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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4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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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之下,正在此处执勤的牵招牵子经素来以稳重闻名,而贾文和则以智珠在握闻名,但此时二人面面相觑,却都是面色发白,不知所言——原来,公孙珣所发军令内容很简单,乃是令公孙定及白马陪隶诸葛亮、司马懿、王粲等人两日内务必赶到官渡,充入前军。
平心而论,这个命令若是在朝堂上所发,那贾诩、牵招甚至庞德、王象、杨俊等此时在帐中高级官吏都该死谏相阻的。但此时此刻,却是极难反驳的……因为这里面有太多忌讳,公孙珣的决意,吕范的丧子之痛,战时军令在制度上的不可逆性,都让这些人只能目送这张军令笺通过流程在中军大帐中走完一圈,然后被翎羽骑士连夜送出,徒留一堆人在帐中发呆。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陡然醒悟,公孙珣晚间在伤兵营中的那句话到底蕴含了怎么样的决心!
就这样,两日后,在白马洗了几个月战马的公孙定匆匆到达官渡,便稀里糊涂被自己父亲送上了官渡前线不说,这一日晚间,官渡的另一侧,曹孟德也迎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亲近后辈。
没错,此人正是被公孙珣戏称为江东小霸王的孙策孙伯符!其人接到曹昂亲自送来的书信后,毫不犹豫,直接按照信中所言,整备了一万兵马,然后便匆匆赶来,并按照信中要求,将兵马屯驻在身后中牟,然后便与曹子修一起趁着夜色打马而来,孤身潜行直入曹操帐中。
“亚父大人!”
孙伯符既然来到中军大帐,见到左右并无闲杂人等,心知曹操早有准备,便不再遮掩,而是昂然披甲扶刀直入账内。“书信我已经看过,子修也与我大略说了一些情形……恕小子直言,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亚父大人如果还有致胜之法,不妨即刻告知,否则小子倒不如就势南下,往归吴郡!”
“伯符!”
话说,全身披挂候在中军大帐中的曹孟德早有准备,此时其人帐中只有刘晔、曹仁一文一武两位要害人物左右侍立相侯而已,此时又闻得孙策如此干脆,情知不必遮掩,便也直接当面相告。“我欲使你突袭邺城!”
此言一出,从刚刚入内的孙策、曹昂,到左右相侯已久的刘晔、曹仁,俱皆失态,继而觉得荒谬至极。
孙策甚至笑出了声,干脆掉头就走,只是被曹昂拉住了而已。
刘子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替帐中几人问了一句:“敢问曹司空,邺下如何能轻易得手?”
“其一,邺下此时空虚!”曹操不慌不忙,扶青釭剑起身,昂然踱步走向帐中空地。“其二……”
“亚父且住。”孙策等曹操刚说完半句,便冷笑回头相对。
“不对!”就在这时,刚刚还质疑曹操的副都督刘晔却瞬间恍然大悟,继而转向支持了曹操。“却如曹司空所言,邺下空虚!孙将军想一想,此时徐州得手,官渡紧绷,公孙珣欲定大局之心已经遮掩不在,那他会如何做?”
不等孙策回答,刘晔便抚掌自答道:“河北在后方有余力是必然的,但决战在即,还留着这些力量做什么?而此时若投入力量,没理由不往官渡和徐州送去的!”
孙策稍一思索,居然也一时颔首赞同,便趁势转过了身来……因为这个道理还是很简单的,徐州如此突破,官渡相持也到了极限,公孙珣没理由再保留实力,而这些预备力量也没理由不投入到官渡战场左近以及徐州那边。
如此说来,曹操的计策其实跟关羽突袭下邳有的一比,都趁着对方力量被集中的一旁,趁虚而入,直指腹心要害。
“不用猜度了,我军前番得到确切军情,徐州事后,公孙文琪便即刻调度营州兵、辽东兵发往徐州;而关西徐荣也将率一万关西步骑来援洛阳,然后择机或援官渡,或攻阳翟;白马也将即刻再发巨量军资往来官渡支援……而官渡这里不日也将有大战!”曹操从容顾左右言道。“换言之,此时局面宛如两人相斗,若河北为一壮汉,则徐州和官渡这两处便宛如河北攥起的两个拳头,而双拳既握,其胸自开,我们身为力弱挨打者,正是要抢占时间,一面起身用脑袋硬抗对方拳头,一面直接一刀捅出,求一线生机而已!”
众人纷纷思索,孙策却忽然再度发笑:“如此说来,小子我便是那柄刀吗?但恕小子直言,若将河北比作一壮汉,那区区一万之众,难道能算是一刀吗?这一刀下去,也就是划开河北一层皮吧?”
“当然不止是一万兵……”曹操正色而答。
“若是从官渡大举分兵,怕是瞒不过身前燕军。”曹仁不由插嘴。
“当然不能从官渡发大军,不过我在别出早就藏了不少兵马。”曹操面色如常,俨然早有准备。“足足两万有余,汇集伯符一万兵,正是三万生力军。”
“便是有兵也未必能遮掩过去。”孙策心中微微一动,踱步向前迎上自己亚父,却还是连连摇头。“亚父大人,自中原腹地至邺城,何止五百里?三万大军,行五百里,沿途这么多燕军,如何不被察觉?而燕军多骑兵,若是被他们察觉,三万生力军,不过是覆灭于旷野之中的下场!”
“我的兵马是藏在公孙珣眼皮子底下的。”曹操依旧从容。“从中原腹地,一路排到大河岸边……你从彼处进军,非但可以从容集合部队,还可以躲开燕军视线,直达大河!”
孙策与曹昂叔侄一起目瞪口呆,但刘晔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时觉得难以置信。
但曹孟德却已经揭开了谜底:“薄县曹洪、定陶高干、句阳张超、离狐李进、濮阳乐进……这五个人你觉得如何?”
“或是当世名将,或是可靠宿将。”孙策咬牙应声道。“但……”
“这五座城又如何?”曹操继续追问。
“俱为中原大城、名城,而且自南向北连成一线,直达大河渡口。”孙策只觉得愈发匪夷所思起来。“亚父大人之前如此困难却都留着他们一直没动,竟然是为了今日?我还以为他们中有人有了二心,以至于亚父大人根本无法调度这条防线呢……”
“正是要天下人以为如此,我也不瞒你,为了欺瞒公孙文琪,我还让高干、张超、李进纷纷给官渡写信效忠,假装中立呢。”曹操冷笑言道。“然而高干因为袁绍的缘故,对公孙文琪素来愤恨,其族弟高柔投降后十一抽杀而死,他更是对公孙氏恨之入骨;至于张超,虽然与我有怨,但其人忠心汉室,绝无二心;至于李进,你们或许信不过他,我却知道这是个有节之人,既然为我下属,便绝不会负我!外人看来,这三个人早就三心二意,唯独乐进以五千精锐咬死濮阳大城,元让控住几个大泽,子廉顶住薄县,让他们无法动弹,方能存下……”
孙策更加失态:“如此说来,我从五座大城之后,挨着菏泽、雷泽、巨野泽进军,竟然能从容引三万兵到濮阳城下?”
“只要伯符够快!”曹操坦然言道。“自然如此。”
周围曹仁、曹昂早已经目瞪口呆,刘晔也低头计算不止,而孙策低头扶着古锭刀在帐中走了几圈后,却又连连摇头,近乎是挣扎一般反问道:“还是不行!敢问亚父,大河怎么过?!大河之于邺城,宛如铠甲之于胸后心脏……三万大军,便是猝然至于濮阳,又如何能速速渡河成功?要我说,为何不能聚兵在濮阳,然后试着攻下白马?若白马能下……”
“你几日能下白马?”
曹操冷冷打断对方。“高素卿天下名将,尤善苦战,公孙文琪以其人领万军守白马,却从不让他出战,所为者何?进退掩后而已!换言之,正如我之前一直不用你,此时以你来为此事,其实是因为我视你为最善战也最可靠之人一般,专门要留在此处来用!高素卿俨然也是公孙文琪眼中最善战最可靠之人,所以才会有如此任用……你若是两日打不垮高素卿,信不信徐晃和张郃的援兵便反过来在河畔围住了你?!”
“可渡河怎么办?!”孙策失笑摊手反问,失态之中,早已经不把对方当自己亚父了。“我军三万人,渡河向北,须多久才能搭起浮桥,渡过大河?届时莫说高素卿早就发现动静绕回河北了,怕是徐晃都从后面掩杀过来了。”
“我在濮阳留了现成的浮桥。”曹操平静答道。“数百艘以铁索相连的舟船,顺势摆开,须臾可成数道浮桥!足够你们你们三万人一夜尽渡!所以,大河固然是阻碍,却是燕军的阻碍!”
言至此处,曹操微微一顿,复又补充了一句:“这还是平黄巾时跟公孙文琪学来的法子!”
孙策又感到了那种甫一入帐时的荒谬感,却又忍不住盯着自己这位亚父恳切相询:“足够三万人一夜尽渡的铁索连舟,亚父大人暗中准备了多久?”
“大概三年不到。”
孙伯符瞬间失声,帐中也寂静无言。
“这有什么可惊疑的?”曹操平静言道。“自公孙文琪覆灭袁绍、移驻邺城,而我得兖州之地后,便已然想到有今日了,所以那时我便开始偷偷收集舟船,穿以铁索,却并不对外展现,只是好生藏保存在干燥的濮阳城渡口仓库中,又让我最信重的文谦为东郡太守,专署濮阳……其实,刘玄德早早插手徐州水军不也是一回事吗?我们一起收集战马也不是一样吗?只是我们二人都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用到了这些准备而已。”
帐中依旧无言。
“伯符,你即刻出发,从睢水南岸走,偃旗息鼓一路向东。黄汉升将军也会一起出发,却只带三千兵打着他的旗号沿着汴水向东,伪作支援徐州的兵马。”曹操立在那里,收回心神,缓缓言道。“这样必然无人察觉到你……”
“到了睢阳你再渡河去薄县,在那里子廉必然已经按照我吩咐截住了黄将军,你向他们展示军令、虎符,带上二人,合兵一处,转而一路向北……”
“届时东面有菏泽、雷泽、巨野泽掩护,西面有薄县、定陶、离狐、句阳等大城做遮蔽,你一面速进,一面与高干、张超、李进等人汇合……”
“卡住时间,等晚间再入濮阳,见到乐文谦,他会即刻发出藏在濮阳渡口的舟船,铁索连舟成桥,你们便即刻连夜渡河!”
“你为主将,文谦为副将,外加李退之、子廉、黄汉升、张孟高、高元才,合计七军、三万众,若能渡河成功,便距离邺下不过一百六十里,中间只有一个内黄而已,还十之八九是空城,不妨携三日水粮,直扑向北……此时所虑者,无外乎是高素卿一人而已,或是分兵塞住白马渡,或是中途设伏,或是理都不理,我就不管了……我只要你能得手邺下!”
“邺下若得手……”刘晔喃喃自语。
“邺下若得手,不指望就此逆转全局,却足以让公孙文琪脱力,再无进军之力,议和总是可取的!”曹操扶刀肃然言道。“不过,此去河北,一旦不能立足,则必然全军覆没……故此,我要再问一问,伯符你小子到底敢不敢去?”
“敢又如何?”一直踱步细细听曹操讲述的孙策也停身扶刀相对,然后嘴角微翘。“不敢又如何?”
“敢的话,我在这里与你斟一杯酒,再发子修为你扛旗,你喝了,速去便是!”曹操昂然直立,纹丝不动。“不敢的话,请你留在这里,协助子修守一守大营,我自去河北一行!”
曹昂闻言欲上前去,却被曹仁伸手拽住。
而孙策闻言先是一声嗤笑,然后便扭动身上甲胄,在曹操身前左右踱步,一面死死握住古锭刀的刀把,一面从各个角度死死盯着自己亚父的双目。
话说,孙伯符遗传了他父亲的高大身材,此时盯着自己亚父,自然是居高临下,一副鹰顾狼视之态,但不知为何,站在其对面昂着头纹丝不动的曹孟德竟然也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宛如虎豹直立。
既是父子,又是叔侄,还是翁婿的二人以这种一动一静的姿态对视了许久,却是终于被孙策打破了。
孙伯符回头看了眼曹昂,脸上略显狰狞的笑意微微消去,便复又回头挑眉对上了自己的亚父:
“大人,你治军何其不严?身为主帅,居然藏有好酒吗?”
曹操手扶青釭剑,昂然大笑,声震军帐。
九月十九日,就在黄忠奉命引兵三千向东支援东线的第二日晚间,公孙珣见到了第二次去而复返的邓当,并从他身上得到了黄盖如约送来的情报……如其所言,其人说服了曹操,将往阳翟设伏攻击徐荣。
而公孙珣大笔一挥,又让邓当滚回了黄盖那边,却是要求黄盖更改计划,去劫乌巢,因为他突然不想绕一圈路去阳翟了……太远,太累!
乌巢就挺好。
—————我是啥都不是的分割线—————
“凉风厉秋节,司典告详刑。
我君顺时发,桓桓向南征。
纵马横阔野,陈卒被隰埛。
征夫怀亲戚,谁能无恋情?
拊衿倚砲车,眷眷思邺城。
哀彼南军夫,喟然感雁鸣。
日月不安处,人谁获恒宁?
昔人从公旦,一徂辄三龄。
今我神武师,旬月必速平。
弃余亲睦恩,输力竭忠贞。
惧无一夫用,报我素餐诚。
夙夜自恲性,思逝若抽萦。
将秉先登羽,岂敢听金声。“——《从军行。其三》。燕。王粲
第二十三章 身当恩遇恒轻敌
九月下旬,中原离狐城。
这里是兖州济阴郡突出到濮水以北地区的唯一一座大城,从开战之初便是直面河北大军的前线所在,而由于济阴李氏在这附近的特殊地位,所以一直以来都由公认的中原名将,济阴李氏实际的控制者李进领兵驻守。
近半年以来,李退之一直与更北面的乐文谦一起,以一种掎角之势死死顶住了驻军白马的高顺。高顺兵多,但却要以保全白马渡的运输为首要任务,而乐进、李进二人虽然分兵为二,却一个据有天下名城濮阳,一个据有离狐大城和宗族之利,倒是小打小闹,互有胜败。
到了后来,随着官渡一带战事愈发焦灼,此地连小打小闹的战事也都渐渐稀疏起来……离狐、濮阳以西,白马以东、以南,平日里双方还放着前突的零散军营相互监视,但防线后面,却鲜有兵戈之声。
故此,这一日上午,趁着秋末难得回暖之日,天气明朗,秋高气爽,李进将城防托付给可靠下属后,忽然带着自己年方十八岁的族侄李典,一起往城西濮水北岸射猎,也无人觉得不妥。
“咻!”
枯枝遮掩之下,忽然一箭飞出,但临到跟前便已经明显失力下沉,结果只射中了一头正在啃食死鹿的野狼脚后跟,然后立即便引来了狼群的警惕与反扑。
百余步外,年轻的李典在马上放下自己手中弓箭,一时略显的尴尬看向了自己身后勒马观战的族叔李进。
而与此同时,随着全服盔甲的李进抬手示意,其人身后数十骑铁甲近卫却是瞬间启动,直接迎面扑向了狼群,长矛直刀齐出,几乎是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将这股被周围村庄当做心腹之患的狼群给压制下来。
“无妨。”眼看着所谓战斗迅速变成了一种追逐游戏,眼角已经有很多皱纹的李进带着一种轻松笑意看向了自己族侄。“喜欢读书是好事,武艺上面,讲究一个身强体健便可,阿典不必在意……”
李典闻言愈发尴尬。
“我是说真心话。”李进见状取下头盔放在怀中,愈发失笑摇头。“将来的世道,家族领头之人是个读书人比是个武夫强太多,是个性格宽厚温和的人比是个性格暴躁强横的人也强太多……阿典你这个样子,我其实是非常满意的,也能放心将家族数万口人交给你。”
李典一时色变:“叔父大人在上,我并没有觊觎族中权柄之意。”
“你没有讨要的意思,我却有归还的想法。”李进依旧一副释然姿态,完全不以为意,其人一边说一边翻身下马,居然抱着头盔兀往南面濮水岸边而去了。
李典不敢怠慢,只能匆匆相随。
而李进来到河畔,立身于一块岩石之上,却是抱盔望南而叹,颇有感触之态。
跟在身后负弓而立的李典心中非常清楚自家叔父在看什么,濮水以南,才是李氏这个庞然大物的真正根基所在,自离狐到乘氏,再到自己出生的山阳郡巨野县,以巨野泽为依靠,以濮水、济水为脉络,李氏在此繁衍多代,开枝散叶,却又紧密团结,基本上垄断了这附近所有的土地,多少刺史、郡守根本无可奈何。
据一泽,跨两河,盘踞三郡,中原第一豪强之家,绝非浪得虚名。
看了半晌,李退之终于再度开口,却是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其实,我本来就不是族中嫡脉,只是以好勇斗狠稍微在族中有些名气罢了,当日你伯父和父亲不过是看到世道日乱,而咱们族中又人口太多,所以抬举我来维护治安。不过呢,一来我和你家确有一层血亲之实,二来咱们家族又实在是太大了,事情也多,所以外人看到我的威风,就都以为我是管家兄弟之一呢!可其实呢?真说透了,不过就是个护院头子罢了!”
“叔父大人说笑了。”李典只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有些惶恐起来。
“不是说笑,今日所言都是实话、真心话。”李进瞥了一眼自家侄子,便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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