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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5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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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你所见略同。”郭嘉随意答道。“其实,我与赵将军曾在方伯(田丰)那里细细推演过,也都是如出一辙,因为就那几条路……汉中在我手,阳平关在我手,则阴平必然轻松入手;而阴平入手,两面夹击之下,白水关必然也能轻松拿下;等到白水关再入手,无外乎便是刚刚堂上那三人所言的三条路了。”

徐庶对照着脑中地图,不由一边用起酒菜一边微微颔首,而郭嘉则放下杯箸,指手画脚,侃侃而谈……殊无刚刚厅上堂堂汉中太守之姿态。

“最中间是大路,走葭萌,出剑道(此时还未修筑剑门关),破梓潼,然后拿下涪水关,便可直扑绵竹、成都了!这条路是入蜀的主道,可行大军!而问题在于葭萌、剑道、涪水关俱是名关险道,大军可行,却难施展,只能硬着头皮啃下去,而若敌将坚韧,我们其实也无可奈何。”

“若走东路,也就是巴郡,其实又有两条道路,便是分别循着潜江、不曹江南下,走垫江,直取江州(后世重庆),再转成都……平心而论,这条路其实反而比中路更容易铺展兵力,但后勤极难,赵将军与我皆亲自去探查过,两条江各自最多四五千兵便是极限,而偏偏两江之间又是板楯蛮的聚居处,他们善战之名传了几百年,历来是汉室锐卒,绝不可小觑,却偏偏动向不明,归属不定,就怕一个不好,便是全军覆没于荒野的结果。”

“至于出阴平,翻越摩天岭……”说到此处,郭嘉终于再笑。“就更是弄险了,彼处虽然有小道,但如何能行大军?便是能行,一万兵过去,能活七八千到摩天岭对面就不错了,而偏偏下去以后全无后勤,却正好落在涪水关与剑道之间,若一旦失措,便也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蜀道难啊!”一直自斟自饮的徐庶终于停杯感慨。“但既然伐蜀,总不能不动吧?反正就这三条路,伤亡恐怕也不可避免。”

郭嘉连连摇头。

“奉孝这是何意?”徐庶心中微动,不免好奇。“是为难呢?还是心中另有奇策。”

“军事上自然就是这三条路齐下。”郭嘉摊手以对。“我又非神仙,还能变出第四条入蜀的路来?而且,我也不瞒元直,方伯田公手中现在就有一道燕公的旨意攥着呢,只等过几日张儁乂的兵马从南阳过来,便要三路齐出,正式伐蜀!”

“那……”

“但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但伐蜀未必只能用军。”郭奉孝终于暴露心思。“不瞒元直,今日见到费伯仁,我却是起了一个荒谬之策。”

“何策?”徐元直心中一时警惕。

“你知道光武伐蜀,为何蹉跎数载吗?”

“自然是蜀道艰难。”徐庶不由冷笑,却又低头继续斟酒自饮。

“除此之外呢?”郭奉孝紧追不舍。

听到这里,徐庶心中微动,一手举杯,一手却是握紧了身侧长剑,然后方才抬头瞥了一眼自己这位至交,并一字一顿相对而答:“此事人尽皆知,乃是公孙述两次派遣刺客,击杀了光武麾下两位大将……节候来歙,壮候岑彭,俱为云台功臣,却居然在天下将定之前,俱死于蜀中刺客之手!堪称荒谬!可行吗?”

“我原本以为是不行的。”郭嘉难得叹了口气。“因为这种荒谬之事,本就难成,就算是勉强成了,若双方都局势稳定,也不足以影响大局,但是蜀地这里,我却以为未必不能行。”

“说来听听。”

“我从董卓乱起便背井离乡……那时候天下混乱不堪,也见多了不堪之人与不堪之事,党同伐异、率兽食人,却都是寻常事。可与此同时,却也总能见到英雄人物不计个人利害,拔刀而起。”不知为何,郭嘉却将话题忽然挑开。“所以,诸如土客矛盾、地域争端,这种低劣可笑之事虽然常见,却往往不能持久,也常常为英雄厌弃。便是袁绍那里,我都想过,若给袁本初一些时日,是不是也能消弭此等低劣之事。然则……”

“然则蜀地这里,‘东州士’与‘益州狗’却多年势如水火,可见刘焉治政,着实低劣?”徐庶忽然低头接口。

“不错。”郭嘉立即点头。“若费尚此番言语皆是实言,则我大略猜度,刘焉其人在蜀地着实不能得人心,不过是仗着旧日执政威势,勉强压制局面而已……这其实像极了当日董卓占据三辅之态!而当日董卓在三辅,荀军师便曾筹划刺杀彼辈,只是不慎走漏了消息而已。”

“所以你想让我走一遭蜀地,反行当年公孙述之策……若能趁蜀地兵马皆在外地前线,忽然杀刘焉或刘范,则全蜀或由内而外,须臾可平,反正大势本在燕公?”

“不错!”郭嘉愈发颔首不及。

“可是奉孝。”徐庶忽然失笑。“这种事情终究难登堂堂之列吧?毕竟,公孙述当年是狗急跳墙,而燕公这是堂堂大势在握,便不行此策,一年两载,蜀地也会自乱的吧?且燕公让五官中郎将去屯田……所谓屯田,而非为将,总是以年来计的,难道不是也说明燕公、镇西将军、田公这里其实早做好了伐蜀持久之备?”

“不错!”郭嘉依旧颔首如常。

“所以,你让我这么做,成了我未必有功,因为这不是燕公本意,镇北将军和田公那里更是未必会认!尤其是田公,其人对燕公擅杀吕布一事,一直不满,一直有心想用堂堂之阵让燕公摆脱这些恶名!而不成,我恐怕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对否?”徐庶厉声追问。

“不错!”郭嘉依旧颔首。

“可你依然还让我去?”徐元直继续厉声以对。

“不错!”郭嘉还是那般从容,却又扬眉反问。“而且这都是我一人主意,不准备报与,事成恐怕无功,事败徒劳送死……可说到底,你愿去吗?”

“为何不去?”徐庶忽然失笑。

郭嘉也是跟着失笑:“其实咱们心里都明白,这种计策,你便是做下了,也恐怕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反而要以你将来前途计,稍做遮掩的……但蜀道艰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元直能杀刘焉或刘范随意一人,或许便能救十万生灵!而以天下计,若能急速下蜀地,以燕公如今之大势,则天下何止能多活百万众?!”

“你不必激我!”徐元直一声叹气,直接放下酒樽而对。“我已经应下了。”

“我不是在激你,而是真有块垒在胸的。”郭嘉一时举空杯感叹。“我其实隐隐懂得燕公居于上位的难处……我知道他也想早点一统天下,但也想同时清理一些路上的杂草!而下面的人呢,除去那些功名之念的人,稍有理想之人,却未免也都有自己的想法,譬如我向来敬服的关镇东,他就赞同清理杂草是多于尽早走完路的!而我呢,着实少了这二位的几分决意,却也希望能快一些便快一些,能干净一些便干净一些……以一人之力,能做什么便做什么!如此而已!”

“不错,若能又快又好,谁又不愿呢?”徐庶微微叹气。“但谁让我们力量不足,只能为匹夫之事呢?那便尽匹夫之力而为好了!奉孝,我自往蜀中一行便是,若刘焉真如传闻这般恶劣,我何妨替你杀了?只有一事……”

“请讲!”郭嘉也忽然回过神来。

“刘焉再如何,也是堂堂一州之主,防备必然严密,而我家中尚有一母,须郑重托付于你……”

“我自幼失怙失恃……早在徐州,便已经将元直做亲兄弟来看了,你母便是我母。且若真有不测,入蜀之后,我必会为你报仇!”

“那便更加无虑了,可有信得过的人手?”

“我这里只有二十人!而按照费伯仁所言,蜀中欲杀此父子者,不计其数!”

“这我就管不到了……二十人,可曾预备妥当?”

“称不上备不备的,乃是我靖安台老上司戏公派来支援我的,一直在我府中。”

“那便走吧!”徐元直直接扶剑而起。“既然出兵之事已定,此事也越早越好,不必耽搁了。”

“且再满饮一杯。”郭嘉赶紧亲自抱起酒壶,准备为对方斟酒。

“你莫非真以为我回不来吗?”已经转身的徐庶回头一声冷笑。“且封壶藏于树下,待我归来便是!”

郭嘉登时肃容,重重颔首。

—————我是重重颔首的分割线—————

“当汉、燕之际,英雄虎争,一时豪杰志义之士,心有士谟,志经道义,贵重然诺,一意许知己,便倾生死而为。凡审正南孤身赴辽东,贾文和单人陷潼关,张翼德走马行河北,徐元直负剑入蜀地,皆此类也!”——《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十章 剑阁峥嵘而崔嵬

又是一年五月端午,因为‘上任途中遭遇白水关逆匪阻拦’,新任益州牧田丰田元皓在祭祀、阅兵以后,正式在汉中郡南郑城外亲自发布了加盖着燕公印玺的伐蜀檄文。

这篇由王象所拟的檄文首先承认了刘焉被汉室任命为益州牧的合法性,却又旋即详细且微妙的引用了光武帝与公孙述的故事,并讨论起了天命这个敏感的话题。

而在长篇大论之后,檄文最后明确指出,不管刘焉的治政水平如何,所承袭法理如何,天命昭昭之下,既然代表了天命的燕公委任了新的益州牧,那刘氏父子如今便不再有任何资格和法理依据来统治益州。所以,此时白水关守将张任以刘焉的名义进行的抗拒之举,实际上形同谋逆。

燕公有充足的理由发兵平叛!

檄文既发,一直屯驻汉中的冠军将军赵云便亲自率副将程银、杨奉,以杨修为参军,法正为军司马,直引两万步骑,出阳平关,直扑白水关而去。与此同时,刚刚抵达此处的步兵校尉张郃,也与汉中本地都尉申耽、别部司马申仪、别部司马孟达汇集,合兵一万,却又一分为二,出上庸,入巴郡,然后沿着巴郡两条南北走向的江水,也就是潜江、不曹江,一路向南而去,是为偏师。

这还没完,也就是五月端午这一日,在陈仓等了许久的公孙越也即刻以都督西四州军事的镇西将军之名,正式下令出兵。

雍凉二州因为武关静坐战的缘故,之前官渡大战根本就没能参与,此时发生在家门口的伐蜀之战却是正该合用……一时间雍州出粮兼出兵,凉州出兵,却是瞬间动员起了四万步骑!

雍州兵出散关,凉州兵直接顺天水南下,却是汇合于武都郡一处唤做沓中的小型盆地之内……其实,此地原本连名字都没有,如今却因为五官中郎将公孙定引本地降服的羌人、氐人,还有韩遂降卒一起屯田于此,而瞬间扬名于天下。

四万大军汇集,即刻南下经孔函谷开入益州广汉属国,广汉属国都尉直接率领本地诸君、羌部举国投降,却是将阴平道拱手交出。

而阴平既然入手,正如汉中太守郭奉孝之前猜测的那般,阴平道、阳平关一西一东,两面夹击,蜀道正途上第一个钉子,也就是白水县与白水关了,却是顺便挡无可挡……而随着西面白水县的降服,白水关守将张任无可奈何,只能在接到严颜的命令后主动后撤,退往身后葭萌!

算是将白水关拱手送上。

这个时候,燕军基本上毫无伤亡,而到达沓中的镇西将军公孙越也就没有启用必然会有大量减员的‘出阴平偷渡摩天岭’一策,而是按部就班,顺着大路向南,逼近葭萌县,然后聚全军之力,起砲车攻城。

你别说,事情居然一帆风顺!

原因很简单,驻守葭萌的蜀军根本就对砲车毫无概念,即便是严颜、张任这种级别的优秀将领对砲车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史书中而已,却不知道这种武器经过官渡之战的实际检验,与公孙大娘提议的标准度量衡下的标准化之后,早已经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葭萌城也好,葭萌关也好,严颜早已经下令将附近的大型树木给砍伐殆尽,根本没往砲车上想,却不料人家燕军中的随行工匠早在汉中便已经开始熟稔的制作起了带着轮子、可以拆卸运输的‘霹雳车’!

而冠军将军赵云顺西汉水而下抵达葭萌后,先老实了十几天,然后忽然间就摆出了十几架霹雳车!

在连续不停,数日乱轰之下,葭萌城城墙渐渐不支,于是严颜当机立断,再度选择了弃关撤兵。

不足一月,燕军连破蜀道上两大名关,堪称士气如虹……但也仅仅如此了,因为就在葭萌城身后,西汉水的另一边,那条通往蜀中腹地与巴郡阆中城的必经之路,唤做剑门道。

此时此刻,距离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诸葛丞相设立剑门关的时间,可能还有一个时空维度的距离,所以此地只唤做剑门道而已。

然而,所谓剑门道,顾名思义,此道左右两边,一个山势锋利如剑,唤做大剑山;另一个也山势锋利如剑,唤做小剑山!

两个险要山峰之间,夹杂着一条绵延三十里,倚靠着悬崖峭壁、山丘陡坡人工而成的狭窄蜿蜒山路栈道,便正是著名的剑门道,或者说剑阁了。而三十里阁道的尽头,在大剑山的中间,却又有一条天然一线天,最窄处不过区区五六十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这个破地方!

而严颜何等宿将?张任何等谨慎?

二人既然撤兵,便一边撤一边直接将三十里栈道拆的干干净净,而等过了这三十里阁道,严颜自往身后涪水关屯驻,以作大本营,却又让张任引兵五千,在大剑山那个一线天处垒山石为营,以御燕军!

这下子,轮到燕军目瞪口呆了!

正所谓,你有霹雳车,我能拆栈道,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硬着头攻进去?怪不得区区刘焉也敢拿半州之地抵御几乎全取了天下的燕公!

智如田丰,勇如赵云也只能彻底无奈,可怜中路燕军六七万不止,自此地一路蜿蜒排到了沓中,此时却只能一面缓缓修复三十里栈道,一个山丘一个山丘往前挪,一面寄希望于他处能出奇兵了。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张郃、孟达与申氏兄弟也受挫于巴郡……这是当然的,他们这一路走的都是巴郡!而巴郡几乎全都是山路,后勤受到极大困扰,兵力也有限,本来是就是没什么指望的偏师待遇。

而此时深入上百里后,受困于地理,被早有准备的巴郡守将据城而挡在路上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转身回到葭萌的益州牧田丰想无可想,几乎便准备写信给公孙越,让他派出预备队,出阴平,偷渡摩天岭了……只是忧虑于偷渡摩天岭的必然减员,一时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此时乃是六月中旬,而就在燕军停步于剑门道前的同时,蜀地统治中心绵竹城,却因为伐蜀战争的正式到来,又起了新的政潮……当然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敢问子乔兄,今日这番议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犍为郡郡守张肃在绵竹的宅内,刚刚入蜀不过数日的徐元直正在自己这个落脚处与张肃之弟张松交流情报。

实际上,作为蜀地名义上的本土领袖,却被打压到毫无发言权,所以素来对刘焉父子不满的张氏兄弟早与燕国有来往,甚至张松本人数年前未出仕时还曾在长安见过燕公亲母,也就是那位早就被上下称为燕国太后的那位,并颇得礼遇。

而张氏本身也早与安利号有传统的蜀锦生意。

只是彼时刘焉对北面表现的也极为恭敬,便是刘焉几个儿子也都在公孙大娘与公孙珣身前老实巴交的,倒也显不出来什么……只能说,潮水退去,才知道每个人的根本在何处。

当然了,现在看来,远在犍为的张肃其实是很胆怯的一个人,他与下属杨洪相约起兵呼应燕军伐蜀,结果人家杨洪起了兵,赵韪都引大军进入犍为围住了杨洪,可身为本地太守,明明可以搞一出大戏的张肃却居然按兵不动,着实让人失望,反倒是留在绵竹的其弟张松张子乔,对燕蜀大局格外上心。

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很简单,这是张松自己亲口说的!

不过,按照的徐元直观察,张松虽然一肚子怨气,说的却也都是实话,而且理由也是明摆着的……张肃身为家长,又多少已经是一郡两千石,虽然也仇恨刘焉,畏惧河北,却终究不愿意轻易冒险;而张松则恰恰相反,容貌丑陋的他如果就这么在蜀地厮混下去,再如何才智过人,也就是一州别驾,也就是一州吏职之首,不可能真正跳跃过六百石这个官吏之间的门槛,成为一方真正大员的,但偏偏燕国太后很早就展示出了对其人的欣赏和礼遇,这也就由不得张子乔如此期盼刘焉倒台了!

回到眼前,徐元直既然开口询问,一条船上的张松自然失笑以对,直接说明了情况:“足下不晓得,今日的热闹不是别的,乃是前面燕公大军打到了葭萌,本地一时惶恐,所以有人便想浑水摸鱼……典农中郎将庞羲足下知道吗?此人居然建议刘益州退往成都暂避。”

徐庶刚来此地不久,哪里明白里面的道道,便不由蹙眉:“还请子乔兄明示。”

“其实事情说透了,也着实简单。”张松不由在几案对面的太尉椅中捻须再笑。“众所周知,刘益州父子毫无间隙,和睦至极,着实让人佩服。然则,虽说父子一体,却到底是两人,更别说二人各有依附了……而这庞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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