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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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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馋猫似的围过来,吓得阿依舍尔夺路而逃,套上救生圈连忙钻进水里。她是我们打闹的中心,我向她泼水,别有用心地挽着她的胳膊说教她游泳……刘素素嫉妒地直拿眼睛翻她,嘴里不知嘀咕什么。阿依舍尔渐渐就忘记了羞怯,像野丫头一样尖叫踢打,整个游泳馆充满了我们欢畅的笑声。
从游泳馆出来,我们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每人吃了一碗过桥米线。阿依舍尔吃米线从来只要小碗,而那天破天荒吃了一个大碗。随后有人提议去酒吧唱卡拉OK。阿依舍尔从没进过酒吧,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萎靡污浊的场所,“好人”就不该去。然而她怯生生地走进酒吧,除迷离昏暗的灯光和自己的想像差不多外,似乎感觉不出什么污浊,我们只是唱歌喝啤酒。
她没想到我唱歌那么好听,声音很有些木村拓哉的味道。她也壮起胆子,拿起麦克风一口气把Dream House的《Sha La La》用三种曲调各唱了一遍,在大家的喝彩声中,她第一次放开歌喉,唱得那么投入、那么欢快。更精彩的是,在我们准备埋单时,声称“开销全包”的同学悄声对我说:“money不够了,如果埋单,待会儿就没钱去蹦迪。”于是我眼珠一转,说假装还要点歌,先付酒水钱,然后让阿依舍尔他们装作喝醉了搀扶着出门,我和那个男同学在后面压阵。阿依舍尔和刘素素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走出没多远,就听身后的我一声大喊:“快跑!”阿依舍尔一激灵,撇下刘素素就没命地跑,不知跑过了几条街道,直到气短腿软得跑不动时才敢回头去看,好半天,才见远处我们嘻嘻哈哈地慢慢走来。
刘素素说阿依舍尔:“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如果咱们是一伙的,你准是叛徒。”
我笑着对阿依舍尔说:“下次运动会你报百米,稳拿冠军。”
华灯初上,街面上多是一对对缠绵的情侣,这时我们拥进了一家舞乐喧天的Jo厅。阿依舍尔立刻觉得置身在了一个疯狂的世界,那里的空气似乎都要爆炸了,震耳欲聋的舞曲节奏比机枪扫射还快,人们疯狂地扭着、跳着,那样地投入,那样地肆无忌惮。阿依舍尔有些害怕,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撞了一下,待她站稳踉跄的脚步,发现自己已经陷于“妖魔鬼怪”的包围之中。
“跳哇!”男同学像弹簧一样蹦到她面前叫道。她开始尝试着扭动身子,可是动作迟缓而僵硬。她发现了刘素素。刘素素的舞姿让她惊叹,那水蛇般扭动的身体仿佛没有一块骨头。有人在她身上蹭,她连忙回头,见是一个满脸粉刺的男孩在她背后扭动臀部。当时我有些醋意,更有些生气,于是我魔术般出现在她和粉刺男孩之间,两个屁股就斗鸡一样相互顶撞,粉刺男孩败下阵去,于是走开。
我对她有节奏地晃动脑袋,那分明是在招呼她:“快跳!快跳!”阿依舍尔不由自主地加快节奏,渐渐地热血沸腾,身上淌下溪一样的汗,甩甩长发,汗水如一串水珠儿被洒了出来,水珠溅起,像花朵,又像精灵一样在阳光下跳舞。
这里的人似乎对什么都视若无睹,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也不知跳了多久,阿依舍尔跳累了,她想等到舞曲停下来时劝我一起回家,因为这时回家恐怕都要挨骂了,可是那舞曲一秒钟也没停顿过。我悄悄移向她,装作是无意识的。我疑心她发觉了我的不轨,她顺手拢了一下挡在眼前的头发,一仰头白了我一眼。看我陶醉地舞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决定不辞而别,于是一步步扭出人群,恋恋不舍地钻出门外。
后来听阿依舍尔说,她回家时已经十点,母亲把她盘问了好一阵子,说学校也真是,学习这么紧张还组织学生玩,也不怕耽误学生时间。
“那晚躺在床上,我亢奋的神经久久无法松弛。”阿依舍尔呷了一口茶说。
一只竹笛〓〓吹奏一个秘密
吹成一种荒唐
吹成一种羞意
月儿独守空旷的原野
偷偷在树林中散步
油灯下
滋生
一个纯情的故事
低吟一首小诗
读给月光
油枯灯灭
月光悄悄来相会
大鹏和我同校同班。阿依舍儿一进学校,他就展开咄咄逼人的追势。我们一起玩的朋友们谁都不相信尖声尖气、面带下流的大鹏能把阿依舍尔弄到手,但是看到阿依舍尔都会想起大鹏。
除解放前那个姓郁名达夫的浙江人,她谁也不爱。阿详他们能够大段大段背出《春风沉醉的晚上》,说起来也是阿依舍尔的功劳。大鹏花钱死缠活缠,阿依舍尔抱着霍达的小说跟他去过学校后边的松树林一次,就不了了之。大鹏到我住的独院央我去约她好几次,她都一口回绝。最后还咬定大鹏想诱奸她,怕成帮凶,我也不敢再往她的宿舍钻。上学放学的路上也有意避开。没想今天一下课,她抱着我送马丽看的《夜草的叹息》给我意外。
“雨桓,不是玩笑。”阿依舍尔一个个放鹌鹑蛋在锅里,“没看你的小说前,我也这么认为,走都要走了,何必搞得情天恨海。”
“你是说……”我暗暗不安起来。
“是的,但我感激。”阿依舍尔平静极了,“一混,大学就要走完,真的假的都没有,我怕我后悔。”
“我抱歉。咳,这个马丽……”我内疚极了,那个恐怖的声音又在我心坎边缘盘旋,“春天让花儿开放,那是一种伤害,一种伤害……”
“你一直追求完美,阿依舍尔,你是对的。在学校找归宿,的确太早,也不现实。”我想只有打消她一时的冲动,才算对得起她。那天从私人医院回来,我差不多都是恍兮惚兮过日子,墙上那两个深不见底的眼眶老是跟着我。每天下午邵美站到墙边画画的时候,我缩在大红被子里,也会瑟瑟发抖。仿佛我将被第一个审判。
“只有残缺的才是完美的。”阿依舍尔果断地说,见我毫无反应,她举例,“那个断臂的尤物,记得不?”
“这是个别。生活和艺术,谁让你划等号?”我总算松一口气,看见风就是雨,涉世不深的女孩大多如此。可是我还是迷惑。
“你究竟从《夜草的叹息》中看到些什么?”我问她。
“没受伤的人生是无意义的。也可说是可耻的。”阿依舍尔淡淡一笑,“你暗示,要完美,先得残缺。而我们这一代,只有伤害,才有残缺。”我哑口无言,《夜草的叹息》中我曾这样感叹过好几遍。
“其实郁达夫只有一个。而且是历史。”阿依舍尔递碗给老板娘,怪兮兮地笑,“可惜性爱能屈就情爱,情爱则不能。”
“哦。”我无所适从地应声。
“情爱是神圣的。性爱建立在情爱的基础上,因而性爱更加神圣。”阿依舍尔越说越来劲,似乎急于要把这些她悟出的哲理灌输给我。
“我看你毕业后会去从妓。”我火辣辣地说,“抱这种心态恋爱的人,一般都是……”
“我外祖母就是妓女出身。我从妓,算返祖,也没什么大不了。”阿依舍尔一副破坛子破摔的劲头让我想起连风也是黄色的那个梦。
“这是我的耻辱你的不幸。”抱起凳子上的稿子,我急促促地说,“但你不要忘记,人生应该是严肃的。”
“快坐下快坐下。”阿依舍尔站起来把酒杯斟满递给我。
“能够让某段日子刻骨铭心,天大的放纵都千值万值。”阿依舍尔接着说,我又一次哑口无言。
我写的那部《夜草的叹息》,开篇就是这样说的。
贰拾柒
快要毕业了,心灵跟着也要毕业,包括沉甸甸、泪汪汪的爱情都要毕业了。
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在网上找到少梅,我失望至极,要知道一个月能使我的爱情一起饿死在宝库里。我怕了,为了不让邵美发现,我在网上化了一个名字到处贴满“寻人启示”。
第二天,我的e…mail信箱里载满了问候的话语,唯独没有她的,我删除了所有邮件,仍然等候她的问候能从网线那端爬过来。第三天,信箱仍是满满的,还是没有她的消息;第五天、第十天……信箱里的邮件越来越少,仍不见少梅。
几天后,我打开信箱,里面只有一句话:“Hello,别找我了,如今的我如同1+1=2一样简单。”我知道她又回来了,她的邮件如同她的人一样另类,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留下。
快绝望的时候,突然遇到她上线,QQ和她一样鲜艳夺目。
“你是不是失恋了?”她突然问。我苦笑,看着QQ上她留下的惊讶的表情符,我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很快地,她好像又近乎迫切地打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又是重击感叹号。
我停顿了好久才疲惫地在键盘上敲下这段话:“网络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将失败者变为成功者,我想我是穷疯了的那种人,但不包括爱情,当我在山贼的宝库里拿了财宝和爱情时,上帝惩罚了我,我丢下财宝捡起爱情想逃,却饿得精疲力尽,要知道,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当我醒来,发现它已经过了期,变了味,爱我的那个女孩离开了我。但我还是偷尝了过期的爱情,又苦又涩,这就是单恋的味道!”
少梅在那边沉默不语。
好久她才说:“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的心情不好吗?我同男朋友分手了,因为我发现我是一个像你一样饿昏在宝库里,又弄丢了爱情的女孩,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还在等着他。”
雨桓:“你有男朋友?”
少梅:“有啊,可现在没有了。”少梅在她的话后缀着一个满脸紧张又在滴着汗珠儿的表情符。
雨桓:“你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少梅:“那不是幸福,是痛苦,是煎熬!”她发来很痛苦的表情符。
雨桓:“也许试着接受,那便不是痛苦,不是煎熬,而是幸福!”明知道自己在劝慰她,心却痛得四分五裂,我尽量平和地说,“你还是好好珍惜吧!”
少梅:“我想现在我该珍惜的是你为什么像缉拿凶犯一样四处找我。”
她突然回过来问我一句。我有点慌,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掩示的理由。
雨桓:“邵美还是那样,她也许不会和我有结果。毕业了,都要各自回家,或许我与她,与你都会相隔天涯,所以想找到你,和你聊聊。”
少梅发过来一个笑得很甜的表情符。
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雨桓:“你还爱着她?”
少梅:“是的,我很爱她。”
雨桓:“我祝福你们!”我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少梅:“你不想挽留我吗?”
我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少梅的QQ疯狂地跳动,第一次为自己的寡言感到难堪。
贰拾捌
“我的圆凳呢?”邵美讨债似的站在我面前。
“林培他们抬去玩麻将,你用小板凳将就写。”我躺在让班上四五十个男女都嫉妒不已的大木床上,啃着半个半青不红的苹果。
“没正式姿式,这字能写好吗?”邵美放下笔,顺手抓起《饭店管理》,“我先看看书。”
“随你,这种小事也不用征求谁的意见。”我随口说。
“我要你读给我听,老师说,这种记忆方式最好。”邵美歪着头娇声娇气地把书递向我。
“唉呀,我就料到你会这么对我,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举着还没啃完的半个苹果冲她喊。
“那我玩会儿再看。”邵美笑不露齿,“瞧你的苹果那么丑陋,耗子啃过似的!”说着,摸到我身边,小口小嘴地吻我。
她的主见很软,歪脑筋却是不少。不想写字,她有成千个理由。不想看书,她有上万个借口。
“你累不累噢。”我探起身,开始一周一次的枕边训话,我们俩把它命名为“枕训”。
“别成天瞎混了。好歹算个大学生,连知识产权也搞不懂。这像话吗?吴绮丽哪天怀的孕你比当事人还要清楚,这像话吗?正经的不学,你以为凭几句叽里呱啦的日语就可玩社会?”我一口气说完。
“今天才发觉我文化浅?”邵美扭身乱嚷,“死皮赖脸地追我时你为什么不早说?”嚷到这里,邵美近于嘲讽地挤挤眼说,“我告诉你,就算半个世纪后你混成作家,那时我的孩子也差不多是作家了,你以为你稀奇?”
玩艺术的都有走极端的本能,不是惊世骇俗,就是庸俗惊世。邵美不幸,做了第二种。亏她有耐心,当初认识我的晚上,能聚精会神听我朗诵《磨房的轮子》、《西洲曲》那些悲风逼人的长句。
越想越气,越想越有种上当受骗的滋味。一条铁训蓦然闪过我的记忆:恋爱的艺术就是嘴要软心要毒。
我跳下床一把拖她到院子里。正想逐一逐二批评指正,给她纷乱而愚蠢的灵魂注进新的活力,可是,懒洋洋的夕光里,她却露出了无法抗拒的妩媚。
就这样,在这个流行小睡的午后,独院里出现了一幅可爱的图画——
绿的纱窗白的门帘飘飘扬扬,古老的青石板上,一个高贵的男人和一个浅薄的女人对峙着。
他们面前躺着一只茶杯,三只拖鞋,两只红色的。
已经是初夏时节,大学临近毕业,身边的人都忙碌于未来的爱情和工作,只有我的心里一片澄明寂静。喜欢一个人去校园西面的那片樱花林里休憩和阅读。花儿开始凋败,零星地会有细小的粉色花瓣和残留在枝叶上的露水滴落下来,似乎可以听见它们轻轻地粘在肌肤上的声音。我喜欢这样的光景和感觉,清澈而美丽的时光静静地流逝掉。
临毕业前,我经得邵美的准允回了一趟家。条件有二:一、到家的第三天必须回信给她,讲讲家乡的情况,二、两个星期之内必须返回,否则就永远也别回来。
邵美如晤!
我的家乡没什么好样子,跟平时说给你听的无多大区别。只是不在秋天,街上没有飘飘的黄叶。倘若你一定要问新奇的话,那只有桃花了。这儿的人们喜欢种桃花。小巷里走着走着,冷不防会冒出一两枝挡住眼,颇有意思。在上次来独院给咱们杀鸡的赵强家里住了一夜,今天清早,我头不梳脸不洗匆匆地赶回贡镇。
小客车在半路上抛锚,司机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你一定要认为这个上午我闷极了,才不呢,邵美。车坏的山坳上有一家小店。好像十点钟光景,店主的老伴回来了。她唠唠叨叨,下地前再三拜托,要喂饱猫,要煮熟饭,可她从地里回来,花猫饿得喵喵叫,铁锅里连热气也没有。
店主靠在门槛边吧嗒吧嗒吃旱烟,他眯着眼,昏昏然望着门外的大马路。半句话也不搭。邵美,我们会有这么一天不?如果有,太阳也会在我们家门前懒懒地翻身吗?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开一家杂货铺,过晚报、黄酒、白头的生活。
“老爷爷,你该说你陪税务所的人喝酒误了。”我在旁边小声提醒。老年人健忘,我知道。况且我还端着他泡的苦丁茶。
“习惯了。”他提开烟杆,脸上排满干巴巴的皱纹。我看不出阳光在老人眼里是哪种颜色,总之,说这话时,他眼巴巴望着满大路的阳光,就像望他曾经的情人一样。
“申辩几句也好嘛。”我又说,“您真是冤枉呀!”
“申辩?我们结婚五十五年了。申辩什么?你这小子!”老人回过头,脸上的皱纹竟然绽出弯弯笑容。
“过去申辩得太多,还剩什么好申辩的?”他好像对“申辩”这个词特感兴趣。
后来他又告诉我说,做女人也真可怜。年轻时缠着把好听的话都听完了。老年来一句也听不到,若他再年轻五十岁,他一定要换另外一种方式恋爱。再年轻五十岁,换什么方式呢?在车上,我一直在捉摸,你要是没心思画画,不妨也想想。
夜间小心些。别忘了给吊兰浇水。纹竹用不着管,水多了反而要死。
我下星期一定回来。
你的雨桓
2006。5。12
脱了上衣正要入睡,却听到外边隐约传来凄惨的哀叫声。
推开窗子,没错,果然是有人在哀叫。我连忙拉开灯披上衣跑去厢房叫妈妈。电视白晃晃演着戏,母亲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摇醒她:“妈,快醒来,外边有人喊,喊得阴风惨惨的呢。”
“人家喊两三年了哟。”母亲揉揉眼打着哈欠说,“是那个小永子,你忘了?他疯了你不晓得。”小永子?我的脑袋轰地炸开了。那个皮肤白白的,书包里总是背着爆炒得黄铮铮的玉米花的小永子?我听见毛骨悚然的哀叫声夹杂着以往的岁月慢慢滚过我头顶上的夜空。
我们贡镇是昆明市郊外一个零星地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的自然村,一条大观河把村子分为东西两处,我家住在镇东,永子家住在镇西。我十四岁那年全村连我只有三个初中学生,永子是三人中最有出息的。老师们都说,贡镇出不出大学生就只有看永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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