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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3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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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远在上谷、代郡的刘虞和鲜于辅、阎柔等人并不以为意……毕竟,从公孙珣的角度来说这次平叛确实堪称艰难,而且一度有极度危险的情况发生,他本人甚至一度失措,心境上也经历了一次难得的洗礼。可是,若是从刘虞、鲜于辅、阎柔来看,甚至是从赵苞和公孙大娘的角度而言,却未必有那么大的感触。
这是因为那次挫折,在整场战事中实在是太过短暂了,更不要说紧随其后就有一场堪称经典的大胜掩盖了这一切……于相隔千里的刘虞等人而言,甚至未必都会注意到有这么一场小挫败的出现。
至于说乌桓覆灭、轲比能败走、张纯授首……本来不就是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吗?难道卫将军出兵的时候,还有人会以为他会败?
唯一的感慨,大概是卫将军这次又挺快的,塞外孤悬,五百里路摆在那里,大军打个来回都要走二三十天,但连着打仗和善后,公孙珣却只花一个多月就结束了。
仅此而已。
但是,当公孙珣引得胜大军五万来到昌平以后,有意思的事情却发生了,因为他居然没有在昌平就地解散全军,反而是引兵继续向西,来到了居庸关西面的上谷郡郡治沮阳城(后世怀来县一代),也就是刘虞来到幽州后的州部所在,然后发出邀请,让尚在代郡高柳巡视的刘虞引新任护乌桓校尉阎柔去见他。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刘虞绝非愚蠢之辈,接到讯息也登时头皮发麻,暗叫不好,但却居然无能为力。
因为,随着公孙珣的邀请,还有数万大军继续西进,或占据广宁(后世张家口),或左右逼近宁县、马城(上谷乌桓聚居地所在,护乌桓校尉驻地),甚至还有幽州大族出身的田豫引三千骑兵疾驰而来,接手了高柳塞。
旋即,不等刘虞多想,代郡太守王泽与上谷太守高焉又亲自来请,如此局面,刘虞反而是无话可说了,只能准备转回沮阳。
而其人从高柳动身往沮阳的前一晚,还专门派人去宁县召唤阎柔,按照公孙珣的意思让后者做好准备,届时随自己一同前往。
不过,不等信使动身,阎柔却反而只带数十骑鲜卑精锐连夜奔驰到了高柳。
“随你去宁县?”刘虞连夜在私室召见了阎柔,却不料听到了如此荒谬的建议。“为何要随你去宁县?”
“刘公!”阎柔实际年龄未过三十,但多年草原生活却让他满面风尘,此时惶急难耐,眉头紧皱,配着披散的头发,更是显得年纪颇大。“如今的局面,恐怕不能善了,如果去了沮阳,说不定有不忍言之事!而去宁县,我那里有七八千鲜卑兵,还有上谷乌桓……”
“胡扯!”刘虞不等对方说完便当即呵斥了回来。“什么叫不忍言?你自己说,卫将军是能杀了我,还是能罢免我?而且洛中大将军尚在,他便是真的撕破脸将你我槛车入洛,我反而也可以从容脱身吧?反倒是随你去宁县,聚众对峙,这才难以善了吧?!”
伏在地上的阎柔倒吸一口气,却也无话可说了……如此反应,倒不是因为刘虞过于迂腐和软弱,而是恰恰相反,刘虞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且不说什么余地不余地,但凡刘伯安本人不扯淡,不做多余的事情,那公孙珣就不会杀刘虞的,这是高层的政治规矩。可若是刘虞真的跑到宁县,拉起了几万乌桓人、鲜卑人负隅顽抗,那就不要怪刀兵无眼了……甚至到时候杀死刘虞的罪名都能直接安在他阎柔身上。
所以,从眼下的局势而言,刘虞去跟公孙珣见一面,反而是他本人最安全、最稳妥,甚至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但问题在于,他阎柔怎么办?
广宁和高柳被堵住了,宁县、广宁被汉军优势兵力两翼看住,现在来说,如果那位卫将军要处置他,他阎柔也就是栈板上一块腌肉。而唯一一个能重新夺回主动权的法子,其实就是眼下他正在做的事情——请刘虞去宁县!
整个幽州,如今只有刘虞有那个政治号召力与公孙珣对抗,也只有在此人的庇护下,他阎柔才能勉强用手中的弱势兵力尽量握住自己的命运。
刘虞的名正言顺,与他阎柔的兵马加在一块,才能勉强对抗公孙珣,也只是勉强。
但是,刘虞真的没必要啊!
“我……”阎柔抬头欲言,却最终只是俯首叹了口气。“是我思虑不周。其实,若非是刘公,我现在还在草原上奔走,做一只丧家之犬,如今又怎么能因为些许私心而让刘公置于危难中呢?”
“无妨的。”刘虞见到对方如此诚恳,也多少有些感动,便上前亲自扶起了对方。“扎上发髻,穿上直裾,这次你随我一起去,卫将军那里万事我自担之,一定尽全力维护于你……依我看,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这剩余两郡治权与上谷乌桓而已,大不了咱们让给他便是。”
阎柔苦笑一声,只能无奈点头。
就这样,三日之后,幽州牧刘虞带着自己的州中属吏,还有新任护乌桓校尉阎柔、代郡太守王泽、上谷太守高焉一起,从容返回了沮阳城。而上谷太守高焉更是在第一时间履行了自己身为地主的职责,其人于郡中官寺堂前设宴,邀请公孙珣与刘虞一同赴宴……说是要庆贺卫将军平叛功成。
高焉是公孙珣的故人,当时其人为辽东太守时,公孙珣在他手下做过襄平令,此人来做中人,当然是最合适的。
实际上,公孙珣几乎是立即就接受了邀请,欣然赴宴。
而这日下午,宴会开始后,等封了官寺大门,众人先是公推卫将军与幽州牧并坐于上首,这个自然没得说;然后诸位两千石又列于左侧,而此次平叛有功之军官、属吏,也就是卫将军府属吏了,则纷纷坐于右侧……如此安排,俨然是给足了卫将军面子,不然以这些人的位阶,无论如何都是没法与诸位两千石并列的。
而再往后,美酒佳肴、歌舞音乐,也都安排的很妥当,很显然,这是希望能把气氛炒起来,省的待会两位争执起来会有些难堪。
“这队音乐,说起来还是从辽东得来的。”音乐刚一下去,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高焉高太守便迫不及待的拊掌而笑了。“乃是当日离任时,公孙老夫人赠我的礼物,有几个曲子格外出色……我原本还犹豫,卫将军得胜归来,是否要奏凯旋之乐?但想了想,那种音乐卫将军恐怕也听腻了,倒是卫将军家中旧乐,此时听来,恐怕更加亲近一些。”
便衣而来的公孙珣闻言当即抚案而笑:“原来如此,高公有心了……刚才她们奏起‘好汉歌’的时候,我还有些奇怪,倒是我自己眼瞎了。”
“这歌叫‘好汉歌’吗?”涿郡太守崔敏一时好奇。“可有什么典故?”
“有的。”公孙珣低头笑道。“而且此曲其实源自青州,跟崔公老家清河不过是隔河相对而已,说的乃是一群青州本分之人,却因为世道浑浊,被官府、豪强逼迫过甚,最终聚众为匪,杀官造反之事……虽然早早被平,却因为彼辈打起了替天行道之旗,除暴安良、杀富济贫,故此青州百姓多有纪念,这才传下此曲。”
崔敏讷讷无言,半晌方才应声:“总归是世道不好。”
“是啊。”公孙珣终于抬起头来,正色扫视了一圈座中诸人。“总归是世道不好,莫说良民去做盗贼了,如今这世道,区区几个阉宦都能执掌朝政数十年,一介渔阳滑贼都能自称天子,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为的呢?”
这话听着语气就不善,于是高焉、崔敏等人纷纷闭口不言,刘虞也是捻须静候,有所准备。
“卫将军忧虑过甚了。”
而停了片刻后,倒还是有人愿意为大局和谐而尽量努力一番的,说话的乃是代郡太守王泽,和懦弱的高焉、明哲保身的崔敏相比,这个太原王氏出身的太守到底是有几分底气与硬气的。“蒙卫将军用兵果决,那擅称天子的逆贼不是已经被传首幽州了吗?甚至还送往了洛阳。作乱的辽西乌桓,听说如今也已经被卫将军灭族编户……幽州已经重归太平了。”
“虽归太平,却还是腥膻满屋,称不上干净!”公孙珣昂首应声,却是根本没有半点继续耗下去的意思。“我听说,我在塞外平叛之时,却居然有人擅自举用一个鲜卑头人出任护乌桓校尉这种要害职务,放任近万鲜卑兵入塞……可有此事?”
阎柔长叹一口气,却是一声不吭,避席谢罪。
“这是我所举用的。”刘虞当即辩解。“卫将军,你当时在平叛,而且我也让我子替我送信过去,有所说明……”
“我回信应许了吗?”公孙珣凛然侧目反问。“而且,护乌桓校尉难道不是武职吗?正值战时,难道不该是我这个持节督九郡军事之人来任免吗?!再说了,此人本就握胡兵而自重,如今又与他乌桓军权,若一朝作反,祸乱幽州,谁能承其责?”
刘虞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认命了:“若文琪不以为然,便撤了他这个校尉之职就是。”
公孙珣看了看衣着简朴,甚至帽子上还打着补丁的刘虞,片刻后却是忽然回头,正色挥手示意:“拖下去,杀了!”
本就坐在阎柔身侧的程普第一个起身制住阎柔,对面韩当、高顺、赵云、魏越、韩浩、张南、焦触、文则诸将也早有准备,不等阎柔作出反抗,便各自起身拔刀控住局面……然后自然有卫士上前捆缚。
一时突变,如高焉、崔敏等人俱皆失色掩面。
但刘虞终于做过承诺,却是立即起身质问:“文琪,何至于此?!”
“我不服!”阎柔虽然被捆缚起来,却也是连声喊冤。“我今日既来,已经有请罪求饶之意,卫将军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你胡汉难分!我不敢留!”公孙珣理都不理刘虞,反而对阎柔有所回应。
“这算什么话?!”眼看着捆缚快要完成,阎柔愈发大急。“都是胡汉难分,莫户袧一个胡人你都有容人之量,为何不能容我?我须是汉人!”
“你知道这个就好!”公孙珣忽然冷笑,却是不慌不忙。“我也好让你死的明白……莫户袧虽然胡人,却是个汉化的胡人!而你虽是个汉人,却是个胡化的汉人!莫户袧居于塞外,为我鹰犬而向草原!而你得势于草原,却想着引胡兵而据汉地!如今天下板荡,恰恰是你这种人我最不能容!拖下去!”
“分明是党同伐异!分明是顺尔者昌,逆尔者亡!”阎柔被倒拽出去,却已经是冷笑不止。“我也是愚蠢,居然与你说什么胡汉?难道我阎柔怕死不成……”
官寺大门打开,阎柔说到一半便已经被拖拽出去,而程普不慌不忙跟在此人身后,再转回身时,手上却已经多了一个首级。
官寺堂前,彻底鸦雀无声,便是刘虞也已经跌坐回了座中。
“鲜于辅。”公孙珣不慌不忙,继续点名道。
“卫将军也要杀我吗?”坐在刘虞侧后方的鲜于辅冷笑出列。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想杀你的。”公孙珣幽幽叹道。
“这是自然。”鲜于辅冷笑道。“我早该想到的,阎柔那里有八九千鲜卑兵,还有九千落上谷乌桓,卫将军若不杀他如何能真的清理幽州?天大地大,兵马最大!而我就没那么重要了,是否?”
公孙珣沉默不应,只是反过来看向对方。
“阎柔因为我的保证才入塞投诚于刘公,他如今死于非命,我也没脸独活!”鲜于辅思索片刻,到底是摇头叹道。“我只有一个恳求……今日我与阎柔俱死,我二人家中必然震动,说不定还要反抗,弄的一时族灭。所以请卫将军现在就派人去,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将他们尽数捉拿,发配乐浪朝鲜……我鲜于氏,本就是箕子朝鲜正统,若能值此动乱之时落叶归根,保全家族,将来数代之后,一定会醒悟过来,感激卫将军的。”
“我知道了。”公孙珣微微挥手示意。
鲜于辅点头,自己转身走出官寺大门,俄而,跟着对方出去的韩当便将其人首级带回。
“你二人,立即轻骑去宁县与马城。”公孙珣复又指着程普与韩当吩咐道。“大军已在彼处布置妥当,立即发兵,将鲜卑人与乌桓人尽数拿下!降者收编,不降者格杀勿论!”
程普与韩当扔下首级,即刻领命而去。
见到如此光景,座中不少人,居然长出了一口气,唯独与公孙珣并排的刘虞依旧茫然失措。
“刘公,我问你一事。”公孙珣复又回头看向此人。“听说鲜于辅上月为你纳了数个妾室?”
带着补丁布帽子的刘虞惊悚回头:“你这是何意?”
“并无他意!”公孙珣轻松答道。“刘公夫人未到,身边乏人照顾,任上纳妾本是寻常之事,再说当时天子孝期已过,太后崩殂的消息也传到,自然也没有什么关碍……不过,有人却在败坏刘公名声,这我就不能不管了。”
说着,随着公孙珣微微拍手,官寺大门外却是忽然被带进了数人,其中既有数名年轻艳丽之女子,又有此番并未来宴饮的刘虞长子刘和,还有数名家仆、侍女打扮之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堆士卒扛着一堆家具来到了堂前。
“你搜检了我房舍?”刘虞愈发惊怒。“何至于此?!”
“我且问刘公。”公孙珣不慌不忙,嗤笑而道。“你与贵公子身上衣物皆是土布,你头上帽子更满是补丁,为何你家妾室却人人身穿绫罗锦缎?你外室家具俱为舍中旧物,内室家具却多奢华之物?我记得你上任之时,不过是区区数辆公车,并无多余财货,如何两三月便积累至此?”
刘虞涨红面孔,却愤而不语。
“刘公为天下道德人物,如何会表里不一?”公孙珣依旧不慌不忙,却是自顾自吩咐了下去。“这必然是家中奴仆背着他私自为之,将刘公诸位夫人好生送回……其余家人,尽数拖出去杀了!”
满堂目瞪口呆,却只能眼见着刘虞此番带来的所有亲信家人全被当场拖出,就在官寺外被斩首示众,又将首级掷回堂前空地之上。
一时间,堂前居然只剩下刘和一人立在自己家人首级之侧,瑟瑟发抖!
“卫将军此举,就不怕别人说你残暴乱武吗?”就在公孙珣准备继续有所为之时,同样浑身发抖的刘虞却终于是愤然而起。“还请你为身后名计较一二!”
公孙珣仰天长叹,却是一身便衣,扶刀缓缓起身来到堂中刘和身侧,这才转身看向了刘虞:“刘公,且让我再问刘公一件事情,可否?”
“人都被你杀光了,还有什么是你不可以问的?”刘虞愤然失态,居然以手指向对方。
“刘公啊刘公,我问你,你为何要来幽州为幽州牧?”公孙珣忽然正色相询。
“此天子命也!”刘虞昂然而答。
“那刘焉刘君郎为益州牧,也是天子命吗?”公孙珣突然提到了一个不相干之人。
“这是自然。”刘虞抗声而言。“刘君郎与我皆是宗室重臣,故受中枢所信!”
“那你知道刘君郎一开始是见到天下局势崩坏,而所谓谥为灵帝者又只是独夫桀纣之辈,所以准备求得交州牧以避祸吗?”
“此何言哉?”
“此为人尽皆知的道理。”公孙珣缓缓而答。“这年头,辞官避祸的那么多,求官避祸又如何呢?在座诸位,有几个不懂这个道理的?而且再说了,刘君郎此举也没什么……我只问你,你知道他为何又改求益州牧吗?”
“我哪里会知道?”刘虞愈发激愤。“且刘君郎之为,关我何事?”
“刘君郎本欲求交州牧避祸。”公孙珣对着在场面色最严肃的代郡太守王泽笑道。“孰料,益州方士董扶却对刘君郎说……益州有天子气!”
言至此处,满座皆惊。
“于是刘君郎便改求了益州牧,”公孙珣继续看着周围诸多两千石失笑道。“而董扶见到天子崩殂,骠骑将军被杀,太后崩于永乐宫,洛中混乱,却居然扔下官职跑回益州去了……临行前得意洋洋跟人说了这件事,还说他回到益州必然能一世富贵。”
满座俱在惶惶之中明白了公孙珣的意思,然后看向了早已经目瞪口呆的刘虞。
“刘公,”公孙珣愈发冷笑,也同样看向了刘虞。“敢问刘公,幽州有天子气吗?阎柔兵马可强?幽州人心可附?”
“此谬言也!”刘虞反应过来,几乎是失态怒吼。“何人欲害我?”
“刘公啊!”公孙珣长叹一声,却是终于拔出了腰中断刃,并遥遥指向对方。“你还不明白吗?天下失控,人心离散,无一处不乱,我非是不能杀你,颗我就是因为相信你,就是为了保全你,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我公孙珣还要讲道理讲规矩,这才杀了这些人以存你一人……否则只杀你一人,幽州便已平安了!今日这些人,自阎柔至鲜于辅,再到你的所有家人,俱是为你抵命!”
刘虞失控跌坐于几案之后。
“至于乱武之言?”公孙珣持刀环视左右,言辞激烈。“诸公俱在幽州……我想问一问诸公,你们知道凉州全州叛乱吗?知道刘焉唆使张鲁袭杀张修,重新祸乱汉中,隔绝交通吗?你们知道青徐黄巾再度到了百万之众吗?你们知道就在上谷难免群山之中,也有百万盗匪吗?为何我这个乱武之人所在的幽州,却独安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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