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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无财)-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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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并不是说敞开了可劲儿挖一年也只能挖这么多,而是因为南宋军需最巅峰的时候,也只要用到这些火药而已。另一方面,日本的硝石产能远比其硫磺产能要低下,而中原的天然大型硝石矿也多是在西域地区,南宋时候因为疆域的限制、宋廷无法得到西域的大型硝石矿,所以除了一小半硝石依靠自产和日本输入外,剩余的大部分硝石都只有通过海贸的渠道由阿拉伯商人输入。
这种情况下,对南宋一朝火药产量形成制约的,主要就是硝石这块短板。在硝石供应受限的情况下,硫磺再多也没啥用处。后人读史书时候,经常会惊叹于贾似道当政时期,南宋虽然只有东南半壁江山、却可以花费动辄一年两亿贯的军费、收入每年一亿三千万贯的的夸张数据,并由这个片面数据得出“强唐富宋”的概念。
但是实际上,当时宋廷的军费和财政收支都明显畸高,与宋廷的财政收入、财政支出均来自于海贸有很大的关系——宋人卖给大食人的丝茶瓷器,作价自然是国内同类产品的几十倍;而大食人输入的硝石等物资,在国内的官面价也是奇高。在表面价格奇高的进出口对冲之下,单纯比拼gdp数据自然会觉得非常夸张了。
这种经济学现象,就好像两个经济学家开店。一个人用100万软妹币卖一碗拉面,另一个买下;然后后者再开价100万软妹币卖一个蛋糕,前者一样买下。虽然本质上不过是一碗拉面和一个蛋糕的以物易物,并没有产生多少社会财富,但是在比拼gdp数据的时候,这两个吃食的交易就产生了200万软妹币的gdp。后世南宋和大食人供需两旺的进出口数据,大部分就是这么刷出来的。
扯得有些远,暂且回到中古时代、中原火药产能的这个问题上来。
这5万石硫磺产能,日本国内约摸会占用1万多石、出口南宋3万多石、而这里面又有至少七成是用于火药生产、其他少部分则是用于其他化工、药材生产用途。
根据后来的文献估计,南宋时候的黑火药技术还不算成熟、配方配比不完善,加之那段历史上,宋人对于火药兵器的杀伤力主要依赖于“毒烟”、硝石产量又受限,所以自然会导致容易产生硫化物毒气的硫磺用量比例大大提升。基于这些原因,宋人《武经总要》中记载的火药兵器,硫磺含量可以达到四分之一强。
按照这个数据,从日本贸易得来的天然硫磺刨除沥青杂质、折掉损耗,可以生产出的火药约摸在**万石之间,折算上火药的密度,约摸在八百万斤上下——这就是历史上有宋一朝火药产能的巅峰了。在金国亡于蒙古、宋蒙鄂州之战后,贾似道曾经极力推广火药兵器的生产,集倾国之力才达到了这个高度——当然,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几年,南宋就亡于蒙元之手了。
按照三百年后,南宋一朝的火药极限产能——每年800斤来折算。如今钱惟昱掌握的地盘相比于南宋还是小了很多,约摸只能算是有后世南宋四分之一的地盘。钱惟昱唯一的优势是——后世南宋时候的航海外贸区域,如今全部在钱惟昱手里,日本硫磺更是予取予求,东南亚和大食进口的硝石商路也还算通畅。
目前因为只是火药量产的第一年,大食海商那里还没有接到足够的需求量预测,不会进口太多,钱惟昱估计他手下的中吴军节度使各处军器监如果开足马力生产的话,今年下半年生产出30万斤火药还是可以做到的。后面随着价格杠杆的作用、大食商人加大硝石的进口量、他自己也扩大生产,三年内火药的年产量就有可能增长达到150万斤的程度。到时候,用于工程爆破用途的火药就会充分供给,并且有足够的盈余用于开发军用装备了。
……
信州,兰溪江上游,河流在此被天目山和仙霞岭的高峻山势所逼仄,只能在一条崎岖的山谷间流淌。这里的江面,说是江吧,其实也只水势至此无处宣泄,拣了一个短板的口子喷溅出去罢了,两岸的怪石高出江面十数丈,江心还有嶙峋暗礁。自远古以来,直到大唐末年,这里都是行船的畏途。
不过,今日么,鸟枪换炮了的撩浅军,自然也要试一试这里的深浅了。
负责攻克这段河道的是一个撩浅军里的指挥使,名叫吴立,是个当年忠献王时就跟着参加福州白霞浦之战、伤折一臂的老水鬼。因伤退役之前,不过是个都头,不过既然从一线作战部队平调到了二线工程兵部队,按例都是要升一级的。
这吴立三十五六年纪,一身紫铜色的油亮皮肤和坟起的肌肉,一看就是积年勤苦之人。撩浅军里呆了八年,修过钱塘江的海塘,也开挖过常浒河、东圩河、疏浚过太湖。经年累月的经验,让他养成了一副本事——用月牙铲往地上铲上两尺深,闻闻土味儿,就可以知道土层有多厚、还有多少深浅有地下水、有坚岩。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业务熟练,这次撩浅军被广陵郡王殿下派给平南军麾下、到浙西赣南一带来凿通兰溪江航道的时候,第一个就派了他的那个指挥。在信州和衢州干了几个月,因为勤勉不出错,这几日又被派到了一个秘密的活计。
昨日出工之前,一名苏州来的密使直接找到了吴立的都指挥使,说了一番殿下的密令,随后都指挥使就把吴立找去。跟着密使来的还有一支马队,运了足足数千斤的神秘货物,在吴立的营内卸了。密使反复叮嘱吴立一定要让麾下士卒保密、对于即将会用到的新装备新物料绝对不能泄露半句。此外还有一个营的镇海新军卫兵在他们撩浅军的营地里扎下了,专门派人负责看管货物、办理进出账目的手续。
吴立原本是个粗鄙武夫,当年凭军功一路从普通大头兵杀到都头,依然什么字都不识得。后来调进撩浅军后,因为废了左臂习不了武了,才开始勉强想学点儿文、免得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不过那时他已经年近三十,读书已然是晚了,这些年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过粗略认了几百个字而已。
不过个把月之前,在《汉和字典》面世的同时,钱惟昱麾下的中吴军节镇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殿下不仅给各军都派发了字典,确保每个指挥有一套;还下令给各级军官配属教谕的先生扫盲。每个指挥配属一个好歹认得全字、粗通文墨的儒生,要求指挥使、虞侯、都头、军使都要在年内抽时间扫盲。据说明年如果读书人多了,还要做到什将、队副这些也要扫盲,打仗训练屯田之余,花上几年功夫让他们基本上能认上一千多个常用字。
吴立这些年和工程打交道多了,也知道这管理撩浅军之类的部队做活,不稍微识点儿字、能够粗略看懂一些账目的话,是干不成事儿的。虽说他只是军事管理的主官,另有掌书记、参军、司马这些文职的人管帐,但是主官一点都不懂的话,很容易增加下面人偷工减料、偷懒耍滑的机会。
好在他原本这些年也认了几百个字,有了点儿基础。教谕来教授“假名拼音”之法的时候,一开始假名的正音环节不过半个月就学会了,此后用这假名拼音之法再习学其他字眼,便快捷了许多。这段时日以来,每到下工的时候,他和手下几个略微认识些字儿的都头便分着《汉和字典》各自自学,每日倒也能新习学十几个生字。
所以,这一次苏州来的密使给了他一卷那种名为“火药”的新式物料具体用法秘籍,上面尽数写了用大锤铁钎在岩石上钻打炮眼的工序、炮眼的尺寸形状、火药的用法用量、引线的使用、人员的避险……凡此种种诸般法门,都自有一定的制度。他仗着如今认字多了,倒也都能看懂。
……
“轰!”一声巨大的声响,又一块矗立在兰溪江当中、犹如拦路虎一样的巨大暗礁,被四周穿凿进去的十几处炮眼、十几斤火药给拦腰炸断了。崩碎的暗礁变成数十块大者直径一丈余、小者五六尺的大石。
轰鸣的声响,也把吴立从一开始的紧张和回忆中拉扯回来,这是用火药夷平河中暗礁巨岩的第一次实际工程应用。他带队按照秘籍上书写的方式施为,居然也一次成功,而且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拍了拍头上溅到的土灰和细碎小石子,吴立继续吼道:
“甲字营的,下堰搬开炸碎了的巨石。乙字营继续加固上游的围堰、同时把下游的围堰填土重新挖开,装到大车上拉到再上游三号暗礁那里、重新堆成围堰。丙字营丁字营负责转移到下一个营地,开凿炮眼、运输土方石料。”
整个指挥使的人马,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把炸碎后的大石头拉扯牵引着运走、把下游围堰土方挖掉后移动到上游临近暗礁的上游位置、继续填土挡水、让工匠可以在水平面以下的部位开挖炮眼埋药。原本数百人几天都不一定能去除的大暗礁,如今不过两个时辰就能炸平一处、而且把残骸全部挖走。
“吴指挥使,看来你这边分到的20里河段、34处阻碍行船的大暗礁,原本分给你六十个工日完工,可是低估了呢。如今让你15日内完工,可有把握么?”
“请上官放心,只要火药足够,15日内足以完工了。到时候,定然教其他粮秣、工料都可以直接用船运到此处。”
。。。
。。。
第208章鸡肋的祥瑞
在钱惟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三十多年。雄踞岭南的刘岩改广州为兴王府、自定国号、建立南汉;拥有闽中五州的王审知虽未建号称帝、却也于那个年代定鼎福建、传下此后三代的福建王氏政权。
刘岩称帝和王审知自命节度之前,当地自然是按照国际惯例需要“祥瑞屡现”一番的——哪怕没有真祥瑞,他们手下的御用文人,自然也免不了制造出一些祥瑞来。
不过,南汉和闽国肇基之始,却是都有一桩祥瑞是相同的。根据南汉国的史书记载,刘岩登基之前,广州珠江口外屡屡有暗礁巨岩、危及浮海而来的外邦海商。后得刘岩发大愿力、调集船舶水手、工匠民夫,开凿暗礁,遂使珠江口外商途通畅、万国来朝。当然了,这些功绩自然和那些直接动手的工匠水手没什么关系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按照史书的说法,工匠水手之类蝼蚁一般渺小的存在,怎么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这些工程壮举?他们之所以完成了,自然是因为他们如同那些一千年后北棒子国的举重运动员那般、“感受到了伟大领袖正在注视着他们、给予他们力量”——唯一与北棒子举重运动员遭遇不同的是,在那一刻用目光buff加持这些南汉国工匠的伟大领袖不是金将军、而是刘岩陛下罢了。
在闽国的史料上,事情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伟大领袖王审知解决掉的是福州城外闽江口和泉州城外晋江口的巨大暗礁、从此让黑衣大食国的海商来去无阻、让福建人民过上了丰足安乐的生活……其实吧,南汉和闽国在这里不过是一些典型的例子罢了。举凡是财政收入主要依靠海贸商税维持的国家,其建国的时候,君主多多少少是做过这一类的祥瑞伟业的。
就比如钱惟昱的曾祖父、钱镠建立吴越国的时候,难道便没有祥瑞么?当然有。后世“钱王射潮”的传说故事,绝对比刘岩王审知那些自编自导自演、然后自己免费发戏票开工资拉群众演员观看的戏码流传得更广。只不过众所周知钱塘江的潮汛凶猛、绝对不可能有礁石可以在钱塘江大潮的千百年冲击下岿然不动的。所以钱家才不得不忍痛割爱、把其他东南沿海兄弟国家屡试不爽的“圣主除礁通商途”祥瑞改换一番,改成射潮的。
如今西湖边保俶塔所在的宝石山上,那道如同一线天的“蹬开岭”峡谷山壁,仍然有着一个模糊形似大脚印的崩裂,据说就是武肃王钱镠领兵射潮的行军途中、为宝石山所阻,钱王大脚一蹬,把宝石山给蹬开两半、中间留下了一道深谷。
……
不过,祥瑞归祥瑞,要说钱镠刘岩王审知在这几桩祥瑞上啥正事儿没做,那固然是不公平的。刘岩王审知好歹是确实花了本钱开凿了珠江闽江晋江口的暗礁的,钱镠更是组建了撩浅军、修筑了此后沿用千年的海塘、让浙江从此改名为“钱塘江”。
只不过做了正事儿之余,这些君王不忍心这般功业的宣传价值仅限于此、所以要多吹嘘一些罢了。毕竟这些工程都是很费人力物力的,隋炀帝以倾国之力开凿大运河,尚且不免用民过重民变四起。这些偏安一省的军阀,要是不弄些造福人民的宣传出来,又怎么让百姓忍受因为工程而带来的税役摊派呢?
从这一点上,后人至少可以了解到一个信息:那就是但凡是移山填海、改变自然地貌的大工程,在唐宋时候是非常消耗国力的。随便一个后世觉得不起眼的开山架桥活计,放到如今都有可能是一头动辄吞噬数州之地数年税赋钱粮的吞金巨兽。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爆破力火药在工程上的投入,几乎立刻在撩浅军和发丘营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从信州到衢州、从虔州到建州;每天都有十几处原本被行船客视为不可逾越之畏途的巨大礁群被爆破,每天都有几座原本绝壁夹江、无路行车的枢纽被火药的威力爆破坍塌、变得容易施工。而这每一处的进展,要是放到三十年前的话,绝对都是可以和刘岩王审知创造过的那些“祥瑞”相比的。
撩浅军和发丘营里,可不是仅仅只有军官和丁壮的。除了官兵之外,也有掌书记、录事、以及最近才派来教军官们读书识字的教谕。这些读书人见了这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壮举奇观,自然少不得纷纷想要上书言事、让苏州派来的、总管情报往来的秘使们往回带书信奏表。不过数日之后,钱惟昱在苏州的公署里面,书房案头便都堆满了这些歌功颂德、述说祥瑞的官面文章了……
若不是钱惟昱一再严厉使用军令要求随行监督的镇海新军官兵保持消息封锁,说不定这些惹麻烦的祥瑞早就传遍东南诸道了。
不过饶是如此,至少在钱惟昱自己这里,最近可是被这些东西烦得不行,每每在府上处理政务的时候,都要发发牢骚。
“唉,不就是兰溪江的航道又往江西方向、比预定工期多肃清了三四十里么?不就是多炸毁了一些夹江绝壁、把官道的通行指标比设计宽度额外拓宽了两倍么?不就是原定八十万贯钱预算的工程,现在可以减到五十万贯么?这种小事儿,以后就不要奏报上来了。还有,这些奏折和上报祥瑞的表功书,全部拿出去给伙房,统统用来生火吧,孤这里放不下了!
至于十叔那里的钱,该按照八十万贯算的工程还是按照八十万贯算,一贯钱也别少记账,咱用了火药,那是咱自己的本事。这些人呐,一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觉悟都没有。要是咱自己技术改良了、就要少收钱的话,以后谁还愿意改进生产技术?”
钱惟昱对身旁侍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蒋洁茹和周娥皇自然是在身边咋舌不已。古往今来,多少君王对于天降祥瑞都缺乏自制力,而钱郎这般明明自己创造的诸多功绩便可称为祥瑞了、却虚怀若谷推着不要赶着倒退,实在是隐忍到了令人发指啊!听了钱惟昱的命令,蒋洁茹便忍不住开口劝道:
“钱郎,这些奏章送去伙房这般行事,是不是太过浪费了……这些奏折便是当真无用,不如给府上亲兵侍卫习字所用好了。顾都帅和源赖光最近可都是按照钱郎的要求,凡是近卫亲兵,哪怕是普通士卒都要至少习认五百字、和军令相关或者忠君爱国的道理,都要习学呢。”
蒋洁茹的话音刚落,幸好周娥皇还算有些脑子,立刻开口辩解道:“此事怕是不妥,这种东西,看到的人越少越好,节帅府的亲兵侍卫们虽然不会外泄消息,但是若是看得懂上面的文字、见了那么多歌功颂德的文章,免不了要吹嘘。”
听了二女的言语,素来“从谏如流”的钱惟昱金口一开:“嗯,拿去伙房生火确实有些浪费了,那就把这些东西留给府上的侍女当擦洗用的吧,也省的那些人每次更衣之后还用竹筹……还有,这段时间给撩浅军和发丘营供的纸张,便改为新用稻草、秸秆制成的草纸好了。那玩意儿写字容易渗墨模糊,用起来倒是干净舒服。”
二女登时石化,目瞪口呆,完全无法想象如今已经戴上了当世文宗、文坛泰斗之名的殿下,背地里为何会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有辱斯文之言……
两汉以来,虽然纸张早就发明了,但是历朝历代本着对文化的尊重,觉得纸就是用来写字的,解决完内急之后擦拭的,依然是和两汉时候一样的竹筹。隋炀帝开科举以来,天下读书人皓首穷尽,更是没人想过这种有辱斯文到受诅咒的行径。历史上一直要到元朝时候,鞑子南下,把文明道统戕害断绝,才把汉人发明的造纸术用在擦屁股上。如果非要说蒙古人对人类历史有什么贡献的话,或许也就是在擦屁股这个问题上了吧。
就钱惟昱自己来说,以及针对他身边的这些少女、心腹,他自然是不能忍让他们继续用竹片儿刮或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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