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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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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呷四模
  裴该雅不愿在部下面前表现得自己有多迷信,但没办法,为了说服温峤,让他去提醒刘琨,只能暂且“自甘堕落”了……心中无奈而叹,表情因此更显凝重。
  郭璞继续说下去:“因见大星陨于东北,知一二年间,朝廷将损一重将——或应于辽西公(段疾陆眷)乎?今见温君面现死相,乃有所联系、揣测,姑妄言之,若有不应,明公勿怪。”
  裴该赶紧说:“卿可明言,我不怪罪。”
  于是郭璞就说了:“辽西公年事已高,将不久于人世,则若辽西公殁,段部或将大乱……”转过头去问温峤:“君熟辽西之事,若辽西公有不讳,世继为谁,可能安守基业啊?”
  温峤黯然道:“辽西公诸子并皆夭折,今唯一幼子,尚未成年……”
  郭璞说那就对了——“辽西公叔父涉复辰尚在,诸弟匹磾、文鸯、叔军等并壮,且尚有末柸、段牙等从弟,各典重兵。似此,焉有不乱之理?我料段匹磾、末柸必相攻伐……”段匹磾、段末柸不和睦,相隔万里,郭璞当然不清楚,估计整个长安城中,也就裴该知晓此事;但温峤对此自然是了解的,闻言乃不质疑,只是聆听不语。
  “……大司空在蓟,若相助发兵,必有折损——或温君当殁于是役也。”
  其实温峤未必会死于段氏之乱,两段再怎么打生打死,逮着晋朝官吏还都是恭恭敬敬供起来的——所以段末柸擒得刘群亦不杀。而且在原本历史上,温太真当时正奉命前往建康,谒见晋元帝司马睿,就此逃过了一劫,同为刘琨姨甥的卢谌和内侄崔悦则逃奔段末柸去了,一个都没死。
  然而历史改变了,未必还这么巧,温峤恰好出使在外,况且你要不先吓吓温太真,把他给唬住了,他未必会回去相劝刘越石啊。
  且说温峤听了郭璞的预言,不禁茫然,愣了少顷,便问:“辽西公果然将逝么?”郭璞回答道:“天象如此,或别有高人能够禳避,为辽西公改命,亦未可知。”意思是:我所言乃是天意,信不信由你……万一不准,那是别有缘由,跟我无关。
  温峤又愣了一会儿,拱手问道:“如郭君所言,我亦命不久矣……未知可有禳避之法么?”
  郭璞轻轻摇头,却不回答。
  这时候就该轮到裴该发话了,当即态度诚恳地对温峤说:“太真,我不识观相、望星,但以常理推论,辽西公年事既高,寿将不永,大有可能。则其殁,段部七成必乱,匹磾、末柸必相征伐,也在情理之中……”
  温峤颔首,表示赞同。
  “段部自家事,刘司空实不当涉足其中,而若相助段匹磾,战阵之上,难保万全,非独太真也——不杀胡而死,反死于乱,岂不可惜?太真若求自保,可即留长安,不必返归蓟城;若爱刘司空,还当归蓟谏阻为是。想来若刘司空不涉于乱,太真亦自可保安。”
  裴该担心温峤一害怕,那我不回蓟城去好了,所以先拿话头堵他——死的可不一定光你一个啊,你要敢留下来,那就是唯求自保,是为臣不忠,为甥不孝!这种污名你担得起么?!
  其实不用裴该堵,温峤毕生事业都寄托在姨丈刘琨身上——他当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即便没了刘琨,他老先生仍能在东晋官至骠骑将军,青史留名——既然听郭璞预言段疾陆眷一两年内就会死,怎可能不赶紧跑回蓟城去提醒和规劝刘琨啊。
  裴公所言有理,他们段家自己的事儿,打生打死,其实跟我等晋人无干,真若插足进去,必有损伤,那势必影响到恢复大业啊——石勒就在南面虎视眈眈,岂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刘琨最佳的选择,其实是两不相帮,自率晋军护守南境,以御石勒,等你们段家先打出个结果来再说。
  关键温太真也有点儿先入为主,以为郭璞真是料算无虚,而裴该擅观天下大势——此前他就说石勒将会壮大,不但王浚,就连刘琨都扛不了多久,自己还曾经暗笑,结果不都应验了么?如今相隔万里,无论郭景纯,还是裴大司马,对于蓟城和辽西之事都洞若观火,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前者是真的能掐会算啊,后者是真的目光如炬啊。则二人之言,岂可不听?
  因而温峤面容一肃,便朝裴该拱手:“峤非圣贤,然亦不敢独善其身,自当急归,奉劝大司空警惕将来之事。还望裴公速命苏将军北伐,以攻曹嶷,则厌次邵将军无后顾之忧,乃可牵绊羯奴。否则若辽西有变,羯奴趁机北上,诚恐幽州也非国家所有也!”
  裴该连连点头,然后一指郭璞:“还劳景纯大笔,这便行文命苏峻北伐青州。”
  温峤匆匆告辞而去,胡焱等人见他走了,便一起将目光投向郭璞,小心翼翼地问道:“天象果然说东北将殒重臣,是应在辽西公身上么?”郭璞望一眼裴该,裴该面色一沉,对众人道:“适才景纯不敢放言,其实……恐是应在刘越石身上!”
  众皆大惊,就听裴该又说:“段疾陆眷不死还则罢了,彼若死,幽州必乱,刘越石将难保安,羯奴因此乃有望鲸吞东北——卿等且善作,毋稍懈怠,我等将来的大敌,必为羯奴无疑!”
  ……
  裴该使郭璞作文,下令给徐州刺史卞壸,命苏峻即刻率部北伐青州。
  裴文约本是都督中外军事,理论上除各州郡守城之卒外,皆可调遣;而苏峻本身挂着辅威将军的头衔,所率外军,只是名义上受徐州刺史节制而已,则此令实可绕过卞望之,而直发苏子高。裴该之所以这么做,是表示对卞壸的尊重,也有东方之事,尽委卞君之意。
  至于洛阳的朝旨,就没这么讲究了,直接送去了公来山上。
  但当朝旨抵达之时,苏峻已然发兵东进了;等裴该的令旨到了开阳,卞壸也已得闻苏峻尽得城阳,屯兵密乡。卞望之一方面将裴该之令转递苏峻,同时还附上一份公文,说明徐方粮秣不足,以后料难供奉,允许苏峻在城阳郡内自行征收。
  快马前至密乡的时候,苏峻已然离去——他到哪里去了呢?原来直行西南,在汶水西面的斟亭一带建造营垒,与曹军相隔仅二三十里,遥遥相峙。
  苏峻最终还是不敢遽入东莱——怕被人抄了他的后路啊——于是遣人前去联络鞠彭,请其率兵来会,共破曹军。同时苏峻还送信去厌次,通报说我已北上,牵制住了曹嶷军队的主力,君等不趁此际渡河而南,更待何时啊?
  鞠彭接到苏峻的来信,不禁疑惑,就问来人,说我请郑林先生带信给苏将军,他接到了吧?那么郑先生为什么不肯回来呢?送信人回复说,郑先生早就已经离开了密乡,启程东返——怎么他还没回东莱么?语气至诚,不似做伪。
  因为苏峻之害郑林,军中亦隐秘此事,这个使者是真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 增兵减灶
  鞠彭不见郑林归来,不禁担心,郑先生不会是在途中出什么事儿了吧?
  现而今兵荒马乱的,各处盗匪纵横,我早就说路上不安全,要派兵护送,郑先生偏偏不听。郑先生说了,青州岂有不识我之人啊?此去在东莱境内,自可无忧,然后进入北海,乃是我乡梓所在,即便盗匪,也不敢妄以兵戈相向吧,何必遣兵护送?我本一处士也,如今只为平息干戈,保护百姓,这才肯为府尊一行,若以兵卒相护,反倒丧失了中立的立场……
  鞠彭心说郑先生也太托大了,不见得乡野愚民就都认得你啊,即便听说过你的名字,人要上来二话不说便即动手,又该怎么办哪?一面急遣人于路去探寻郑林的踪迹,一面请徐州来使带信回去,说我护守东莱,不可逾境出郡——还是苏将军你赶紧北上为好,我必扫榻相迎。
  鞠彭不肯率兵来合,本在苏峻意料之中,但他接到回信后,仍然在心里把这位鞠太守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好在厌次的邵续、段文鸯并非鞠彭那路怯懦货,得信大喜。他们料算石勒既已退去,重整旗鼓,再伐厌次,怎么着也得准备个一俩月,咱们还有时间。于是邵续便遣其侄邵存与段文鸯合兵南渡,首先将曹嶷沿河岸布设的二十多所屯堡逐一击破。
  消息报至广固,曹嶷大恐,急召诸将吏商议,大家伙儿都说,应当调回东线的兵马,固守广固及附近各县,做久守之势。曹嶷摇头道:“不可。今苏峻对面做垒,是畏我兵盛,不敢向前,然我若撤垒而退,彼必趁虚直进,若再与段文鸯合兵一处,即广固恐亦难久守也!既然苏峻不动,我当亲率余兵,以御北军,将之逐过黄河。”
  于是下令给前线的部队,要他们与苏峻继续对峙,不许轻易出战——“且待我摧破乐陵军,再挟得胜之势,一举而败苏峻。”
  于是营陵、平寿之间的曹军便即深沟高垒,固守不出。他们不动,对面的苏峻也不动,然而曹军前出哨探,却见徐州方面的旗帜日益增多,众将都说:此或卞壸遣军来援苏峻,亦或苏峻于城阳郡内新募兵马……可是照这个速度增加下去,倘若不停的话,估计最多一个月,对面就要比咱们人数还多啦!急报曹嶷,请求将军您赶紧击退乐陵兵,前来相助吧。
  其实苏峻是用的增兵减灶的惑敌之计——卞壸手头本来就没多少兵,怎可能再来增援?况且他连苏峻的粮秣物资都几乎断了,想苏峻近万兵马,靠着在城阳郡内自行征派,尚可勉强维持,后方即便有兵也不会再派过去啊,派过去吃光苏峻的存粮么?
  至于城阳郡内,苏峻确实下令征募新卒,但对于那些才刚扛上长矛的老百姓,或者从来有组织无纪律的坞堡壮丁,苏子高肯定是不放心的。他如今深受裴该的影响,相信一支军队光堆数量根本没用,百战精锐,一个可打十个未战之兵,经过训练的士卒,一个可打十个新募乃至裹胁之众。加上粮秣并不充足,他才不肯把那些新兵直接叫到前线来呢——你们先跟后面苦练三个月再说。
  苏峻只是命士卒削木做旗,然后每天多竖上这么几十杆,以迷惑对面的敌军。等到听说邵存、段文鸯南渡的消息,他又试探性地出击了几次,曹军只是严守营垒,坚不肯战。苏峻一瞧有门儿,此时不冒险,更待何时?!
  于是留下主力守备营垒,他自己率领着一千兵马,连夜启程,数百里急行,直奔东莱而去。
  过卢乡、当利的时候,百姓听闻苏将军回来了,莫不箪食壶浆,于路跪接。话说苏峻当年还在东莱的时候,虽然也有一定威望,但父老尚不至于如此热诚相待;只是时移事易,过去的地方小土豪、自命的县令,如今已是朝廷五品将军,那谁还敢不恭迎啊?况且若非苏峻北上,曹嶷还在猛攻东莱呢,则苏将军是我等救星也!
  前抵掖县,鞠彭倒是不背承诺,主动捧着太守的印信出城来迎。苏峻下马与鞠彭见礼,拉着对方的手,态度极其亲热,而对于郑林去向不明,也表现出了相当的关切和担忧。随即苏峻召集守城兵马,公开宣讲道:
  “曹嶷虽是本郡土著,却助纣为虐,党同王弥,肆虐乡里;且如今又朝秦暮楚,重附胡寇,为虎作伥,我故奉朝廷旨意(朝旨已经送到了他手中),大张天讨,以救本郡生民。
  “然而曹嶷仍据广固,其兵在营陵、平寿之间,未逢大败,今若止助守东莱,仍为困守之势,岂可长久啊?近闻乐陵邵将军已遣大军南渡,我等若前,与之夹击,则曹军必败,广固必破!如此,于东莱一郡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卿等父兄,多为曹贼所害,家宅田地,多为曹贼所坏,难道只会谨守门户,不想出而复仇么?若有胆量,便随我出征,则杀一曹兵,可为父兄复仇,杀一曹将,可为乡里报怨,若得曹嶷首级,非止东莱,青州百姓俱感恩德。
  “有胆量的,便跟我走;无胆之人,且回家向祖茔而哭去吧!”
  众兵闻言,尽皆踊跃,有七成多都表态愿意追随。鞠彭在旁边听见,不禁慌了,说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想你来接印守郡,没说要往外打啊。苏峻笑道:“曹嶷不灭,东莱终不得安,即鞠君欲乐耕垄亩,岂可得乎?今印信我先接下,将兵去破曹嶷,鞠君素有恩信于民,请仍留城中,护守百姓。”
  鞠彭还待再说什么,就听苏峻又道:“鞠君前云,不熟军事,乃为曹嶷侵逼,日夕繁忙,衣不解带,席不安寝。今兵事我为君息肩,君止管民事,自然轻松——我当上奏朝廷与裴大都督,备陈君父子严守东莱之功,料必有显官相酬也。”
  鞠彭只是精神压力太大,受不了整天被人逼着打而已,虽然口出愿将印信奉上,自己回乡躬耕之语,其实并不跟郑林似的,一门心思只想当隐士——他也有官瘾哪。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北渡投靠慕容廆,就直接入幕做了参军,前燕建立后,官至大长秋——郑林倒是一直躬耕垄亩到死。
  因而听了苏峻的话,鞠彭不禁心动,就问:“我此郡守之任,本承之于先父,得郡民拥戴,非朝廷之命也。朝廷果能赦我自署之罪,且酬以显官么?”
  苏峻说那是当然的,随即拍胸脯吹牛,说:“峻深得大都督信重,付以东方之事,则峻所奏,大都督断无不允,大都督既允,朝廷岂有驳回之理啊?且待我破曹而归之时,或许便将为鞠君祖道,送往洛阳担任朝职了。”
  鞠彭这才拱手鞠躬,说:“既如此,府尊且行,彭当为君主簿,暂摄郡事……”
  于是苏峻领着六七千东莱兵,就直接奔西边儿来了,过下密、都昌,直薄北海郡治平寿。曹军不知道是苏峻杀来,还当鞠彭率东莱兵欲挠其后,便即分出五千兵马,前来抵御。可是前锋远远地望见苏峻的旗号,当场就蒙了……
  东莱人虽然肯为鞠彭苦战,以御曹兵,但鞠彭本身并不懂打仗,只管深沟高垒,严守城邑,手法很呆板,交换比相当难看。故此曹将曹兵并不怕东莱军,心说你们缩在城里,我等莫可奈何,如今竟敢出城来战,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然而对徐州兵的观感却有所不同。当日刘巴率兵南下,纯靠着兵力优势,才能把郗鉴围困在公来山上——郗道徽即便说不上是“儒将”,对于统合人心,守备险要,那也是很有经验的。曹兵普遍观感,徐州是根硬骨头,不大好啃——东莞兵也比东莱兵要强多啦。
  随后苏峻率两千徐州老兵杀到,一战而连破诸垒,杀得刘巴落荒而逃,曹军因此胆丧,都把苏峻目为神魔一般——也差不多能止小儿夜啼了。加上曹嶷本身也有点儿怵苏峻,下令兵马固守不战,则曹兵普遍的畏苏心理就日甚一日——否则也不会三万对六七千,将近一个月动都不敢动了。
  因而今日一见苏峻旗号,曹军大恐,苏峻再自挺长矛,身先冲阵,才刚杀得一人,曹兵便即发一声喊,全面崩溃。败兵逃归营中,其将大惊,心说苏峻不是在对面吗,怎么又抄到咱们后面来了?原来他是用了增兵减灶之计!
  人就是这样,一感觉自己上当了,就会无形中产生巨大的挫败感,即便这个当未必真能够直接威胁到自己,也天然会感觉——完蛋啦,赶紧逃吧!
  于是诸将皆惊,不待苏峻到来,便即弃垒而退,一口气撤回了广固城中——还是有坚城为凭,比较稳妥一些。因为咱们从前立垒,本是防的东面,结果苏峻又从东北面杀过来了,倘若两向夹击,我等岂有幸理啊?
  其实这个时候,曹嶷已经击退了邵存和段文鸯。终究乐陵军数量太少,又怕石勒将会率军来攻,所以不敢与曹军生死相搏,徒损实力。双方见了几仗,邵存见曹军数量倍于己方,而且貌似陆续还有增援到来,便在与段文鸯商议后,掳了蓼城县内千余家百姓,渡河而退。
  曹嶷留兵重整河岸堡垒,自将余众凯旋,还在琢磨我是先回广固去休整几天呢,还是直接挟得胜之势,去打苏峻啊?突然得报,前线大败,残兵退守广固,而苏峻已然攻克了剧县了!
  曹嶷闻报,大惊失色,自然不敢再去直撄苏峻的锋芒,赶紧率兵返回了广固,就此闭门紧守,再不敢出来了。
  要说西晋末年的军阀混战,曹嶷勉强也算一号人物,但不仅与石勒不可同日而语,即便王弥、苟晞,他也远远不如。之所以能够粗定一州,实际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无论治政、用兵两道,曹嶷都只在及格线上徘徊而已。
  在原本的历史上,打一个鞠彭都旷日持久,最后还是鞠彭先浮海而遁,曹嶷才能占据东莱。邵续以厌次一城、乐陵半国,北抗石勒之逼,尚能与曹嶷连番恶战,只是稍落下风而已。其后曹嶷奄有青州,与石勒以黄河为界,看似庞然大物,但等石勒缓过手来,派石虎、石挺、石他率步骑四万南渡,曹嶷的势力便瞬间崩盘,号称坚塞的广固城连半年都没能守住……
  只是苏峻终非石虎可比,手下也没有四万百战之兵,他会合了本部兵马,不过一万四五千而已,浩浩荡荡攻克剧县,进至广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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