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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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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为何还要诓骗大家?”张伯心惊之余依旧不解。
“不骗又能如何呢?”梁远愈发黯然。“东武阳是个小城,本就没有多少粮食,而诸帅之前占据各城时只图享乐,咱们仓促让他们出来汇集时,他们却根本不带粮食,反而带着财货、女人,我又在河南被汉军骑兵撵来撵去,根本就是空身到此……张副帅你说,城中能撑多久?而若是撑不住,除了诓骗众人,让大军主动出城一战,以期死中求活,又能怎么办呢?”
张伯低头思索了片刻,却还是恭敬拱手一礼:“不管是前后夹击,还是死中求活,梁副帅打仗胜我十倍……故此,为黄天大业,还是那句话,此番听你调遣,绝无二话!”
梁远若有所思盯着眼前这人,倒是无言以对起来。
转回河南濮阳,正如程立与梁远一起猜测的那样,光是知道张伯、梁远两人领着东郡黄巾其余所有部属近两万人在河北东武阳受困以后,向来宽仁的卜已便已经心中失措起来……
他哪里懂得什么打仗?!
实际上,黄巾军终究只是黄巾军,一群成军不过两月的乌合之众,如果说底层兵员的素质和军备还不是很落后,那么顶层首领的军事经验与能力就无疑是最弱的一项了……别的不说,一群平日里画符施水的宗教人士,让他们去带领数万大军如何如何本身就显得很可笑,更遑论制定局部战场的军事策略了。
于是乎,卜已先是自己本身起了援救之心;然后,一众有亲友、故交在彼处的黄巾军上下又纷纷来求……在这些人看来,即便汉军强横,可四万人打一万人,依旧是有的打的。
不过,卜已此时依旧没有下定决心,因为他还记着梁远走前的话语……直到城中谣言忽起,说是汉军此番连白马、咸城都弃掉,乃是要在河北打完这一仗后便不理濮阳,转身向北,去冀州断大贤良师后路!
谣言有鼻子有眼,而卜已结合自己知道的情报,也是忧心忡忡:
譬如,卜已是知道的,眼前汉军首领公孙珣正是北路与天公将军作战那卢植的学生;譬如,汉军撤离咸城时曾有军校失言,若一举破灭张角,则万事大吉;又如,在顿丘、卫国失去之前,道路通畅时,卜已也确实是知道,大贤良师在魏郡有些败退的迹象……
而人心一旦不定,便怎么想怎么不对了,譬如这几日南面传来好消息,说是颍川波才波帅与汉军交战大获全胜,逼迫南面汉军主帅朱儁引兵退守长社……但此时,居然也成了公孙珣可能会出兵截断大贤良师后路的佐证了!
不然呢?一定是汉军战事失利,准备改变战略,一举围杀大贤良师,而大贤良师一死,黄天大业不就不战而破了吗?
当然,卜已也不是个糊涂蛋……他也想过会不会是汉军策略,故意引他渡河。
但是……
“但是王帅。”卜已扶着城头往北而叹道。“我这里败了又何妨呢?大局在大贤良师处!或是在南面颍川处……如今南面战胜且不提,北面大贤良师若有失,我苦守濮阳又有何用?而且,便是此说的确是谣言,北面梁、张两位副帅两万大军尽失,濮阳难道就躲得过去吗?届时汉军举众围城,我也不过勉强挣扎而已。”
进言的王度刚要再说,卜已却连连摆手,直接言道:“王君,我昔日听梁副帅说书中一言,说的极好,他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卜已年逾五旬,如今举兵反汉,一心便只是为了帮大贤良师开创黄天,而若大局不在我,我便要为大局而动,以免死如鸿毛!”
王度长叹一声,却也不再多劝:“卜帅说的不错,且不说我军死守濮阳,困顿而亡,会被天下人笑话,便是北渡黄河,四万大军对一万官军,却也未必无得胜之法!”
“王帅有什么妙策吗?”卜已连忙认真相问。
“连番战败,不敢称有策。”王度苦笑道。“只是我想,如今河南并无汉军,而濮阳之前又搜罗了不少船只,这岂不是说咱们从何处渡河都可以?既如此,若我军从苍亭渡河,陡然出现在汉军背后不说,东武阳的梁、张两位副帅也一定看得见,到时候,不仅是咱们能够在他们的援护下从容渡河,说不定还能够前后夹击,一举获胜呢!”
卜已思索再三,却终于是攥起一个拳头砸在了城垛上:“王帅何必过谦,如此乃是极高明的策略!便请王帅你来统帅舟师,小心应对汉军舟船,往苍亭而去……咱们就从苍亭过河,决一死战!”
王度见到对方不顾自己三次战败,又予以重任,也是感激不尽,当即俯首下拜,立誓相从。
三日后,驻守黄河的审配亲自将濮阳黄巾军顺流而下,到苍亭汇集的消息送到了东武阳城外的汉军大营。
坐在军帐正中的公孙珣听完汇报,不由仰天大笑,而笑完之后,却是看向了帐中三个面生的昂然披甲大汉:
“德谋、素卿,还有成廉,你三人还需忧虑此番来的太晚,无功而返吗?我看,我们前些日子如此辛苦,都是在为你们做嫁衣呢!”
听得此言,审配捻须扶剑,忍不住连连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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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珣将渡河,于堤上执程立手而别:‘汉室倾危,正当英雄用命之时,程公才智过人,当起矣!’立感其言,然以年长为乡梓念,终不应。待归,立夜梦于泰山托日而起,复思珣字正应此兆,乃为之夜叹不止。翌日,遂更名程昱,以励将来,毋再失天机。”——《汉末英雄志》。王粲 PS:重申一遍,为了大家的健康,请晚上不要等……强烈建议每天早上看
第二十六章 战左复战右
对程普、高顺、成廉三人以及他们那两千余并州军马侧目以对的,不止是审配一个人。实际上,军中上下普遍都有些审视的目光。
这当然是有缘故的。
须知道,无论是主帅公孙珣,还是中军的吕范、娄圭、韩当,以及那些白马义从中地位较高的人,当然也包括已经出来单独领兵的魏越了,普遍性对这支军队报以了‘自己人’的态度。而且这支军队的主将程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他相貌出众、应对得体,颇的上下好评,但甫一到来,这厮却是直接了当的把自己和这支军队摆到了公孙珣麾下中军基石的位置上,也是让人无语。
而公孙珣偏偏还就认了!
那么换言之,无论是幽州诸军将还是北军…河内骑士,都有些吃味了。
不过,这或许是公孙珣刻意为之,大战将至,他乐得见到军中产生这种积极的竞争意识。
“诸君。”这一日晚间,公孙珣汇集诸将,开门见山。“审正南今日自黄河处亲自来报,卜已引兵两万,浩浩荡荡已至苍亭,如无意外将于明日一早渡河,战略分画,不知诸君可还有什么言语?”
军帐中意外的一时沉默,便是平日间最跳的曹孟德和娄子伯也都抿嘴不言。
曹孟德是有些紧张,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规模的大战;至于娄圭,却是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因为战场布置其实早就议定了,甚至还都分派下去了,而且还非常简单!
正如东武阳城中的梁远梁仲宁想的那样,汉军是准备留下步兵依仗着营寨阻碍住城内的黄巾军,然后骑兵尽出,以逸待劳,在平原上将刚刚从苍亭渡河过来的卜已军一举击溃,再返身击破东武阳当面之敌!
至于说东武阳之地越过汉军营寨不顾,那就更好办了,骑兵先回头和营中步兵前后夹击一个,再去河边迎战就是了。
而当两千余以骑兵为主的并州军赶到后,这一战似乎就更无话可说了……可以想象,除非天降陨石,否则,光凭这八九千汉军骑兵的存在,就已经能够将公孙珣当日口中的所谓‘十成’给锁定了!
那么这种情况,还有必要说什么吗?实际上,公孙珣已然是准备解散了。
然而……
“君侯!”
就在这时,帐中忽然闪出一人来,众人齐齐抬眼看去,然后纷纷警惕起来,原来,此人正是并州援军主将,别部司马程普程德谋。
“德谋有何高见?”公孙珣也是一时好奇。
“并无他意。”程普鹖冠披甲,铿锵有力,昂然作答道。“只是请战而已。”
“既然来了,还能让你们和步兵一起守大营吗?”烛火下,坐在几案之后的公孙珣当即失笑。“明日让文超(公孙越字)与义公持白马义从为督战,你部为我中军,且观德谋、素卿破敌英姿如何?”
“君侯一番好意,普及并州诸将士自然感念不及。”程普依旧昂然作答。“只是我部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如此分派,只怕军中不服!”
公孙珣抬眼看去,果然,除了向来对谁都不服气的关羽外,刘备、张飞、牵招、杨开,以及北军诸军官,甚至于立在曹操身后的夏侯惇、乐进都面色有异……可见,程普所言并非虚妄。
而见到如此情形,公孙珣先是叹了口气,然后便当即出言安慰:“这有何妨?彼辈不知道你们功劳,我难道不知道吗?弹汗山一战,我与并州诸君同陷险地,乃是诸位拼死向前,火烧弹汗山,又带着负伤昏迷的我潜行数日,回归汉地……我与诸君同生共死,难道只是一句虚言吗?”
听到同生共死一言,想起之前盟誓的帐中诸将纷纷面色稍缓,但程普却依旧立在帐中央昂然不退:“君侯,我等与君侯之间本不须多言,但受人轻视却不能有所示,怕是帐中诸位也是面服心不服,如此下去,将来作战日久,也要生出隔阂的。”
“那德谋的意思呢?”公孙珣倒是好奇了起来。
“我与账下几位曲军侯商量了一下。”程普坦言道。“欲分兵为二,一千新募骑兵让成廉领着,自去随君侯往黄河处迎敌,剩下一千精锐老卒,弃马步战,然后我与高素卿亲自带着,留下来阻隔城中蛾贼!”
话音刚落,之前立下殊勋的北军崔司马便忍不住嗤笑起来:“一千精锐,披甲者上百,又依仗着守备完全的营寨,换成我我也能拖住……君侯,请与我随便添上哪支燕地骑兵曲,凑足一千人,我也请战,下马阻隔城中蛾贼!君侯自去河畔破贼便是!”
不待公孙珣出言,程普看都不看此人一眼,便继续出声道:“我所言阻隔,乃是野战!我欲以千人大盾短刃、长枪劲弩列阵于营寨之外,于当道阻隔城中两万贼人!”
此言一出,从那位崔司马开始,帐中诸将几乎人人色变,便是公孙珣也是一惊,然后却又低头不语。
须知道,野战与据营而守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而别人倒也罢了,娄圭眼看着吕范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准备出言缓和一二,以求拦住此事。
可是不及他开口,公孙珣却忽然抬头笑道:“德谋与素卿如此豪勇,我又岂会挫尔等锐气?!”
娄圭登时大急,居然不顾身份直接喊出了声:“君侯莫要把军事当儿戏!”
便是曹操也忍不住出言相劝:“文琪何必如此,本是必胜之局,何必拿上千精锐性命来赌气?一千人当道列阵,或许确实扛得住,可一旦扛不住,这千人性命便要直接葬送了!”
“我非是儿戏。”公孙珣一边起身一边摆手制止道。“我意……让李退之(李进)、乐文谦(乐进)领各自所属子弟兵,依旧在营中作为接应。而若德谋、素卿能成此大功,自然不必多言,若是事有危殆,便让李、乐二人出营援救……如此,岂不是万无一失?”
众人旋即默然。
公孙珣的意思很明白,原定计划不变,只不过利用援军的兵力余裕,专门给并州这伙人留出一片地来,让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豪勇!
如此安排,不知道这位公孙中郎将是对这支并州援军有充足信心,然后准备借他们压制一下军中其余各部的娇气呢?还是准备让这支并州军认清现实,就此安生下来呢?
不过,二者似乎并不矛盾,怎么着都能合他公孙珣的心意?
而且再说了,这么安排,终究不关大局……若成,汉军必然士气大振,若不成,也必将掩盖于全盘大胜之中。
何乐而不为呢?
见到众人无言,公孙珣便定下计划,并重申一遍,然后便挥手让众将退去,养精蓄锐,以待明日之战。
第二日一早,汉军早早做饭,在营中饱餐一顿,然后便整理甲胄、分发器械、抚劳战马,准备作战。
而东武阳城上,得到消息匆匆来看的梁远自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也在城中杀牛分酒,赏赐慰劳,准备出城与卜已援军‘前后夹击,大破汉军’!
卜已那边更不必多说了,自清早便也是饱食一顿,然后勉励全军,准备渡河。而那王度知耻而后勇,更是仿效汉军那般有所准备,提前将濮阳带出的船只铁索连环,修成一座虽然不及汉军那般宽阔却又实用的浮桥,倒是引得卜已连连称赞。
一时间,黄河两岸的汉军、黄巾军各自有所觉悟,都知道决战在此,且都信心十足!
上午时分,随着昨夜布置好的数十哨骑通过连续摇动旗帜,示意南岸黄巾军已经开始渡河,公孙珣便也不再犹豫,当即以吕范为留守驻扎大营,总揽此处全局,然后便要和程普一起,各自领兵出营。
然而,两军在营门前将要分南北而行之时,公孙珣却忽然驻马,然后翻身下来。
众将不解其意,也只好纷纷下马。
“子衡。”公孙珣解下佩刀,递给了留守大营的吕范。“此刀与你,我在河畔指挥,若东武阳这边有人不听号令,你可随意处置!”
众将恍然,相处日久,谁都知道吕范乃是公孙珣第一信重之人,更是他的首席家臣,所以俱皆无话可说,而难得披甲的吕范也是从容上前接过刀来……二人相处日久,更是不必多言。
然而,正当众人以为仅此而已的时候,公孙珣却复又解开自己的玄色绸缎披风,给程普当众系上,于是不由人人侧目。
程普在低头受过披风之后,也赶紧准备俯身而拜,谢过此番恩义,却不料被对方直接扶住了肩膀。
“德谋!”公孙珣扶着对方肩膀正色言道。“我知道你久驻雁门,经年不移,有心为自己与本部正名,所以并没有拦你。但是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期待并非只是一临阵豪勇之将,乃是希望你能以持重的大将姿态,立于世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程普羞愧万分,却只能拱手以对。
公孙珣越过程普,居然又来到沉默寡言的高顺身侧,然后开始解下自己罩在外面的精细铁甲……娄圭见状,赶紧与韩当、杨开打了眼色,后者二人当即领人上前,一个帮着公孙珣,一个帮着高顺,倒是利索的将甲胄给换了起来。
“素卿不善言,所以也没人知道你的名声。”公孙珣换好衣甲后,也是由衷扶其肩叹道。“但我却明白你为人清白,治军严整,也是一等一的大将之材……也罢,临阵无需多言,此战且观你成名!”
言罢,公孙珣便不再做多表示,而是返身上马,径直往河畔而去了。而程、高两将则径直俯身下拜,待跟着公孙珣的白马旗和节杖伞盖远去百余步,这才各自转身,往东武阳城南大道上而去了。
时值五月,天气渐热,本属自然。但黄河之畔、东武阳之南,这段二十来里的狭窄空地上,温度却攀升的格外之快!
不及日上三竿,各处便已经燥热起来!
“卜帅已然到大堤上了!”东武阳城头上,张伯远远指着河堤颤抖言道。“正在列阵。”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渡河……”梁仲宁远远看去,心情悲怆之下,却是忽然想起一首乐府名辞来,但是默默吟诵到一半,也是不敢再诵下去了。
“梁副帅。”张伯勉力问道。“你说汉军早早引骑兵去河畔……那骑兵若是如你说的那般厉害……卜帅会不会不等不到我们?”
“且不说此事。”梁远一手扶城垛,一手却忽然指着南门前五六里大道上的一队汉军人马冷笑言道。“张副帅,你说汉军这是何意?我原本以为这只人马是遮护骑兵离营的,可现在却居然还在此处?四千多步卒,三千余静候于营中,一千当道而立……莫不是看不起我们,是觉得一千汉军便能在野地里挡住我们两万人吗?!”
“梁副帅,你连卜帅那边不愿意理会,何况是此处多了一千人马?”张伯在旁咬牙勉力劝道。“要我说,就按照你之前见到汉军增兵时所言,不必理会人家,咱们全军出城,奋力一战便是。”
“张副帅所言极是。”梁远忽然狞笑道。“咱们出城奋力一战便是,说不定此战还能咬下彼辈一块肉呢!”
言罢,这梁仲宁握着手中长剑,昂然下城,便对着城下一群聚集而来的各路小帅鼓舞连连,而这些小帅之前也已经看到汉军主力离开大营,只有几千步兵尚存,自然是愈发信心满满,故此纷纷呼喝响应。
城头上的张伯苦笑一声,但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黄天大旗后,却是忽然变色,然后抽出刀来,居高临下,对着下方诸帅奋力喊出那句许久未曾出口的口号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自梁仲宁以下,墙下众人怔了一怔,却也是猛地醒悟,然后在梁仲宁的带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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