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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5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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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人的眼中,李舜举远不及永远都是在福星照耀下的好运的王中正,也不及号称内侍知兵第一的李宪,相比起蓝元震、石得一、宋用臣这一干大貂珰,李舜举的能力都还差一点。

只是作为一名内侍,忠心就是最大的长处。比起其他身居高品的宦官,李舜举永远都比他人更加接近天子。别人兼程赶路,都是一日走上两日的定程,但李舜举却是一日走上三程甚至四成的路,只用了九天就赶到了盐州,忠心王命可见一斑。就是能力不足,胆略欠佳,却让徐禧更加得意猖狂。

来袭的党项军已经在五里地外开始扎营了,徐禧还带着将校在远观军势。

一直沉默着的曲珍,这时候转身就往城下去,高永能一见,便追了上去,在背后叫了一声,“太尉。”

曲珍回过身来,“你那边粮食够吃多少?”他直接了当的问着。

高永能愣了一下,然后答道:“……杀了马也就二十天。太尉你那里呢?”

“一样。”曲珍很简洁的回答,没心情多说一个字。

在阻卜骑兵出现之后,党项兵发盐州的战略目标得到确认,盐州城除了加紧运送粮草,也开始疏散多余的民夫。但在不断出没的阻卜人的骚扰下,粮食储备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数量。

而且前面为了加快筑城的速度,调集了三四万民夫同时开工,现在听说党项人将至,就赶着将他们都发遣了回去。但在最后的一段时间,为了让他们加急赶工,饭都是让民夫们敞开来吃,粮食还能剩多少?

高永能所说的二十天,包括了他麾下五千兵马一开始就私留下来的一部分存粮,加上盐州城明面上分派给他的粮食储备,再配合上战马等牲畜作为补充,最后计算出来的时间就是二十天。

二十天,对于一场战役来说,其实不算短了。

城池攻守,打个一年半载的的确有,但绝不是在西北。党项人拼不起消耗,三五日攻不下来,通常转身就能走了。而宋军要攻城,手段则多如牛毛,党项人基本上也防不住。

但放在盐州这里,曲珍和高永能都知道,很可能会出现一个特例。事关银夏之地的得失与否,党项人会咬着牙打下去。如果能比党项人拖上更多时间的话,倒也能捱得过去。但他们既然气势汹汹的来了,想必是做好了准备。

高永能叹了一声:“这仗可怎么打?环庆路、泾原路都指望不了,难道要等种谔来救援吗?”

“也要种五愿意!”

高永能点点头:“在出兵之前,西贼不会不考虑援军的问题。恐怕他们有充足的把握。”

曲珍的眼中满是冷漠,声音更冷:“盐州城中的粮食多寡,西贼多半已经计算清楚了。”

“前两天徐学士还说了,吴起领军,上下饮食起居如一。能与卒伍同饮食、同起居,方可为将!”也就从那一天开始,徐禧每天就只吃两个炊饼,早上吃了一个,剩下一个放在怀中,到了晚上吃。在徐禧的带动下,所有的将校都是两个炊饼垫肚。高永能摸摸自己的肚子:“换做我是兵,倒想要一个天天吃山珍海味、不过也能让下面的兵将一起吃饱的主帅!”

纸上谈兵。对兵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会做做样子。这些批评曲珍都懒得说,转过身,往城下走。

高永能在后面问道:“团练要回去歇着?”

曲珍头也不回:“徐学士不是说,要以堂堂之兵,临堂堂之阵吗?老夫去筹备他说的堂堂之兵去。”

几步下城,上了马就往本部所在军营的方向去,转眼就去了远了。

高永能回头看看敌楼,又看看曲珍的背影,最后叹了一口气,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回头往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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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城下马鸣谁与守(六)

盐州城西北二十里的白池堡,入夜后依然人声鼎沸,堡内堡外,篝火多如繁星。攻伐盐州的大军,其中军主力眼下正驻扎于此。

白池堡原本是用作护卫盐池,位置就在盐池旁,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带着咸味,不过食水却没有问题,是甘甜清澈的泉水,与盐池中的卤水截然不同。

西北的盐池,不论是宋人手中的解州盐池,还是西夏这里的青白盐池,全都用的是晒盐法。将卤水引入盐畦中,然后依靠日光暴晒,不过最后还要用清水冲刷一遍,这样才能洗去苦味。不论是解州盐池还是青白盐池,都是有着一道清澈的甘泉才能成事。白池堡外的清泉,用来煮茶倒也是正好。

不过现在叶孛麻现在没空坐下来喝茶,在灵州之战中,表现得光彩夺目的老将,就在堡外上马,带着本部亲兵飞驰向盐州城的方向。

叶孛麻抵达盐州城下的前军营地时,已经入夜,营地内外篝火星星点点。留守营地的主帅仁多澣正在大门外守候。

焦急的等叶孛麻下马,仁多澣劈头就问:“太后和国相怎么说?”

“要我俩稳固寨防,等明日主力抵达后别作商议。”叶孛麻笑道,“太后亲自领军,不就是为了盐州城?用不着我们打头阵拼死拼活。”

仁多澣神色放松了些许,“要是当真如此,倒是一桩好事。”

“总该让梁家和嵬名家有地方出点风头,太后和国相就是这么想的。在灵州城,我们外姓的都为他们两家拼了命,也该他们出来做点事了。”

仁多澣咧嘴一笑。还真不知道在白池堡中,太后和梁乙埋是怎么被人挤兑。

这一次攻打盐州,梁太后亲自领军,就连被囚禁起来的儿子秉常也一并带了出来。班直、环卫,能有一定战力的军队全都随行,只留了梁乙逋和嵬名阿吴镇守兴庆府。

太后领军上阵,倒也不算很稀奇。辽国、西夏过去都有过先例。盐州是事关国运的一战,败,则西夏不存,仅靠兴灵之地,最多也只能苟延残喘几年。胜,大白高国才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之前在灵州,外姓将领光彩夺目,硬生生的翻了盘。如今同样是事关国运的一战,梁氏总不能安坐在兴庆府中,梁家和嵬名家要想继续统治西夏,必须出来立下功劳。

梁家的权势一直都是建立在嵬名家的支持上。他们的兀卒太过于亲近辽人,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就是在嵬名家中,对秉常心中生怨的也不只一个两个。要不然梁氏兄妹囚禁天子,也不会得到宗室们的支持。

“想必太后这时候最想看到的就是兀卒早点把她的孙子生出来。”

“这也要兀卒自己愿意才行。”

不管怎么样,梁太后总希望自己的血脉能延续下去,但有了孙子之后,儿子倒也可以丢掉了。当今大白高国的皇帝,或许会在某间戒备森严的庙宇中度过余生。

在大营门前,借着熊熊的篝火,叶孛麻看清草草修毕的寨防。

前面在白池堡时,修筑外围供中军驻扎的营垒时,就已经很艰难了。而前军营地的情况更差。

“盐州城外的树都被砍光了吧……”叶孛麻啧了舌头。

仁多澣指着用树枝勉强钉起的营门:“能找到修栅栏的树枝就算很不错了,营门才让人头疼……都是这一仗打的,盐州周围好砍伐的木料,早就被清扫光了。”

宋军之前攻打盐州及其周边寨堡的时候,费了一番手脚,能修建营栅和制造攻城器械的树木就没多少剩下的,等到宋人开始增筑城防,对木材的需求又上了一个台阶。

叶孛麻左右看看并不牢靠的寨防,忽而问道:“宋人会不会夜袭?”

“来也好,不来也好,都给他预备着。”仁多澣遥望灯火通明的盐州城头:“能玩出来的花样就那么几个,一辈子打猎,还能给雁啄了眼睛去?……先进营吧,等着他们来。”

叶孛麻呵呵的两声笑,与仁多澣并肩进了营中。

跟随在仁多澣身后的亲兵,在夜晚身上也穿戴着盔甲,是宋人独有的板甲。一路往中军大帐去,叶孛麻就听见身后咣咣的铁甲声响。叶孛麻的亲兵倒没穿,但他们也有,等上阵时就会套上。

眼下在外面的普通士卒,就算是征发起来的骑兵,上阵时也多由甲胄可以穿戴。灵州城一战,缴获的盔甲数以万计,南朝将卒都是丢盔弃甲而逃,唯恐身上带得东西多了,逃起来耽搁时间。这一番收获,让铁鹞子变得名副其实。

叶孛麻很早就听说了宋人改进了他们的制甲工艺,打造的成本、耗用的时间,无不大幅下降,甚至据说只有之前的十分之一。其主导者就是在西夏也是声名煊赫的韩冈。

三数年内,六十万东朝禁军全数配发铁甲。这一事实,在这些年压得西夏国中对此有所了解的显贵们喘不过气来。

幸好光是有神兵利器也不是肯定能在战阵中得胜,正面无可拮抗,但合用有效的策略,就让大白高国的战士将铁甲从宋人身上剥了下来。

现在几乎所有的西夏将领们的亲兵,如今都是穿戴着宋军指挥使及其以下的军官们的装备——灵州城下的缴获中,其数量仅次于士兵们的简易板甲——由于这些甲胄都是按照官职的不同等级,镶上不同的饰物,外观甚为精美,穿上使得亲兵们的面貌焕然一新。

仁多澣的亲兵穿戴得都是都头一级的全身铠。铁甲浸了铜,微微泛着赤红。不像卒伍们的装具,只有覆盖前胸后背的甲片,以及保护下半身的几片裙甲。而是肩部、臂部以及腿部都有配件。头盔盔缨上方还竖起一根四寸长的小棍,棍上黏着面三角形的小角旗。

据叶孛麻所了解,宋军都头们的站位,是列阵时的标准。他站在那里,他下面的士兵就会跟到哪里,这是宋军军令中严格要求执行的条款。都头们头盔上的角旗,就是让下面的士兵们知道,该跟着谁,谁才是统领百人的头目。

这样的一套盔甲,到了党项贵胄们的手中,用来代表亲兵身份也是一样的有用。

在宋军中,更高一层的甲胄都是给将领们量身订做了,件件都是价值千金,鎏金、鎏银的不在少数。叶孛麻拿回家的几件顶级战利品,连衬里都是用着熊皮,只是对他来说并不算合身。

同样听着身后的甲胄作响,仁多澣对叶孛麻笑道:“过去可从来没想过,能给族里的儿郎都配上铁甲,灵州一战,可也算是不亏了。”

叶孛麻摇了摇头:“有什么好高兴,今天夺了三万套,明天宋人就能打造个六万套出来。六十万禁军三年全部换上铁甲,一年能产二十万套铁甲。如今丢了三万套,也就让赵官家肉疼心疼,都不带伤筋动骨的。”

他转头对仁多澣苦笑,“越是跟宋人厮杀,就越是明白他们有多财大气粗。一年造甲数十万,丢了多少,十倍补回。怎么跟宋人比,就是灵州那样的胜仗再来一次都完了。一场水放下来,灵州城外的田全毁了,明年的口粮还不知在哪里。”叶孛麻仰天叹息:“过去是肥羊,如今就是山猪。一样的咬一口肥油四溢,可他们长獠牙了。想咬下一块肉,自己还不知要出多少血。”

仁多澣闻言默然,走了几步又勉强笑道:“好歹还有些肉咬回来,比前几次输得本钱都光了要好。不是还俘获了一干工匠吗,没有这些匠人,谁有把握能攻下盐州城?”

“可是没铁匠……宋人都不给营中配铁匠了!”

灵州城下一战,俘虏甚多,足足有两千之众,其中光是能制造攻城器具的工匠就有四个,被派来服侍飞船的工匠一人,只是没有铁匠——在过去,宋军不论是出阵还是守在寨中,总会有一两名铁匠用来修复兵器或是甲胄,但现在的宋军如果兵器坏了,直接换一个新的;甲胄出了问题,换个配件。宝贵的人力不耗费在修修补补上。

这是标准的财大气粗。

“……不管怎么说好歹还要拼一下。”仁多澣说着,人在死前还要挣扎一番,何况一个拥有百万人丁的大国,“前面宋军攻到灵州城下时,是命悬一线,整个吊在半空中,就一根手指搭在悬崖上,就这样还爬了回来。如今的局面纵然也是危在旦夕,但总比几个月前要强得多。这一战若胜,一二十年内,东朝绝不敢再西顾,不争一争如何能甘心。”

“说得也是。”叶孛麻的神色也缓了下来:“要是宋人退守银州、夏州,他们倒有九成胜算,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来的。现在他们贪心的想保盐州,好歹是对半开了。”

“东朝的皇帝总是胡乱选主帅。什么徐禧,过去听都没听说过。这一回要是胜了,耶律乙辛多半忍不住要领军南下,到时候就是有十几二十年的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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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城下马鸣谁与守(七)

“终于回来了……”

前军主营的东侧,李清从主营方向上收回视线。叶孛麻果然还是赶在入夜前回到,不知才扎下营盘,就被招去白池堡,在太后和国相那里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吩咐。

不过不论是什么吩咐,当不会跟之前离开中军时梁乙埋说的话。等到明天,自家这一队多半要打头阵。

再看了更远处,盐州城在夜幕下的阴影,李清掉头回营。

他麾下四千多人马所驻扎的营地,离着主营有近一里的距离。位于一座矮坡上,附近有一条河沟,位置更靠近盐州城一点。

安营扎寨,从来都没有聚成一团的说法。只要兵力足够,都是分成数个部分,控制相邻的几处要点,在敌军来袭时占据足够的地理优势,同时出入方便,吃喝拉撒等方面也不会互相干扰。

李清倒是很庆幸这一点,他不喜欢跟叶孛麻走得太近,也不方便走得太近。作为西夏国中汉人的代表,李清由于始终全力支持梁氏兄妹,在朝堂上的排位越来越靠前,如今更是统领汉军,逐渐成了梁家一派的核心,与外姓部族太亲近了,必然会引来猜忌。

在把守营门的士兵行礼中,李清走进了自己的营地。

熊熊的火光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冉冉升起。李清脚步一停,目送其一直升到二十丈的高空,然后被一根结实的绳索紧紧拽住。吊篮中一名瘦削的士兵双眼锐利如电,警惕的监视着盐州城内城外的一切动向。

而在另一边,一艘同样巨大的飞船,正一点点的向下降低高度。吊篮上气囊已经瘪了不少,比起刚刚升上去的那一艘有着十分明显的区别。

一名匠师打扮的男子,就在下落中的飞船下方大呼小叫,指挥两个士兵将飞船上抛下来的绳子一圈圈的绕在桩子上。

“一个时辰。”李清低声自语,他一直都在算着飞船浮空的时间。

一艘飞船能浮空的时间,一般得看季节和天气,晴朗无风的夏日,两个时辰都有可能,换作是冬天刮风,勉强上去,没两刻钟就得下来。深秋的夜晚,大约是一个时辰不到一点——不过这是宋军官造的飞船才能达到的时间,换作是西夏工匠们的出品,能飞上天的都不多。飞船上面的气囊,要缝制得一点不漏气,这份手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人手。幸好之前在灵州缴获了七八艘飞船。

灵州城下的胜利,得到的不仅仅是苟延残喘的时间,以及数千数万的铁甲、长枪和马刀。还有数以千计的战俘,只可惜其中的工匠为数寥寥。汉家的工匠天下万邦都是有名的,来自军中的工匠更是稀有,哪一个不想要?

往年每一次大败宋军,俘获的工匠都是争夺的焦点,为此大打出手的情况都不鲜见。幸好这一次没有铁匠,否则说不定也会打起来。

朝堂上经过一番争夺和利益交换,能打造攻城器械的几名大工匠几家瓜分,并约定好开战时将他们一起带出来打造器械,而下面的小工也照样有人抢着要。只是最后还剩下一个修补飞船的匠人,单独一个人不便瓜分,就给梁家拿了,出阵前又转派到李清这里。

李清看着飞船的降落,心中暗道,若是俘虏中有一个知道怎么打造板甲、会制造专用锻锤的工匠,就是在紫宸殿上,多半也会闹到拳脚相争的地步。

李清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嘴角就翘了起来,那样还真是有趣。

降落中的飞船已经到了三丈的位置,匠师在下面仰着头,大呼小叫。

李清抬头看着一高一低依然漂在半空中的两艘飞船,城里的宋人随时可能出来偷袭,为防万一,就是夜里也不能将飞船随意的放下来,留下监视上的漏洞。

两艘飞船都是在灵州之战中缴获的战利品。原本西夏国中也不是没有造过飞船,但那种粗制滥造的货色,如何比得上出自宋国军器监的上品。缴获之后,就直接拿来用了。对于飞船居高望远,探查城内的能力,每一位西夏将帅都很是期待。

不过换作李清本人,宁可骑马跑到盐州城的城墙下查探,也不愿意站在那玩意儿的吊篮里,要离得远远的才安心。

从天上摔下来的大辽天子,让许多人对飞船望而生畏。甚至有传言说,如此飞天神物,宋人却不敝帚自珍,就是因为他们有本事给乘上飞船的敌人下咒,辽主耶律洪基就是最好了证据。

以李清的见识,自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理智和感情是两回事。他曾经登上过飞船,有过一次随船上天的经验。登高望远让人很是期待,但双脚之下,隔着一层藤条就是三十丈的虚空,那样的感觉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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