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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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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马观树。

不过,韩义公这边甫一抬头,便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像车盖的大桑树,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过似的?”

“我也听人说过。”一旁的吕范初时也是皱眉,但终究比韩当脑子更好一些,所以当即恍然失笑。“而且说话那人怕是马上就要出来了!”

韩当依旧有些茫然,而其余人等闻言则是纷纷好奇询问,倒是最前面的公孙珣依旧仰头盯着此树出神不已。

而很快,大树的西北方,隔着一个篱笆墙,一户挂着一咎白布的普通人家院中,此时也是和里中其他地方一样,变得纷扰起来。

“阿备在吗?!”一个年轻人此时忽然推门进来,却吓了一大跳。“怎么如此多人?”

话说,院中随意坐着得有十来个佩刀的年轻人,还散落着几匹劣马。此时见到有人突兀进来,下面的人俱皆四顾无视此人,而为首坐在院中席子上的四人中,一人面不改色,两人皱眉不止,还有一人干脆一翻身斜躺了下去。

“阿备!”进来的年轻人见状当即催促了一句。“你快起身,外面大树下来了好多人,想是贵人造访,偏偏又没有召唤里长和族老,所以我父亲遣我过来喊你,要你我一起迎奉一下,顺便问个清楚。”

此言一出,两个皱眉之人中,有个面部须发旺盛,而且身材高大雄壮的年轻人登时扶着刀站起身来:“你们族中自去奉迎贵人,何须让玄德兄去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

来人也是不惧,而且当即大怒:“你这人真是无礼,我们族中长辈有所差遣,于晚辈而言哪里有什么贵贱?!我不也是要去迎奉吗?!”言至此处,此人复又扭头看向了那个面不改色之人。“阿备你也是的,之前倒也罢了,如今你乃是在孝中,如何还是拿捏不住性子与这些人来往?你我受卢师指教,是为了有个前途出身,难道一辈子就只是要做个游侠头子吗?!”

“你这是何意?!”此言一出,另一个蹙眉之人也是勃然大怒,甚至于直接拔出刀来。“看不起我们游侠吗?!”

“且住!”此时,倒是先站起身,然后那个有络腮胡子迹象的年轻人伸手阻止了对方,其人虽然也是愤然,但却言语清晰。“这刘德然乃是玄德兄的族中兄弟,便是他无礼,我等也没有在人家族中聚居之地拔刀的道理!”

“德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名面白无须之人,也就是刘备了,当然不能再坐视不理,便站起身来平静应道。“你不要见怪,这些人俱是我好友,听说家母去世,专门前来拜祭,乃是依礼而来。其中不少人,也是从名士读过书的。至于奉迎之事,你且等一等,我整理一下仪容就随你去……”

刘德然闻言看了看对方腰间系着的麻绳,还有额上扎着的白布条,也是不禁叹了口气,然后便摇了摇头,拢手靠在门口静候。

另一边,刘备并没有着急去整理衣服,而是先扭头朝着那名拔刀之人微微躬身一礼:“阿路,舍中纷扰,倒是让你见笑了。”

那名唤做阿路的少年游侠见到如此情形也是尴尬不已,便赶紧将刀子插了回去,然后反而承认自己过于冲动。

“叔父遣德然来不是轻视于我。”刘备此时方又进一步朝周围认真解释道。“族中只有我和德然是拜在名师门下进学的,而且还是在洛中进的学,叔父此举乃是要借重我二人的见识,反而看重之举。”

此言一出,这边的几个游侠也好,那边门口处的刘德然也好,脾气尽消。

而刘备见状依旧是面无表情,不喜不怒,只是进入房内,寻出一个蒙了尘的梁冠来,仔细擦拭一番后戴上,便准备和刘德然一起去‘奉迎’贵人……话说,刚才马蹄声作响之时,几个便游侠早有察觉,只是正在说话,没来得及查看而已,而刘德然便先进来了。

“玄德你且住!”

就在刘备走到门口的时候,那名躺在席子上的年轻人忽然翻身起来,并喊住了对方。

“宪和有什么见教?”刘备轻声询问道。

话说,这位之前躺着的人姓耿名雍,今年刚刚成年,与刘备同龄,取字宪和,乃是之前两年从冀州迁移到涿县的一名破落世族子弟,而因为耿姓在幽州音与简同,他居然便直接改了姓,自称简雍,其人疏狂也是可见一斑。

“确实有,”耿雍,或者说简雍闻言也是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不管来的这贵人是谁,总不能堕了玄德你的威风,不如我们几人一起出去排列整齐,为你做个陪衬……你觉得如何?”

院中一众游侠轰然叫好,便是那络腮胡子和唤做阿路的二人也是微微颔首,刘德然蹙眉想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样也是助涨了自己和刘氏的威风,便也没有反对。

“那就辛苦诸位兄弟了。”刘备环视一圈,见到无人反对,便从容躬身作谢。

话虽如此,然而,当十几个布衣打扮的游侠走出门来,准备挺胸凸肚,耍一耍威风之时,对着大桑树下几十匹白马,数十名精干武士之时,也是登时有些挪不动脚。

细细看来,居然只有刘德然、刘备、简雍、络腮胡子,还有那个阿路勉强绷住了劲。

“涿县刘德然、刘备……见过贵人/客人!”

在一水的白马之中,撑住劲上前来到树下后以后,这对族中兄弟一边弯腰行礼,一边朗声而言,却是出现了明显的配合失误。

而作为回应,两个似乎是没有忍住的笑声便当即从前面一群锦衣华服之人中传了出来。

低着头的刘德然憋得面色通红,还忍不住微微扭头瞪了刘备一眼,而后者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是借着低头的动作微微抿了下只有淡淡绒毛的嘴唇。

一直在看树的公孙珣闻言终于扭过头来,然后越过刚才忍不住发笑的吕范与韩当,径直来到了这对刘姓宗族兄弟的跟前。

且不提身后早已经愕然乃至于惊慌的那群游侠,刘备和刘德然几乎是同一时间忍不住抬头往上打量……因为这二人的俯首并没有耽误他们第一时间看到来人腰间系着的紫绶金印!

公孙珣灭了高句丽,然后理所当然的封了侯……但却也在第一时间就直接上路赴任了。令支那里或许是早有讯息和准备,官场上也自然有公文随之传播,可涿县这里的民间,又怎么可能会知道的那么快呢?

于是乎,饶是刘备如今渐渐有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感觉,抬起头后,惊愕之意也是不比旁边的刘德然少上半分!

“师兄!”

“珣兄!”

“阿备,德然。”公孙珣一手扶起一个,顺势打量了一下只是依稀还有些少年轮廓的二人,又认真看了眼刘备梁冠下额头上的白布,也是不免感慨。“一别经年,再遇故人,却是流年追索不及啊!阿备……这是令堂仙去了?”

此言一出,刘备和刘德然俱皆恍然动容,俨然是同时追索流年,心情震动……不过,前者思及亡母,也是愈发哀伤;而后者则是见到眼前师兄的成就,不免有些惊喜。

实际上,刘备身后的那些游侠,心情也是同样的一波三折……他们先是不以为然,然后见到来人威势和紫绶金印后则是震动惊惧的无以复加,最后眼见着这位年轻的大贵人居然是刘备和刘德然的师兄,却也是同时起了窃喜之意。

“阿备,刚才未注意你身上戴孝,见到你来一时欣喜,忍不住失笑发声,还请不要见怪!”韩当和吕范对视一眼后,也是赶紧肃容上前致意。

“子衡师兄!义公兄!”刘备自然是赶紧肃容挨个还礼。

“去年春日间,韩师兄去范阳拜访卢师家宅,听他说师兄做了尚书郎,已经让我佩服不得了。”而此时,刘德然则是忍不住把住公孙珣扶起他的胳膊,变得喋喋不休起来。“如何一年间又挂了紫绶金印?”

“我在辽东兴兵灭了高句丽,”公孙珣也是淡然应道。“刚刚封了无虑亭侯……”

听到此言,二刘身后那几个游侠愈发目瞪口呆,便是前面为首的三人也是睁大了眼睛。

公孙珣打量了一下这几人,也是佯做不在意,只是又捉住了刘备的胳膊,对自己身后众人扬声言道:“此二人乃是涿郡刘备、刘德然,俱是与我、与子衡同学于緱氏山卢师门下的师弟,与义公也是故人……阿范,正南,你们不妨来认识一下。”

公孙范、审配、娄圭、王修等人听到此言,也是收拾了各自的心思,正色上前见礼……话说,公孙珣此时才知道,刘备母亲冬日得病没有熬住,去世刚刚一月有余,因为户中只有他一人残留,便请族中长辈给起了玄德这个早有预料的字。

众人闻言先是叹息了一番……有人是叹息刘备自幼失祜,如今又没了母亲,难怪变得这么成熟,以至于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有人则是叹息怪不得公孙珣会对这种人物格外看顾一眼,原来是命运相仿,都是父亲早死,寡母抚养长大;还有人却是叹息刘备运气不好,这既然是在孝中,便是公孙珣有心提携一番他,也不好办了!

当然,不管如何,既然知道此事,同窗一场,那自然是要入内祭拜一番,以成礼仪的。

而等到在刘备家中简略祭拜完毕,又因为他院中又狭窄,二刘便只好去邻家各处借了席子,铺在那大桑树之下,正坐叙旧。

也就是在这时,公孙珣忽然朝那几个布衣游侠微笑招手言道:“几位可是我弟友人?不妨来此一坐!”

公孙范、审配、王修闻言俱皆蹙眉,但终究是尊重公孙珣,没有说什么。

倒是刘德然立即解释了一句:“君候,这是玄德的朋友!”

此言一出,却使得吕范、娄圭、韩当三人也当即蹙额,一时间,居然只有刘备面色如常。

然而,公孙珣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微笑着细细审视这几个游侠,而让他感到振奋的是,那个络腮胡子且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果然是第一个走了过来。

“此乃我生死之交!乃是……”

“让壮士自言便可。”刘备赶紧直身介绍,却被公孙珣挥手拦住。

“见过君候,”此人虽然样貌豪迈,却礼节不失。

这就对了!公孙珣见状不由心中暗道。

“在下姓牽名昭,字子经,冀州安平观津人!”



第三章 日出东南隅

讲实话,公孙珣一直都以为此人姓张名飞字翼德呢!

不过此时反过来一想,那张飞年纪应该比刘备小上不少,此时或许还是个少年,别说此人未必已经与刘备相识,便是相识了,一个身量都未长成的‘万人敌’抓在手里又有什么用呢?跟雁门那位‘万虫不当’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公孙珣早就意识到,一个人物的成长是需要经历的。

娄圭这个半成品的例子且不说……那曹孟德当日涡河里洗澡时的混样子,难道就是鞭挞天下的魏武姿态了?十几岁整日斗狗赛车的刘备和现在了死了娘成孤身一人的刘备,明显不是一个人吧?

便是他公孙珣自己,如果没有去洛阳学经,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对经学的尊崇?如果没有在尚书台诛宦,又怎么可能会彻底放下对皇室与公族的最后一丝期待?如果没有提一万之众,覆灭一国,又怎么会变得像现在这般自信呢?

当然了,公孙珣也并不是轻视这些‘三国豪杰’,恰恰相反,他是很看重这些人的……毕竟,自家那位老娘当日讨论这些人时所用‘幸存者效应’的说法在他看来还是很对头的。或许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或许有自己身后这堆义从中就隐藏着大量的豪杰人物,但这些青史留名的人却是从能耐和运气都‘已经’证明过了自己。

甚至进一步说,既然自己下定决心要去争一争,那如果能对某些人的性格和品行提前有所了解,也是好处多多的……审配就是一个绝佳的正面例子嘛,若非是当日自己大胆将后路托付给这位审正南,高句丽一战的结果,还真未必就这么干脆利索!可是公孙珣为什么又会如此大胆将后路托付给此人呢?还不是他早就知道,这个审正南不但有智谋,而且是忠心耿耿的人物,绝不会作出背主之事!

所以说,公孙珣对这些‘三国豪杰’的态度,其实是期待中带着一丝坦然的……认可他们在自家母亲故事中展示出的能力和品质,愿意花力气去探寻,但却并不强求。而且,真要是遇见了,还要根据自己和对方的现实处境选择真正适当的交往方式。

比如之前的董卓和吕布……董卓如今是标准的大汉忠良,你心里暗暗提防对方的同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人家当做国贼来对待吧?至于吕布,这位现在也不知道在干嘛的当世虓虎,公孙珣当日第一反应就是离得远远的,不仅仅是因为母亲口中那个三姓家奴的恶劣品行,更重要的是当日吕布是曾经射过他一箭的。

两两相加,公孙珣当然自然就会对此人警惕万分了!

其实,若是公孙大娘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一定会来一句,这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大杂烩……不讲究!

总之,而回到眼前,听闻对方不是张飞,而是什么根本没听过的牵招后,抱着一丝期待的公孙珣先是一怔,但旋即就按下失落并恢复了常态:

“既然是我弟的生死之交,不妨一坐。”

“多谢君候!”牵招也是刚成年的小年轻一个,闻言不由惊喜。

“子经非是俗流。”刘备在旁面不改色,看似是随口而言,其实是有所提醒道。“他和那边那个尚未加冠的史路一起,都是安平国名士乐隐乐公的学生,通学过经典……”

此言一出,公孙范、审配、王修几人俱是眉头一展,而其余人也是普遍性高看了这人一眼……不管如何,这年头有文化的人总是让人尊重的,尤其此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经刘备如此一言,那个未成年的史路也是勉强壮着胆子过来行礼坐下。而接下来,仅剩的一个领头之人,也是不好不来了。

“涿县简雍,简宪和,”这人大大咧咧一拱手,倒是比之前二人还放得开。“家世破落,也无名师,只是勉强识几个字而已……君候不用在意我。”

公孙珣认真一听,倒是不由摇头失笑……恐怕眼前还真你算是一条大鱼了!不过,此人如此疏狂,怕是未必能招揽到手。

一念至此,公孙珣却是回头望向了刘备:“德然、阿备……玄德弟!”

“是!”刘德然和刘备赶紧躬身作答。

“我将往邯郸为令,并不能耽搁太久,此番来此处更是专门寻你二人的。”公孙珣干脆言道。“你二人年纪都已经到了,可愿意随我出去做些事情?届时在官府中锻炼一二,也胜过在家闲居?”

“师兄既是长,如今又是尊,尊长有召,焉敢不从?!”刘德然当然没话说,甚至掩盖不住自己的喜色。

“正如德然所言,”刘备也是再度俯身致谢,却又难免有些失落。“兄长一片好意,我哪里敢拒绝?只是母丧未除,哪里就有弃家而走的道理?”

这倒是意料之中了。

其实,刘备族中家中都明显衰落,如今他家中更是只有他孤身一人而已,已经隐隐有些到了没有出路的地步……为什么做游侠,一方面固然是燕赵之地的尚武风气,但另一方面,游侠何尝不是不得志没出路的少年、青年不得已而为的‘职业’?所以,公孙珣来召,这位根本没看出大汉朝要完的‘昭烈帝’,其实是很乐意去跟这位向来很照顾自己的师兄登堂入室的!便是他母亲尚在,怕也是要催促自己儿子去追随这位紫绶金印的贵人而去的。

但是,偏偏他正在母丧之中。而且,事情吊诡的地方在于……如果刘备没有走正路的机会,那他一个落魄游侠,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他服了多长时间的丧;可若是他准备走公孙珣这条‘康庄大道’步入官场,那他刘玄德就必须要在母丧服期这个事情上让人无懈可击。

换言之,他只能选择当众放弃这个机会,甚至公孙珣也只能当众接受对方的推辞,然后连一点馈赠都不好留的……服孝期间,理论上要杜绝物质享受的。

果然,公孙珣长叹了一口气,方才正色答道:“玄德孝行昭彰,我又怎么会强人所难呢?不过你我之间乃是少时至交,不必在乎一时一刻,等你母丧结束,随时来寻我便是。”

刘备只能在大桑树下再三俯下身来,大礼称谢。

“尔等又如何呢?”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要因为刘备的服孝而就此结束之时,公孙珣忽然看向了简雍、牵招。“史路尚未加冠倒也罢了,你二人既然是玄德的挚友,便是我的挚友,想来也是才德俱佳……难得相见,可愿随我往邯郸一行?”

刘备当然没有什么反应……他要有反应就怪了!简雍和牵招都是他朋友好不好?他连游侠头子的职业生涯都被母丧打断了,又如何会干涉自己两个友人?

甚至恰恰相反,他倒是因此对公孙珣愈发感激起来。

要知道,当日他刘备在洛中緱氏山的时候,天天斗鸡走狗,招惹是非,也就是眼前之人愿意看顾于他,然后无功而返时也只有此人专门记着他,给他留了大量财货……虽然被他回家后大手大脚散的精光了便是。

当时年少,还只觉得理所当然,而现在看来,简直是恩情甚重!

甚至,刘备心中也隐约有些和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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