能都不复存在,却是被南郡降将文聘引荆州水军从容攻下。
四月十八,韩当引大军入驻沙羡,几乎是甫一抵达此处,便大开杀戒!
先是针对作乱本身,确切有杀良者、劫掠者,一旦指证或寻得贼赃,便即刻处决!然后,全体降卒复又十一抽杀、军官五一抽杀,以对这种战争中的乱象做总负责!然后又按照燕国法度,针对拒不投降一条再行军律,军官二度十一抽杀!
这还没完,等到乱事处置完毕后,韩义公复又按照刘玄德的宗贼名单,凡为名单上的家族领头者,一律格杀勿论!最后又将所有这些军中的家族子弟押送向北,送往阴山劳改!
这一圈杀下来,杀得沙羡彻底安静下来不说,隔着一个三江口,原本也已经在内乱边缘的西陵城居然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四月廿三,等韩当杀完人以后,张昭便以江东留守的身份,从已经接壤的江夏南部地区送来了豫章、丹阳两郡的降表,这下子,江夏再无转圜。而就在第二日,三江口的京泽京车骑几乎是孤身回到了西陵,并请求面谒天子。
当然了,此时也无所谓谒见不谒见了,小天子也等着他来做主呢。君臣二人相见,不等刘协走下台阶哭出来,进入‘殿中’的京泽便开门见山了。
“陛下。”京有喜眼窝深陷,双目充血,发梢枯萎,一看便是为大汉鞠躬尽瘁所致,而这幅形容与其人身上那华丽的锦袍、印绶,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降了吧!”
刘协止住眼泪,眼眶发红,却是既不发怒,也没有释然之意:“京车骑,这几日内,此言朕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了……”
“那为何不降?”京泽失神相询。
“若数日前,卿亲自来说,朕或许便就降了。”已经十八岁的天子恳切相对。“但桃花之宴与近日沙羡之屠后,朕与太尉相论,都害怕韩当是来做吴汉的!”
吴汉二字一处,京泽居然无言以对。
话说,刘协口中的吴汉乃是云台廿八将排名第二的大汉功臣。历史上,刘协的祖宗刘秀能再造炎汉,此人的功劳还有此人与刘秀的私人关系根本就不必多言!基本上就是只差了一旁邓芝的祖宗邓禹一头,算是武将中功劳最大、根基最深的一位,所以拿韩当来比较吴汉,似乎还真挺合适。
但是,刘协此时举例却不是论什么功劳,而是指一段历史公案。
历史上,王莽乱政,天下分崩,刘秀再造炎汉,打到最后,就是陇、蜀二地最为折腾,尤其是蜀地天子公孙述。这位号称白帝的公孙天子先是与刘秀以谶纬为根据,公开辩论天命,然后又连续刺杀了刘秀麾下大将來翕、彭岑,最后逼得光武派出了吴汉。
而这一次,吴汉自然是成功击破蜀地,却在入蜀后大肆屠杀,公孙述全族老幼,还有降将中的佼佼者、蜀地的名族大户,几乎被他屠戮殆尽!并放火烧掉了公孙述的宫殿!
事后,刘秀自然是勃然大怒,公开斥责吴汉此举有失吊民伐罪之义,其言辞激烈,几乎称的上是‘严厉谴责’了。
当然了,谴责归谴责,却不耽误吴汉从蜀地一出来就顺路代替刘秀祭祀祖宗,不耽误吴汉继续出将入相,也不耽误其人死时被破格以历史上霍光的规格下葬,更不耽误有汉一朝其人是公认的光武功臣第二、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
实际上,这件事情背后的猫腻稍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汉一朝当然不会公开议论,但这些年,尤其是之前燕军伐蜀时,各种讨论不免牵扯此事,很多人干脆公开表示,这就是刘秀的示意,或者说吴汉揣摩到了刘秀的心意!
至于后来刘秀的公开谴责,几分是真情实意,几分是因为之前跟公孙述论战天命时说了‘君非乱臣贼子’,有暗示会饶过对方的政治许诺意味,所以不得不做做样子……恐怕还真不好说!
那么问题来了,韩当这种人,且不提有没有得到公孙珣的暗示,便是没有,以他的政治根基,也不说屠了江夏了,直接宰了刘协、杀光整个江夏小朝廷,耽误他是大燕武勋之首吗?
不耽误啊!
正所谓,你祖宗做的,我做不得?
而且公孙氏与刘氏,翻来调去的,说不得还真是天意如此呢!
真要是那样,大家徒劳送了性命,无外乎就是换来公孙珣的一纸谴责而已!说不定这次的谴责和自责还能上布告!
但也仅此而已了。
事实上,听到吴汉二字以后,连京泽便不知道该如何打消天子的疑虑了……因为他也不确定韩当会不会为了公孙珣而私下起了为对方解决麻烦的心思。
“当然,朕也知道,韩义公真要来杀,如今我等也只是坐以待毙而已。”小天子俨然也想了许多,倒是在京泽身前的台阶上说得透彻。“所以细细想来,一则朕不甘心降服后再死,徒劳沦为他人笑柄;二则朕若死倒无妨,唯虑皇儿尚在襁褓,两位贵人再无依靠!”:
京泽心中微动。
而天子也继续感叹不停:“仔细想想,两位贵人为朕尽丧全族,又随朕沦落至此,三人相依为命多年,焉能不怜?还有皇儿,虽然皇后与朕不合,可自董袁之乱以来,朕便是孤家寡人,汉室皇裔,唯此一续,也是可叹!”
“臣请陛下屏退左右……”思索了许久,听到这里以后,京泽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臣有话要和陛下说。”
天子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感觉,只是抬手示意邓芝等人离去:“朕大概猜得到,车骑将军在三江口必然得了燕军讯息……朕也想听听。”
“韩义公将军确有讯息到三江口,若陛下能降服,可有世袭罔替的万户侯待遇,往陛下母族所在赵国王氏附近居住;若不愿世袭罔替,三代后自可科举出仕、从商务农……绝不禁止。”京泽眼看着殿中邓芝等人与几名侍从俱皆离去,却果然是顺口说出了一些大家早有预料的东西。“据说燕公在洛阳北面已经开始搭建高台了,虽无确切言语,可按照已经往荆南去迎士威彦的燕国大司马吕子衡所猜度,燕公应该是想以禅让之礼在洛阳从容登天子位,并顺势迁都!若如此……”
“若如此,朕一家性命或许可保一时。”天子难得释然片刻,却又缓缓摇头。“可日后呢?禅让之后,两年三年,朕长子夭折,难道不是寻常事;四年五年,妻妾俱亡,也是无话可说;等十年八年,朕本人也无后而亡了……到时候燕公大发慈悲之心,让左将军的儿子继承朕的爵位,岂不是皆大欢喜?”
京泽幽幽一叹:“臣也想到此番可能了……只是臣还想问一问陛下,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是心念大汉威严,宁可玉石俱焚,拼着身死也要让北面难堪一时;还是说,若真有可能存身,便尽量存身?”
天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坦诚以对:“朕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若能存身,自然愿意存身……只是对上燕公,朕真的全然没有半点倚仗!他的心思,朕全然不懂!”
京泽缓缓点头,这跟他理解的一样。实际上,眼前这位少年天子从被董卓控制以后,就一直表现出了极高的求生欲与分寸感。其人是亲身经历了那些乱世,经历了他那些尊贵的至亲被人活活弄死的,这种畏惧是种在这位少年天子心里的。所以一直以来,这位天子对汉室复兴的责任感都是建立在必要的安全感之上的。
而当日长安那一遭,其人更多是被燕公给存心反向设计了,正是因为三家外戚的忽然整体消失使得这位小天子的安全感陡然崩塌,才终于就此下定决心外逃的。
再结合后来的种种事端,只能说,弱者为何要战斗了?
“故此,陛下此时主要担忧两点……”京泽思索清楚,复又追问不止。“一则主动降服后会被韩义公这位不必在意功绩、名声之人不顾一切仿效吴汉那般轻易屠戮于江夏;二则,即便是主动协助禅让,后来终究也不能在燕国治下从容延续后代香火?”
“正是如此。”天子依旧显得稚嫩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莫非车骑将军有什么主意吗?”
“不敢学安利号那般给货物打包票。”京泽其实此时决心已定,但心中面上居然殊无异样,反而格外平静。“但还是有些主意的……前者,臣或能绕开韩义公,将陛下直接从他路送往洛阳;后者,臣不能保陛下本人与两位贵人还有皇后的安全,却能尽全力来保皇长子平安!”
天子沉默一时。
“陛下,臣是燕公死间!”京泽继续轻声相对,算是做了个补充和解释,然而其人言语既出,既没有释然之意,也没有什么决绝之态。
对此,天子缓缓颔首,也未有多少惊讶之色:“朕何尝没有猜度?但世道如此,能救朕且愿救朕者唯卿一人,也就无所谓了。且卿若真为燕公间谍,朕说不得也就真能活了。”
京泽闻言只能哂笑,天子也尴尬失笑。
而此笑之后,二人就在殿中直立相对,平静无言。
天子在阶上,京泽在阶下,周边一时鸦雀无声。唯独一声蝉鸣自殿外忽然响起,提醒着二人,年季流转,时光不停,若从当年京泽出任虎贲中郎将算起,他们二人居然已经朝夕相处**年了。
正所谓:人生多别离,盛年能几时?来回三千里,竟同**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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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当拔沙羡,屠之。”——《新燕书》。卷六十九。列传第十九
第二十四章 故垒萧萧夏如秋(续)
“京卿具体是什么法子?”停了好长一阵子,殿中的沉寂方才由少年天子用略带期待的语气给打破。
毕竟,双方坦诚至于斯,就不必再绕圈子了。
“躲过韩司州其实很简单。”京泽也回过神来,倒是依旧平静以对。“臣为陛下在三江口拖延一点时间,陛下不用管太多,直接带着一些要害人物与臣的一封书信,往大江下游找庐江太守韩锐便是……”
天子微微一怔,俨然是对这个名字有些措手不及。
而京泽俨然早有考虑,却是顺势释了几句:“韩府君是燕公同窗故人,自长安令至武都太守,再到去年初迁为庐江太守,本意就是因为庐江位置特殊,正好卡在江夏、丹阳、吴郡之间,需要用个燕公放心的人。而且他非但是庐江太守,还领了横江将军,监管大江下游水师。换言之,此人身份,足可自作主张,即刻护送陛下北上。”
“朕知道这些……”天子微微叹气,明显稍有犹豫。“可韩锐其人,素来对朕颇有耿介,对汉室也殊无敬意。”
“陛下,”京泽正色言道。“敬不敬其实无所谓,现在我们要防备的只是上游韩司州自作主张、妄学吴汉,与其他无关。而如今江夏被三面夹住,北面安陆的徐公明、臧宣高距离韩司州太近,名义上又有统属关系,所以往安陆降服怕是一样躲不开韩将军,只有下游能避开!”
刘协微微摇头,复又颔首……很显然,他还是对韩锐有所忧虑,但眼下似乎也别无他路,所以才会如此。
“陛下放心!”京泽见状不由苦笑。“当日咱们出逃长安之时,彼时还是长安令的韩府君便对臣的身份有所疑了,不然也不会独独射臣一箭。故只要臣手书一封,自陈间谍,尽言燕公急需陛下往洛阳行禅让事,又说燕公有心要韩司州清理江夏,要陛下单独早行,其人必然不会生疑,也不会为难于陛下的……”
刘协听到这里,依旧犹豫摇头:“此策不妥,多此一举固然可保韩锐速速送朕北走,让朕无忧,却让京卿将来难办……可卿自己跳出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那韩当与燕公,是卿今日疑他们,或者干脆坏他们好事吗?”
“无妨。”京泽也摇头相对。“臣本义并不信燕公欲图陛下,便是真有此事,臣也无惧,因为臣当日来做间时,除了燕公之外,还直接受贾相命令,而贾相在铜雀台上曾光明正大要燕公保汉室传承,还汉室恩德。有他遮蔽,莫说韩义公,便是燕公也最多对臣不满,却不至于为此事追究臣的……大不了回去后做个闲人便是。”
听到这里,天子再度认真思索了一番,到底是重重颔首,因为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这是躲开韩当的唯一可行路线,而在吕范南下荆南去迎接士燮以后,韩当才是周边诸多燕军将领中唯一有资格仿效吴汉的人。
所以,也只要躲开他就行了。至于……
“至于皇长子嘛。”
就在这时,京泽低头停顿了一下,便继续从容言道。“其实也简单……皇子年幼,尚在襁褓,几乎无法辨识……何妨用赵氏孤儿的旧策,让其以京氏义子之名养在臣的名下,自然可以不用忧虑一些无端之事。”
天子再度怔住:“此何意也?卿在江夏何时有的子嗣?”
“江夏这边臣并无亲生子嗣。”京有喜一声叹气。“但这些年沿途奔波,一路上所见失怙失恃的婴儿却不少,前几日不还有沙羡之乱吗?三江口那里臣至少养了得有十七八个,大的小的都有……不如让皇后挑一个,假做是太子,随陛下一起北上洛阳,然后尽量养一养便是,养成养不成也都能不负心……而皇子便大胆留在臣这里,只陛下夫妇与臣夫妇知晓,而因为是义子的缘故,连姓氏都不用改,就怕陛下不舍得而已!”
天子思索片刻,也是一声叹气:“这确实是个法子,比躲避韩义公之策还来得可靠……至于舍得不舍得,这不是朕心中有忧虑,才主动相求的吗?只要皇后不闹,朕便无话可说。不过,京卿既出此言,想来皇后那边已经应许了吧?”
京泽缓缓点头:“皇后早已应下。”
君臣二人登时无话,隔了片刻,便在殿中相辞,各自回去准备了。
且不提小天子如何,京泽回到自己在西陵城的府邸中稍作梳洗,便准备早早休憩,明日便返回三江口以作了断。然而,谁都知道江夏命运如今掌握在这位车骑将军手中,故从傍晚时分,约莫着其人面圣回来梳洗妥当,上门的访客便开始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一些在此地数年有所交往之人,其人无奈,只能强打精神稍作招待,然后好言安慰,暗示大局将定,不必过于忧虑云云……
而等到晚间夜深,诸多客人皆走,却又有一人独自留在最后,久久不去。原本已经转回后舍的京泽愈发无奈,只能亲自再来看,却不免心下恍然——原来,留在此处不愿走的人乃是崔琰崔季珪。
其人受刘备之托在江夏盘桓,本意是催促沙羡那群人出兵往襄阳,结果一事无成,所以至此。
“京车骑。”崔琰等到京泽单独再来,赶紧匆匆起身行礼。
“崔君。”
烛火下,京泽见到素来以仪表出名的对方居然和自己一样憔悴枯槁,也是感叹不已。“足下请放心吧,左将军身死,其部属多有赦免,所谓宗贼只是针对江汉一带的本土大户,与君无关……待江夏事了,我也会为崔君求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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