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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稀松)-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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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请护院是要收拾孟有田那臭小子哇?”李怀忠自作聪明地说道:“可是要镇住这家伙,免得别人跟着有样学样。”
“乡里乡亲的,什么收拾不收拾的。”李大怀不露声色地说道:“年轻人,毛嫩不懂事,我咋会跟他一般见识。”
李怀忠心里暗想:这老家伙嘴上说得好听,可背后捅刀子、打黑枪的事没少干。这还是信不过我哩,没和我说实话。想到这里,他也笑道:“东家宽厚仁慈,全村人都知道。咱不和孟有田一般见识,看他能扑腾成啥样儿?等抓着他的把柄,拾掇不死他。”
“我李家可是善门,行事都是有根儿有理儿,你在人前也要收敛着点,莫要惹人忌恨,这段时日,有点乱哇!”李大怀沉声警告道。
第十八章穷人宴的计议
李怀忠眨巴眨巴眼睛,装出心领神会的样子,连连点头,说道:“东家说得极是,这段时日是不太平,九龙堂,嗯,还有那黑豹,连官兵也头痛得紧哪!”
“知道了就好。”李大怀缓和下脸色,说道:“明天就走吧,回来的时候叫铺子里派两个人跟着,总要来去都没事儿才好。”
“是,是,东家您放心哇!”李怀忠带着谄媚的笑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李大怀捏着几根山羊胡又陷入了沉思,请到好护院,有枪有人,这身家也安稳了,穷棒子也就老实了。要不是花费太多,他倒想让县上警察局在十里铺设个卡子,谁不服气,就用枪杆子说话。
……………
关帝庙里,老赵头、王明义、张广和、何老山四个老汉正喝着浊酒,吃着猪头肉炖酸菜。外面耳房里,孟有田和几个穷哥们也沾了些荤腥,二斤土酒已经见底儿。
“有田,你有本事。”锁柱子喝得有些酒劲儿上头,涨红着脸说道:“俺过了年就从李家辞工,跟着你给宋家干。别的不图,就是给你这大领工捧场。”
“俺也辞工,给,给你长长脸。”小全舌头都有些硬了,附和着锁柱的话。
“那李家逼你还利钱,咱就要给他好看。”二虎子瞪着牛眼睛说道:“有田,只要你招呼一声,大家都不给李家干了,看他李大坏草鸡不草鸡。”
“对,李大坏一定草鸡。”小五双手一拍膝盖,大声说道:“一个人不给他干,他不害怕,大家伙都不给他干,他喝西北风去呀……”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孟有田暗自撇了撇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越说越走样儿,土匪开会吗?喝了点小酒,说得倒是慷慨激昂的,都是有家的人,不给李家干全家都扎脖子饿死吗?再说,现在地主是统治阶级,暴力机器是为人家服务的,不用说来兵,就是那些垃圾巡警也把你们唬得死死的。只要大环境不变,你们永远闹不成。咱是得和卡穷人脖子的地主老财斗,但那要讲究策略,要有大智慧滴,不是你们这些家伙唠酒磕那么容易。
“大家伙的意思呢,我听明白了。”孟有田摆了摆手,说道:“李家不是个东西,这是肯定的。但现在呢,咱们还别和他硬顶,也不落把柄在他手里。为什么呢,时机不到,咱们还是忍个大半年。”
“忍个大半年?李家就倒台了?”小五还算清醒,疑惑地问道。
“就是不倒台,也没人尿他了。”孟有田含糊地打过岔去,提到了正题,“给我捧场那不是要紧事,虽然我腿脚有毛病,可当了大领工,还没人敢跟我找别扭。叫你们来吃酒,也不是让你们跟我去干什么杀人造反的大事。开春的时候,我想把自家和根保家的房子收拾收拾,到时候你们都出把子力就行了。”
“这话说的,就是不吃酒,也准帮你干好。”二虎子翻了翻牛眼睛,说道:“咋啦,是要弄新房成亲嘛?”
“成个屁亲。”孟有田笑骂道:“这酒呢,是喝了,可我这话呢,还没说完。”
“说,趁今儿大家心窝里发热,把话都说出来。”锁柱催促道。
“那好,我这话呢可是好说不好听,你们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孟有田坐直了身子,脸色郑重起来,“都说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这些人哪,虽说没人称得上什么好汉,可大家平常互相帮衬,遇到难事拧成一股绳,是该还是不该呀?”
“该,怎么不该。”二虎子第一个蹦起来叫道:“有田,你有啥难事,俺泼了命也要上,谁要是耍熊拉稀,就是乌龟王八蛋。”
“对,咱穷得就剩一条命了,还怕个甚?”锁柱喝得眼睛都红了,大概又想起了被李大坏奸×污跳井死了的姐姐,拳头握得青筋直迸。
“怕个甚,怕个甚。”根保趁着别人说话,偷喝了不少酒,两眼惺忪,傻笑着附和道。
“呵呵。”孟有田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傻子的肩膀,冲着几个愣小子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以后若是有事呢,咱们就一条心,一齐上。什么大兵呀,巡警呀,咱们不去惹,可要是地痞无赖欺负到咱头上,咱也别装熊受气。俺是什么人,绝不会把哥们往火坑里领,你们信得过俺吗?”
“信得过。”
“老早就是你当头儿,俺们从小就听你的。”
“俺们以后就听你的,今儿咱们就拜把子。”
…………
屋里的四个老汉听着外面吆喝直摇头,王明义笑道:“甭管那些后生,填了肚子香了嘴,也就说说吧!”
“说说也好哇!”老赵头拿着筷子在碗顶绕了两绕,感慨道:“我看有田是个有出息的,带着这几个后生没准能踢腾出个样儿。可别象咱们,越活胆越小,越活路越窄呀!”
张广和苦笑着摇了摇头,担心道:“可别惹出什么大祸哇,咱们是吃了亏长记性,这些后生不知道深浅,平常可得叮嘱着点。”
何老山喝了一口酒,岔开了话题,说道:“刚刚不是说修房盖屋的事儿嘛,依我看,不着急,还是等安排停当了再说哇!”
王明义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钉鞋怕没掌,唱戏怕没嗓,讨老婆怕没钱,盖房就怕没梁。又不是重新支架,大材料不用,小东小西的还怎么个安排停当?”
“临街三年盖不起房,你说长,他说短的,没个完。”老赵头将筷子一放,说道:“我赞成明义的话,大梁檩子都不用,找几根棍子劈砍劈砍,一支架那就是个窗户。又不是财主家,有钱不住东南房,嫌冬不暖,夏不凉的。”
张广和点了点头,说道:“咱穷人法章多,门上编个草帘,夏天撑起,冬天放下,还不照样是夏不暖,冬不凉的。”
第十九章扔娃娃
何老山并不是不想出力帮忙,只是长久的苦难让他胆小心细,如今听众人说得在理,也就不再推托,挺了挺胳膊说道:“老哥几个说得有理,我这半把手的泥瓦匠,还要当这场大工和的领工哪!”
“好汉十七八,软蛋啃南瓜,咱这几个老的,再加外面那几个小的,踢腾两三天,保有田和根保明年冬里住上新房就是。”老赵头给三个老哥们一一倒酒,算是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酒已喝光,酸菜猪头肉也见了底儿,众人溜溜拉拉地起身回家。孟有田送到庙外,这才转身回来。
“有田,别忙着收拾,咱爷俩说会儿话。”老赵头坐在炕上,轻轻拍了拍炕沿,满脸的慈祥。
“哎!”孟有田答应一声,坐在炕沿上望着老赵头。
“你这孩子是个灵醒人,从小就有些巧门道儿,村里的后生可是不如你。”老赵头很赞赏地说道。
孟有田一笑,谦虚道:“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越大却越磁实了。”
“磁实些,办事才稳当”老赵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是你这性子呀,太好强,人哪,不能和命争。”
孟有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以前或许是这样,老百姓也抗争过,也反抗过,但敌不过地主老财再加上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财莫进来的官府。祖祖辈辈见惯了这种悲哀,又要考虑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生活,便缺少那种义无反顾的精神。所以即便是生活得困苦不堪,或者是被官府老财欺诈压迫,多数人也只是忍耐,再忍耐。
“往后啊,无论碰上什么事,你都要仔细想想,既要想到该不该,也要想到行不行。既要想到事起,也要想到事落。不论啥事,理儿,只有一个,只法子何止千万。别光走直道,法子不绕弯那叫笨法。”老赵头继续本着自己的人生经验说教着。
孟有田理解老人家的担心,不想再顶撞他,便装出顺从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赵伯,我不是那种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人,您哪,就放心好了。”
“嗯,嗯!”老赵头微微颌首,说道:“我信你呢,日后可要多加小心哪,李怀忠那个家伙最能挑拔使坏,李大怀的心也毒着呢!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你能记在心里就好,收拾收拾睡吧!明儿不是还要早起看你下的套子和笼子嘛?嗯,等着吃你抓的野鸡呢!”
……………
在十里村比富肯定是李大坏的头一份,要是比穷,孟有田却还算不上最末。虽然欠着高利贷,也不是欠的最多的,好歹还有着两间破房,两亩烂坡地。这村里最穷最苦的要算是外来户魏青山,今年六月才领着怀孕的老婆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来到这里。
眼见着老婆肚子也显了,孩子也走不动了,魏青山便想着先落下脚,歇歇再想办法。李怀忠见魏青山虽瘦弱些,身体倒还健壮,老婆虽然显了肚子,倒也能帮上一把,便花言巧语把魏青山留下来,搭了一个破窝棚暂住。魏青山给他家当长工,只算半年工钱,魏青山的老婆给他家看碾。
就这么干了大半年,李怀忠见魏青山干活勤恳,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长工,魏青山的女人也是个能吃苦的,看碾推磨,早去晚归,便想着让魏青山明年继续给他家当牛马。但魏青山也是倒霉,却在此时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去。
李怀忠眼见魏青山病得要死要活,心里想,已经是皮鞭抽死都爬不起来的驴了,还有什么用。要么怎么说小鬼难缠呢,李怀忠跟李大怀学到了狠毒,却没学到那几分伪善。魏青山眼见是不行了,他老婆也大了肚子干不动了,李怀忠立时便翻脸不认人,愣说魏青山他老婆看碾房时偷了粮食,不仅工钱分文不给,倒还欠了他家两升米。
魏青山一家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想落脚歇歇却平白添了这桩祸事。好在他们一家子人性好,看人亲,村上的人你一升高梁,我一碗玉米,他几块红薯的帮衬着,算是勉强挺到了现在。而魏青山也熬过了鬼门关,虽然身体还弱,但却不是要死要活的样儿了。
人要是赶上走背字,那便是一个接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魏青山能下地走动了,他老婆却又临产了。
窝棚门上的草帘子哗啦一声被风掀起,又吧哒一下摔下来。黑古隆冬的窝棚里,魏青山坐在炕沿上,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愁苦,心头象压着铅块一样的沉重。他的女人躺在炕上,低低的呻吟着,刚刚落生的婴儿,每一声啼哭,都象钢针一样刺进父母的心。
六岁的儿子铁蛋蜷缩在娘的脚下,声音低弱地叫道:“娘,肚饥呀!”
魏青山嘿地一声,将拳头重重敲在硬炕上,忿恨地骂道:“五尺高的汉子,起早贪黑的拼命干,就是养不起一个家!”
女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要不,你还是去找他,跟他讲讲这个理儿,把工钱扣个净光,还讹咱两升米,不是成心要咱一家人的命嘛。”
“李坏种,能跟咱讲理?”魏青山咬了咬牙。
沉默了一会儿,女人长长地叹息一声,“三张嘴都糊不住,这又添了一张……真是造孽呀!”
村中的更锣响了,那短促而又低沉的锣声,报丧似的在凄风中悠荡着。
魏青山突然站起身来,象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背对着他的女人说道:“五更了,快把她包一包吧!”
母亲脱下自己身上的破棉袄,小心仔细地把婴儿裹住,然后抱起来,万分不舍地说道:“这才是第二个孩子……”
魏青山无奈地悲叹一声,“唉,有啥办法,咱还有脸向乡亲们开口嘛?扔了她,若是有人拣了去,孩子还能捞条活命。”
第二十章捡娃娃
孩子是母亲身上的肉啊,可是……眼下一点路也没有了。女人怕动摇丈夫的决心,紧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两行热泪,不住点地落到孩子脸上,有几滴泪水流进了孩子嘴里。孩子以为是给她哺乳,仰起下巴颏,左右扭动着,寻觅着母亲的**。
母亲的心,如同撕裂一样的难受,她不忍心就这样叫孩子离开,不管有没有奶汁,也得让孩子咂上几口。她解开衣襟,急忙把**塞进孩子的小嘴里。
孩子的哭声,即刻止住了,窝棚里顿时一片寂静。然而,那孩子的小嘴刚刚吮住**,还没有来得及吸上一口,母亲的心房陡然一颤,又立刻将**从孩子嘴里拔了出来,孩子唔哇唔哇叫得更厉害了。
母亲的手哆嗦着,迅速把孩子举过去,急切地催着:“快,快抱走。”
魏青山沉默了半晌,惨然地低声道:“就给孩子吃一口奶吧!”
女人的肩膀悚然一动,连忙背过脸去,泪珠成串地落下来。她知道,若是真的给孩子吃了奶,哪怕只是吃上一口,母女俩也就很难分开了。
魏青山接过孩子,静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心一横,用脑袋推开草帘子,踉跄地跨出门去。
母亲的心象被揪走了一样,极度痛苦地仆伏在炕上,两手死命地抠住炕席,哽了半天,才哇地一声,发疯似的嚎啕起来。
风,在窝棚外悲伤地呜叫着,从破窗户眼刮进来,象是呜呜的哭号。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魏青山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了加来。他见女人滚在炕上,撕扯着蓬乱的头发,已经悲痛得几欲昏厥。处在这种境地,多么坚强的人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魏青山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在这冷酷、漫长的黑夜里,魏青山和女人急切地盼望着天亮,想知道那被遗弃的婴儿的命运!期望着那无辜的孩子能被人拣走才好,可莫要被村外的野狗吃了。
……………
天上还挂着星斗,孟有田便起了床。这个时候晚上可没什么娱乐活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大众的生活规律。洗了把脸,他扛上猎枪便出了关帝庙,沿着路向村外走去。
十里村不远便有个方圆七八里的南山大林,虽然没听说有什么大野物,但山鸡、兔子还是不缺。可这里却是有主之地,全是李家大院的,莫说是进去打猎,就是砍担柴,若是让李家的人看见了,也少不得要罚要打。
孟有田已经出了村子,斜眼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南山背,暗自咬了咬牙。这李家太霸道了,贪婪得令人发指,你不给别人活路,哼哼,别人也不会对你留情。用不着等到大规模的土改,只七七爆发,全民抗战之时,就够你李家喝一壶的。别人或许还有一种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相信该穷该富是命运注定的,但自己却绝不会象绵羊一样驯服,象豆腐一样任人摆布,正憋着劲儿要收拾你们姓李的呢!
这么想着走着,孟有田围着村子在自己下套子的地方巡视了一圈,嘿嘿,两手空空。他倒也不在意,庄稼不收年年种,也没指望着天天有收获,经常不短的有个笨鸡瞎兔的,能打打牙祭就挺知足了。嗯,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那粘鸟的网上还是有十几只麻雀的,串起来烤着吃,算是个小点心儿吧!
孟有田收拾完毕,眼看天色已经朦朦发白,便沿着大路向村子里慢慢走去。在老赵头那里挤着睡倒没什么,可不好在人家那里吃喝,都是紧巴巴的日子,添一张嘴可是件麻烦事。
走着走着,孟有田发现路旁有一个东西,走近了看,是一个小包袱。他好奇地蹲下身子,伸手解开一看,哎呀,竟是一个小娃娃……
农村里人们早睡早起是习惯,有田娘惦记着儿子回来吃饭,起来便生火做饭。山芋白菜粥,红高粱糁饼子,几根咸萝卜条,这就是农民冬天的好饭食。至于剩下的肉和买来的小米和白面,有田娘还想着留在年上吃,过个有滋味的春节呢!
有田娘一起来,阿秀便躺不住了,她是个有眼色的,也是个勤快人,帮着有田娘拉风箱、抱柴禾。只有嫚儿年纪小,赖被窝,醒了也不肯起来。
正忙活着,外面的院门便急促地响了起来,有田娘赶紧小跑着出去,将顶门的木头挪开,孟有田也没打招呼,抱着个小包袱忙三火四地冲进了屋里。
“这孩子,火烧屁股了?”有田娘笑骂着跟进屋。
“你们快来,看我在村外道上捡了个什么?”孟有田冲进屋里,将怀里的小包袱放在炕头上,扒开裹着婴儿的破棉袄。
“这,这——”有田娘目瞪口呆,阿秀也睁大了眼睛,嫚儿一骨碌爬起来,好奇地盯着这个绉着唇、闭着眼的小婴儿。
“刚刚摸着是热的,嗯,还有气呢,好象冻着了,能缓过来吧?”孟有田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儿。
有田娘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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