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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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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居然是当日护送阳球家眷径直往泉州(今天津)去的魏越!

而魏越听得此言,也是赶紧下拜回复:“见过少君,少夫人他们已经到了辽西,只是要各处探视有所停留而已,然后那位卞夫人也到了……因为我到的最早,所以便奉老主母的意思先快马来报平安,并递送信件。”

公孙珣面露恍然,也是尴尬失笑:“是了,也最多是那件事,大队人马不大可能这么快就到。”

不过,就在这新上任的襄平令接过家书之时,他却又忽然反应过来:“你喊我母亲为主母,喊我为少君,莫不是也要做我家臣?你当日可是因为不愿意做大户人家徒附而去我为敌的……怎么今日这么干脆?”

“回禀少君!”那魏越不由微微脸红。“老主母与我赐了婚,我感激涕零,便当即拜倒……”

“谁家子女?”娄圭也是好奇问道。“让你如此干脆?”

“乃是……”魏越一时有些尴尬。

“乃是谁?”公孙珣一边拆信一边问道。

“乃是当日少君让我护送之人,那阳球的遗孀程夫人。”魏越咬牙答道。

公孙珣和娄子伯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以你的性子,莫非是路上有所欺压,然后直接把人上了?!”公孙珣忽然一巴掌拍在了案上。“生米做成熟饭,再对阳家人挟恩图报?!”

“少君请放心,并不是我路上有所欺压逼迫,也没有挟恩图报。”魏越赶紧下跪解释道。“实在是到了泉州后,阳氏族人虽然对少君感激的厉害,却对这程夫人一万个嫌弃,甚至不让她进门,我见她可怜,便带她去了辽西。结果老主母见了我们,就直接问我愿不愿意娶人家,又问我那老婆愿不愿意嫁给我……我一个边郡破落户,如何不愿意娶这等姿色的女子?又难得我那老婆也不嫌弃我……”

公孙珣听到一半便已了然,也懒得理会对方,便直接低头看信。

然而,此信简单异常,居然只有寥寥数言而已:“公孙文琪,你又把你娘给吓到了,还给你娘添了天大的麻烦,辽西这边我处置清楚以后,咱们见面算账!”

公孙珣不由失望摇头,辽东这边安排的明明白白,一个卞玉便把她吓到了,还不敢打包票安抚好赵芸……也是让人无奈了。

然而,这种事情莫说是魏越,便是娄圭都没法讨论的。

而无可奈何之下,公孙珣却又只能拍案而起,对着门口那引路县吏大声呵斥:“你站在那里作甚,速速与我催促一下田韶,卷宗与人犯为何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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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平)长吏受取贪饕,依倚贵势,历前令不见举;及太祖至,一日尽去。乃政教大行,一县清平。”——《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十一章 无力(上)

卷宗和人犯迟迟未到是有原因的,当一次催促不到后,公孙珣便带着娄圭和魏越直接闯入了县门下贼曹的公房,却正遇到田韶和那门下贼曹在烧一些纸张和木竹简。

公孙珣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感情这群王八蛋居然还真的是贪赃枉法之辈,而且他们居然胆大包天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

想自家老娘为自己又是写评书又是张布告的,这群人难道真不知道自己是和王甫谈笑风声,跟檀石槐惺惺相惜的人物吗?!

可自己这样的人物怎么连这几个吏员都没镇住呢?

谁给他们的胆子?

真以为自己不敢杀人怎么着?

“跪下!”公孙珣面无表情轻声吩咐道,宛如在吩咐家中仆从帮自己倒水一般。

然后,等他直接坐到门下贼曹的藤椅上之时,这二人果然也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外面天挺亮的,”门外风和日丽,公孙珣指着公房大门认真问道。“光天化日之下,我就在官寺大堂,你们与我说实话,怎么就敢行如此事端呢?”

魏越和娄圭对视一眼,各自拔出刀来。

“因为我二人问心无愧。”而随着身后‘哐啷’两声,这田韶回复的倒也干脆利索。“此处焚烧的卷宗俱与我二人无大关碍!”

“正是如此。”贼曹也是胆战心惊。

“不与你二人有关,难道跟我有关?!”公孙珣登时发怒喝问道。“你当我公孙珣是蠢驴吗?”

“确实与县君有关!”田韶赶紧惊慌答道。“我等只是怕县君难堪!”

公孙珣自然冷笑不信:“我今日乃是平生第一次入襄平城,你倒是说说,如何与我有关?”

然而话音刚落,他自己就面色突变,然后不由和对面的娄圭无言对视一眼……是了,与他公孙珣有关未必就是他公孙珣亲手惹出来的事,此处可是还有他家的安利号和他远方族兄公孙域呢!

“县君何其睿智,想来也大概明白了吧?”那田韶察言观色,然后便膝行上前,靠近对方低声言道。“不瞒县君,我襄平县虽然是辽东首府,却北与玄菟郡相邻,东与高句丽相接,故此,颇有不少案件是安利号从玄菟、辽东带来的。”

“站起来,”公孙珣只觉浑身无力。“然后细细说来。”

娄圭、魏越闻言俱都收刀,而这田韶也赶紧与身后的门下贼曹一起起身,算是就此松了口气:“其实此事从情理上来说也不怪安利号……嗯,县君身为安利号少东,可晓得东珠、人参的买卖吗?”

“这是自然。”公孙珣愈发头疼,只能无奈催促。“你直言便可。”

“人参与东珠,俱是我塞外特产。”田韶倒是直接揭开了谜底。“安利号发掘此物,确实让本地人多有助益,可是这两样东西非但便于携带,还贵重异常,而那些参客、珠客又多是亡命之徒,所以就多在野地、野道中行劫掠、谋杀之事……”

公孙珣一声长叹,便是娄圭和魏越也是不由面面相觑。

“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咱们襄平县东侧地方极广,人烟却极少,又与高句丽交接数百里,所以彼处的小道旁就多有无名尸首出现。这种案子也查不出什么首尾,仅靠容貌也不知道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当然多是异族贱民居多……但毕竟是人命一条,而且国法严厉,便只能由县中收尸,并设置卷宗,压在贼曹这里……”

“我晓得了。”公孙珣当即摆手。“那玄菟那边又如何?彼处的人参和东珠应该可以直接在玄菟郡内收拢吧?”

“依然是财帛动人心罢了。”田韶说着,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玩意来。“县君可认得此物?”

那是一个所谓元宝形状的小银锭,安利号内部常用来奖赏员工、下线的顶级贵金属。而公孙珣见到此物后,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县君。”田韶再度压低声音解释道。“咱们大汉历来缺银,不仅是缺少银矿,更是缺少便于冶炼的上好银矿,故此,境内寥寥的几处著名银矿都是如金矿一般由少府直接派人管辖,比如咱们襄平县(辽阳)和西平安县(丹东)交接处就有一处难得的好银矿,朝廷却是要定量收取的,别人也摸不着……而你家安利号之所以能有这么多银锭,乃是因为你们家从境外收矿!具体来说,是玄菟郡正北方的扶余某处地方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公孙珣不由无力追问道。“你只说为何不在玄菟收矿冶炼,反要让那些运送银矿的人来襄平呢?”

“因为冶炼这种事情需要人来照拂。”田韶也是无奈解释道。“贵号收矿之事,乃是从之前贵族兄公孙域公孙太守在玄菟任上时开始的,甚至听人说那个银矿本就是十几年前他出兵助扶余人抵抗高句丽人时才入了贵号眼的……后来他卸任来到襄平置业立户,贵号的银矿冶炼之地也就跟着从玄菟来到了襄平。”

公孙珣完全无言以对。

“其实县君不必挂怀。”田韶见状最后安慰道。“从扶余人手中赚钱,从高句丽那里收参,都是好处远大于坏处的事情,真若是停了,郡中百姓反而不愿意……此事主要是咱们辽东地广人稀,然后又是边郡,高句丽、扶余、鲜卑、乌桓、三韩环绕,诸边地野人俱不修德,甚至还时不时有战乱出现,这才会有些治安上的纷扰。”

公孙珣微微颔首,聊表认可,然后忽然问道:“这些案子到底有多少?”

田韶回头看向那门下贼曹,而贼曹赶紧上前解释道:“累积的无头案卷宗约有百余,有证据确凿擒拿下来的人犯也有五六人。”

公孙珣不由松了口气:“十几年间积累下来这些案子倒也寻常……”

贼曹低头不语。

公孙心里一咯噔,当即硬着头皮再问:“这百余件案子,到底是几年的攒下来的?”

“两年半。”贼曹低头言道。“这种案子每任县令上任时都要清理一番的,上位县令恰好在本县掌印两年半!”

公孙珣默然无语。

“既如此,我们还要不要烧卷宗?”田韶见状赶紧试探性问道。“我之前只是怕县君年轻气盛,面子上不好看,这才自作主张……”

“不用烧了。”公孙珣无奈摆手道。“将这些因为银子、东珠、人参而出的案子,全都给我送到官寺后面我住处……我晚上慢慢看!”

怕是爱面子,暗地里自己慢慢烧吧?

田韶与那门下贼曹心中暗讽,却各自无言。

然而不管如何,经此一事,公孙珣初来乍到时的嚣张气焰多多少少是矮了三分,整日只是低头认真清理其余的案件卷宗和在押人员。凡数日,也不过就是揪住了一个案件失误,将那个贼曹贬出去做了个亭长,却还专门赏赐了些许财务以作安抚。

怎么说呢?这些日子,他对汉律的认识倒是又多了几分。

而在数日之后,他更是如约去拜访了那高焉高太守,还有那个年纪相差极大的远方族兄公孙域,也都是一帆风顺。

前者确实如传闻那边软弱,听公孙珣讲了些许洛中诛宦事物后便面色惨白,难以自持,反倒是郡中各位显吏纷纷追出来示好;至于后者,颇有些边郡武将粗豪之风,更兼确实是同族之人,而且利益相关,所以言语中颇有几分大包大揽并看对眼的感觉,只让公孙珣遇到难处尽管寻他!

怎么说呢?这城中比自己大的两个人如此作态,倒也是纯粹的好事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学校中教书的张俭,不知为何,这位昔日诛宦先锋,天下名声,见到公孙珣递上来的名剌后却只是托病,并不愿见面。

对此,公孙珣没辙之余倒也不是很生气……因为他很理解对方。

经历了那么多事,又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家破人亡的,还连累那么多人,这张俭苟且偷生到现在,无论是豪气不减还是早生惭愧之心,有什么样的想法其实都正常。

而从人家依然愿意在自家建造的学校里教书来看,这位名士应该是对自己没有恶意的,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余的就没必要再追究。

等拜访完了这三人,公孙珣就算真正走完一个新上任官员的正常流程了,不过,此时秋收却也要到了。

须知道,春耕秋收,乃是这个封建时代中最重要的两个根本大事,所以他来不及多想,便开始带着骑马巡视各乡,监督秋收,一时也是繁忙不堪……但就在其中一日,当公孙珣在治下某个乡中巡视之时,却突然见到有人快马来报,说是县君的家眷诸人已然从辽西来到了襄平境内,眼前居然已经到了大辽水。

公孙珣惊喜之余不免多问了几句……果然,不仅是赵芸等人,便是自己母亲也亲自过来了,于是他当即起身往大辽水处相迎。

——————我是万恶之源的分割线——————

“高句骊,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濊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地方二千里,多大山深谷,人随而为居。”——《后汉书》。东夷列传  

第十二章 无力(下)

秋风沃野,大河南流。

这里是大辽水,乃是塞外第一大河,大汉朝塞外五郡的精华其实都依靠着这条河流所缔造的辽河平原而生。

而即便是地广人稀的辽地,这辽河左右水草丰茂之地也是一等一的良田,断无人舍得浪费,所以此处稼樯俨然也是粟米垂穗,黄绿一片,更有无数百姓沿河收割,自山坡上往下看去,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此时在山坡上观看盛景的只有公孙大娘母子二人,外加一只肥猫蹲在脚下挠痒痒,至于刚刚渡过辽水不久的一行人,则围绕着赵芸,老老实实的留在了山下驻足等待。

“辛苦母亲了。”母子二人闲站片刻后,公孙珣往下瞥了一眼,却是无奈开口言道。“母亲之前说找我算账,为何见面后却只是看风景?”

“你不觉得辽东确实风景极不错吗?”******远眺辽河的公孙大娘拢着袖子言道。“地方大,远离是非,而且这里适合提前经营布局,若是真能积蓄力量也未必就不能有所为……”

“只怕是会被辽西那五百里野地给锁死,自阳乐出发,跨地五百里去打卢龙塞……打得进去吗?”公孙珣见到对方如此干脆,便也直接了不少。“此处虽然格局远大于辽西一地,却又形同死地。”

“为什么总要打打杀杀呢?”公孙大娘闻言不由叹气,语气分外无奈。“我这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你我都能平平安安的……最起码我活着的时候你我都能平平安安的,我要是死了,随你怎么折腾?!”

公孙珣头皮一麻,之前想着赌气说一说的想法登时烟消云散,然后便立即下跪请罪。

“起来吧。”公孙大娘无奈道。“多大的人了,都开始蓄胡子了,还做了县令,哪能像小孩子那样动不动下跪?”

这年头无论多大的人给亲爹亲娘请罪时都要下跪,公孙珣心中暗叹,但却不愿多说什么了,只是依言起身。

“不管如何。”公孙大娘看到自己儿子再度屈服,便勉力继续劝道。“你看看咱们在辽东这边的基业,这么多商栈,这么多人脉……从豪强到百姓,哪个不认我们?等乱世一开,你只要握住一个朝廷大义,届时稍一发力,以你现在手下收拢的人才,这辽东就只能姓公孙了,你真舍得就此扔掉不管吗?”

公孙珣连连点头称是……这倒也不是全然装模作样,说到底,这五郡之地终究是一份基业,而且还是自己母亲心血,哪里就能甘心扔下呢?

公孙大娘心知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致了,也就不再多谈此事,反而笑着指向了山下那拨人:“之前你问我为何不找你算账……你知道为何吗?”

“还请母亲指教。”公孙珣赶紧问道。

“是咱们都会错意了。”公孙大娘不由笑道。“咱们母子俩在乎的是那卞玉,都没把曹节的外孙女当回事,可是人家赵家在乎的就只有那个冯芷,什么卞玉问都没问……”

公孙珣面露恍然……这便是难度陡然减少了一半,怪不得这么快就来了。

“而且这冯芷被纳娶过来还跟你没关系,”公孙大娘微微挑了下眉毛。“怎么说也怪不到你头上,所以在辽西等了这么长时间,倒只是你老婆在她家里自我调节安慰,还真没怪到咱家。不过,那个曹节听阿范还有吕范两个人讲述,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说来也是我的错,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自己不认识的便以为只是路人甲,明明人家早十年就是阉党领袖,总领朝政的大人物,我也早就听过名字和事迹,可不到跟前我却总是置若罔闻。儿子你知道吗,你岳母听说这人的外孙女来给你当妾,都快吓死了,你岳父如今在塞外那么大的名声,也有些不安,得亏是那赵老太太依旧拿的稳当。”

“曹节曹汉丰……”想起这个之前在洛阳差点就能把自己弄的死无葬身之地的权宦,公孙珣也是一时感慨。“如我所料不差,他应该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万般雄心权欲都散了,这才把他那个惹事的弟弟交过给我保全,再拿自己外孙女结个亲,求一个死后家族延续。也难怪我那岳祖母如此坦然,她恐怕也能够理解人家的意思。”

“谁说不是呢?”一阵风自北方吹来,公孙大娘略显感慨的拿下了自己的宝贝黑框眼镜,然后亲手擦拭。“以前我只是把这些人当成故事里的角色来看,觉得这个人如此不堪,那个人毫无气概,可在这大汉朝生活的久了,再加上年纪渐长,也就渐渐能够理解了……这年头的医疗水平就这样,通信水平也这样,四十老朽,人身体一旦不行,无论是怎么样的英雄豪杰,也是豪气顿消。”

公孙珣不由再度头皮发麻,然后赶紧安慰:“母亲长命百岁。”

公孙大娘闻言不由失笑,然后才戴上眼镜言道:“乖儿子想多了,四十老朽说的不是我,这年头四十岁死人正常不过,所以才会称老朽……可那次瘟疫我就看出来了,我这身体怕还是我那边那个七八十死人才正常的身体。换言之,与我来说,指不定还有三四十年可等呢?那魏越喊我老主母,我都有点烦他!如何就嫌我老了?”

公孙珣一时无言,只能说及其他:“这事就这样了?”

“也只能就这么接着了,人曹公公主动把外孙女送上门来,还是这么一个小美女……为啥不要?今晚上你就收了。”公孙大娘倒也干脆。“我担心的,其实还是那个卞玉!”

公孙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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