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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稀松)-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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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首批游击队出发二十天后跟随赵振华小队潜入敌占区的,条件已经成熟,潜越封锁线的地道初步完工,阻挡他的最后障碍也消除了。

……………

夜sè象yīn霾一样迫近,浓重起来,仿佛黑暗随着夜气同时从各方面升起,甚至从高处流处。

向导把坟上的乱草推开,露出了一个洞。轻声招呼着孟有田等人,率先钻了进去。孟有田觉得一种神秘感在吸引着他。低下头跟着爬了进去。

洞很小,只能容一个人弯着腰爬。向导点着个油葫芦灯套在头上,在洞里爬得象走平路,很快就出去老远。孟有田爬了一阵,便觉得腰酸,身上的长枪又碍事,实在是别扭。他想伸个腰,刚一抬头,便碰在了洞顶上。忙又低下来,继续往前爬。

“朝里手拐!”“往外手去!”“这儿揳着一堆橛子,小心绊倒!”向导不断出声指引着,孟有田睁大眼睛,凭着超人的视力,勉强能看见些究竟,忍着腰酸机械地向前行进。

这洞太窄了。还得再拓宽,而且只有一条进出的秘密通路还是不保险,应该横向挖掘,然后再弄出几条来。孟有田心里想着。急盼着赶紧冒出头去,这洞里实在是太憋屈了,跟俺们村挖好的地道不能比哈。

不光孟有田觉得腰酸疲累,在他后面的两个游击队员也是头一回钻这样的地道,呼哧呼哧的声音听得很真。渐渐的,地道宽敞了起来,能够勉强直起腰,孟有田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向导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侧耳听着动静,然后伸手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不一会儿,上面哗啷一声,跟着透过不大点的光亮来。他一纵身子爬了上去,回手把孟有田从漆黑的地道里拽了上去。

孟有田乍逢光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没等他看清楚所在的地方,一个人已经把他抱住,亲热的话语响在耳旁,“有田哥,你还是来了,这可太好了。”

不用看,只听声音便知道是小全,孟有田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看清了小全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

小全已经是满脸的胡茬子,头上蒙着一块说白不白说黑不黑的毛巾,一副庄稼汉的派头。他那双透出喜悦的眼睛比以前更机jǐng,还有怀里斜插着的驳壳枪,显出一种威力和神采。另一个笑眯眯的面孔也在注视着他,秦怜芳脑后挽着一个好看的圆髻,穿了一件老式的大襟衣服,显得土味十足。

“孟大哥——”秦怜芳乍见到孟有田,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一下子又不知从哪说起,只是叫了一声,便含笑不语。

“这地道钻得——”孟有田直着身,直用拳头捶腰,苦笑着摇头道:“说实话,就是咱们那的地道我也没钻过几回,真象小秦说的那样,光耍嘴皮子,不干实事。”

“孟大哥,你还记得我的胡说八道呀?”秦怜芳有些嗔怪,又有些不好意思,分离后的重新相聚,似乎将她刻意造成的疏远给拉近了。

“呵呵。”孟有田笑了笑,就着小全的手跳下炕,坐在了凳子上,这才开始仔细打量所处的地方。

屋里摆设得很凌乱,不象是住人的屋子,一铺破炕摆着坛坛罐罐,刚才出来的洞口就在炕上。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亮也透不出去,墙被熏得很黑,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不太习惯吧?”秦怜芳的局促在慢慢消失,口齿伶俐起来,看着孟有田在东张西望,笑着说道:“这里不比咱根据地,吃的、穿的,以及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别扭,到现在才算刚刚适应。”

“秦指导员适应得很快,现在走到外面,也不会引人注意。”小全笑着说道:“有田哥,你来了就好。不用到外面奔波作战,只要帮俺们出出主意,多想办法就行。”

孟有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只要不给你们添累赘就好。看俺,不是官儿,倒有官儿的派头,还带着两个jǐng卫员呢!”

“可惜没有马骑。”小全打趣道:“不过,弄头骡子,或是毛驴,还是可以的。今晚就算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看看,看看敌占区的样子。”

孟有田点了点头,开始询问最近的情况,特别是便衣特务队,这是心腹之患,也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

小全和秦怜芳详细地说着,孟有田的脑中逐渐形成了清晰的印象。出谋划策容易,但实际cāo作起来却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斗争的残酷和激烈,有些出乎了孟有田的预料。他有些惊讶,也很佩服小全和秦怜芳,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这种jīng神状态,真的了不起。

“……经过我们前段时间的活动,有些炮楼子是显着蔫点!可是有的比早先还咋唬得欢。小张庄新来的皇协军头目就很凶,抓人要伕夫,勒索敲诈,大挖封锁沟。我们组织了两次行动,想除掉他,都没有成功。”

“便衣特务队就驻在小张庄据点里,跟我们交过几次手。有一次被我们引到伏击地,死伤了不少。现在,他们也在改变策略。往常都是夜间活动,昨天却是晌午过了才出来。都是带短家伙,穿便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了多少路来的。到了何村、小屯,净装问路的、串亲走错道的,钻胡同,找背旮旯的地方,不显眼的矬房子串。”

“以前据点里的rì伪军通常在白天行动,现在也在变换方式。夜间出动,拂晓时包围村子,进行搜捕抓人。还四处乱挖,寻找破坏地道。”

后山墙突然咚咚咚咚地响起来,秦怜芳听了听,说道:“可能是赵队长过来了,我去看看吧!”说完,一阵风似的走出屋去。

“秦怜芳同志挺能干的。”小全笑着说道:“她现在也顶个台柱子了。别看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干工作可是挑得起来,戳得住个的手。从来没有听她叫过苦,嚷过难……”

小全正念叨到这,秦怜芳一步闯进来,疑惑地问道:“什么苦啊难的……”随她进来的正是这次率队前来的赵振华。

“正说你的本事儿呢!”小全站起身,和刚进来的赵振华握手:“老赵,你怎么这会儿才来?过封锁沟还顺利吧?”

“一点事儿也没有。”赵振华笑着抓住小全伸出来的手。

小全嘴里说着:“来,坐,坐。”左手从兜里掏出盒纸烟,笑道:“来,从敌人手里缴获的,今儿破个例,让你们尝尝这个。”

孟有田笑着接过来,说道:“嗯,在敌占区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敌人有啥咱有啥,就看咱们干得好不好。有他们吃的肉,就有咱们吃的。有他们抽的烟,就有咱们抽的。”

“那可就看孟大哥你的了。”秦怜芳笑道:“要说吃肉,我们可都馋了,就等着你来给开荤呢!还有这衣服,你也给弄件新的穿吧!”

第一百一十章敌占区初印象

地道里cháo湿郁闷,虽然灯碗里还有油,但是灯火却缩成了一点点的蓝光。叫小桃的女孩子不住地用草棍往上剔灯芯,结果还是白费劲,灯火一点也不见大。

孟有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老实坐下来,然后伸手扇灭了油灯。洞里立刻一团漆黑,任何的黑夜也没有这么黑,简直把手指放在眼皮上也看不见影。

地道虽然都在挖,但要完备起各种防护措施,还需要时间。就拿黄村的地道来说,虽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隐患也不少。不用说防火、防水、防毒了,就连通风也急待改善。

到底是时间还短哪!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来到敌占区的第一个早晨便赶上了敌人的围村搜捕,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钻进了地道。好在不是一个口的地洞,就算被敌人发现了入口,也能往里爬,进行躲避。不过,这也确实给孟有田敲响了jǐng钟。原来不是那么随口一说,什么敌后不比家里的热炕头,还真是在老虎旁边打盹,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呢!

黑暗里悉悉嗦嗦,还有小桃粗重的呼吸。孟有田当然知道地道里空气流通不好,时间长了就感觉气闷,而且他们俩钻进来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不要老是动弹,静下心来,缓缓呼吸,就会感觉好一些。”孟有田低声说道:“你越大喘气,就越觉得气不够用。”

小桃哼哼了两声,算是老实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这个同志怪有意思的,腿脚不好吧,还来跟着游击队。好胳膊好腿儿的还嫌跑得不快呢,你倒不怕被抓住啊?”

孟有田在黑暗中抿起了嘴角,说道:“就是怕被抓住,才钻地道到你家的,他们才不让俺出去的。”

“你是个大干部吧,带着两个jǐng卫员,周队长和秦姐也对你都客气得很,嘱咐我爹好道。

“俺是个小百姓。不是大干部。”孟有田有些好笑地说道:“就因为腿脚不好,他们才特意照顾俺的。”

“你骗人。”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小桃的脸,但说这话的表情,孟有田大概也猜得到。

“呵呵。”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在这里生活可真不易,成天提心吊胆的,你想没想过逃走,到那边去过rì子。”

小桃沉默了一下,有些闷闷地说道:“想过。只是——听秦姐说,那边的rì子过得挺好。是真的吗?跟鬼子打来打去的,人是不是剩的不多了?要不,咋让你也过来了呢?”

这小丫头还真会联想,孟有田挠了挠头,没想到自己的腿脚竟让人家产生了这么多的怀疑。

洞口处传来了声响,孟有田轻轻将驳壳枪的机头扳开,jǐng惕地监视着。扑隆一声,从洞哗啦啦往下掉了一阵土,shè进了一线微光。空气进来了,亲切呼唤的声音也传进来了。

到了地面,孟有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目光一扫,发现屋里的家具什物被扔得到处都是,一些锅碗瓢盆也被砸烂了。

小桃也钻出洞,从头上摘下一顶破毡帽。露出俊秀的少女的脸。她穿着花格条布的上衣,脚下却是一双男人的破棉鞋。她大口喘着气,找个地儿随便坐下,把破棉鞋拉下来。扔在一边,露出浅蓝sè的时样的鞋来,随手又把破毡帽也摘下来,抖一抖墨黑柔软的长头发。

到底是女孩子,这也就是游击区人民生活的情绪吧?在敌人袭来的时候也还顾到在头上罩上一个男人的毡帽,在脚上套上一双男人的棉鞋,来保持身体服装的整洁。

孟有田迅速从小桃身上移开目光,对前来打开洞口的房东大爷问道:“敌人走了?村里没受什么大的损失吧?”

房东是一个身形粗壮腰背挺直的老头儿,胡子扎里扎撒的,有些潦倒,但神态却显得挺威武。孟有田对他了解得不多,只是听小全讲过,这老头儿姓杨,练过拳,习过武,年轻时好结交朋友,好管闲事打抱不平。有了钱,就和朋友们大碗酒大块肉地吃一顿。穷朋友有什么事求到他,从不驳回,宁愿自己借债也要给别人弄到钱。

这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也正因为这样,杨家从一个并不算难过的小庄稼主儿,到现在只剩下了两三亩薄地,只能勉强维持生活。但老头儿的xìng子却没改,在村子里人缘也好,是个挺有影响力的人。

“这次是小张庄据点的三大件带的人,在村子里好顿糟。”老杨头儿忿恨地说道:“又刨洞,又抢掠,还压杠子、灌凉水,弄伤了好多人……”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女儿身上停留了一下,提醒道:“桃儿,以后别出村,敌人来了就钻洞,可别让那个畜牲看见。”

小桃眨了眨眼睛,明白了爹的意思,脸红了一下,向地上唾了一口,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xìng,这个该死的畜牲。”

孟有田没说话,但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意。三大件,就是刚调到小张庄据点的皇协军的头儿,昨晚小全和秦怜芳说起过他的罪恶,也说过两次锄jiān都失败的事情。

这个坏蛋得除掉。孟有田下了决心,同时心里也一翻腾。敌人在变换招数,并不是就近用兵,而是象今天这样,用小张庄据点的兵对黄村进行搜捕抢掠,再用黄村据点的兵对小张庄或小屯进行同样的行动,防止本乡本土的皇协军有懈怠和轻纵,也有保密的作用。

敌人也不傻,也能找到问题,也在不断完善各种措施。孟有田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出村去和游击队会合,呆在您家里不方便,要是连累到……”

“这说的是甚话。”老杨头儿不悦地瞪了孟有田一眼,说道:“有你在呀,俺这心里还踏实些。你有枪,能守住洞,能保护俺闺女呢!甭说别的了,早上还没吃饭呢,老婆子正在忙活呢,一会儿就得。”

“是哩,周队长和秦姐再三嘱咐,不让你随便走动,他们会派人来接送你。”小桃也在旁劝说道:“要是你觉得闷得慌,吃完饭俺带你从地道出村去玩,可到了外面,你不能乱跑哇?”

“好,俺不乱跑。”孟有田赶紧点头,又笑着补充道:“俺不认识路,腿脚又不好,想跑也跑不了哇!”

老杨头儿心里不大乐意,可闺女已经说出口了,只好苦笑着咧了咧嘴。

玉米面菜馅团子,新鲜的大蒜、豆酱、菜汤,这些东西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更准确地说,是散发出浓浓的情意。虽然比不上在家里吃的,但孟有田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饭食了。

老杨头儿觉得很抱歉,再三解释家里存的一点面被敌人抢跑了,等从洞里取出麦子,磨成面再请孟有田吃葱花烙饼。

老百姓虽然生活得苦,但还保持着那种朴实的xìng格。孟有田心里暖暖的,故意大口吃得香甜。一叶知秋,正是因为敌占区有这样的老百姓,那种发自心底的对敌人的憎恨,才使得游击队能够立足,能够活动。

敌人折腾了一大早上,吃过饭已经快晌午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桃子便带着收拾齐整的孟有田钻了地道。老杨头儿不放心,告诉他们在出口等着,他到村外看看动静,再让他们出来。

村里的地道时间稍长,挖得也宽敞些,孟有田走起来轻松多了。桃子看来没少钻,在前面熟练地带着路,并且不断给孟有田介绍着。走了足有二十多分钟,他们才来到了出口,蹲下身子耐心地等着老杨头儿发信号。

过了一会儿,老杨头儿从外面打开了出口,招呼着他们来到了野外。孟有田出了洞,四下张望,看见田野象看见了亲人似的。他愿意在松软的土地上多来回跑几趟,他愿意对着油绿高壮的庄稼多呼吸几下,他愿意多看几眼正在飘飘飞落的雪白的李花。

“看,那就是敌人盖的炮楼。”桃子伸手一指,孟有田不由得心里一跳,抬头望向远处。

远远的有一个象火车站上的水塔,土黄sè,圆圆的,上面有一个伞顶的东西。它似乎建筑在一个路口的边上,在它下面就是出入村庄的大道。

桃子又随手指给孟有田,村庄的南面和东面不到二里地的地方,各有一个小一些的炮楼。

那个大炮楼确是建得很高大,但那个怪样子,就象一个阔气的和尚坟,再看看周围的景sè,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心里想这算是个什么点缀哩!象是美丽肌肤上的一块疮疤,浓黑头发中的一块癞痢,叫人一看见就觉得难过压抑的事。

老杨头儿和桃子却已经习以为常,一个去照看庄稼,一个要去菜园里摘些菜。两个人把孟有田留下来,嘱咐他别乱走动,就在这里随便看看就行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敌人的双管齐下

孟有田穿着件旧褂子,腰里煞着破褡包,头上戴着破草帽,肩膀上还搭上条破毛巾。不离近了细瞅模样,跟个庄稼汉没啥两样。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小心地把长枪顺在地垄沟里,盖上一把草,只带着贴身的短枪,爬上了旁边的一个土丘,拔开庄稼叶,用单筒望远镜四下瞭望,观察着地形。

从近到远,孟有田仔细看着,认真记着。周有树林、大坟地,有水井,有半人高凹字形围着井的短墙,还有密林丛丛的大土岗。大土岗上左边是枣树林,右边是陡峭的土坡,下边是两丈多深的大夹沟,大沟对面坡上是用密实实的杜树夹枣树编成围墙的梨树园。要说地形复杂,就数这个大土岗了,是个打伏击的很好的地势。

孟有田也看到了菜园里的小桃,挎着个篮子,轻快地在地垄沟间走跳,在只花蝴蝶在飞舞。杨老头儿刚才还在,现在已经隐没在高杆庄稼地里。

不管怎么样,人们都要生活。在他们,没有人谈论今天生活的得失,或是庆幸没死,他们是:死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活着,活着就是要乐观,悲苦嚎啕解决不了问题。

假如要研究这种心理,就是他们看的很单纯,其实也很无奈。期望胜利吗?当然有这种想法,因为离敌人最近,一切悲惨痛苦的痕迹也就越深,也就更希望胜利。因为有希望,所以才能咬牙忍受,希望最好是在今天。在这一个月里,或者就在今年,让侵略者的肝脑涂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立刻就改变成一个欢乐的新天地。

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望远镜瞄向那个大炮楼,这是压在人们心头上的沉重的锁,但却无法轻易地打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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