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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4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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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你残忍,却不能说你无由……如今只收我们这些罪臣多余田地,还要将降卒安置屯田,将军堪称仁慈了,我又怎么会与他同列呢?”说着许攸俯首作揖。“我要谢过卫将军大度!”
说着,其人兀自坐回去了,而公孙珣顺势敲响盆底,却依旧只是崔琰一人独立。
稍倾片刻,公孙珣专门回头看向身侧郑玄,眼见着这位天下儒宗也束手不言,却是毫不犹豫,直接敲响了第三下。
“如此,收拢青、兖、营、冀四州逆产,招抚百姓联合降卒军屯、民屯一事也已经议下了。”公孙珣不慌不忙,继续言道。“这第三件事,乃是我有感于乡间豪强之盛,亭乡之政着实难为,外加地方盗匪频发,所以想仿效当年我在赵国、中山的行政策略,推行地方什伍制度,五户为一伍长、二十五户再为一保长,最后连上里长,许以算赋减免、些许秩俸,直属州郡,以作治安事……这个三长之制,可有人反对啊?”
众人依旧不言。
“既如此,还是崔季珪一人反对?”公孙珣敲完第二次盆底后一时失笑。
“将军何必如此?”终于有人不耐了,却还是许攸许子远。“事到如今,你自存威德,直接定策便是,何须在此一而再再而三呢?”
“总要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的。”公孙珣倒也不气。“子远你急功近利了……”
“要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杀几个人便是!”许攸昂然而对。“梁期城下、界桥之畔,难道死的人不是血流成河吗?事到如今,怎么反而束手束脚了?就因为一个郑康成吗?他不过是老糊涂了,只以为自家子弟性命贵于他人,你如何不懂?自古以来,欲行变法何尝有不死人的?商鞅、吴起是怎么死的?”
“子远是真糊涂了。”公孙珣不以为然。“自古以来欲行变法固然未尝有不死人之事,但梁期一战、界桥一战,乃至于袁本初本人,难道不都是为此而死的吗?实际上,若非见汉之旧制,大厦将倾再无一用,我欲行新制而挽天倾,又何至于与袁本初刀兵相见呢?所以说……杀的还不够吗?”
“就是还不够!”许攸在周围俘虏们的惊恐目光之下,直接起身离席向前,来到公孙珣所做高台之下,以手指崔琰、郭图、辛评、荀谌等旧日同僚所在而言。“河北连番大战,你所杀者乃是袁本初治下豪强抵抗之心;蓼城平州兵浮海而来,你所杀的是与你并争天下的枭雄之身;而今日,这些世族子弟、儒生名士却不与他同,你若不杀一二以正军法人心,将来他们必然会阳奉阴违,毁弃你的新政!要我说,若他们举郑康成为旗,你连郑康成都要杀之以示决心才对,何必如此做作?”
郑玄面无表情,端坐不动,公孙珣也是同样面色从容,其人抬手举刀一击盆底,却又随意而言:“三长制度已定……子远,若我如此,与董卓何异?”
“董卓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与你相提并论?”许攸向前数步,直接来到满地狼藉的高台之上,继续慨然相对。“董卓以私兵进洛,擅行废立,而你却有讨董之功,兼卫将军辅政之名正言顺;董卓兵马强盛一时,却只知劫掠无度,而你却经营北地数载,根基牢固,如今更有河北九州在握;董卓一旦得势,恣意妄为,而你谨守本心,行事以立法为先……而如今,为立法杀几个人又何妨?谁能反你,谁能阻你?”
公孙珣望着身前之人,刚要再说,对方却已经继续言道:“你心存大志,这我早就知道,你欲覆旧立新,这我也早就明白,所以我之前私下请见你的总幕府吕子衡,劝他替你为此事,将袁氏旧臣一并杀之,以清障碍,可他却推三阻四,浑然无大臣担当……而你今日既然亲至,以你的决断,为何还要如此犹疑?你真以为,袁本初身边这些人,还能为你所用?袁本初身侧,忠臣良士不是没有,可却已经死绝了!如今还留下的,都是以袁本初为器物的人,要么是只求名利的小人,要么是原本就想借袁绍与你为敌的心腹之患!怎么能留?”
公孙珣瞥了一眼颇显无奈的吕范,笑着看向了许攸:“子远……你说的心腹之患是何人?小人又是何人?”
“心腹之患不就站在那里吗?”许攸抬手指向崔琰。“清河世族、儒宗高第,骨子里不认可你的治政,骨子里想克复旧制,偏偏又德行昭彰,自以为所行所为皆是正道……这种人,留下来一定会乱群,今日端午不杀,难道留着过中秋吗?与此同类者,荀谌、郑学门人,皆如此。至于小人,”许攸言至此处,却是以手指向自己。“郭图奸佞卖主,许攸贪财卖军,俱是不杀不足以平人心的小人,还有一个辛评辛仲治,既是心腹之患,又有小人之实,可以一并杀之!”
“你在胡说什么?!”出乎意料,被点名要杀的那些人,多少存了一些风度,就连郭图此时都没有言语,只是冷静坐在原处而已,但说到辛评,其人却是终于忍耐不住。“许子远,士可杀不可辱,败军背主偷生之人,今日你可以请卫将军杀我,我绝无怨言,却不可辱我!”
“看到没有,这才是大奸似忠之辈!”许攸以手点之。
“且不说此事。”公孙珣蹙眉相对。“子远……若我刚才未听错,你要我杀你?”
“然也!”
“不要胡闹,我在定制度呢!”
“我替你定!”许攸上前夺过对方身前倒扣的铁盆,正色相询。“除了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人以外,你还有什么正经新政,一并说出……”
“只有两件半了。”公孙珣向后倾倒,随意朗声而言。“一个是百姓一旦被兼并,无立身之地却要交口算(人头税、丁口税)不停,这是汉室崩殂的重要弊政,我准备在度田、屯田、三长制后把口算摊派到田亩之中,以田亩而取口算;另一个则是如今察举制中,人事之权决于地方、高门,我想收归中央,并许人人皆可自投名剌,去清议而以科目考试定取士之道;最后半个,则是仿照军中阶级法,自州牧将军至于亭长、里长、伍长,定官吏、将士品秩,方便统属、转任。”
许攸不由摇头而笑,却返身双手捧铁盆厉声质问台下:“尔等都听到了吗?摊丁入田,察举改科考,设立统一品秩……这三件事,有谁如崔季珪一样要反对到底的吗?”
乱了许久,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但作为一年中日头最长一段时日,阳光依旧映照在历水陂上,随渐渐而起的夏风一起,吹皱一湖水……风声水动之中,公孙珣一手持刀,侧坐在位中,盯着身前身影若有所思。
而随着许攸举盆在台上厉声喝问,从身侧正襟危坐的郑玄,到左手愕然无声的吕范、审配、娄圭、韩当等人;再到右侧目瞪口呆的夏侯渊、毛阶;还有台下分列两侧昂首不言的关羽、程普、高顺、成廉、太史慈诸将,各有所思的田丰、荀攸、王朗诸文臣;以及身后扶刀负甲立于台下的早已经出汗不止的庞德、张既、贾逵、刘璋、杨修、法正、孟达等义从;当然,还有坐在外围,与唯二立在席中的崔琰相近的那些袁氏旧臣……所有人俱皆无言,只有风动水皱。
三遍之后,许子远将手中铁盆大力摔在了地上,哐啷作响之余奋力嘶吼:“依旧崔季珪一人不从,余众三百五十六人,皆以为然,此三事俱为天下定制!”
言至此处,情绪早已难再制的许攸回过头来,冷笑相询:“文琪看到没有……如今生逢乱世,正是你这种英雄用武之时,欲行天下事,万般筹措不如奋力一掷!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忧虑!”
公孙珣先是一声叹气,再又缓缓颔首:“受教了!”
“可论我等生死之事了吗?”许攸追问不及。
“子远为何一定要死?”公孙珣语气虽显无奈,神态却愈发平静。
“我不该死吗?”许攸嗤笑反问。“为人谋不能致胜,为人臣不能尽忠,贪财无度,连累万众……而且你也说了,自古变法无不有流血者,我今日贪天之功,以罪囚之身借你势为此事,若能够落得与商鞅、吴起一个下场,岂不是我的荣幸?”
“子远。”公孙珣终于动容,却是放下手中断刃,伸手拽住对方。“你死了,你的妻小该如何?”
“我随袁本初十六载,那便是与你相识十七载,十七载故旧,不能为我养个妻小吗?”许攸正色反问。
公孙珣刚要再说。
“不要再问我老母如何了。”许攸打断对方言道。“文琪,身后事你俱为我为之吧……只有一事,一定要杀郭图、辛评、崔琰这些人!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天下祸乱的根源!”
此言一出,旁边崔琰身侧,一人彻底难以自制,直接吓得昏了过去,却是郑玄另一个学生郗虑,登时引发一片骚乱。
“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公孙珣看都不看身侧郑玄哀求的目光,直接一手拉住许攸之手,一手扶刀起身。“我许久未曾亲自用刀,今日却要亲自送一送子远。”
“也好!”许攸失笑而答。
言罢,公孙珣携手与许攸下台而去,宛如当年在洛中相识时一般亲热,须臾便转入高台后甲士中间,而只是片刻之后,这位卫将军便手上带血,扶刀回到台上座中。
郑玄早已经面如死灰,而袁氏俘虏那里,也已经多有不堪之态。
“让他们闭嘴。”公孙珣一边吩咐,一边却是朝夏侯渊招手示意。
夏侯渊不敢怠慢,即刻上台前俯首相候。
“妙才。”公孙珣等到周围安静下来,方才对身前之人恳切言道。“我知道你此行之意,而今日之新政,便是我与曹孟德之言语……你告诉他,我不怪他心生野望,也不怪他对我之政略稍有不满而欲自行,唯独他在中原,若不能摒除豪强、世族纷纷旧制,以至于变成第二个袁本初,那我虽然没有余力不足以发大军即刻讨平中原,却也可立即亲提两万突骑,先直扑其心,吊其首于门楼之下!”
夏侯渊也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咱们也是多年故旧,上来共饮一杯!”公孙珣并未难为对方,而是直接招手再言。“也是替孟德饮此一杯,饮过之后便回去吧……告诉他,既然走到这一步,那从此以后,便当以天下事为任,也无须再顾忌旧情了。”
夏侯渊一时感叹,却只能上前从郑玄案上借来一樽,于满地狼藉之中与公孙珣共饮一杯,然后便与毛阶俯首告辞而去了。
夏侯妙才一走,天色着实昏暗下来,而周围人未及点火照明便被公孙珣制止:“只有一件事了,须臾可决,无须灯火。”
此言一处,诸将俱皆悚然,而袁氏旧臣那里则不免戚戚。
郑玄实在是忍耐不下,只能低头求去。
“郑公真以为我是董卓吗?”公孙珣无奈苦笑。“我若想杀人,何至于如许子远所言,一开始如此做作?而许子远临终之求,我也自始至终没有正面应下……就是因为手里有刀,才一定要克制。再说了,若真要杀人,何至于让郑公列坐?哪有刻意当着老师杀学生的事情?”
郑玄一时愕然。
“之前说到科考一事,其实正想请郑公去做主持。”公孙珣恳切而言。“我准备表郑公为太常,即刻往邺城而去,并在那里建一座大学,让郑公一边教授子弟,一边兴复古文经学,然后再负责河北诸州的科考选材一事……长者凋零,刘师、桥公俱去之久矣,卢师也已经决绝,郑公就请务必不要再清高了。”
郑玄沉默一时,却终于是俯首称命。
“传我军令……从今往后,凡士子为逆者,从军事者以军法论,即十一抽杀之令。”公孙珣见到身侧之人称命,干脆扬声直言。“未曾直接领兵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今日之袁氏附逆,无论出身,一并髡刑发河朔边屯三载,重者五载……我生平最敬故桥公,望尔等能学桥公一般百折不挠,早日识民间疾苦,回身再造前途!”
郑学门人,孔融故吏,还有辛评、郭图等人也都死里逃生之余纷纷释然称谢,便是这些人的亲友在公孙珣麾下的,也纷纷出列称恩。
而崔琰也在周围同门的拖拽下,也无奈准备低头。
“崔季珪就不用了。”公孙珣遥遥冷冷而言。“我是真的厌恶你……河北虽大,却连髡刑版筑之地都没给你留,或者说,凡我治下并无你半分立足之地,你现在就走,去寻曹操、孙坚、刘表、陶谦之流吧,想来他们自会与你富贵!若清河崔氏愿随你走,我也不拦!但事先说好,有朝一日,我若真的重整河山,那整个天下就都无你立足之处……自去吧!”
言罢,公孙珣兀自下台而走,仲夏日头最长一日也终于就此进入暮色之中。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公孙珣上马携众归城,未及安坐,吕范便主动求见。
“许子远今日举止乃是要已自己性命为饵为其主复仇之意,临终之言也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子衡何必在意?”公孙珣本不想见,却还是召入舍内安慰了一句。“再说了,那件事你又不是没与我汇报过……”
“不是此事。”吕范尴尬一时。“属下有一事忘了与主公说……”
“讲来。”
“公孙犊、公孙方被我下令直接处死了。”吕范无奈而答。“这与主公今日宽纵之风略显抵牾,臣有失计较……”
“这两个人,杀的正好!”公孙珣一时失笑,却又挥手斥退。“出去吧……你所举止其实并无不当,非说不当,便是与我相识已久,不免过于清楚我的心意。”
吕范欲言又止。
“我知道。”公孙珣忽然肃容,以手抚腰中断刃,缓缓而言。“许子远真情流露,非只是离间之意……不意今日亲手杀一旧友。”
吕子衡为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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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既覆袁绍,入济南,以界桥事不得已杀许攸一人,余者皆赦死,发陕州徒刑三载,青州人心遂安。俄而,复举高密郑玄为太常,建大学,行科考,建三长制,又开幽州民屯为户,并均田与之,复设屯田于冀、营、青、陕四州,摊口算于田赋,世称救民涂炭,海内称善。”——《旧燕书》。卷二。太祖武皇帝本纪 PS:继续三件事,
1、献祭三本书,《满级导演》、《我为国家修文物》、《我是猫大王》
2、继续恳求大佬们随手对大娘比个心。
3、现在这个环境,搬砖真的是比想象中的要辛苦,兼职码字,希望大家理解。
第二十二章 休问天下早晚清
五月仲夏,随着夏侯渊飞马从济南折返,整个天下似乎一瞬间进入到了一个大和谐的时代……天下至强的公孙珣保持了一个谨慎的姿态,开始回身建设制度,而中原诸侯们也在公孙珣巨大的军政压力下,相互之间变得格外紧密起来。
使者往来不断,睢水盟约重新修订,曹孙为儿女互约为婚姻且不提,陶谦没有女儿,却也将自家妻族中最出色的一个女子嫁给了坐断淮南的刘备,是为甘夫人。
而值得一提的是,真正主持促成这场婚姻的不是别人,正是曹操亲父、故太尉曹嵩,其人早在曹操北上兖州之时,便不顾年长体胖,以刘备长辈身份亲自往来徐州、淮南,面见陶谦叙旧之余更是替刘备纳采、问名,甚至干脆出钱帮刘备完成了最重要的纳征之礼,这使得这场婚约在第三方见证下有了巨大的政治意义,而甘夫人也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地位。
相较而言,作为陪嫁来的妾室,陶谦別驾糜竺之妹,东海糜夫人不免矮了三头都不止。
中原四强就此连为一体,同进同退,又在汉室的大义下向公孙珣暂时保持了某种政治低态,以维持和平……一时间,好像之前从黄巾之乱开始的整整十年战乱就此消弭了一般。
百姓们,最起码是黄河流域的百姓们得以在生死边缘喘口粗气,而同样被战乱、瘟疫、饥馁、盗匪困扰了十来年的士子们也再度迎来了一个活跃期。
须知道,那些灾祸对谁都是公平的,盗匪或许还能勉强分辨你是不是个知名士子,然后只抢走你粮食留你性命,但饥荒和瘟疫绝不会高看你一眼,这十年中不知道有多少世族名门如山阳王氏那般凋零到只有几个稚子尚存的地步,便是勉强维持住了局面的,公认的世族代表人家,如汝南袁氏,不也死的就只剩下袁术一个人吗?如颍川荀氏,不也先死了一半人,然后还有人接连不断去蹲董卓的大狱和公孙珣的边郡劳改队吗?
要知道,这可是昔日公族之首、世族代表,他们都如此,下面的人能好哪里去?
不过,等到局势稍微平稳下来,和普通百姓思索着趁着夏日去摘野果以待秋日不同,稍微得以喘息的士子们第一反应却是前途问题。
因为他们已经十多年没有正经的前途可言了。
平心而论,遇到一个如曹操、刘备、刘表这样善于挖掘人才的主来到自己家乡还好,最起码还能在州郡中出仕,可遇到陶谦这种你推辞一次就是看不起我,就得下大狱的主怎么说?遇到刘焉、贾龙、士燮、朱儁这种因为地域矛盾发展到直接开片的主又怎么说?遇到汉中张天师这种人又怎么说?
而陶谦、刘焉,甚至张天师都还算是好的,你要是万一摊到袁术这种跟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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