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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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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着膀子的柯最阙又气又急,挥起马鞭就抽到了莫户袧的脸上,将对方原本就稀里哗啦的脸给抽的血肉模糊。
然而抽了几鞭后,柯最阙却又无奈的把鞭子扔到了地上:“莫户袧是吧?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我也想走,可是檀石槐大汗治军严厉,此番要是弃营而走,他定然饶不了我的!”
莫户袧神色激动,刚要再说,却听到身后一阵喊声,回头一看,简直神飞魄散——原来,公孙珣与那个箭术卓绝的鹰目甲士居然冲到了中军大营跟前!
而且公孙珣在前,铁甲兜鍪,也不避箭矢,手持点钢长槊,连劈带刺,奋勇向前。那个鹰目甲士在后更是左右飞驰,弯弓搭箭,大声呼喊,每一声喊,便有一名鲜卑勇士中箭倒地!虽然只有区区两人,竟然势不可挡,直直杀入此处而来!
“速速了断此二人!”柯最阙也是又惊又怒,于是连连呼喊,让本部勇士上前。“有杀此二人任意一个的,赏一百丁口,这次我分的财帛也都不要了,全部赏赐于你们!”
对鲜卑人而言,丁口就是一切,有一百丁口就是一个小部落,柯最阙如此赏赐,倒也激的不少人杀性四起。
而不避生死涌上来的人一多,公孙珣与韩当区区二人,自然就显得有些吃力了起来。
而且,在和韩当配合着连杀了数人以后,顶在前面的公孙珣一槊捅下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长槊竟然卡在了对方骨缝之中,一时间根本拔不回来,于是赶紧撒手,又拔出腰刀来。但腰刀过短,群战之中非常不得力,几个来回后,就被逼的弃马步战。而丧失了长度和高度优势后,自然是左支右拙,愈发吃力起来。
不过,好在身后尚有韩当支援,他每箭必中,二人在此劣势之下,居然还能继续向前,倒是愈发显得神勇了。
莫户袧看的心惊肉跳,一回头看到柯最阙面色犹疑不定,竟然已经开始慌慌张张的穿起了衣甲,不知道怎么回事,附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这个小部落头领心头居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快意。
此时,自卢龙塞中支援出来的汉军骑兵已经穿透了敌营,但因为逆风夜战,很快就丢失了建制,各自为战了起来,如此情形,其实就是拼着一口气的事情了。
对鲜卑人来说,遭遇夜袭失措,是逃是战?
于夜袭的汉人而言,陷入苦战,是成建制的援军先到,还是陷在敌营的骑兵先撑不住劲?
恐怕没一个知道答案。
又是拼命砍杀了两人,公孙珣距离披甲完毕的柯最阙不过二十步远,若非他被近卫团团护住,恐怕早就被韩当一箭了结。然而,此时的公孙珣已经觉得气力不支了起来,而远处韩当一箭射出,将一名被柯最阙推出来的近卫射到在地后,伸手一摸,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箭矢竟然已尽了。
“他箭已经没了,另一个也没长兵了!”柯最阙看到机会,立即大声呼喊起来。“都给我上,用长矛给我捅上去!蠢货,不要用弓箭,弓箭太软,他们都披着双层铁甲,用处不大!”
“不要管他了,上马,暂且退回来!”韩当目眦欲裂,真要是让公孙珣折在这里,那他可就百死莫赎了!“饶他一命便是,不值得!”
话音刚落,柯最阙只觉得眼前一闪,一支箭迎面而来,他惶急侧脸躲闪,竟然被那支箭矢直接穿过双颊,血流如注。
“鲜卑狗以为我公孙珣就不善射吗?”公孙珣弃刀持弓,声音宏亮,竟然惊得身前数名手持长矛的鲜卑兵卒一时不敢上前。
而就在此时,柯最阙以手按颊,恍惚间竟然看到远处有两条火龙从卢龙塞的方向一路过来,越来越近……他情知汉人的援兵已到,却又说不出话来,而且也惊惧于那个叫公孙珣的箭术。情急之下,这位鲜卑大帅一时丧胆,竟然直接转身逃窜!他的几名中军亲兵相顾无言,也都发一声喊,转身护着自家大人逃走了。
于是乎,鲜卑大营中仅存的一口气也随着散开,而接下来,随着要塞中的汉人步卒成功接战,这战局对于鲜卑人来说自然是一泻千里!
“可惜!”韩当打马上前,连连叹气。“援兵已经到了,差点便能留下他,这柯最阙可是中部鲜卑的大人物,檀石槐直属的鲜卑大部落首领。”
“幸好!”公孙珣摇摇头,倒是毫无形象的扔下弓箭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瞒义公兄,我力气其实已经到头了,那一箭能射到他脸,已经是有神仙庇佑了……如果真的让那几个鲜卑杂胡的长矛捅上来,只怕我今日就要去见马克思了。”
“马克思……是何人?”韩当闻言也是后怕,但战事既然告一段落,且大胜之势已定,自然有心情闲问。
“呃,据说是西方一个唤做共教的教派神仙,也是开宗称祖的一位,好像是跟那释家佛祖一般的人物,我母亲很是笃信这个教派的。”公孙珣张口就胡咧咧。
“原来如此。”韩当闻言哈哈大笑。“释家的寺庙我在涿郡那边见过一个的,却还没见过这共教的庙观,此番能胜,想来必然是有神仙庇佑!我韩义公在此立誓,若有一日能马上封侯,得尝富贵,定要为这共教起一座大大的庙观,专供这马克思马大仙!”
知道这马克思底细的公孙珣也不点破,只是哈哈大笑,他这人虽然嗓音比不上那族兄公孙瓒来的宏亮,但此时笑来,竟然显得格外豪气,一时间竟然声震满营!
“太祖武皇帝年十八,为郡中吏,遇鲜卑寇边,将三十骑夜出卢龙塞,大破之,由是声震河北。”——《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八章 战后
“足下叫程普,字德谋?”第二日清早,战后的卢龙塞中,公孙珣一脸好奇的盯住了眼前的这位……呃,由不得他不好奇,本来以为自己家在辽西,能在这种偏远地带遇到一个韩当韩义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成想还多出了一个江表虎臣之首!
而且,这俩人加一块,似乎更加验证了两人的身份,以及母亲的叙述——唯一让他无力吐槽的就是,如果没有自己这一茬,这俩人到底为什么会在不久的将来跑到南方去呢?
一个辽西人,一个右北平人……为什么啊?
“不敢在少君面前称足下。”国字脸的程普毕竟是个郡吏,明显是有些文化水平的,所以这气度风范什么的比韩当强多了。“鄙人就是程普程德谋。”
“不管如何,这次还真是多谢德谋兄救命之恩了。”公孙珣回过神来,不顾自己身上又是血又是灰的,几乎是立即打蛇随棍上,直接就握住了对方的手。
不要觉得握手如何如何简单,在汉代,握手是一种很亲近的姿态,历史上大魔导师光武帝刘秀就靠着‘握手言欢’这个成语拉拢了不知道多少名将。
当然,对于自幼被某个穿越女频写手独自抚养长大的公孙珣来说,这种简单易行,却又效果卓著的拉拢方式简直是居家旅行、趁火打劫的必备手段——阳乐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主计室的公孙副史最喜欢见面就去摸人家的手了!
话说,昨天傍晚开战前他还跟韩当握手言欢了呢!
“哦,公孙主计。”程普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双手,一时间也不好拿开,只能就此作罢。“昨夜在下虽然率军接应,但接战时敌营已经崩溃,实在不敢居功……再说了,阁下的豪勇才是真正让人心折的,此战敌人虽然溃散极快,但也有近三百余斩首,是幽州诸郡这些年难得的大胜,卢龙塞里都在传扬少君你的威名。”
“哎!”公孙珣连连摇头,三百斩首确实是这些年边郡难得的大胜,可这不是乱世将启,斩首三百算个屁的威名?
而且再说了,这斩首对自己也没用啊!汉代制度,自己尚未加冠,按规矩也只能卡在两百石副史这个位置上,正儿八经的一郡主曹都干不了的,朝廷命官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自己还要去游学,所以这战功只能分润出去而已,说不得就得换点别的东西出来。
当然了,最好是要把功劳让给这程普还有韩当,让这二人承自己恩情之余也能有个好前途。这样,最起码将来自己从洛阳回来以后还能在这地方找得着这二位。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斜,却是赶紧松开一只手,然后把另一位正在跟人谈笑风生的江表虎臣给叫了过来:“德谋兄你看,昨夜三十余骑全都是置性命于度外的勇士,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威名?比如这韩当韩义公就是首议夜袭的人,昨夜斩获也是极多的。两位都是虎士,今天并立于次,更显得相得益彰,一定要好好亲近一番。”
程普和韩当对视一眼,各自行礼。
但是,和韩当挺胸凸肚,神采飞扬不同,程普却依旧保持了一个低姿态,并且接着说出了一句话来:“普乃是右北平长史佐吏,主忧臣死,当时那个情形本来就该拼死出战的,实在是不敢居功。”
此言一出,公孙珣与韩当齐齐醒悟。
话说,这就牵扯到了东汉一个特殊的政治生态了,也就是著名的东汉二元君主制。
什么叫做二元君主制呢?就是对于东汉一朝的士人、官吏而言,他们其实普遍性有两个如君主一般的效忠对象。
一个自然是大汉朝的皇帝了,这个不用过多解释。
而另外一个,则指的是自己的举荐人。
汉代用人是察举制度,那么谁来举荐你去当官,自然就是你天大的恩人了。甚至来说,举荐者对于被举荐者来说,是有一种类似于君主、父母、师长这种类似威权的。
比如说为什么郡守在这时候有那么大的权力?甚至于汉代人普遍性的以郡为国,以郡守为国君呢?答案很简单——汉代的大部分郡吏,普遍性都是郡守任命和使用的。
这种现象的背后,其实是大汉朝中央集权大一统思想被地方豪强势力给动摇后,一种不得已的相互妥协而已。
实际上,公孙珣为什么觉得自己只举荐了这两个人,那等他回来这俩人就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其实正是基于这个社会现状。
而同样的道理,眼前的程普之于那位懦弱不堪的公孙昭,前者是后者的属吏,后者是前者的举主,那么就目前来说,二人自然就有一种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性质却很明显的君臣关系。所以说,昨天晚上公孙昭在卢龙楼上表现的懦弱不堪,被下面军官所无视的时候,程普一个青衣小吏才会直接上前恳求出战——实在是有一种主辱臣死的味道。
而说到郡守和公孙昭,就不得不说,这位族叔今天总算是办了一件人事——卢龙塞这里大胜,事关两郡合力,他已经快马邀请右北平郡守与辽西郡守一同来此,点验首级,并讨论此战的首尾了。
想来难得大胜,这二位‘主君’应该很快都会亲自过来的。
这么一来的话对于公孙珣来说倒也省事了,因为他就不用再押着好几车的财物,顶着纷乱的局势去阳乐那么远的地方了。
而另一边,就在卢龙塞这里喜气洋洋,上下振奋的同时,逃窜了一整夜的鲜卑人终于也收住了脚步……只是有些狼狈不堪罢了。
“狗奴!”莫户袧一鞭子抽到了一个穿着脏羊皮的低贱牧民身上。“都给我去破冰取水,柯最阙大人需要清洗伤口!”
命令一下,十来个底层逃兵、牧民立即呼啦啦的散开,去滦河上凿冰取水了。而莫户袧这边刚换成笑脸回头,却迎面也挨了一鞭子。
“你也去!”一名直属于柯最阙部落的披甲士兵手持马鞭,一脸的不耐。
莫户袧捂着再度血肉模糊的侧脸颊,披头散发,忍不住看了眼坐在那边的柯最阙,然而柯最阙一侧脸颊整个被撕开,另一侧也被钻了个大洞,又逃亡了一整夜,此时整张脸浮肿不堪,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甚至莫户袧估摸着,这位大人此时的意识都是模糊的,哪里还能给他一个公道?
“还不快去?”这名披甲的鲜卑兵再度不耐了起来,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莫户袧又羞又怒,但是看到眼前足足有五六个披甲的武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赶紧狼狈逃窜。
北风呼啸,而滦河又偏偏是从燕山山脉里硬冲出来的一条大河,所以是天然的风口。十来个从大营中连狼狈逃窜,连袍子、裤子、鞋子都不一定穿齐整的鲜卑人就是要在这种地方凿冰取水。好不容易举着石头敲开一块厚冰,还没来得及拿皮囊灌水呢,一阵风过来立即又结了冰,只好用手去搅开碎冰。
天寒地冻的,不少人还带着伤,马上这双手就血肉模糊了,踩着冰的双脚也蹲不稳当。
“莫户大人。”终于,有败兵实在是是受不了,小心翼翼的朝着坐在河边的莫户袧求了情。“能不能请莫户大人去向那几位要一支长矛来,用长矛搅开碎冰?”
正捂着脸裹着皮袄的莫户袧闻言皱了皱眉头,虽然都是伤了脸,可他又没有像柯最阙那样失去神智,这里的情况他看的一清二楚,所以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决定去找那些跋扈的亲兵索要一支长矛过来。
然后,又换来了一顿鞭子!
莫户袧这次是真的怒了,哪里有这般欺负人的?!
想人家那汉人的安利号也是家大业大,自己做了多年的下线,向来都是讲究一个不让下线吃亏的,更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时候。而今日在自家鲜卑人面前,不过是大人身边的几个亲兵,还是败兵,却这么屡次三番的折辱自己?!
凭什么?!
莫户袧越想越窝火,而眼看着柯最阙大人清洗了伤口后居然还是神志不清,他心里却陡然泛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去你部落里暂时安顿?”柯最阙亲兵中领头的那个看着莫户袧谄媚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怔,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还光着的左脚后,反而急不可耐的追问了一声。“距离此处有多远?”
“不远。”莫户袧越发谄媚了起来。“就只有二三十里了,现在就走的话,今天晚上一定能到……我部落里还有两坛抢来的美酒,一直没舍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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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户部,白部鲜卑也,桓帝间,居于辽西柳城侧,其头人曰莫户袧者,每钞略得财物,均平分付,一决目前,终无所私,故得众死力。”——《后汉书》。卷九十。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
第九章 家暴
“都解决了吗?”当日晚间,位于辽西柳城西侧四十里处的莫户部中,回到家的莫户袧蹲坐在温暖的火堆前,已然是换了一个表情。
“按照兄长的吩咐,全都杀了!”随着这句话,黑影中走出一名额头带着疤痕,看起来比莫户袧要雄壮多的鲜卑大汉来,也是蹲到了火坑前。“其实兄长,咱们人多,没必要先灌醉他们的,那可是部落里仅存的两坛好酒……”
“少废话,酒有人命值钱吗?”莫户袧摸着自己那已经处理完毕的面部伤痕,表情很是淡漠。“脑袋都割了?”
“全都割了。”
“那些个卑贱牧民呢,没手软吧?”
“没手软,也全都按照兄长的意思砍了。”鲜卑大汉面目狰狞。“兄长你就放心吧,我们也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下手很稳,消息绝不会外泄的。”
“那就好,那就好。”莫户袧略显疲惫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群狗奴欺人太甚,我也不想这么干的。毕竟大家都是鲜卑人,咱们檀石槐大汗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说这个了,首级收拾好,也藏好,你偷偷的亲自送到柳城,到那里就去找安利号的掌柜,把这些脑袋卖出去。这一仗可是他们安利号少东亲自打得,首级必然是能换功劳的,他们肯定舍得花钱买。”
“那咱们换些什么回来?”大汉满脸期待。
“当然是粮食、麻布了!”莫户袧无语至极。“不要想着换酒,大冬天的,那玩意对部落没用处!”
“兄长都能用马匹换步摇冠,还弄丢了……为何不许我换两坛酒?”这当弟弟的当即不满了起来。
“行吧!”莫户袧听到自家弟弟这么说也是无奈,而且想起那丢失在营帐中的漂亮步摇冠就更是忍不住心疼了起来。“不过只许换两坛!不要拖时间,咱们兵分两路,你明天一早就出发,带人护送首级去柳城。我呢,且等一等,明日估计会有人从卢龙塞那里逃回来,我收拢几个人以后,就带着他们护送柯最阙大人去慕容寺……”
“兄长。”一旁鲜卑大汉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你说要护送谁去慕容寺?”
“当然是柯最阙大人。”莫户袧转而又自得了起来。“他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作为,清醒后只会把我当做救命恩人。而你去汉人那里卖首级,我就送他回本部……两边通吃,这才是叫生意的高手!”
“可是……”
“可是什么?这主意不好吗?”
“主意是好,可是,可是柯最阙大人的脑袋都被割了啊?!”
“什么玩意?!”莫户袧惊得脸上的伤口都绽开了。“谁的脑袋被割了?那可是檀石槐大汗亲自任命的大人!谁敢割他的脑袋?!”
“我亲自动手割的啊?”大汉的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不是兄长你说的吗?这些人给你气受,所以一个不留!既然一个不留,我自然就全都替你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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