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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卡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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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这样说了,其他人便再无异议。僵局暂时消解。显赫的人物一个跟着一个走出房间,脚步轻重缓急,各怀心事。爷爷和哥哥想留下来照顾她,洛盈推说自己太累了,让他们明天再来。伊格虽没有说话,但在出门前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洛盈在瑞尼肩上静静地坐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里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她才如卸下千斤重担,轰然跌落。瑞尼医生伸开一直僵持的手臂,接住她柔软倒下的身体。

※※※

走廊长而空旷,黑漆漆中带有安抚的温柔。走廊尽头是弯月形的玻璃,透出遥远的淡蓝色灯光。瑞尼推着洛盈,顺着走廊慢慢前行。洛盈说不想睡,瑞尼医生便推她出来散心。黑暗的走廊包裹着两人的身影,轮椅的车轴发出有规律的咔嗒声。

“谢谢您。”洛盈轻声说。

“没什么。”瑞尼医生声音和缓,“想去哪儿?”

“不知道。随便去哪儿都行。”

他默默地推着她,上电梯,再上电梯。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没问她什么。他们转过一个弧道,穿过一间休息室,绕过一座陈列着怪兽般巨大仪器的储藏厅,最后到达一扇精巧的拱门。

瑞尼打开门,推洛盈进去。

那一瞬间,洛盈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玛厄斯。门缓缓开启,夜幕降临。她仿佛被直接推进了星空,推进一片无限而温柔的茫茫宇宙。

这是一片极宽广的天台。迎面是完整的弧形玻璃墙,屋顶的电池板向两侧让开,让玻璃墙不露痕迹地一直延伸到头顶。墙面如椭球体,淡静而极端通透,让人仿佛无遮无拦地置身于旷野,视野辽阔。医院临近城郊,天台高于一般建筑,周围风景尽收眼底,近处屋舍井然有序,远处星罗棋布,无垠的荒原平和静谧,尘沙偃旗息鼓,天地寂寥,远方的山脉在暗中隐约起伏,像黑色沉睡的兽。天台布局极简,地面光洁,一条蜿蜒的浅水池从脚边穿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洛盈面对夜空,深深地呼吸,她没有料到医院还有这样斑斓的一个天地。

“这里差不多是城市的最南端。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直接面对大峭壁。”

瑞尼医生在她身后解说。他的声音低缓,和夜色配合得天衣无缝。

洛盈望着玻璃外,许久都没有说话。大峭壁像一柄黑色的剑,横陈在远方,黑夜席卷她的全身,她的焦灼慢慢卸下。星空笼罩一切,无遮无拦,她就像回到了舞蹈现场,以宇宙为舞台,对着横亘在两端的星球:地球蓝绿相间,火星红橙粗粝,横眉冷对,距离最近,却仿佛最远。群星在四面八方闪耀着,既明亮又黑暗,无垠无边,宇宙中央跃动着孤单的自己。

洛盈闭上眼睛,轻轻靠向站在一旁的瑞尼,心里的困扰在夜色中慢慢流淌进空气。瑞尼给她的感觉很安全,那种依靠是她已遗忘很久的父辈的依靠,就像一棵秋天的树,茂盛而内敛,成熟而平静。他的动作始终得体稳定,像一把裁纸刀,简洁而又准确。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天台宽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蜡烛细小的火苗。

“医生……”

“叫我瑞尼就可以。”

“瑞尼……医生,我会在这里住很久吗?”

“应当不用。”瑞尼医生回答得又平稳又坚决,“只是普通趾骨骨折,很快就能恢复。”

“我以后还能走路吗?”

“当然可以。不用担心。”

“那跳舞呢?”

这一句洛盈问得很急,不是因为心情急,而是怕迟疑了便问不出口。她觉得瑞尼医生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下,只是一下,具体有多久她无法估量。

“现在还不好说。先观察一阵子吧。”

“……这是什么意思?”

瑞尼又沉默了片刻,说:“你的主要问题不是骨折,而是腱鞘炎。炎症很严重,我不知道怎么引起的。跳舞……也还是可以,但我建议你停下来,以免将来受到更大的伤害。”

洛盈心里一沉,这是什么意思她比谁都清楚。瑞尼的话说得明确而克制,很显然,他不想太刺激她,也不想表现得像个强势的家长,但他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话里的隐含也已经足够明白。他的答案洛盈自己也能猜到。自她听到腱鞘炎这三个字,心里就有了自然的解答。炎症永远比冲击更厉害,不会更坏却也永远不会痊愈。对依赖关节细微运动的人来说,严重的炎症就是梦魇。若不想落下终身残疾,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退出。

瑞尼的宣判在夜晚如同落入水中的铁球,一直砸到水底。洛盈心里的感觉不是错愕,而是扬起的风沙沉降下来一般。

事实上,她早预料过这个结果。在地球上,她曾经有许多次难以起跳的经历,面对三倍于火星的重力,腿脚像绑上铅石,难以抬动一寸一毫。那时她常常想,早晚有一天,双脚会承受不住这场与重力的战争,早晚有一天会败下阵来。她想过两种结局:一种是没来得及回家就不能再跳了,一种是咬牙熬过那些年回到火星彻底飞翔。但她没想到结局来得这么不合时宜。她终于回家了,却不能再跳了。她刚刚远离那个庞大的重力场,刚刚能够舒展轻盈,就再也不能跳了。她刚刚结束咬牙坚持的日子和日子里的希望,就没有福气再受那些受过的苦了。舞台落幕,草草收场。星与星之间有时有些许火光,但转瞬即逝,只留下沉寂。自己那么努力地跳着,想越过无法穿越的距离,可终究还是无法成功。磨得脚踝超越了负荷,但还是够不到天空。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双手,却还是无法连接两颗星球。最终还是跌倒,最终只能放弃。重力无法超越,距离也不能。

只不过,为什么连个像样的谢幕都没有呢?洛盈仰起头,看着穹顶外的银河。我什么都接受,但只是想跳完一曲啊。她仰着头,流出泪来,它们很温暖,润湿了僵直整晚的脖子。这一下终于了无牵挂了。她想。

瑞尼医生蹲了下来,单膝着地,抬起头看着她,看到了她的眼泪。他戴着圆框眼镜,目光透过镜片,显得温和而包容。他没有说劝慰的话,只是轻轻将洛盈的脚抬起来,扶住她腿上套着的金属细丝编成的靴子。

“这是特制的鞋子,脚部固定,腿部的金属丝连着微传感器,传感器连着微电极,可以把你脚踝及以上的神经活动传到鞋子上,控制行走。这几天可以先用这个走路,但大概得适应一段时间,需要很小心。”

他说完,让洛盈试着活动一下。她抬起右腿,膝盖没有问题,收缩小腿肌肉也很正常。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脚踝,发觉尽管脚上仍没有感觉,但鞋子跟着金属丝,活动得相当自如。

“能控制?”

“可以的。”

“那就好。一般人最开始都不太灵活。”

洛盈苦涩地笑笑,她能控制,还是托跳舞的福。跳舞的关键就是控制,不是绝对的高度,而是让脚尖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位置,不高也不低,是让每一小块肌肉都接受控制,不过度绷紧也不随便。她看着小鞋子,感受轻细的金属丝将自己包裹,将细微动作如实传达,像敏感又忠实的情绪,将神经传导译成动作。瑞尼一直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追问也不催促。

“瑞尼医生,”洛盈一边活动一边轻声问,“你是神经科医生吗?”

“就算是吧。”

“我一直不知道,”她问,“到底是人的脑细胞多,还是天上的星星多?”

瑞尼微微笑了:“还是星星多一些。人的脑细胞只有一百多亿,但银河系的恒星就有三千亿,银河系外还有上千亿个星系。”

“那么如果每颗星星是一个脑细胞,整个星系是一个大智慧,它应当比人聪明多了?”

“除非星星与星星能够通话,就像脑细胞之间传递荷尔蒙,否则不可能产生智慧。不过这很困难。星星离得太远,又隔绝真空。”

瑞尼说到这里顿住了。洛盈也沉默了。瑞尼的话像夜晚的谵语,在天台的空气里空旷回响。

“瑞尼医生……”好一会儿,洛盈抬起头来。

“怎么?”

“今年您多少岁?”

“三十三岁。”

“那您还记不记得,在十八年前,也就是您十五岁的那一年,火星都发生了什么?”

“十八年前……那就是火星二十二年是吧?”

“是。”

“那一年是发生了一些事。”瑞尼的声音有一丝意味深长。

“您还记得?”

“一般人都记得。”瑞尼说,“那是个很重要的年份。地球历2172年。是我们说的和解时代的开端。”

“和解时代?”

“是。你应该知道地球和火星曾经彻底隔离过一段时间吧?战争的前二十年,地球阵营还有基地在火星上,为地球阵营运送的物资常常被火星阵营掠取。但后二十年,随着地球阵营从火星表面撤离,开始太空轰炸,火星基本上就处于孤立状态了。所有的物资都需要自己制造,包括食物、水和衣服。这听起来很难,但必须做到。如果做不到,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战后的前十个年头,地球和火星还是完全隔绝,一些人认为不应该低头向地球人恳求,但加西亚坚持主张,不该为了恩怨断送长远前景,他那个时候三十三岁,成为首任外交大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他做到了。火星十年,玛厄斯开始运行,运行了两年之后,双方有了第一笔交易。我们用一项芯片技术换来了地球上一批含氮化学品,开始了重新往来。再后来是十年的物资交换。双方用资源和技术相互对换,就像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相互提防。一切都在玛厄斯上进行,没有一个火星人下到地球上,也没有一个地球人来到火星上。这样一直持续到火星二十二年,也就是和解时代的开端。当时我们曾经报道了很久,作为一段历史的结束和另一段历史的开始。”

“那一年第一次有地球人来?”

“对。主要是学习技术。这算是火星的主动让步,让地球人先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让他们派代表,学习火星的先进技术。这一步火星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我们唯一能与地球抗衡的就是不断更新的技术,如果让地球人学到了精华,很难保证不会借以对火星构成威胁。然而当时的决策者认为,总要迈出第一步,如果双方人员永远不相往来,最终吃亏的还是火星,地球可以独立生存,但是火星依旧很难。十八年前,第一个地球使团到访,一共十个人,学习五项火星技术。”

“其中有影像技术?”

“对,那是当时很重要的一项交流技术。有一个人执意留了下来。”

那就是妈妈的老师了,洛盈在心里想,他也是伊格的老师。他不是雕塑家,但是他跟爸爸妈妈谈了艺术。他勾起了爸爸妈妈少年时代的艺术梦想,为他们带来了地球上的自由气息,带来了流动的观念。他和他们在书房讨论观念的历史,试图统合两个星球的不同生活方式。书房里永远留着他的气息,他的影像,他的话语。他的到来正伴随自己的降生,所以妈妈才说她是光,降生伴随着交流的到来。

如果不是他,妈妈爸爸不会死。如果不是妈妈爸爸的死,她不会去地球。而如果不是去了地球,她不会想要追寻往事。一切都早已写好。在出生十三年之后,她注定要踏上这场寻找往事的旅程,这是她的命运,与生俱来的命运。

她望着星空,开始寻找黑暗背景中那艘银色的孤单的船。船上有孤单的船长,独自一人,生存在两千万与两百亿不理解他的人之间。他已经生活了三十年,接近路的终点。星空浩渺,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想象它的样子。她想象加西亚一个人走过宴会落幕的走廊,脚步因年老而迟缓,停在船舱最前方,隔着落地舷窗望着火星他热爱却再也无法回归的城市。

她开始怀念玛厄斯上无忧的日子。那时她也如此坐在群星的怀抱中,时间夜夜静止。她和伙伴们在船舱里跑来跑去,坐在球幕舷窗前喝吉奥酒,大声嘲笑玛厄斯破旧。他们跳入无重力舱,扭动身体,辗转腾挪,享受动用每一小块肌肉不受束缚的舒畅,看小小的皮球在身旁飞来荡去。他们踢动,转动,飞舞,抹着汗笑,互相拥抱,大口大口喝酒,不睡觉。那时她是那么想家,那么想回家,以为回到家就可以远离一切不安和困扰,然而现在却发现,只有那古旧的船舱才是安稳的根源。她在那里过得简单纯然,也只有在那里才过得简单纯然。那里没有恐惧,没有人和人的对立,没有人和世界的对立,也没有世界和世界的对立。

“瑞尼医生,您和我爷爷很熟吗?”

“还可以。”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坦诚地告诉我。”

“什么事?”

“爷爷他,是不是独裁者?”

“为什么这么问?地球人说的?”

“嗯,是。”洛盈点头回忆,这是她第一次将这段往事讲出来,“第一次是在一个盛大的国际会议,好像叫什么人类未来研讨会上,我和伙伴们作为火星的代表被列为嘉宾。是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坐满西装革履的人们。大厅历史悠久,据说是几百年前激昂的革命年代传出革命宣言的地方。屋顶很高昂很肃穆,画着宗教壁画,就像有神在云端俯视。

“我们当时全都小心翼翼,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想做好火星仅有的代表。会议一直平稳而枯燥。各种知名学者上台演说,讲的多半是我们不懂的内容。我们听得费解又无趣,刚想找借口告辞,却忽然有一个教授谈起了火星。

“‘先生们,’他说,‘我要说的是,尽管奥威尔先生在《一九八四》中的警告、赫胥黎先生在《美丽新世界》中的警告,以及卡夫卡先生在一系列杰出作品中的警告是如此鲜明有力,但人类还是在一步步实现着他们的预言。人们生活在盲目中,就像两百年前的电影《矩阵》。一个机器时代正在来临。系统对人的统治不是一句虚言。一个强大有力、将人类当零件一样卷入的自动系统正在生成,并且正在向人类步步逼近,将人吞噬和裹挟。它常常伪装自己,扮作美好的花园让人看不出真相。可是,不管其外貌是恐怖还是甜美,其本质都是一样对人性的杀灭与奴役。火星就是我们最好的例子。各位先生,我请你们设想一下,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机器系统辅佐,单凭一个居心叵测的独裁者,怎么可能维持住那样疯狂而持久的背叛,让那些有头脑的人们集体背信弃义,放弃生存,走向灭亡?’”

瑞尼这时轻声插嘴道:“他知道你是谁吗?”

“我觉得他知道。”洛盈说,“我看到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朝我扫视了一下,似乎还微微笑了笑。但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富有激情地说:‘所以,先生们,我请你们永远记住这一点,我们时刻要警惕身边可能出现的一切将人纳入巨大独裁系统的细小的苗头。所谓人类的未来,就得在这样的警惕中存活。火星的悲剧不能在地球上重演。’

“我当时觉得很冷,嘴唇肯定发白了。纤妮娅从一旁抓住我的手。她的手也很凉。我看着全场观众,像是看到一片没有五官的人头的海洋。灯光明亮得刺眼,声音好像从四周袭来。我感觉很害怕,只有习惯还支撑着自己直挺挺地坐着。那恐怕是我记忆中最漫长的一天了。”

瑞尼等她静下来,温和地说:“不用太在意他的话。如果一个教授在这样的场合故意刺激一个小女孩儿,那他绝对不能算是一个绅士。”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洛盈回身望着他,点点头,“这样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我想他也不是故意攻击我,而是一种揭露真相的快感。其实,我并不在乎他是否有恶意,我只在乎他说的内容。我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相。”她抬头看着瑞尼,“瑞尼医生,是爷爷处罚的爸爸妈妈吗?”

“是。”

“爸爸妈妈的罪名是出卖火星吗?”

瑞尼没有正面回答,却蹲下来,单膝蹲在她的身边,透过眼镜传递出一道和暖的目光:“事到如今,追问他们的罪名已经不是关键,关键的问题是,你的爷爷想让你去地球了解什么?”

洛盈有点讶异:“了解什么?”

“你爷爷的内心深处其实赞同你爸爸妈妈所讲的东西。但是他是总督,他不能赞同。”

“赞同……什么?”

“经济自由和生涯流动,这是你爸爸妈妈所希望的,但他不能赞同这一点。如果赞同了,数据库的统一和经济的统一就要面临危机。他明白火星经济统一的必要,但他也知道,一个人生存环境的自主很多时候确实是精神创造力的重要条件。他是总督,他什么都不能表态。这你能明白吗?”

“那么……爷爷心里觉得哪种制度更好些呢?”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我们能否选择的问题。当初战争的胜利就在于能把所有知识汇集到电子空间,集中决策,强大快捷。电子空间比我们的国度更悠久,和平后的政治和艺术都建基在这上面,这不是怎么选择的问题,而是历史路径的问题。你爷爷清楚,历史路径无法选择。在那一年的教育论证会上,你爷爷站在主张派出学生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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