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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红尘)-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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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安清源的一切手部动作,看到他眼里的冷峻,枪管的方向和子弹的路线也在意料之中,如果自己闪开,这颗子弹就会打中后面的兄弟;但是如果这颗子弹不会立刻让自己失去知觉倒下,那么今天就是安清源的死期。
安清源看到安龙儿仿佛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射出的子弹在安龙儿咬牙斩出的刀光中分成两颗火星向左右斜飞出去,安清源大惊失色,心里掠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他斩开了子弹!这就是最后一幕吗?
跳起的枪还没有回落,一线冷风已经斜割过安清源的头颅,他的身体没有一个地方来得及动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脸上有刀疤的黄头发少年挥刀迎面斩下……“呯”!从远处响起枪声,一颗子弹刺透了安龙儿的左臂,他的左手立刻失去力量失控地垂下,同时一个速度奇快的身影从旁边把安清源扑倒在地;安龙儿一刀斩空,正要上前追杀,就被顾思文从背后一把拉住披风扯落在地,对他大喊:“四周全是洋枪,快走!”
安龙儿这才抬头一看,安清源正被一个刀手掩护着飞快离开平台附近,那刀手高瘦的身形让安龙儿马上记起,他就是擅于用奇门遁甲布阵的钦天监王灵官,山东快刀陆友。安龙儿早就见识过他布下的奇门幻阵,今天这个巨大而隐蔽的枪阵由他一手布置一点也不奇怪。沿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坐在地上的大汉刚刚收起还在冒烟的枪,安龙儿发现这个人很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再看看四周,象墙壁一样围着斩龙平台的四面山坡上都有持火枪的清兵列队,有三个方向的士兵正在压火药上子弹,可见刚才乱枪齐发时子弹已经全部打光,有一队士兵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端着带刺刀的长枪从山坡上乘势冲杀过来,平台四周布满了尸体和枪支,连身穿黄马褂的穆拓也倒在其中。
这一支军队不象布泰千总带来找女儿的寻亲队,他们正在实施一次有组织有目的的围歼,左手臂受了枪伤的安龙儿再恋战也不会讨到任何便宜,于是两人趁火枪队还没有上好子弹,向下山的方向飞速突破包围圈飞马回广州,这一次免不了又要连夜搬家躲避。
安清源闪到竹林里,看着安龙儿和顾思文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下,他从陆友手上拿过刀,用剑柄敲出尖锐的叮叮声,各队士兵一听鸣金号声都收兵到平台四周集合。
他走到穆拓身边蹲下,用手把穆拓推翻成仰面朝天,看到穆拓的胸前中了一枪,血还在不停地流。穆拓双眼失神地看着安清源,手突然抬起抓住安清源的衣角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安清源对他说:“你想出卖人,就有人想出卖你,我早知道你不想我复职,还一直想杀我,我这次来南昆山就是为了引你出来。”
穆拓看看安清源的身后,章秉涵慢慢走了出来,他知道出卖他的就是章秉涵,痛苦地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说:“你……不斩龙了吗?”
“乱天下的龙脉当然要斩,只不过不是今天,也不是斩这里,你家的大清我会好好看着,你放心去吧。”
穆拓实在听不明白安清源的意思,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你的智慧,又怎么会想得明白呢?”安清源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对陆友招招手,又指了指穆拓的头。陆友从身边的士兵手里拿过一支洋枪,向着他的头开枪。
几个队长安排士兵打扫战场,安清源走到那个坐在地上的大汉身边,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说:“邱大人,谢谢你刚才开枪救了我。”
这个大汉叫邱谨言,是几年前从钦天监调出来,配合破坏广东风水名穴的天星风水高手。四年前在鸡啼岭上被绿娇娇一枪打断右脚,还被关入衙门大牢,没有及时治疗不幸落下残疾,之后朝廷看他没用了,就以病退为由赐他停职回乡养老,他在回乡后倾家荡产多方求医仍然不治。安清源被罢官期间找到邱谨言做帮手配合研究斩龙的方法,才发现邱谨言在数年行动不便时并没有放弃自己,还练就一手好枪法,这让安清源大喜过望。当安清源一复职,就以人才难得为由,力保他重新回到国师府,今天邱谨言从刀下救出自己,安清源更是感激不尽。
邱谨言轻轻笑一声说道:“国师说的是哪里的话,一身都是命安排,如果国师命该如此,神仙也难救。”
安清源不和他争辩这些问题,笑着拍拍他的肩说:“就数邱大人看得最透了,呵呵。”
金立德走到安清源身边问道:“这回把穆王爷给干掉了,怎么向上边交待?”
安清源把在坡底的陆友也招上斜坡说:
“四阿哥当了小皇帝,穆相那条线就要倒了,穆拓是穆相那边的人,过去成天指手划脚给朝廷做线眼,我们干什么也不方便,现在他死了问题也不大,正好给国师府清理一下门户。当然了我们要给小王爷报仇,回去传令全国通辑安龙儿,罪名是刺杀穆拓王爷,这次不要来虚的,通告各地,见到人就地处决。”
大家都知道这是把黑锅扔到了安龙儿的背上,安清源要杀安龙儿的决心早已下定,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安清源又说:“朝廷不会让国师府里没有满族人的官,可是现在皇上还小,朝里的事不能全面控制,如果处理得好的话,朝廷不会管这点小事。我带老德陆友马上回京打点,和四阿哥那边的人沟通一下,先稳住国师府的地位,再联系六部汉人官员渗透新内阁,皇上不能换,可是……明白吗?”
金立德说道:“明白明白,改什么朝换什么代呀,只要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满人管和汉人管都一样,既然都一样就让汉人管好了,我们熟手。”
大家听到都轻松地笑起来,安清源拍着金立德的肩说:“呵呵,老德很少这么直率啊。好了,章副使和邱大人留在两广总督府镇着,谁动就直接办了……”安清源说到这里用手指在自己颈上轻轻摆了一下,两人都会意地点点头。
他又对邱谨言说:“邱大人也不用太大压力,你过去清理了广东不少逆坟,后来章大人也连续几年对江湖术士清洗,在广东应该说问题不大,事情不多,你们保住自己最重要,人不要有事了,以后各位还有大事要做。”
大家知道安清源让他们留守,是因为章秉涵断了右手,邱谨言的脚又断了,在京城办事不便不说,就是进宫面圣都成问题。原来大清律早有规定,四肢残障身形不正的人都不得为官,更别说进宫了,所以安清源不让他们上京,完全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官职,两人自然明白,心里暗暗感激。
这时安清源从腰间抽出短洋枪,又掏出火药筒上弹药,一边对章秉涵说:“之前怎么没听你说安龙儿要来?”
章秉涵的头上马上冒出大滴冷汗,他知道安清源是在问罪,刚才安龙儿差点就把他的头劈成两半,他还记着呢。章秉涵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我没有通知他来,可能是穆拓私下通知他来助阵。”
“是吗?”安清源把枪上好弹药后,用纸团从枪头压进去,压实了枪里的子弹,这一串动作看得章秉涵心跳加速。安清源把枪插回腰间说道:“办大事的人,不能有私心,章大人应该明白。”
安清源的话分明是指章秉涵记恨安龙儿一刀断手,所以想借这个机会一并除掉安龙儿,可是却几乎破坏了这场反歼灭战,给安清源带来不必要的生命危险。章秉涵听明白了意思马上单膝跪下说:“下官不敢,请国师明鉴。”
安清源连忙伸出双手扶起章秉涵说:“起来起来,我只是勉励一下大家,广州方面还有赖章大人费心呢。另外最好想个安全的办法处理了安龙儿,不然我们回来要斩龙的话他又出来搞事。”
(一七三)逃避
安龙儿赶回广州后匆忙急救,幸好天师道法精于医术,只要有人配合包扎,安龙儿完全可以自己开药疗伤。他们都知道广州不能再久留,顾思文提议离开广东暂避风头,可是安龙儿却想留在广东九龙之地,以防安清源再次斩龙。于是大家收拾好行李就离城入山,在广东最重要的北江沿向龙脉,位于滑石山脉中段的英城隐居下来。
英城南下是清城和广州,北上韶州可以进入湖南江西,是广东南北进出的咽喉之道;英城也是一个风景独特的小城,北江从城前缓缓流过,城区和四周山区遍布溶洞奇石,洞中泉水不息,山石千姿百态,当时就有诗人写诗赞道:渐入西南如啖蔗,英州山又胜韶州。
顾思文一到这里就兴奋起来,整天说被朝廷通缉才有旅游的理由,要不然现在还得在广州麓湖边上溜马。
安龙儿的通缉令已经贴到英城,虽然杀了八旗王爷名震江湖,立刻成为洪门当红偶像,可是这偶像却来得不如当年绿娇娇那张通缉令痛快光采。再说刚刚打响的风水小神仙安龙先生名号不能再用,于是由顾思文出马,重新树起小神仙的大旗在英城扬名立万。今天的小神仙不再是信口雌黄的江湖相士,在安龙儿的教导下,顾思文开始学会使用正宗有效的学院派相法,加上江相派的巧舌如簧,真作假时假亦真,用江相派的话来说正是火响连天,真正做到了利人利己。
蔡月一向喜欢平平静静的生活,她带着阿浔和大花背,天天在家忙里忙外都是一脸喜悦,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快乐。
安龙儿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到了英城后更加沉郁,平时除了给顾思文镇场子,就是自己带阿浔上山。晚上不睡觉的坏习惯大家都忍了,只要不浪费灯油,有个人看夜更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时不时背着阿浔跑到山上无影无踪可不好,虽然回来说是去了寻龙点穴,一旦找到好龙穴的时候收入不菲,但带着个小孩万一在山上出点什么意外始终让大家担心。
蔡月早就注意安龙儿平时一个人去什么地方,他有时是去寻龙脉,不过也有在后山头坐着发呆的时候。这天安龙儿又带着阿浔上了后山,蔡月看顾思文出去找当地洪门兄弟喝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于是锁上门带着大花背就跟上山。
正是春暖农忙的季节,太阳出来一晒,野花就开得漫山遍野,蔡月一边走上山,一边采摘着喜欢的花朵,走到半山坡就看到安龙儿手里拿书静静地坐着,不过他的眼睛没有看书,只是一味看着面前的阿浔。金色头发褐色眼睛的阿浔活象个洋娃娃,正坐在一个大草窝上玩漂亮的小石子。那堆五颜六色的小石子是阿浔的宝贝,平时用一个小洋铁罐盛着,去哪里都要带上。这些石头有些是大家平时收集回来,更多是安龙儿在上山寻龙点穴时,发现好看又奇怪所以捡回来。草窝做得很整齐很厚实,阿浔在上面就象在一张又厚又软的大床。
安龙儿看着草窝里的阿浔,出神地带着微笑,完全感觉不到蔡月已经走到身边。蔡月永远也不会想到,在安龙儿眼里看到的是那一年的秋天,在河边午后的阳光下,蜷在草窝里懒洋洋抽着大烟的绿娇娇。
蔡月走到他身边蹲下,把一朵小花放在他面前,安龙儿怔了一下,随即转头看看蔡月,尴尬地笑着接过花。阿浔看到蔡月来了,开心得咯咯笑着叫“月妈妈”,伸出双手要和月妈妈拥抱,不过只从手上得到一把鲜花,和大花背在她脸上的舔舔。
蔡月笑着坐在他身边问道:“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蔡月幽幽地说:“怎么会没有呢?你也不是偶然这样,从不和我们说那三年经历了什么。”
“你们也没问……”
“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蔡月打蛇随棍上,转头看着安龙儿轮廓分明的侧脸。安龙儿没有说话,蔡月又说:“阿浔的妈妈是什么人?”
一阵沉默后蔡月又说:“一看就知道她是杰克的孩子,可是杰克却和娇姐做了夫妻……”
“阿浔的妈妈是好人。”安龙儿打断了蔡月的话,蔡月却说道:“我没有说她不是好人呀……你们认识很久了?”
安龙儿摇摇头,蔡月说:“我们本来要和娇姐去云南,可是你找到阿浔后,就突然转向回广东,我们相信你,你不告诉我们原因,我们也心甘情愿跟着你,可是我并不觉得你在做一件开心的事。”
安龙儿把头转向另一边,手指慢慢地捻转着手上的花。
蔡月突然问道:“你喜欢娇姐?”
安龙儿轻轻笑了一声,又收起了笑容。
“我看得出来……”蔡月说:“我刚刚见到娇姐就感觉到她也挺喜欢你。”
安龙儿手上的花停了下来:“你说什么呀。”声音很不自然。
蔡月说:“我知道你身上背着很大的责任,有些事注定要你去做。没有见到娇姐之前,你很冷静勇敢,那时……我真的被你迷住了。见到娇姐之后,她安排你去偷龙脉图,你先引蛇出洞,然后由我和格格去探路,晚上兵分两路,抢占制高点和纵火偷图,都布置得很好。你常说,如果娇姐遇到这件事,她会怎么办?然后你总是可以想出很好的办法。可是救出阿浔后,就再没有听到你这样说……然后你变成冲动了,整个人象失魂落魄似的……”
安龙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又转到另一边。
蔡月继续说:“在芙蓉嶂如果是被安清源算到你的退路,然后安排军马连环伏击还情有可缘,那么上南昆刺杀安清源好象也太盲目了。这是因为你不再象绿娇娇那样思考吗?”
安龙儿接口说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不要把两件事混在一起。”
“娇姐是最聪明的人,好的为什么不学?故意不学是因为你太重视她了……”
“不是!”安龙儿突然反驳:“她不是……”
“不是什么?”
安龙儿一时语塞,蔡月说:“你看到她有了自己的生活,你想放下。对,你是应该放下的,但是你没有,你只是在逃避。”
蔡月说话的声音小到刚好被安龙儿听见,可是在安龙儿心里象一下撞击。
“我在逃避?”安龙儿自言自语地说:“逃避什么?”
两个人一阵沉默,春风暖暖地吹过蔡月额前的刘海,他们都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世界。阿浔感到有点冷,悄悄爬到安龙儿的怀里,手里抱着花花绿绿的洋铁罐。安龙儿睁开眼睛看看蔡月,蔡月还闭着眼睛,从额头到鼻梁划出一条优美细致的曲线,微微翘起的嘴角总让人觉得她在微笑。
蔡月睁开眼睛看到安龙儿看着自己,她脸上一红,伸手抱过阿浔说:“阿浔阿浔,你要快快长大哦。”
安龙儿慢慢地说道:“你是说……我在逃避长大?”
蔡月的声音还是小到刚刚让安龙儿听到:“你和娇姐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吧?一直都是她带着你,可是那时你还小,所以要依赖她。现在你长大了,还沉浸在过去,让她替你想给你发号施令,就算她不在你身边,你还是把她放在心里,用她的心去活着。”
安龙儿看着蔡月说:“这有错吗?我们不是都有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人吗?”
蔡月看着安龙儿的眼睛深处,眼睛里流露出隐隐的悲伤,她说道:“把最重要的人放在心里,并不是让自己变成她成为她的影子,而是应该去保护她,对吗?当你把她和她的智慧分开,你就可以重新得到她给你的自由,而不是束缚。”
安龙儿看了她一会,突然笑着说:“呵呵,哪里来这么多大道理。”
大花背占了阿浔的草窝,仰面朝天晒着太阳,蔡月抱着阿浔说:“你是不想破坏绿娇娇现在生活,所以才会带阿浔走?还是你想让绿娇娇和杰克来找阿浔,给她添点麻烦,好让她注意你?”
安龙儿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相信娇姐会带好阿浔,她可以不管李小雯的死活,也不会管阿浔的死活,这是杰克的孩子可不是她的孩子,她……”安龙儿发现说了不应该说的话,突然止住自己的话。
蔡月把阿浔搂在怀里轻轻地摇着,侧着头看着安龙儿小声说:“真的是这样吗?”
安龙儿脑子里矛盾重重,什么是真和假,什么是对和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呼……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还需要些时间。下去不要再说这些了,我自己会想清楚的。”
蔡月甜甜笑着,点头说道:“嗯,不要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和你在一起。”
(一七四)火药桶
这时看到顾思文在山下大喊找人,蔡月站起来大声回应:“嗳!我们在这里!”
顾思文看到两人的位置后飞跑上山,扯着气赶着说话:“出大事了!我刚刚从堂口兄弟那边听说,广西那边玩大了,他们都准备出发过去!”
安龙儿和蔡月耐心听完顾思文的话,才知道真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原来他们从金田大营救出阿浔之后的一年多,上帝会传出皇上帝下凡宣讲的预言:三月天下将会瘟疫横行,八月将会有屋无人住,有田无人耕,信皇上帝者可避瘟疫,虎口得救,不信皇上帝的人通被蛇虎咬死吞吃。哪知三月果然有瘟疫,也不知出了什么神迹,在上帝会大营中竟然没有受到传播;到了八月广西土客械斗果然进入前所未有的程度和层次,仇杀已经升级为屠村灭族和建堡垒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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