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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4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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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为止,局势终于以一种完全可预料的方式变得不可控起来。
换言之,刘虞终究是没能阻他担心的那种情形,或者说,他其实早明白这一点,只是死前尽人事而已。
而就在这种氛围之中,公孙瓒则在长安城城门校尉所属的诏狱中再度召见了一名犯人。
“太尉死了。”公孙伯圭立在牢房的栅栏前,冷笑而对。“他本就有咳嗽的毛病,却又胸口中了一箭,以至于死象凄惨。”
“我听狱卒提起过此事。”对面牢房中,一身材高大之人,穿着脏腻的锦衣盘腿坐于稻草之上,闻言一时黯然。“但君臣之间的事情,哪里是你们这些人能懂得?刘公心里一定不会怨恨!”
“不错。”公孙瓒即刻颔首。“刘伯安死前有遗言,明言此事不当归于杨琦……但压不住长安公卿大臣们为之愤愤然而不平。足下知道吗?已经有人开始私下联络,准备请我那族弟进位为王了!而且参与之人多是汉室朝堂旧臣。王子师,我就问你,你和杨氏策划天子东行之时,真就没想过这是我那族弟的计策吗?”
“不过是你们故意引而导之罢了。”狱中之人,也就王允王子师,闻言面色稍微一滞,但还是立即摇头。“我辈忠臣孝子,怎么可能跟你们这些心思诡谲之辈相对?而且反过来讲,天子东行,固然是遂了公孙珣心意,却也多少是逃脱了樊笼,中原义士在彼,汉室大局有望……只能说相互之间顺水推舟罢了!”
“这就是你的愚蠢之处了。”公孙瓒负手摇头不止。“想来也是我那族弟计策能成的根本缘故了……王子师,你割据过地方吗?”
王允略显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根本没有作答的意思。
“我割据过。”公孙伯圭以手指向自己。“那种威福自为的滋味,什么忠臣孝子都不管用……你怎么就能愚蠢到以为中原诸侯能为你们所制?!”
“那是你们公孙兄弟边鄙出身,不读经文,不通大义,所以自己无耻而已,何必以己推人?”
“我无耻?”公孙瓒愈发摇头。“刘伯安、黄子琰、赵彦信都知道的事情,而杨文先再不济也知道不能入曹刘之口,而是要在南阳分而治之,怎么到了你这里居然如此天真?当年黄巾之乱趁机诛宦之时,我那族弟曾与我写信,就说你天真,但没成想当年吃了那么一个大亏,你只学会了隐忍,别的依旧没有长进!”
“事到如今,足下来寻我,只是为了显摆吗?”端坐于牢中的王允终于不耐。
“非也。”公孙瓒忽然敛容以对。“原本刘太尉有遗言,应该等我那族弟回来后再处置足下……但我心软,趁着外面乱作一团,无人理会足下,提前来送足下上路!足下须知道,以我那族弟玩弄人心之手段,指不定还要拿足下怎么样呢。届时足下个人如何不说,再坏了汉室威德,可就不好受了吧?”
“彼此彼此。”王允昂然以对。“足下如此愚蠢,等令弟归来,岂不是最好的替罪羔羊?说来可笑,以足下的名头和身份,被令弟玩弄于大局之中倒也罢了,居然也被我一个庶人玩弄于小道之内,区区装模作样,奉承于你,你便洋洋自得,以为得势,至于错失大局……端是可笑!”
公孙瓒脸色终于阴沉下来——他被请到城外,然后就是眼前嘲讽他的这个人,对他卑躬屈膝,尽力奉承,以求起复,他居然信了,而且还随着对方从城外庄园转到西面山中,连日不返。
说白了,美食美酒美女倒也罢了,关键是王允一个公认的昔日汉室大臣之首,对他如此卑躬屈膝,实在是让他这个骤然重新获得权力之人欲罢不能。
而此时想来,这些却是他决不能忍受的羞耻!
“多言无益!”一念至此,公孙伯圭不免面目狰狞起来。
“正是多言无益!”王允昂然以对,并以手指自己之胸。“忠臣孝子在此,边鄙逆贼来杀!”
公孙瓒再也忍受不住,直接一脚踹开狱门拔刀而起,临到对方跟前却又一时停住,反而冷笑收刀:“险些中你计策,我何必一刀与你痛快?诏狱之中自然刑具齐备,将你寸磔而死,岂不正好?”
“正是岂不正好!”王允依旧昂然端坐,却又抬头看着身前之人面露嘲讽。“届时也好让你这边鄙逆贼闻闻忠臣之血是否甘甜……当日王甫伏诛,我亲口所尝,其血腥臭难制,就是不知道足下之血到底有多臭了!可惜,可惜!”
公孙瓒气血上涌,再难自抑,直接一刀拔出将对方从脖颈上砍翻。
血水四溅,王子师自然身死难救,而公孙瓒却也躲无可躲,被喷了一脸血污,然后立即醒悟,自己到底还是中了对方激将之计。
不过,事到如今,其人也只能一口唾沫吐出,暗骂一声而已:
“忠自忠矣,可天下哪里来的甘甜之血?”
言罢,其人兀自扬长而去。
且不提长安鼎沸。与此同时,长安西南方颇远的菟和山,出逃的天子一行人终于也被积雪所阻,不得已暂时停在了一处山坳内,以作稍歇,并让尚书杨密去武关联络韩暹。
“至尊,积雪太厚,极难生火,也不敢生火……而别的倒也罢了,干粮毕竟充足,只是饮水一事,唯有些许雪水以牲畜体温化开,或许可用。”肩膀还裹着麻布的京泽下拜,单手奉上一陶壶。“这是已经虑干净的雪水。”
天子情知这也是不得已之事,便缓缓颔首,然后接过陶壶,准备饮下。
然而,壶到口边,这位少年天子忽然瞥见对方肩上血渍,复又想到当日刘虞扑于雪地之中,血水与雪地相合,又因为血水、雪水同音,竟然一时难以去饮,反而用稚嫩的声音感慨一叹:“不知道太尉是否安好,希望不要怪我……而王子师又能否逃出,与咱们相会于南阳?”
此时此刻,天子一行人居然都不知道刘虞已死,王允亦亡,而为此事,汉室寥寥尚存之忠臣,少了却不止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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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昏悖,杀帝师于城门,弃百官于长安,遗宗庙于荒野,废社稷于一朝。至于天下无主,国家乏统。是曰:国不可一日无主。又曰,近皇室凋零,至于无续。再曰:‘天地之大,岂独一人一姓氏乎?’今,卫将军、都督九州军政事、蓟侯,仁孝感于天地,威德加于海内,或曰,当进位为王,代掌国事,以安众心。”——《请立卫将军为燕王致使后将军函》。射坚 PS:感谢江南南丶、潇潇、寒门、魔王完梦、老周、七岁、禅龙2、阿越、终究是梦一场啊、小紫菜爆炸、泽叔、545热、黑冰科技、乐燕山、先进性建设、mldkq、雨后出勤率高、小小萌新一枚、紫虞阑珊、知不行、七楼房客、离亭笙歌、闲酱菜、野旷雪寂、熊行天下、volksong……等等等等对大娘的打赏!
之所以等等等等,是因为再往后我就看不到了……尴尬……总之圣母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就是了!为了公孙大娘生日,我居然爆更了!
第二十章 岂余心之可惩
连日风雪,注定要严重迟滞这个时代的交通与信息传播。而这个天象,俨然便是天子一行人东行,或者说东南行中的又一个严重阻碍了。
一开始只是下雪还好,杨氏几乎全族出动,做好了所有准备,百年大族一旦全盘出动是何等恐怖?物资、人员、牲畜车辆都不缺。就连两位美人都有杨氏的家属亲自伺候着,沿途更有人做好准备。
所以,天子出逃的前三天除了速度受限外,走的还是很顺当的。
但是,等到他们来到东南面菟和山一带后,却陡然陷入到了困境——山南、山北是不一样的,山南地区的雪很薄,而且雪停的也快,道路除了一条主要的通道外未免有泥泞化的趋势,可唯一一条主要通道,也就是著名的商洛通道却又过于明显,很可能会引来追兵!
对此,虎贲中郎将京泽建议就直接走大道,因为前面距离武关只有一个商县和两三处并不能遮蔽全部通道的小关卡,加快速度,过去就过去了。
但是杨彪等老成人纷纷对此表示疑虑,他们认为这些小关卡是很致命的,其中守将都是低级军官,是天然更与卫将军那边亲近的底层武人,一旦其中有几个二愣子,那至尊的性命谁来保证?
须知道,如今这一行人真正做主的必然是杨氏,那么杨彪等人既然疑虑了,自然就没有什么京泽的话语权了,也自然就不能从南面大道走了。
于是乎,天子一行人理所当然的选择了从菟和山北面积雪很厚的小道走,于是乎,这么一群平日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公卿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山间北风呼啸与道路积雪结冰。
后面几日,着实辛苦,区区一座菟和山,牲畜就累死了七头,车驾就摔坏了四辆,连王莽的骷髅头都被压坏了下颌一角,只能到南阳后看看能不能用金子补上了。
至于死了几个杨氏奴仆,那在近五六百人规模的出逃团队里,就更是无法避免的了。
而更要命的是,严重迟滞的速度使得天子一行人愈发担忧起了追兵的可能性,为了防止被人乱刀砍死在山峦里,到了后来,这么多人却连火都不敢生,只能喝雪水吃炒饼。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天子的表现极为出色,在意识到明显是杨彪对路线的选择犯下了大错后,这位少年天子并没有埋怨谁的意思,反而解开六玺、脱掉冕服,换成寻常衣物亲自下车步行,甚至还象征性的参与推车,对食物和饮水更没有半点抱怨。
少年天子的种种表现,让杨彪惭愧之余几乎老泪纵横,更是对将来南阳之行多加了两分期待。
而这一日下午,有赖于天子的威德护佑,有赖于一行人的众志成城,众人终于从北面小路走出了菟和山,来到了武关身后的商洛通道边,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自然不必多言,杨琦和京泽先行一步,领着后者那几十名心腹精锐虎贲军甲士去武关联络韩暹,而天子等人便在山南一处已然化雪的山坳里稍作休整,等二人回来接应。
不料,等到夜间,二人尚未回归,车队中却忽然生乱。
“何事?!”少年天子被刀兵声与火光惊醒,一时慌乱。“追兵赶到了吗?”
“至尊稍安勿躁。”右中郎将李邵浑身狼狈,不顾帐中尚有伏美人,直接持白刃来到帐中汇报。“并非是追兵,乃是一些杨氏家仆不欲东行,想要抢劫财物离去,之前在山北雪地中不好动手,此时见到大路,又见虎贲中郎将引甲士离去,便生了歹心……不过几十人而已,杨公正在处置!”
天子微微颔首。
而李邵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天子身后的伏美人,不免尴尬,便主动告罪离去,然后端坐着守到帐外,端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姿态。
伏美人见到如此,这才伏着天子肩膀小心开口询问:“至尊,应该无事吧?”
帐外火光重重,乱成一团,原本就和衣而睡的刘协回头勉强一笑,却一言不发,只是学着帐外李邵的姿态持剑端坐而已。
能说什么呢?刘协虽然是个少年,可毕竟经历了许多事情,又到了十六岁,而且得益于长安汉室宫廷制度的保护,完整的接受了基础教育(束发读书更多是指制度上的建设),有些东西虽然不说,却非不懂。
譬如说下午京泽为什么一定要引那几十名甲士去寻韩暹?其实根本不是京泽的意思,而是杨氏依旧信不过京泽,想趁机夺得天子身侧的戍卫权而已。
这不是什么恶意,这种时候说争权夺利未免可笑,而是真的信不过京泽,这一点刘协心里非常清楚。
再如现在,李邵的表现也多少有几分做戏的姿态,真要是忠心耿耿的话,上去拼刀子啊?但反过来讲,这个时候若非李邵守在帐外,刘协和伏美人恐怕也不能心安的……这一点,这位少年天子也明白。
说到底,世间之事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正确与否,人的立场藏在心里不到最后一刻也不可能看得清,而且最后的决断也未必就是他内心的真实体现。
地处荒野,刀兵无眼,又无多余事可说,所以天子只能扶剑发呆。偏偏另一边,杨彪却陷入到了困境之中。
其实,一开始生出歹心的只是几个心野的杨氏奴仆,因为从菟和山小路走时吃尽了苦头,又渐渐醒悟过来家主此行的风险,再加上不愿离开关中,所以便一时起了歹心,拉拢了十几人准备偷盗一车财货悄悄走人。
然而甫一行动,这些人便惊动了其他人,继而即引发了对抗。而混战之中,让杨彪措手不及的是,一面是这些人负隅顽抗以死相搏,一面是几乎所有杨氏奴仆都有怨气,出工不出力,再加上一群家仆天然本身战斗经验不足,所以居然一时拿不下来。
而深夜之中,不能速速稳定局势的后果就是乱子越来越大。
搏斗之中,有人夺来火把点燃帐篷、车辆;有人浑水摸鱼,试图仿效这些人偷盗财物;还有一些家仆干脆反水过去,试图公然劫掠。
面对如此情形,杨彪还有几个文臣出身的大臣根本无用!
乱到深夜,局势彻底失控,大部分辎重被劫走,天子从未央宫中带出的几辆车子也被抢走了两辆,杨彪等大臣彻底放弃平乱,反而只能带着些许心腹纷纷聚集到天子帐外,死保天子与两位美人和一些杨氏女眷。
天明时分,叛离的家仆们不见踪影,稍作点验,却又发现曹操乡人兼挚友,黄门侍郎丁冲赤身裸体被冻死在一个河沟中。
原来,丁冲这人是出了名的嗜酒,偏偏菟和山中艰难,他也不好多饮,而昨日出的菟和山小路,彻底忍耐不住,便多喝了几杯,以至于一醉不起。乱中有人劫掠他的帐篷,干脆顺势将这位醉到难以站立的侍郎给扒光了身上锦衣,然后扔到了河沟里。
乱中一片嘈杂,可能其人呼救声没被听到,又或者根本来不及呼救,乃至于其人醉中无法呼救,便活活被冻死了。
对此,杨彪等人哀戚一时,却也无能为力。
又或者说,事到如今,竟然已经隐隐有几分当日洛阳迁都长安的凄惨姿态了,谁还顾得上其他?
上午时分,杨琦与京泽赶回,目睹如此情形也是大惊失色,其中京泽更是即刻去查看天子安危,倒是让人不由暗生惭愧——谁不知道若是昨夜京泽和他的虎贲甲士俱在,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一遭呢?而京泽不计较这些事情,只顾天子安危,反而显得可贵。
“臣万死!”京泽看到天子无恙,正坐在帐中强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是瘫坐在乱糟糟的帐前,却又示意甲士四处巡逻。
同样狼狈的天子见到京泽引甲士回来,心中稍显安定之余也不由强做镇定:“让卿家费心了,事到如今,多想无益,那些贼人散去后必然会暴露咱们的位置,武关如何,可否即刻动身?”
京泽赶紧坐直身子,却又低下头来:“正要与至尊讲一讲此事……”
“武关也出事了?”天子倒是不觉得意外。“可是长安派出信使从大路过去,提前有所准备,或者干脆换下了韩都尉?”
“那倒不是。”虽然天子周边两位美人和杨彪的夫人袁氏,以及李邵、周忠等其他公卿都在,但京泽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就说出了缘由。“按照杨公与韩都尉之前的约定,韩都尉原本应该是准备仿效臣一般为至尊打开道路,然后引心腹同往南阳护驾的……他家中在河东,原为大豪强,所以对新政多有不满,更对五六年枯守一个武关不满……这些至尊应该是知道的。”
“不错。”
“但是韩都尉事到临头,却又有些胆怯,一时犹豫起来,转而不愿随行了。”京泽稍显犹疑,却还是在天子期待的目光中隐去了连他都没想到的刘虞身死一事。“也不愿意放开武关,让我等从大路离开。只说愿意提供船只,让至尊伪作商人从武关西侧小路转入丹水,顺流而下,而经行武关之下时他绝不引兵阻拦罢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天子一时气愤,却又立即无言。毕竟,此时他哪里还有退路可言?只求尽快赶到南阳而已。
与天子这边如此坦然不同,与此同时,在远离天子帐篷所在的角落之中,同样从武关归来的杨琦却在与其从弟杨彪争吵不休。
当然,士人之间,尤其是四世三公的杨氏兄弟之间,是要讲一个平素修养的,所谓争吵,倒也不显山不露水。
与其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更像是相互之间话语严肃一些罢了。
“当日文先你说去南阳,我一直反对,只因你是嫡脉嫡枝,位列三公,为族中领袖,而此事牵扯全族生死兴荣这才不得已应下。”杨琦双目通红,俨然心中愤懑难止。“城门那一箭更是为了提醒你,咱们杨氏已无退路……如今你怎么能反过来埋怨我呢?我想让刘伯安死吗?!”
杨彪一声叹气:“大兄,我知道事情是一步赶一步造成的,其中并无谁有刻意坏大局之意,但这一箭实在是太要命了!刘伯安不仅是先灵帝在时便指认的辅政宗室,也不仅仅是统帅了长安朝堂六年的太尉领尚书事,更是天子三位正经帝师之一……这一箭不死倒也罢了,如今刘伯安身死,天子岂不是要蒙上杀师之名?”
“我比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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