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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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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赎金由土匪们定了,他也不知是多少。如意告诉他,那是和他一样重的金子,他笑着说了又一句证明身份的话:“爹,这样的事您干过三次,第一次,马戏团的人说那头孔雀拉出的屎都是金子,您用二十斤金子买了它,第二次,老巫医说卢敖有多重,他就值多少金子,您又用四千两黄金去赎他,这一次……”容氏说:“这一次的三千九百九十两黄金,是我们家最后一点浮财,我们的田产,在你流放那年就被籍没了。”
  听见这话,百里桑哭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擤擤鼻子接着说,他被土匪关在马厩里,扣在一口钟下面,免得他那个熟人看见。他们在他嘴里塞上布团,免得他喊,脱光他,绑着他,免得肥票跑了。他们每天一次掀开大钟,扯出他嘴里的布团,让他吃东西。他吃人肉包子会吐,他们就把他的头摁在马料槽上。他回到大钟里面,把尿撒在钟口,把土濡湿,用脚指头抠洞,想抠出个大洞来逃跑。土匪发现以后,把他弄回了山,关在那个铁笼子里。他还告诉大家,这事绝对与张璐无关,土匪绑他时,绝对不知道他是谁。匪巢里的那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伙伴田雨。
  大家蒙了。过了好一会儿,如意最先明白过来:“这就是说,田雨当了土匪?”没人敢把这消息写信告诉海边的桑夫人,在后来的日子里,桑夫人仍然以为田雨替哥哥看房子收租、时不时去陪将军下盘棋。

世界地图胎记
  百里桑这一变,连他父母都认不出来,外面就更没人认识他了,他就在家里安心住了下来。申报户口时,他算是百里冬的第三个儿子,很小很小的时候被马戏团拐走了,多年的流浪生活把他变成了黑大个,和他的矮子父亲毫无共同点,但是当他光屁股耍蛇时,他爹认出了他屁股上的胎记。户籍官让他把裤子脱下来检查,果真看见个胎记,和现有的世界地图的形状一样。被马戏团拐走的故事与他的实际经历比较吻合,这样他就不容易说漏嘴了。
  但是无论他怎样脱胎换骨,他还是过去那个大懒虫。每天中午他眯着眼睛来到太阳光下,打几个哈欠,伸伸懒腰,把容氏怀着一腔慈母情为他做的一顿美味佳肴当成早点一扫而空,然后扬长而去,那些脏碗脏盘都归妹妹。如意在厨房里,没好气地把碗弄得叮叮当当,“家里雇不起老妈子,我成老妈子了。哼,半只鸭子,一锅红烧肉,他一顿就吃完了,这是姐姐从宫里带来的,咱们家哪有!等着吧,二少爷,等着吃马齿苋。”晚餐简简单单地喝点粥吃点素菜,他那由幻术打造的高大躯壳里居然产生了真正的大汉的苦恼,吃完饭,天还没黑,他就一个劲喊饿。张璐那种仿佛念过咒的美粥他倒爱喝,一人就可以干掉两锅,现在要熬三锅才够全家人喝。
  家里在坐吃山空,容氏开始琢磨生财之道了,她和如意到子午岭上采了很多腊梅花,可是用腊梅花做出的青春膏不能让人一夜之间变白、让姑娘明目善睐、让妇人脸上的皱纹消失,不好卖。母女俩的手都冻裂了,而百里桑宁可从餐厅逛到卧室、睡一觉之后再从卧室逛到灵堂、从灵堂逛到马厩车房、从院里逛到雪地里,也不肯帮她们洗洗碗。
  同样逛来逛去的还有他爹,他跑了一趟鄂尔多斯高原,忽然发觉一双老腿还有力气,就不肯闲着了。他经常在门口、院子里、楼梯上碰见儿子,但互相看一眼,又各逛各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一天百里冬忽然眼睛一亮,停下脚步,对这个归来游子说:“还会下棋吗?”于是他们父子俩有了一点乐子,百里桑依然能让父亲三子,这仿佛说明他的灵魂没有跟着躯壳一起变。
  他跟街坊的孩子们玩到了一块儿,一起堆雪人,他兴奋得大口喷白汽,还念念叨叨:“老胡子把城堡围了十五天!渴得喝尿了!”他捧起一大把雪往雪人身上夯,“突然下了一场雪!我们趴在地上舔雪!”说着,他就跪下来啃雪人。容氏叮嘱他别说空中城的事,又向邻居们放出口风:我这儿子有毛病。从云阳可以清楚地看见咸阳宫后面的地图山,有一天,百里桑突然指着那儿,对周围的人大呼小叫:“不对,不对,世界不是这样的,比你们想的大得多!”容氏吓坏了,一边堵他的嘴一边把他往回拖,生怕他因为藐视皇帝发布的最新版世界地图再给抓起来。
  但他忍不住要说。他说世界上有像炭一样黑的人,他们用塞满了草的小牛皮骗母牛出奶;有一个岛的土人拔下马戏团船上的铁钉,换上了金钉子,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铁;他说他看见了外国的空中城,是一层层平台叠起来的,每层平台都是一个大花园,说着说着,他露了几句外国话。大家听得入神的时候,他突然说:“谁给我拿个鸡蛋来?”就有人回家给他拿,他吃下去,接着侃。他说有个岛一年到头冒白烟,通红的岩浆像铸剑的铁水一样顺着山沟流,把螃蟹放进去过一会儿就可以吃,地底下整天轰隆轰隆响,那倒有点像……说到这里他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像他小时候编故事写的太阳国。他问:“谁给我拿块肉干来?”有人拿来了,他又说,他们在海上迷路了,乌云中一团火为他们指引了方向,驶近一看,那是世界上最高的灯塔,好像比咱们的通天塔还威风;外国人攻城,从海上往城上攻,但守城的人用盾牌把阳光反射到船上,把船点燃……他再要卤猪蹄,就没人给他拿了,因为大家只有在过年才吃得上这东西。
  而且大家觉得他脑子有毛病,那些地方可能是他做梦去过的。他就只讲给孩子们听—有个四季如春的国家,人白得像有病,但是头上长满金丝,眼睛是蓝宝石,他们没吃过糖,用一斤糖可以跟他们换六匹马。也不知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回到了黄皮肤黑头发的世界。吃饭时他悄悄告诉家里人,他见到了田鸢,没打招呼,当时田鸢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吃桑葚吃得满嘴黑,那个女的回过头来,把他吓了一跳,他以为弄玉和田鸢私奔了,仔细看她比弄玉矮,比弄玉黑一些。过不多久,真正的弄玉回来了,百里桑低着头说:“是,我就是你弟弟,就是支使孔雀送信的那个家伙……一下子洗去血丝的眼药水,这是咱妈配的。”
  就这样,他向家里所有人证实了他是百里桑。
  新年后张璐家来纳彩了,婚期定在三月份。此后张璐就再也没来,百里冬一边跟儿子下棋一边念叨:“咦,他就不来跟我下棋了?老输给你,我都输腻味了。”百里桑说:“老喝妹妹熬的粥,我也喝腻味了。”容氏在旁边清点嫁妆,说:“都定婚了,人家不避嫌啊?”百里冬看看夫人,她正在把卖不出去的青春膏装进箱子,让女儿出嫁后像婴儿一样嫩,让公公婆婆舍不得使唤她干重活。他笑了:“哦,我的棋友变成我女婿了。”容氏说:“你该招个上门女婿才是。”百里冬说:“是啊,怎么没想到呢?”容氏说:“别害人家孩子了,当上门女婿,服徭役、兵役都比别人久。”晚上,容氏尽其所知教如意怎么讨公公婆婆喜欢、妯娌怎么和睦相处、丈夫需要些什么、会对她做什么……如意的爱情就是这样平凡而顺利。有一天菲菲扑到如意怀里说:“小姨你快给我抱个小弟弟回来,我在这儿等你。”如意羞得满脸通红,弄玉在后面笑。她在家里一直住下去,等着看妹妹出嫁。但是过不久,张璐家来了一封退婚书,理由完全无法驳回—张璐被通缉了。
  如意大病一场。一天晚上她倒洗脚水,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把她拉到了北边的墙根下。张璐穿着黑衣服,像透明的一样,只有一张白白的脸显得真实。他对如意跪下,说一辈子对不起她,他们家来纳彩的那天,他和一帮人跑到河东郡去,在天上掉下来的石头上刻字:始皇帝死而地分……张璐像幽灵一样消失后,如意恍恍惚惚,端着洗脚盆回了屋,院里的灯光和说话声才让她感觉真实可靠。她把这事告诉了弄玉一个人。


十九·通天塔

把春天撒在路上
  幸而还有菲菲在,家里才没有被如意的阴霾完全笼罩。下雨天,菲菲盯着屋檐下的水帘说:“房子尿尿了。”百里冬笑了笑。阴天,菲菲说:“太阳盖被子了。”百里桑夸这孩子是个诗人。晚上,菲菲躺在姥爷、姥姥中间,咿咿呀呀、香喷喷地讲故事:“香肠来了,厨房妈妈说:‘洗个澡吧。’香肠说:‘不行。’厨房妈妈说:‘不洗澡妈妈不爱,菲菲也不爱。’香肠哭了,厨房妈妈就把香肠放在锅里洗澡,把它洗干净给菲菲吃……”弄玉把香肠分给了邻居一些,每天只让他吃一根,他就眼巴巴看着自家的香肠在别人嘴里,劝自己:“人家的香肠。”晚上他正玩在兴头上,大人吹了灯,他就望着窗外的月亮,无限向往地说:“人家的灯。”姥姥说:“叫你爸爸来,把那盏灯摘下来给你。”弄玉就借口找爸爸来摘月亮,一个人回肤施去了。
  去年,在肤施等着她的是大自然的风灾,今年是爱的飓风。扶苏一看见她,就追着亲她,急火攻心、毫无章法地摆布她。她躲着说:“不行,还没洗澡呢。”扶苏说:“不用洗,就这样。”她说:“窗帘还露着光呢。”扶苏跳起来拉上窗帘,又扑过来金戈铁马、高歌猛进地要她。“美人啊,自己送上门来的美人!”他好像刚刚认识她似的。从来没见他这么贪婪又这么凶狠,她都有点疼了,但她感到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孩子不在,他们回到了初恋的时光。外面刮风下雨起沙尘,他们在屋里变着花样干同样的事情。有时候这位监军不得不去监他的军队,弄玉在家也做一些宁静高雅的事情。当她吹箫的时候扶苏回来了,这淑女立刻被按倒在地。当她写诗的时候扶苏回来了,这个思考的女人立刻被剥得精光。这一系列游戏被他们叫作“皇太子私闯民宅”。孔雀送了一封信来,如意替菲菲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摘月亮,弄玉回答道:正要摘呢,妈妈正带爸爸爬通天塔,爬到塔顶就可以摘了。有一天扶苏把她拉进一间从来没人住过的屋,只见四壁都是镜子,地上铺着席子,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摆设。这就是扶苏最近悟出的道理—最简单的才是最有意思的。果然,做爱时只要往镜子里看就比什么都有意思。
  当镜子屋也不能让弄玉在一回合中达到三次高潮时,她便缠着扶苏玩更大的游戏—私奔。他们骑着马离开肤施城的时候,大地还是一片枯黄,他们往东走,渐渐看见了沙丘上的毛茸茸的绿草,渐渐看见了山沟里的一簇簇新绿,它们散布在满世界的消沉的灰色和暗绿色中,白色的野杏花、粉红色的野桃花开了,不知名的灌丛的鹅黄色的叶子长出来了,一些黝黑的树干上挂上了风铃般的嫩绿色的圆叶子。
  “春天来了。”
  “我们眼看着春天来了。”
  “我们正在走进春天!”
  “是我们把春天撒在了路上。”
  弄玉用马鞭扫了扫他:“哼,我刚想这么说!”
  他们还把爱撒在路上,山风里飘来一股香味,他们会做爱;看见一汪清泉,他们会做爱;走进一片鲜花,他们会做爱;迷路了也会做爱……他们把爱留在传舍里,那种摇摇晃晃的床和好像沾着许多人汗水的蚊帐,糟蹋起来更有快意。也可以说这是当今皇子和皇子妃在微服私访体恤民情的旅途上不定点地搞一些繁衍生息的仪式,保佑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遗迹
  当他们来到邯郸的时候,柳絮满天飞,扰得人睁不开眼睛,弄玉有点明白双头人为什么要用柳叶上的露水做隐身糖浆的原料了。她希望扶苏好好地了解她出生的这座城市,而她让扶苏领略的,也无非是她让田鸢见识过的那些—路边的酸萝卜摊,李牧的衣冠冢,刻着她家谱的石碑。孔雀恰好在这时候送信来了,菲菲问爸爸妈妈爬到哪儿了,弄玉回答:爬到通天塔第五百层了,还差五百层呢。差不多该爬到第一千层的时候,他们“私奔”到黄河北岸,这是弄玉人生中回忆最多的地方。他们登上空中城的废墟,弄玉把扶苏领到自己住过的屋子前,指着那残垣断壁说:“就在这间屋,我十四岁时梦见了你。”
  门口的花圃,现在全是荒草,匈奴人挖的洞还大张着嘴。黄昏来临,这些遗迹变成了发红的暗影,高悬在上面的明净的天穹、亮丽的晚霞,仿佛不是今生今世的。一个穿羊毛坎肩、手执马鞭的孤独行者出现在破败的大门口,他望了望他们,然后慢慢踱过来,他打扮得像个牧羊人,但有军官的沉稳和土匪的机警,他的脸好像有四十岁,但他真实的年龄在眼睛里,那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清亮干净的眼睛,在他消瘦、早衰的脸上,这双眼睛特别鲜明。弄玉仍然能认出他是田雨。
  他们一起缅怀这遗迹。快乐的青春作坊的墙上有镶过镜子的凹痕,还扎着锈得掉渣的铁钉,一些褪色的花瓶子陷在土里。木材库成了耗子窝。孔雀笼里来了一群麻雀,它们找到已经石化的糠,啄了啄,又呼啦啦飞走了。风吹雨打把愚公井变成了一个烂坑,血渍上长出了小白花。书库里有一只黑山羊在东张西望,双头人喝剩的隐身糖浆还在小套间地上流淌。透过墙上的大缺口,他们看见黄河在暮霭中幽幽闪亮。
  “我走了,”田雨跨向那个大缺口,“你们也早点回吧,今年不知会发生什么。皇帝东巡,身边的公子只有胡亥。”
  话还没说完,他走了,弄玉还没来得及问土匪的事,还没来得及说百里桑的事,他走了。山坡上乱舞的荒草,像坟场上一样,把他孤独的身影卷了进去。
  “他知道的挺多。”扶苏说。
  过一会儿,山脚下出现一个黑点,那是田雨在策马狂奔。弄玉目送他远逝。前方,即将吞没他的鄂尔多斯高原,犹如一个恶魔呼吸着的胸膛。
  弄玉摇着头说:“他在城堡里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还不知道国君为什么要听说客摆布。”
  “走吧,我们也走。”扶苏说。
  “嗯,我还没逛够呢。”弄玉又笑了。
  她愿意往西走,到西王母住的地方看一看,扶苏曾告诉她黄河从那里来,她也愿意往东走,走到她没见过的大海里,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力气在帝国的疆土上画个大圆圈,就像她那伟大的公公正在做的那样。但是扶苏累了。他们在云中城里住下,这一宿特别闷热,他们要了个双人间,分开睡。早晨上路,他们又为没有把这个传舍亵渎亵渎而感到遗憾。走到中午,他们又是大汗淋漓,空气中好像都有水珠。在最闷热的时候,他们进肤施城了。

鸳鸯浴
  一阵痛快淋漓的狂风袭来,接着是一场瓢泼大雨,扶苏策马狂奔,喊道:“快跑呀!回去洗个鸳鸯浴!”弄玉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好啊,隐身人!”街上被大雨冲得空荡荡的,他们闯进了最后一条街,一个女人站在蒙恬官邸的墙根下,墙头的琉璃瓦挡不住雨水,她湿透的裙子紧紧贴在年轻窈窕的身体上,她直勾勾地瞪着并辔而来的两个人,一动不动,但是当他们快要冲到门口时,她一扭头跑了。她的脸,弄玉没看清,但在劈头盖脑的暴雨中睁着的那一双惊惶的大眼睛,她看得清清楚楚。扶苏的马慢了下来,弄玉发现他在盯着那个女孩的背影,那个女孩为了跑得快些,把裙子撩了起来,她消失在街角,扶苏的眼光也收了回来。
  “她是谁?”弄玉问。
  “不认识,”扶苏狠狠抽了一马鞭,“躲雨的吧。”
  “躲雨不在屋檐下躲?”弄玉心想。
  到了后院,弄玉绕着天井跑来跑去,叫仆人出来兑洗澡水。扶苏在堂屋里站着,一动不动,脚下积了一摊水,马鞭还在他手里,滴着水。弄玉跑过去问:“你洗还是我洗?”扶苏抬起头来,一脸的恍惚:“啊?”弄玉夺过马鞭扔掉,把他往浴室里推:“洗澡呀!我说洗澡!快去,别着凉!”扶苏回过神来了:“哦,洗澡,一起洗,我说过洗鸳鸯浴的。”他打起精神吩咐仆人把鞭子拿到马厩里去,还伸手搂了搂弄玉,但是弄玉那双能够看穿他的心的眼睛,他不敢正视。到了浴室里,他脱衣服特别慢,等弄玉踏进浴缸,他又把衣服穿上了。
  “我去趟厕所。”他说。
  他这一去,就像掉进了茅坑。弄玉坐在浴缸里一动不动,听着雨声,盯着水面下自己歪歪扭扭的腿。水凉了,扶苏才回来,他说他拉肚子了,弄玉不言语。他们各洗各的,洗了一个冷冰冰的鸳鸯浴。他两腿之间,被雨浇蔫、泡得白生生软绵绵的那条虫,耷拉在水下。隐身术时代的爱情的纪念活动就这样收场了。他们各自擦干,安安静静地回房。躺下时,弄玉发现窗帘没拉严,她知道这时候再说“窗户漏着光”,扶苏是没有力气起来的,她就自己起来拉上了它。扶苏平躺着,好像精疲力竭真的睡着了,她也闭上眼睛,朝墙转过身去。当她差不多应该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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